86年我生气娶了村花,新婚夜她却说:等3年,让我去找回我的旧情

发布时间:2025-10-20 13:43  浏览量:5

当李秀兰把那个生了锈的铁皮饼干盒子推到我面前时,我才终于明白,三十年前那个新婚之夜立下的“三年之约”,是她这辈子对我说过最善良的谎言。

整整三十年,我们像村里所有夫妻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甚至还被当成过模范。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三十年的光阴里,有多少个夜晚,我们的被子之间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河;有多少顿饭,是在沉默中,用筷子和碗的碰撞声来填补空白。

那条河,就是她心里那个叫张远航的男人,和那个荒唐的三年约定。

可这一切,都得从1986年那个燥热的夏天说起,从我揣着一肚子无名火,把全村最俊的姑娘李秀兰娶进家门的那天开始。

第1章 新婚夜的“三年之约”

1986年,我二十四岁,在村里的砖窑厂上班,算是个有稳定工作的年轻人。按理说,我这个条件,在村里找对象不难。可偏偏,我跟谈了三年的对象黄小芹吹了。

原因挺俗套,她家嫌我给的彩礼少,扭头把她许给了邻村一个开拖拉机的。消息传到我耳朵里那天,我正跟一群工友在窑厂门口的树荫下喝汽水。手里的玻璃瓶子“哐当”一声被我捏碎了,汽水和血混在一起,黏糊糊的,像我当时的心情。

工友们都替我抱不平,骂黄家见钱眼开。我一句话没说,顶着一头火气回了家。我娘王桂香看我手上缠着布条,脸色黑得像锅底,就猜到了七八分。她叹着气,一边给我找药酒,一边念叨:“建军啊,天涯何处无芳草,咱不跟那号人置气。”

我心里堵得慌,一股邪火没处撒。那时候年轻,脑子一热,话就冲口而出:“娘,你别说了。明天就去找媒人,给我说个媳RO妇,要全村最俊的!彩礼,他们要多少,我给多少!我就不信了,我陈建军还娶不上个媳妇!”

我就是憋着一口气,想争回这个面子。我要让黄小芹家看看,不是我陈建军出不起钱,是你们家姑娘不值那个价。

我娘被我这股疯劲儿吓了一跳,但转念一想,能让我从失恋的坎里爬出来,也算是好事。于是,第二天,她真就揣着两包点心去了王媒婆家。

王媒婆办事效率高,不出三天,就把目标锁定在了李秀兰身上。

李秀兰,我们村当之无愧的“村花”。皮肤白,眼睛大,两条辫子乌黑油亮,走在路上,十里八乡的小伙子都忍不住回头多看两眼。她高中毕业,在村里算是文化人,平时话不多,安安静静的,身上有股子和村里其他姑娘不一样的书卷气。

这么好的姑娘,之所以二十二了还没定亲,是因为她家成分不好,她爹早年被划过右,虽然平反了,但那顶帽子在村里人心里,总像个无形的影子。加上她家穷,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谁家娶她,都得掂量掂量这个“拖油瓶”家庭。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村里风言风语,说她心里有人。那人是跟她一起长大的张远航,前年考上地区里的师专走了,据说是他们李家的远房亲戚。

我娘把这些情况跟我一说,我那股邪火又上来了。管她心里有没有人,我陈建军今天就是要娶她!我当即拍板:“就她了!彩礼按最高的给,三百块,一分不少!”

三百块,在1986年的农村,是一笔巨款。黄小芹家当时跟我要的,也不过一百八。

我爹陈忠厚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听了我的决定,吧嗒吧嗒抽了半天烟,最后闷声说:“建军,婚姻是大事,不能赌气。”

“爹,我没赌气。”我嘴硬道,“我就觉得秀兰这姑娘挺好。”

其实我跟李秀兰根本不熟,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但我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来宣告我的胜利,尽管这胜利看起来有点莫名其妙。

李家那边,一听我愿意出三百块彩礼,还要包办三转一响里的“两响”(收音机和缝纫机),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李秀兰她娘拉着王媒婆的手,眼泪都快下来了,一个劲儿地说我陈家是厚道人。

至于李秀兰本人的意见,似乎没人关心。在那个年代的农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天。

婚礼办得很热闹,我几乎把砖窑厂的同事都请来了。流水席摆了十几桌,鞭炮从早上一直放到中午。我穿着崭新的蓝色卡其布中山装,胸前戴着大红花,被一帮兄弟簇拥着,挨桌敬酒。我看到黄小芹她爹也缩在角落里,眼神复杂地看着我。那一刻,我心里的虚荣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我以为我赢了。

直到晚上,送走了所有闹洞房的客人,我带着一身酒气回到新房。

屋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煤油灯。李秀兰已经换下了大红的嫁衣,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确良衬衫,坐在床边,背对着我。她的两条大辫子已经散开,乌黑的头发瀑布一样披在肩上。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灯花燃烧的“噼啪”声。我身上浓重的酒气和她身上淡淡的肥皂香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奇怪的味道。

“秀兰……”我开口,声音因为紧张和酒精的作用,有点沙哑。

她没有回头,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伸出手,想去碰她的肩膀,她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对我。

灯光下,我才看清她的脸。没有新嫁娘的羞涩和喜悦,只有一片苍白和决绝。她的眼睛又大又亮,此刻却蓄满了泪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陈建军,”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下敲在我的心上,“我知道,你娶我,是为了跟黄小M家赌气。”

我愣住了,酒醒了一半。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嫁给你,是我爹娘的意思,我反抗不了。但是,我的心不在你这儿。我……我有喜欢的人。”

虽然早有耳闻,但亲耳从她嘴里听到,那感觉还是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我心里的那点虚荣和得意,瞬间被一种巨大的屈辱感所取代。

“张远航?”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

她的身体又是一颤,算是默认了。

我“呵”地一声冷笑出来,站起身,逼近她一步:“你现在跟我说这个?李秀兰,你已经是我的媳妇了!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她迎着我的目光,眼神里没有丝毫退缩,“陈建军,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所以,我想跟你做个约定。”

“约定?”我皱起眉。

“给我三年时间,”她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就三年。你让我去找他,去找回我的旧情。这三年里,我会在陈家当一个好媳妇,孝敬公婆,操持家务,在外人面前,我们做一对恩爱夫妻。我什么都听你的,但……但我们不能有夫妻之实。”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新婚之夜,我的新娘,竟然跟我说,让我等她三年,让她去找别的男人?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是奇耻大辱!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我扬起手,几乎就要一巴掌扇下去。可看着她那张挂着泪痕却异常倔强的脸,我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她没有躲,只是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

我突然觉得无比的荒唐和疲惫。我为了争一口气,花了三百块彩礼,娶回来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女人,一个要在新婚之夜跟我谈条件、让我戴绿帽子的女人。

我图什么?

“三年之后呢?”我放下手,声音冷得像冰,“你找到他了,然后呢?跟他双宿双飞,让我陈建军当全村的笑话?”

“不会的。”她睁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如果……如果三年后,我还回不来,或者……他已经结婚了,那我就彻底死心。到时候,我回来,踏踏实实跟你过日子,给你生孩子,当牛做马,一辈子报答你。”

她把话说得那么决绝,好像这不是一场婚姻,而是一场交易。她用她后半辈子的安稳,来换取这三年的自由和可能。

那一刻,我心里那股因为黄小芹而起的邪火,被李秀兰这盆更冷的冰水,浇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有愤怒,有屈辱,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激起的、连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好胜心。

好,李秀兰。你心里有别人,你看不起我这个泥腿子,你想去找你的文化人。我偏不让你如意。我倒要看看,你那个张远航,是不是真有那么好。我也要看看,我陈建军,能不能用这三年时间,把你这颗心给焐热了!

“好。”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我答应你。”

她似乎没料到我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愣愣地看着我。

“但是,”我盯着她的眼睛,补充道,“这三年,你人得在陈家。你想去找他,可以,写信,或者你想办法请假去。但是,你必须还是我陈建军的媳妇。要是让我在外面听到半点风言风语,让陈家丢了人,李秀兰,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她咬着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谢谢你。”

那晚,我们在同一张床上,和衣而睡。中间隔着一尺的距离,像隔着一条冰冷的楚河汉界。

我一夜无眠,睁着眼睛看着房梁,心里五味杂陈。我不知道我这个决定是对是错。我只知道,这场因为赌气开始的婚姻,从第一夜起,就注定不会平静。

而那个“三年之约”,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我们婚姻的骨髓里,在未来的岁月里,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我是一个多么可笑的丈夫。

第2章 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三年之约”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竖在了我和李秀兰之间。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进入了一种极为诡异的模式。

在人前,我们是相敬如宾的模范夫妻。我每天去砖窑厂上班,她就在家操持家务。我娘王桂香身体不好,有点气喘的老毛病,李秀兰每天早起熬好米粥,端到我娘床前。家里的衣服,她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地里的农活,她也跟着我爹娘一起干,从不叫苦叫累。

村里人都夸我娶了个好媳妇,说李秀兰不仅人长得俊,还勤快孝顺。我娘更是逢人就笑得合不拢嘴,说她上辈子积了德,才得了这么个好儿媳。每当这时,我心里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一样,说不出是啥滋味。

只有我和她自己知道,当关上房门,我们比陌生人还要疏远。

我们的房间里,那张崭新的雕花木床,被我们默契地划分了领地。我睡左边,她睡右边,中间永远隔着一床叠得方方正正的被子。我们从不说话,唯一的交流就是熄灯前,她会轻声说一句“睡吧”,我则含糊地“嗯”一声。

更多的时候,是沉默。无边无际的沉默。

她有个上了锁的铁皮饼干盒子,就是结婚时亲戚送的喜糖盒子。她把那个盒子放在我们结婚时打的那个大木衣柜的最顶层,钥匙用一根红绳穿着,挂在脖子上,睡觉都不取下来。

我猜,那里面装的,就是她和那个张远航的“旧情”。或许是信件,或许是照片。我无数次想过,要不要趁她不注意,把那个锁撬开,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但每次,都被一种莫名的自尊心给拦住了。

我陈建军,还不至于沦落到去偷看自己媳妇的秘密。我跟自己说,我等着,等她自己心甘情愿地把那个盒子打开。

日子就在这种平静又压抑的氛围中一天天过去。第一年,风平浪静。她偶尔会收到信,每次都是悄悄地看,看完后就锁进那个铁皮盒子里。她也写回信,总是趁着没人的时候,趴在桌子上写很久,写完就小心翼翼地折好,第二天赶集的时候,自己拿去邮局寄掉。

我娘开始旁敲侧击地问我们,怎么结婚快一年了,秀兰的肚子还没动静。

“建军啊,你跟秀兰是不是……闹别扭了?”我娘把我拉到一边,忧心忡忡地问,“我看秀兰这孩子啥都好,就是话太少,跟你也不亲近。你们年轻人,要多说说话。”

我只能含糊地应付:“娘,我们挺好的。这事儿……顺其自然吧。”

我总不能告诉我娘,你的好儿媳,心里装着别的男人,跟我立了“三年之约”,我们到现在连手都没牵过吧?这话要是说出去,我爹娘非得气出个好歹来,我陈建军也别想在村里抬头做人了。

我把所有的苦闷和憋屈,都发泄在了砖窑厂的工作上。别人不愿意干的脏活累活,我都抢着干。不到一年,我就因为表现突出,被提成了小组长,工资也涨了五块钱。

拿到第一个月的小组长工资,我心里头一次有了一点异样的感觉。回家路上,我鬼使神差地拐进了镇上的供销社,买了一块当时很时髦的上海硫磺皂和一瓶雪花膏。

回到家,我把东西递给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的李秀兰。她抬起头,看着我手里的东西,愣住了。

“给你的。”我有点不自然地把东西塞到她怀里,然后转头就走,像是怕她拒绝一样,“闻着……挺香的。”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闻到空气中飘来一股淡淡的硫磺皂和雪花膏的香味。那味道从她那边飘过来,钻进我的鼻子里,让我的心跳莫名地快了几拍。

我偷偷转过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到她侧躺着,背对着我,肩膀似乎在微微耸动。

她在哭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敢问。我们之间的那道屏障太厚了,厚到连一句简单的关心,都说不出口。

转眼到了第二年。张远航从师专毕业,被分配到了县城的中学当老师。这个消息像一阵风,很快就传遍了我们这个小村子。毕竟,从村里走出去,还能在县城吃上“公家饭”的,他是头一个。

村里人看我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微妙。他们嘴上不说,但我能感觉到那种同情和看好戏的意味。他们肯定在想,看吧,李秀兰心里那个人出息了,陈建军这个“接盘”的,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那段时间,我心里的火气又被拱了起来。每次在外面听到有人议论张远航,我就觉得像是在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开始喝闷酒,喝多了回家,也不说话,就躺在床上瞪着房梁。

李秀兰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变化。她变得更加沉默,干活也更加卖力。有一次我喝多了,回家吐了一地,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地上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床头还放着一碗温热的蜂蜜水。

我看着那碗蜂蜜水,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对我越好,我就越觉得憋屈。这种好,不是妻子对丈夫的爱,而是一种……补偿,一种履行合同般的责任。

她就像一个租客,小心翼翼地住在我家里,用勤劳和顺从来支付她的“房租”,而租期,就是那该死的三年。

我开始故意找茬。

“今天的菜怎么这么咸?”我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她不说话,默默地起身,去厨房给我倒了杯水。

“地里那几垄花生该锄草了,你今天去没去?”

“去了,下午刚锄完。”她低着头,声音很轻。

我找不到任何可以发泄的理由,最后只能把气撒在自己身上。我开始更频繁地加班,有时候干脆就睡在砖窑厂的宿舍里,好几天不回家。我以为这样可以眼不见心不烦,可以不用面对她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

可当我真的躺在宿舍冰冷的木板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闻着空气里弥漫的煤灰味时,我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家里那盏昏黄的煤油灯,是她默默给我端上饭菜的身影,是空气中那股淡淡的雪花膏香味。

我发现,不知不M觉间,我的生活里,已经到处都是她的影子。

我开始害怕,害怕那个三年之约的到期。

第3章 一封信带来的波澜

第三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刚抽出嫩芽,李秀兰就收到了一封信。

还是和以前一样,信封是牛皮纸的,字迹清秀有力。我知道,那是张远航的字。这两年多,这样的信,她大概收了有七八封。

但这一次,她的反应和以往完全不同。

那天我从砖窑厂下班回家,刚进院子,就看到她拿着信,站在槐树下发呆。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可她的脸色却比纸还要白。她的手在抖,连带着那封信,也在微微颤抖。

看到我回来,她像是受了惊吓,慌忙把信往口袋里塞。可因为太紧张,信纸从信封里滑了出来,飘飘悠悠地落在了地上。

我走过去,弯腰,比她先一步捡起了那张信纸。

我的视线和她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和恳求,像一只被猎人盯住的小鹿。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感觉它有千斤重。信纸上,是张远航那熟悉的字迹,我只扫了一眼,就看到了几个刺眼的字眼:“……我已经安顿好了,等你过来……”

等她过去?去哪里?去县城跟他双宿双飞吗?

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噌”地一下从我心底窜了上来,烧得我理智全无。这两年多来积压的憋屈、嫉妒、不甘,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

“怎么?他让你去找他了?”我举着那封信,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李秀兰,你们的三年之约,还没到期吧?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她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地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我逼近她,几乎是吼出来的,“你敢做不敢认吗?你当初跟我说得好好的,三年!现在呢?他一招手,你就想走?你把我陈建军当什么了?收留你的客栈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的吼声引来了我爹娘。他们从屋里跑出来,看到我们剑拔弩张的样子,都吓了一跳。

“建军,秀兰,你们这是……这是干啥呢?”我娘急得直跺脚。

我爹则看到了我手里的信,他是个识字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李秀兰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没有辩解,只是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那一刻,我心里闪过一丝快意。我就是要撕破她那张平静的假面,我就是要让她在我面前如此狼狈。这两年多,她用她的沉默和距离折磨我,现在,轮到我了。

“爹,娘,你们别管!”我把信纸狠狠地揉成一团,砸在地上,“你们的好儿媳,心里一直装着别人呢!她嫁到我们陈家,就是为了等她的老!现在人家在县城混出头了,来接她了,她就准备拍拍屁股走人了!”

我把话说得极其难听,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不仅扎在她心上,也扎在我自己心上。

我娘听完,愣在原地,嘴巴张了张,半天没说出话来。我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秀兰,嘴里“你……你……”了半天,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李秀兰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要倒下去。她看着地上的那团信纸,又看看我,最后把目光投向我爹娘,嘴里喃喃道:“爹,娘,不是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她的声音那么微弱,那么无力。

“那是什么样?”我冷笑着追问,“你倒是说啊!你说给我听听,说给我爹娘听听,张远航让你过去干什么?是不是让你去县城过好日子,把我这个砖窑厂的臭力工给甩了?”

我的话像一根鞭子,抽得她脸色惨白。她紧紧地咬着嘴唇,把所有的辩解都咽了回去,只是一个劲儿地流泪。

那天晚上,我们家第一次没有吃晚饭。我爹把自己关在屋里抽闷烟,我娘坐在炕上抹眼泪,嘴里不停地念叨:“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而我和李秀兰,则在我们的房间里,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峙。

我坐在桌子边,她坐在床边,我们之间隔着三四步的距离,却像是隔着万水千山。煤油灯的火苗在跳动,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老长,扭曲变形。

“我们……离婚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

我心里猛地一抽,像被针扎了一下。虽然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但当“离婚”这两个字真的从她嘴里说出来时,我还是感觉到了一阵尖锐的疼痛。

“你想好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嘲讽,“要去县城当老师的夫人了?”

她没有理会我的讽刺,只是抬起头,用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看着我:“陈建军,这两年多,谢谢你和你爹娘的照顾。是我对不起你们。彩礼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我名下没有东西,但我可以出去打工,一个月一个月地还。”

她把一切都计划好了,连还钱的方式都想好了。原来在她心里,我们之间,真的就只剩下这笔彩礼的债务关系了。

我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沉到了谷底。

“我不同意。”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愣住了,不解地看着我。

“李秀兰,我告诉你,”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想走,没那么容易。我们的三年之约,差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数。你想离婚?可以,等约定的日子到了再说!在这之前,你哪儿也别想去!”

我说完,就摔门而出。我怕我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会求她别走。

我跑到村口的小卖部,买了两瓶最烈的白干,一个人坐在村外的河堤上,就着冰冷的夜风,一瓶接一瓶地往肚子里灌。

酒很辣,烧得我喉咙和胃都火辣辣地疼。可这点疼,跟我心里的疼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我恨她,恨她的绝情,恨她的心不在焉。

可我也……舍不得她。

我舍不得每天早上桌上那碗温热的粥,舍不得我脏衣服换下来第二天就变得干干净净,舍不得空气里那股淡淡的雪花膏香味。

我像个傻子一样,明知道她在演戏,却不知不觉地入了戏。

我以为我还有时间,我以为我能用我的方式把她留住。可那封信,像一道催命符,提前宣告了我的失败。

那一夜,我喝得酩酊大醉,最后是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我只记得,在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给我擦了脸,盖好了被子,耳边还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第4章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次争吵之后,我和李秀兰之间的关系,降到了冰点。我们不再有任何交流,连在饭桌上,都刻意避开对方的视线。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我娘的叹气声多了,我爹抽烟抽得更凶了。

我用疯狂的工作来麻痹自己,白天在砖窑厂拼命干活,晚上就跟工友们喝酒。我宁愿睡在厂里冰冷的宿舍,也不愿意回到那个让我感到窒息的家。

李秀兰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她依旧每天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对我爹娘也一如既往地孝顺,但她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光。她就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机械地重复着每天的生活。

我以为,我们就会这样互相折磨,直到三年之约到期的那一天。

然而,一个意外,彻底打破了这死水般的僵局。

那天下午,我正在窑厂里搬砖坯,突然有人跑来告诉我,说我爹在田里干活的时候,被翻倒的犁给砸了腿,伤得很重,已经送到镇上的卫生院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扔下手里的活就往卫生院跑。

我赶到的时候,我爹已经被送进了急救室,我娘和李秀兰正焦急地守在外面。我娘一看到我,眼泪就下来了,拉着我的手说:“建军啊,你可来了!你爹他……医生说腿骨断了,要动手术,得一大笔钱啊!”

“要多少钱?”我急忙问。

“医生说,手术费加上住院费,至少……至少要五百块。”我娘的声音都在发抖。

五百块!

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瞬间压在了我的心头。我们家所有的积蓄,当初给我娶媳妇花了三百,剩下的也就一百来块,根本是杯水车薪。我在砖窑厂一个月工资才三十多块,就算不吃不喝,也要一年多才能凑够。

“我去借!”我咬了咬牙。

我跑遍了所有我能想到的亲戚和朋友家。可是在那个年代,谁家都不富裕。东拼西凑,借了一天一夜,也才凑到一百五十块钱。

拿着手里那一把零零碎碎的钞票,我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蹲在卫生院的走廊上,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医生又来催了好几次,说再不动手术,我爹这条腿可能就保不住了。

我娘急得直哭,我也急得满嘴起泡。就在我们全家都一筹莫展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李秀兰,突然开口了。

“钱……我这里还有一点。”

我和我娘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她。

她没有看我,只是对我娘说:“娘,你和建军先在这里守着爹,我回家去取。”

说完,她就转身跑了出去。

大概一个小时后,她回来了,气喘吁吁,额头上全是汗。她把一个用手帕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塞到我手里,手帕打开,里面是厚厚一沓钱。有十块的,有五块的,也有一块两块的毛票,被她整理得整整齐齐。

“这里是三百五十块。”她的声音有点虚弱,“应该……应该够了。”

我捏着那笔钱,手都在抖。三百五十块!她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我们结婚这两年多,我给她的生活费,她都精打细算地用在了家里,不可能攒下这么多。

一个念头瞬间闪过我的脑海——那个铁皮盒子!

一定是她攒下来,准备去找张远航的钱!

我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她。她的脸色苍白,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眼神却异常坚定。

“你看我干什么?快去交钱啊!”她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催促道。

我没有动,只是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这钱,是哪来的?”

“你别管是哪来的,先救爹要紧!”她急了。

“我问你这钱是哪来的!”我固执地追问,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八度,“是不是你准备拿去找张远航的‘盘缠’?”

我的话一出口,她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别过头去,避开了我的目光。

她的沉默,在我看来就是默认。

那一刻,我心里翻江倒海,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是感动?是羞愧?还是更加浓重的屈辱?

她竟然用她准备奔向另一个男人的钱,来救我爹的命。

这算什么?施舍吗?还是在还她欠我们陈家的债?

“我不要你的钱!”我猛地把钱推回到她怀里,眼睛都红了,“我陈建军还没到要靠你的‘卖身钱’来救我爹的地步!”

“陈建军!”她也急了,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对我吼,“你混蛋!现在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吗?爹的腿重要还是你的面子重要?”

她怀里的钱被我推得散落一地,红的、绿的、蓝的,铺满了走廊。

我娘被我们吓得不敢说话,只是蹲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捡钱。

李秀兰看着满地的钱,又看看我,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她蹲下身,和我娘一起,一张一张地把钱捡起来,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捡完钱,她站起身,重新把钱塞到我手里,眼神里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决绝和哀伤。

“陈建军,我求你,”她哽咽着说,“就算……就算是我借给你的,行吗?以后我打工还。求你,先去救爹。”

看着她那张泪流满面的脸,听着她近乎哀求的话语,我心里那道用自尊和愤怒筑起的防线,瞬间崩塌了。

我再也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我拿着那笔沉甸甸的、混杂着她体温和泪水的钱,转身走向了缴费处。每走一步,我都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

我陈建军,一个大男人,到头来,竟然要靠一个心里没我的女人,来撑起这个家。

这笔钱,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我那点可怜的骄傲。

第5章 衣柜顶上的铁皮盒子

我爹的手术很成功。医生说,幸亏送得及时,钱也交得快,腿算是保住了。

在医院陪护的那几天,我和李秀兰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我们依然很少说话,但那种剑拔弩张的对峙感消失了。更多的时候,是她默默地给我爹擦身、喂饭,而我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

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在病床前忙碌,看着她耐心地把我爹吃剩下的一点饭菜吃完,我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又酸又胀。

我开始反思,这两年多,我是不是太过分了?我只看到了她的冷漠和疏离,却从没想过,她在这段没有爱情的婚姻里,是不是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她履行了一个儿媳所有的责任,甚至做得比大多数人家的媳妇都要好。而我呢?除了给她冷脸,用言语刺伤她,我还为她做过什么?

我连她为什么非要去找张远航,都从来没有静下心来问过一句。

我爹出院那天,我去结账,发现住院费比预想的要少一些,还剩下三十多块钱。我把剩下的钱递给李秀兰。

“这钱你拿着。”我说。

她摇了摇头:“你收着吧,家里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

“拿着吧,”我坚持道,“就当……我还你的第一笔钱。”

听到“还”这个字,她的身体明显地顿了一下,最终还是默默地接了过去。

回到家,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我不再喝闷酒,也不再夜不归宿。每天下班,我都会准时回家,帮着干点家务,或者陪我爹说说话。

李秀兰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变化,虽然依旧沉默,但眼神里,少了几分戒备,多了几分柔和。

那个压抑的家,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一个周末的下午,爹娘都去地里了,家里只有我和她。她正在院子里洗床单,我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走进了我们的房间。

我搬了条凳子,踩了上去。我的目标,是那个放在大木衣柜顶上,被她视若珍宝的铁皮饼干盒子。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爹住院那件事给我的冲击太大,我迫切地想知道,那个盒子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那个叫张远航的男人,到底对她有多重要,能让她心甘情愿地守着一个无爱的婚姻,默默攒了那么多钱。

盒子没有上锁。

这个发现让我很意外。我一直以为,她是把钥匙挂在脖子上的。或许是上次拿钱出来之后,她就忘了再锁上。

我的心“怦怦”直跳,手心都出汗了。我感觉自己像个小偷,在窃取别人最重要的东西。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没有我想象中的照片,也没有什么定情的信物。只有一沓信,用一根褪了色的红头绳整整齐齐地捆着。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布包。

我解开红头绳,抽出了最上面的一封信。信封已经泛黄,邮戳的日期是三年前。

我颤抖着手,展开了信纸。

“秀兰吾妹:

见信如晤。母亲病重,已于昨日撒手人寰。临终前,她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我的事。你也知道,当年我为了给母亲治病,背着家里借了三百块钱的高利贷,利滚利,如今已是五百块的巨债。债主扬言,再不还钱,就要去学校闹,让我身败名裂。

我一个穷学生,实在走投无路。母亲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让我来求你。她说,你是她看着长大的,心善,也只有你能帮我了。我知道,这个请求对你来说,太过沉重,你也有你的难处。但凡有一丝办法,我也不会开这个口。

秀兰,就当哥哥求你了。帮我这一次,这笔钱,我张远航发誓,将来一定加倍奉还。你的恩情,我永世不忘。

远航泣拜。”

我愣住了。

这封信的内容,和我预想的卿卿我我、海誓山盟,完全不一样。这分明是一封……求救信。

我急忙翻看其他的信。每一封,都与爱情无关。有的是张远航在诉说他在师专的艰难,有的是在感谢秀兰寄去的钱和粮票,有的是在说他毕业后找工作的困境,还有最近的那一封,说他在县城中学站稳了脚跟,准备开始攒钱,还她的债。

那句刺痛我的“等你过来”,根本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信的下文写的是:“……我已经安顿好了,等你过来县城的时候,我把第一笔还款给你,虽然不多,但你一定要收下……”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像被雷劈了一样。

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李秀兰和张远航之间,根本不是什么旧情难忘的恋人关系。从信里的称呼“秀兰吾妹”来看,他们更像是亲人,是兄妹。而李秀兰要去找他,不是为了私奔,而是为了……一个承诺,一个重如泰山的承诺。

我打开那个小布包,里面是一个小小的账本。上面用娟秀的字迹,一笔一笔地记录着:

“1984年3月,卖掉母亲留下的银镯子,得三十元。”

“1984年7月,去镇上绣坊做绣活,得十五元。”

“1985年2月,……”

……

“1986年8月,陈家彩礼,三百元。”

看到最后这一行,我的眼睛瞬间就模糊了。

原来,她嫁给我,收下那三百块彩礼,根本不是因为她家贪财,而是为了帮张远航还那笔救命的债!

而我,我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却用这三百块钱,当作羞辱她的资本,当作看不起她的理由。我骂她贪钱,骂她准备跟人私奔,我把最恶毒的词语都用在了她身上。

她为什么不解释?

为什么从头到尾,她一句话都不为自己辩解?

我拿着那个账本,手抖得不成样子。我终于明白,那个新婚之夜,她为什么会提出那个荒唐的“三年之约”。

她不是想去找回旧情,她是在给自己设定一个期限。她想用三年的时间,靠自己的努力,把欠张远航的这份“人情债”还清,把欠我们陈家的这笔“彩礼债”也还清。她提出“没有夫妻之实”,是因为她觉得,在还清这一切之前,她没有资格,也不配做一个真正的妻子。

她用一个关于爱情的谎言,掩盖了一个关于道义和承诺的沉重真相。她选择独自一人,背负起所有的误解和委屈。她怕说出真相,会让我,会让陈家,觉得她是为了钱才嫁过来的,会让我们这个家从一开始就建立在金钱的交易上。

她以为,用一个“不爱”的理由来疏远我,是对我最大的公平。

可她不知道,这个“公平”,对我来说,是多么残忍的折磨。

我跳下凳子,拿着那个账本和信,像个傻子一样冲出房间,冲到院子里。

李秀兰正弯着腰,费力地拧着床单。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看到我手里的东西,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全褪光了。

“你……”她看着我,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我走到她面前,把账本和信递到她眼前,声音嘶哑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第6章 三十年后的一碗粥

看着我手里的账本和信,李秀兰的身体晃了晃,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她靠在身后的晾衣杆上,才勉强站稳。

“你……你都看到了?”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为什么?”我固执地重复着我的问题,眼眶又酸又热,“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要让我误会你这么久?”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眼睛里,第一次涌起了复杂的情绪,有委屈,有酸楚,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她苦笑了一下,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告诉你我嫁给你,是为了拿三百块彩礼去给另一个男人还债吗?陈建军,那样的话,你看得起我吗?爹娘会怎么看我?我们这个家,从一开始,不就成了一个笑话吗?”

“我宁愿你以为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是个心里装着别人、不守妇道的坏女人。至少……至少那样,我们的开始,不是一场赤裸裸的交易。”

她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一直以为,是我在这场婚姻里受了天大的委屈。可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真正背负着一切,默默承受着所有压力的人,是她。

她背负着对张远航母亲的临终承诺,背负着一笔巨额的债务,背负着我的误解和冷暴力,也背负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像一只蜗牛,把自己缩进坚硬的壳里,以为这样就能保护所有人,却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张远航……他不是你的……”我艰难地开口。

“他是我远房表哥。”她轻声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妹还亲。他娘,也就是我姑姑,对我最好。我爹当年出事,家里最难的时候,是姑姑偷偷接济我们。她临死前,抓着我的手,把远航托付给我。我不能不管他。”

原来如此。

所有的谜团,在这一刻,全部解开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人,这个被我误解了近三年的妻子,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疼惜和愧疚。

我上前一步,笨拙地伸出手,用我那粗糙的、沾满机油味的手指,轻轻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她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这是我们结婚以来,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

“秀兰,”我的声音哽咽了,“对不起。是我……是我混蛋。”

她再也忍不住,捂着脸,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里,压抑了太多的委屈,太多的心酸。

我蹲下身,轻轻地,把她揽进了怀里。

她一开始还在挣扎,但很快,就放弃了抵抗,把头埋在我的胸口,像个孩子一样,哭得撕心裂肺。

我抱着她,感受着她单薄的身体在怀里颤抖,心里暗暗发誓,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那个下午,我们聊了很多。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主动把床上那条作为“楚河汉界”的被子给拿走了。我躺在她身边,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还在微微发抖。

“秀兰,”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以后,别再有什么三年之约了。张远航的债,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我们家的事。我们一起还。”

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但这一次,眼神里,有了光。

她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地,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那一夜,窗外的月光很亮,照进屋里,一切都显得那么温柔。我抱着我的妻子,感觉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宁。

那根扎在我们婚姻里长达三年的刺,终于被拔了出来。虽然伤口还在,但已经开始愈合。

……

时间一晃,就是三十年。

如今,我们都已年过半百,鬓角也染上了风霜。我们的儿子陈浩,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城里工作,也已经成家立业。

我爹娘,在十几年前,相继安详地离世了。

至于张远航,后来在我们共同的帮助下,彻底还清了债务。他在县城的中学当了一辈子老师,桃李满天下,深受学生爱戴。他终身未娶,一直把我们当成他最亲的亲人。每年过年,他都会来家里,陪我们喝两杯。

三十年前的那些恩怨纠葛,早已在岁月的长河里,被冲刷得云淡风轻。

今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看到李秀兰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那个生了锈的铁皮饼干盒子,静静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一大早看这个。”我笑着问。

她回过神,把盒子推到我面前,说:“昨天收拾东西,翻出来的。建军,你说,要是我当初把真相告诉你,我们……会不会不一样?”

我拿起那个盒子,摩挲着上面已经模糊的图案,想了想,摇了摇头。

“不会的。”我说,“以我当年的牛脾气,你就是说了,我也未必信。说不定,我还会觉得你是在骗我,是在为自己找借口。”

是啊,当年的我,年轻气盛,满心都是被背叛的愤怒和可笑的自尊,怎么可能听得进任何解释?

或许,我们注定要走那段弯路,注定要用那三年的误解和折磨,来换取后半生的相濡以沫。

“其实,我该谢谢你。”我看着她,认真地说,“谢谢你当年那个善良的谎言。虽然它让我痛苦了三年,但也让我明白了,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担当。更重要的是,它让我没有错过你。”

她笑了,眼角的皱纹像一朵绽放的菊花。

“快起来吧,粥都快凉了。”她起身,帮我把床头的衣服拿过来。

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一片温暖。

三十年的婚姻,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没有甜言蜜语的浪漫。有的,只是在漫长岁月里,沉淀下来的,最朴实的陪伴和最深刻的理解。

我们就像院子里那两棵互相依偎着长大的老树,早已根脉相连,枝叶交错,再也分不清彼此。

我端起她盛好的那碗小米粥,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喝上一口,从胃里暖到心里。

我知道,这就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