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年提干排长回乡,带着手枪的我刚进门,父亲严厉地说:绝不再犯
发布时间:2025-10-29 13:33 浏览量:1
那把曾让我引以为傲的五四式手枪,最终被我亲手交还给了部队,封存在了档案里。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在家人面前提起过它,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在此后的许多年里,父亲那句没头没尾的“绝不再犯”,像一根刺,扎在我心头。我曾以为那是他对我的某种不满,是对我选择军旅生涯的无声抗议,甚至是我衣锦还乡时那份难以掩饰的骄傲刺痛了他。
直到那个闷热的夏夜,当他颤抖着手,从床下摸出那个尘封了几十年的木匣子时,我才明白,他警告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以及那段被岁月掩埋的,足以压垮一个家庭的往事。
思绪拉回到1975年的那个秋天,我提干当上排长的第一个探亲假,一切,都从我推开家门的那一刻开始。
第1章 一盆凉水
秋老虎的威力还在,从县城到我们陈家村的土路被晒得滚烫,扬起的尘土沾满了我的新军裤。但我一点也不在乎。胸口里那颗年轻的心,比头顶的太阳还要火热。
我叫陈卫国,二十二岁,刚刚从一名普通的战士提拔为排长。这在十里八乡,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我特意穿上了崭新的干部军装,四个口袋,板正挺括。腰间的牛皮武装带上,挂着一个崭新的手枪套,里面沉甸甸的,是我作为军官的身份象征——一把五四式手枪。虽然里面没有子弹,但那份分量,足以让我的腰杆挺得笔直。
离家越近,我的脚步越快。我能想象到乡亲们羡慕的眼神,能想象到母亲激动得掉眼泪的样子,更能想象到一向不苟言笑的父亲,在看到我这身行头时,嘴角会咧开一丝难得的、欣慰的笑容。他一辈子在土里刨食,最大的愿望就是家里能出个“吃公家饭”的。现在,我不仅吃了公家饭,还当了官,带了枪。
“吱呀——”
老旧的木门被我一把推开,院子里正在劈柴的父亲陈建业猛地抬起头。他的动作停滞在半空中,斧子还举着,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让他整个人像一尊沉默的剪影。
“爸,我回来了!”我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母亲王秀兰听到声音,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冲了出来,一看到我,眼圈立刻就红了。“卫国!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她冲上来,手在我胳膊上、肩膀上不停地摸索,仿佛要确认我是不是瘦了。
我笑着任由她拍打,目光却一直瞟着父亲。
父亲终于放下了斧子,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他的眼神很复杂,没有我预想中的惊喜和骄傲,反而像蒙着一层厚厚的灰。他的视线没有停留在我的脸上,而是死死地钉在我腰间的枪套上。
那眼神,锐利得像一把锥子,让我心里莫名地一紧。
院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母亲的喜悦也渐渐被这股沉重的气氛压了下去,她不安地搓着围裙角。
父亲走到我面前,站定。他比我矮了半个头,但那股气势却像山一样压过来。他没有问我累不累,没有问我在部队好不好,而是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在我耳边炸开:
“绝不再犯。”
我愣住了,彻底愣住了。
什么?什么叫“绝不再犯”?犯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我带着天大的喜讯回家,带着能让全家人挺起腰杆的荣誉,换来的就是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冰冷的警告?
“爸,您……说啥呢?”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心里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父亲的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线,他不再看我,转身从墙角拿起一根扁担,挑起两只空水桶,一言不发地朝院外走去。那背影,佝偻而固执,像一块被风雨侵蚀多年的石头。
院子里只剩下我和母亲,还有一阵尴尬的风卷起几片落叶。
“妈,爸这是咋了?谁惹他生气了?”我心里的委屈和不解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母亲叹了口气,拉着我的手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低声说:“别理你爸,他就那臭脾气。快进屋,快进屋,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她越是这样说,我心里越不是滋味。这不像是我熟悉的家。那个虽然贫穷但总是充满希望的家,似乎在我推开门的一瞬间,被父亲那句话给冻住了。
晚饭桌上,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弟弟卫东扒拉着碗里的饭,时不时偷偷看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母亲一个劲儿地往我碗里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在部队肯定吃不好”。
而父亲,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他只是沉默地喝酒,一杯接一杯,喝的是村里小烧锅出的最烈的地瓜烧。那酒辣得呛人,他却像喝水一样。他的眼神始终避开我,落在桌角那盏昏黄的煤油灯上,灯焰跳动,映得他脸上的沟壑更深了。
我几次想开口问问,话到嘴边,又被他那身生人勿进的寒气给堵了回去。我引以为傲的四个口袋的军装,我腰间象征着权力和荣耀的手枪,在父亲那沉默的审视下,似乎都成了一种不可告人的罪过。
这顿接风宴,吃得我食不知味,如坐针毡。
第2章 看不见的墙
第二天一大早,我醒来时,父亲已经下地去了。母亲在院子里喂鸡,看到我出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卫国,醒了?锅里给你留了红薯粥,还是热的。”
我点点头,走到院子中央的井边打水洗脸。冰凉的井水让我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一些。我还是想不通,父亲到底是怎么了。
“妈,”我用毛巾擦着脸,忍不住问道,“爸昨天那话到底是啥意思?我在部队犯纪律了?还是家里出了啥事?”
母亲撒鸡食的动作顿了一下,她背对着我,声音有些含糊:“能有啥事?你爸就是老糊涂了,看你当了官,腰里还别着那家伙,心里……心里有点不一样。”
“不一样?是怕我学坏?”我追问道,“我是解放军,是保家卫国的,这枪是党和人民给我的,是荣誉!”我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
“是是是,是荣誉,是荣誉。”母亲连声附和,转过身来,眼神却有些躲闪,“你爸就是个老农民,没见过啥世面,他不懂。你别往心里去,啊?”
她越是这样轻描淡写,我心里那根刺就扎得越深。我知道,事情绝不简单。我和父亲之间,仿佛一夜之间砌起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坚硬而冰冷。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我回乡的消息很快在村里传开了。乡亲们络绎不绝地来我们家串门,看“大英雄”。他们围着我,问东问西,眼神里全是羡慕和敬佩。村里的孩子们更是把我当成了偶像,跟在我屁股后面,满眼都是对那身军装和枪套的好奇。
“卫国哥,你这枪打过坏人吗?”
“排长,是不是比村长还大?”
每当这时,我都会耐心地跟他们解释部队的纪律,讲述我在部队的训练生活。那种被乡亲们认可和崇拜的感觉,极大地满足了一个年轻人的虚荣心,也暂时冲淡了父亲带来的不快。
然而,每当父亲从地里回来,这种热闹的气氛就会瞬间降到冰点。
他从不参与乡亲们的谈话,只是默默地把锄头靠在墙角,自己去井边打水洗手,然后一头扎进他那间堆满木料和工具的小偏房。那里面,是他的一方天地。他是个好木匠,村里谁家有个桌椅板凳坏了,都找他修。
往常,我回家时,总喜欢待在那间偏房里,闻着刨花的清香,看他用一双粗糙的大手,把一块块不成形的木头,变成精巧的物件。那是一种无言的父子间的默契和温情。
可这次,那间偏房的门,似乎总是对我紧闭着。
有一次,三叔公来串门,拉着我的手,满脸褶子都笑开了花:“建业,你可生了个好儿子啊!咱老陈家祖坟上冒青烟了!卫国现在是国家的人,腰里还别着这个,”他指了指我的枪套,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是真家伙吧?”
我笑着点头:“是,三叔公。”
“哎呦!那可了不得!”
屋里屋外一片赞叹声。我偷偷观察父亲的表情,他正坐在门槛上,低头用一根干草剔着指甲缝里的泥。听到三叔公的话,他手上的动作停了,缓缓抬起头,眼神扫过众人兴奋的脸,最后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喜悦,反而是一种我看不懂的,近乎于悲凉的复杂情绪。他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又低下头,继续剔他的指甲。
那一刻,所有人的赞美和奉承,都变得苍白无力。我感觉自己像个穿着华丽戏服的小丑,在卖力地表演,而我最希望看到的那个观众,却冷漠地别过了头。
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隔壁房间,传来父亲和母亲压低声音的争吵。
“你到底想干啥?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天天给他摆个臭脸!”是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摆臭脸?你没看见他那样子?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腰里别着个铁疙瘩,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父亲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充满了怒火。
“那是部队给的!是光荣!你懂不懂!”
“我懂?我比你懂!那东西是凶器!能要人命的!他现在年轻,不知天高地厚,万一哪天脾气上来了……”父亲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接着是一声沉重的叹息,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之后,便是一片死寂。
我把头埋在被子里,心里乱成一团麻。父亲的话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地割着我的心。骄傲?我确实骄傲,但这有错吗?凶器?这是保卫国家的武器,怎么到他嘴里就成了这么不堪的东西?
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我真的做错了什么,或者,这个家里藏着一个我完全不知道的,关于“枪”的秘密。
第3章 弟弟的火苗
矛盾的第一次正面爆发,是因为我弟弟陈卫东。
卫东比我小六岁,今年十六,正是半大孩子的年纪,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尤其是对我这个当兵回来的哥哥。他对我那身军装,特别是腰间的手枪,简直到了痴迷的地步。
这几天,他总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我,眼睛时不时就往我腰上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知道他想什么,但部队有纪律,配枪不能随意示人,更别说给家人把玩了。
那天下午,父母都下地了,只有我们兄弟俩在家。我正在院子里擦拭武装带,卫东凑了过来,在我身边蹲下,磨磨蹭蹭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哥,”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像做贼一样,“你那枪……能给我看看不?就一眼,我保证不乱动。”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激动而微微涨红的脸,心里有些好笑,也有些为难。
“卫东,这可不是玩具,是部队的武器,有严格的纪律。”我板起脸,想用部队的规矩把他吓退。
“我就看看,摸一下行不?”他几乎是在央求了,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渴望,“哥,你是我亲哥,你就让我开开眼界呗。以后我在同学面前,也能吹牛了。”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我何尝不是这样对军人充满了崇拜?这份小小的虚荣心,我能理解。我的心一软,想着家里没别人,只是拿出来给他看一眼,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行吧,”我松了口,“但说好了,只能看,不许碰,更不许跟外人说,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卫东兴奋得差点跳起来,连连点头。
我警惕地看了一眼院子外,确认没人,才解下武装带,小心翼翼地从枪套里取出了那把五四式手枪。
黑沉沉的枪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峻的金属光泽,充满了力量感。我退下弹匣,确认里面是空的,又拉了下套筒,检查枪膛。一套流程行云流水,这是部队里千百次训练刻下的肌肉记忆。
“哇……”卫东的眼睛都直了,他伸出手,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喉结上下滚动着。
“记住,枪口永远不能对人。”我严肃地告诫他,然后把枪递到他面前。
就在卫东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枪身的那一刻,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院子里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我跟卫东都吓得一哆嗦,猛地回头。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院门口,手里还拿着一把镰刀。他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枪,那眼神里,是滔天的怒火,还有一丝……我当时没看懂的,深深的恐惧。
“爸……”我心里一慌,下意识地想把枪收起来。
“拿过来!”父亲低吼道,声音沙哑而颤抖。
他几步冲到我面前,一把从我手里夺过了那把枪。他的手抖得厉害,仿佛那把枪不是几斤重的钢铁,而是烧红的烙铁。
“谁让你拿出来的?谁让你给他看的?”他几乎是咆哮着对我喊,唾沫星子都喷到了我的脸上,“你是不是觉得当了个官就了不起了?可以无法无天了?这东西是能随便拿出来玩的吗?啊?!”
“我……我只是……”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给吼懵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卫东更是吓得脸色惨白,躲到我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混账东西!”父亲举起手,似乎想一巴掌扇过来,但看到我身上笔挺的军装,那只布满老茧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最终狠狠地落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转过身,拿着那把枪,像是拿着什么不祥之物,快步走进了他的那间偏房,“哐当”一声,从里面把门给锁上了。
我和卫东愣在院子里,半天没回过神来。
过了许久,偏房的门才打开。父亲走了出来,手里已经没了枪。他把我的武装带和空枪套扔在地上,看都没看我们兄弟俩一眼,哑着嗓子说:“你的东西,自己收好。探亲假结束前,我不希望再看到它。”
说完,他又扛起锄头,头也不回地朝地里走去。
那天下午,家里静得可怕。母亲回来后,看着我们兄弟俩的样子,又看了看紧闭的偏房门,什么都明白了。她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眼圈又红了。
我默默地捡起地上的武装带,心里五味杂陈。委屈、愤怒、不解……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我第一次对父亲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
他凭什么这么对我?他根本不了解我的工作,不了解这把枪对我、对一个军人的意义。在他眼里,这象征着荣誉和责任的武器,竟然成了洪水猛兽。
我开始觉得,我和他之间,可能永远也无法沟通了。
第4章 裂痕加深
那次“玩枪”风波之后,我和父亲之间的关系彻底降到了冰点。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他躲在他的木工房里,叮叮当当,我则待在自己屋里看书,或者去村头找人下棋。家,不再是温暖的港湾,而成了一个充满压抑和沉默的牢笼。
母亲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常常背着我们偷偷抹眼泪。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自一场毫无征兆的邻里纠纷。
我们家东边住着的是我四叔,陈建业的亲弟弟,叫陈建民。分家的时候,两家院子中间的一小块菜地归属一直有点模糊。这些年,都是我妈在种些葱姜蒜,四叔家也没说过什么。
那天下午,我正在屋里看书,忽然听到院外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我放下书走出去,只见四叔家的婆娘,也就是我四婶,正叉着腰站在那块菜地前,指着我妈的鼻子骂。
“王秀兰,你还要不要脸?这地明明是我们家的,你们家占了这么多年,现在还想翻新种菜?没门!”四婶的声音又尖又利,半个村子都能听见。
我妈气得脸都白了,辩解道:“弟妹,你咋不讲理呢?这地当年分家的时候就说了,谁用归谁,这么多年不都是我在种吗?”
“谁跟你说的?有字据吗?现在我们家卫强要说媳妇,这块地我们要收回来盖偏房!”
我听明白了,这是典型的农村里占便宜没够。我走上前去,挡在母亲身前。
“四婶,有话好好说,别骂人。”我穿着军装,声音沉稳,自认为带着几分威严。
四婶见我出来,气焰不仅没收敛,反而更盛了。“哟,当官的回来了,了不起啊!想用你这身皮吓唬人啊?我告诉你陈卫国,别说你是个排长,就是团长来了,这地也是我们家的!”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对着我们家指指点点。我妈是个要面子的人,被四婶这么一闹,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我心头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在部队,我学的是纪律和荣誉,最看不得这种欺负人的事,尤其欺负的还是我妈。
“四婶,我再跟您说一遍,请您讲道理。”我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就是理!怎么着?你还想动手啊?你动我一下试试!”四婶说着,竟然挺着胸脯朝我撞过来。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理智都被怒火烧光了。我没有动手,但常年在部队养成的习惯,让我在面临冲突时,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动作——我的右手,猛地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我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那只是一个瞬间的、本能的威慑动作。
但这个动作,却像一道闪电,击中了在场的所有人。
四婶的叫骂声戛然而止,她惊恐地看着我的手,脸上的横肉抖了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周围的村民也全都安静下来,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畏惧。
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声怒吼:“陈卫国,你给我住手!”
父亲拨开人群,冲了进来。他刚从地里回来,裤腿上还沾着泥。他没有看任何人,眼睛像刀子一样剜着我那只还按在枪套上的手。他的脸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嘴唇都在哆嗦。
“你……你想干什么?”他指着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想拔枪吗?对着你四婶?啊?!”
我这才如梦初醒,闪电般地把手收了回来,心里一片冰凉。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多么愚蠢的错误。
“爸,我没有,我只是……”我急切地想解释。
“你别说了!”父亲打断我,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气得快要晕过去。他转向四婶,这个一辈子没对人低过头的男人,竟然对着撒泼的弟媳,深深地鞠了一躬。
“建民家的,对不住。是我没教好儿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四婶被这阵仗也吓住了,嘟囔了两句,没敢再说什么,悻悻地回家了。围观的村民也觉得没趣,渐渐散了。
院子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
父亲转过身,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里,不再只是愤怒,而是深深的失望,甚至是一种绝望。
“你跟我进来。”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走进了他的木工房。这一次,他没有关门。
我知道,最后的审判,来了。
第5章 尘封的木匣
木工房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木屑和陈年汗水的味道。父亲背对着我,站在一张破旧的木工台前,宽厚的肩膀因为极力抑制着什么而微微颤抖。
我跟了进去,站在他身后,低着头,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你是不是觉得,有了那东西,你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父亲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谁不讲理,就吓唬谁?谁让你不痛快,就让谁害怕?”
“我没有……”我的辩解苍白无力。
“你没有?!”他猛地转过身,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你刚才把手放在枪上的时候,在想什么?你敢说你没想过,要是把它拔出来,你四婶立刻就会闭嘴滚蛋?!”
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是的,在那一瞬间,我确实闪过了这样的念头。那种用绝对的力量压制对方的念头,就像毒蛇一样,诱惑着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看到我的沉默,父亲眼中的失望更浓了。他惨然一笑,摇了摇头,喃喃自语:“像,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他弯下腰,从积满灰尘的床底下,吃力地拖出一个长方形的木匣子。匣子很旧了,是那种老式的樟木箱,上面还挂着一把生了锈的铜锁。
他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手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才把锁打开。
“咔哒”一声,像是打开了某个尘封已久的岁月。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知道,父亲那句“绝不再犯”的谜底,就在这个匣子里。我甚至猜测,里面会不会也藏着一把枪,一段和他有关的,不光彩的过去。
箱盖缓缓打开,里面没有枪。
只有一双小小的、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虎头鞋,一只红色的,一只却不知去向。鞋子旁边,是一张泛黄的、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父亲颤抖着手,拿起了那张纸,递给我。
我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展开。那是一份五十年代初县人民法院的民事调解书。上面的字是用毛笔写的,有些已经模糊不清。
我努力辨认着,心跳得越来越快。
调解书的内容很简单,原告是我的爷爷奶奶,被告是……我的亲二爷,陈建德。事由,是关于过失伤人致死的赔偿问题。
而那个“过失伤人者”,是我父亲,陈建业。
死者,是他的亲弟弟,我的亲叔叔,一个我从未听家人提起过的,名叫“陈建军”的人。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爸,这……”
父亲没有看我,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空荡荡的木匣里,仿佛穿透了二十多年的时光,回到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下午。
“你有个叔叔,叫建军,比我岁。”他的声音很轻,很飘,像来自另一个世界,“那时候刚解放没几年,家里穷,兄弟多,为了一点地界、几棵树,天天吵架。你爷爷脾气爆,我也是……年轻气盛。”
“那年秋天,为了给后院新开的那块地浇水,我和你叔叔吵了起来。他骂我,我推他,吵着吵着,就动了手。”
“那时候,我是村里的民兵队长,上面给我配了一把老套筒。吵得最凶的时候,我……我为了吓唬他,就把枪从墙上摘了下来……我没想开枪,真的,我只是想让他怕,想让他闭嘴……”
父亲的声音哽咽了,他蹲下身,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呻 It's a long story, but the core elements are there. I'll need to generate the rest based on this plan.
“枪……走了火。就那么一声,你叔叔就倒下了。子弹打偏了,没打中他,打在了旁边的石头上,弹回来,正好……正好打在他腿上……”
“村里没有医生,送到县里,血流干了,人……就没了。”
木工房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父亲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声。
我手里的那张调解书,变得有千斤重。我终于明白了一切。
明白了他为什么看到我腰间的枪会是那种眼神;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说出那句“绝不再犯”;明白了他为什么对我那份年轻的骄傲充满了警惕和恐惧。
因为,他在我身上,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
那个同样年轻气盛,同样以为手里有了一点权力、一把枪,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自己。他怕,他怕我重蹈他的覆辙,犯下那个让他用一生来忏悔和偿还的错误。
“那把枪,后来上交了。你二爷家,也就是建军的爹娘,要我们家偿命。最后闹到法院,念在我不是故意的,又是亲兄弟,判了我们家赔偿,两家的关系,也彻底断了。”
“你奶奶因为这事,大病一场,没过两年就去了。你爷爷临死前,抓着我的手说,建业,记住,枪能保国,也能毁家。咱们陈家的子孙,再也不能碰那玩意儿了……”
父亲抬起头,满脸都是纵横的泪水。“卫国,爸不是恨你,爸是怕啊!我怕你跟我一样,一辈子都活在悔恨里,一辈子都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我再也站不住了,双腿一软,跪在了父亲面前。
“爸……我对不起您……我错了……”
眼泪,汹涌而出。这一刻,所有的委屈和不解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悔恨和对父亲深深的愧疚。我终于理解了他这些天所有的沉默、愤怒和冷漠背后,那份深沉如海、却又无法言说的父爱。
他不是在否定我的荣誉,他是在用他血淋淋的教训,保护我的人生。
第6章 解冻的河
那天下午,在昏暗的木工房里,我们父子俩说了很多话。或者说,是父亲一个人在说,我在听。他像要把积压了二十多年的痛苦和秘密,一次性全部倾倒出来。
他说起那个他只见过几面的、活泼好动的弟弟;说起母亲是如何在那些年里,默默地承受着村里人的白眼和指指点点;说起每到清明,他只敢在深夜,偷偷跑到后山那个孤零零的坟头前,烧上一沓纸钱。
这个在我心中一直如山一般坚毅的男人,在那个下午,哭得像个孩子。
母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默默地流着泪。她没有进来,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仿佛在守护着这场迟到了二十多年的和解。
晚上,饭桌上的气氛不再压抑。父亲没有再喝酒,他给我夹了一筷子菜,声音依然沙哑,但已经没有了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在部队,好好干。对得起身上这身衣服。”他说。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爸,我懂。”
“但要记住,”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枪,是用来对准敌人的,绝不能对着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同胞。什么时候,都不能。”
“我记住了。”我郑重地回答。
那天晚上,我回到自己房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武装带和手枪,放进了箱子的最底层,用几件旧衣服牢牢盖住。
看着那把冰冷的钢铁,我心里不再有丝毫的骄傲和炫耀。我看到的,是它背后沉甸甸的责任,和一旦滥用便万劫不复的深渊。我终于明白,一个真正的军人,他的强大,不在于他能多轻易地拔出枪,而在于他能多坚定地克制住拔枪的冲动。
探亲假很快就结束了。
我走的那天,是个晴朗的早晨。父亲执意要送我到村口。
一路上,我们俩都没怎么说话,但那种沉默,不再是之前的尴尬和隔阂,而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到了村口的大槐树下,父亲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塞到我手里。
“拿着,路上买点吃的。”
我打开一看,是几张被捏得有些潮湿的毛票,皱巴巴的,却是他能拿出的全部。
“爸……”我的喉咙哽住了。
“行了,一个大小伙子,别婆婆妈妈的。”他摆摆手,转身就往回走,“到了部队,给家里来封信。”
我看着他渐渐远去的、不再那么挺拔的背影,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我知道,我和父亲之间那堵看不见的墙,已经彻底融化了。那条曾经冰封的河流,终于在理解的暖阳下,开始解冻,缓缓流淌。
回到部队后,我变了。
我依然是那个训练刻苦、严格要求的陈排长,但我身上,少了一分年少轻狂的锐气,多了一分沉稳和内敛。我对我的兵,除了严格的军事训练,讲得最多的,就是纪律和责任。
我常常告诫他们,我们手中的武器,是人民赋予我们保家卫国的利剑,它的分量,比山还重。每一次触摸它,都要心怀敬畏。
后来,我把那次探亲假后写的思想报告,连同一份申请,一起交给了指导员。我申请,在非战时和非必要任务期间,将配枪交由部队统一保管。
指导员很惊讶,问我为什么。
我没有说出家里的往事,只是告诉他:“指导员,我觉得,一个军人真正的武器,不应该挂在腰上,而应该刻在心里。那就是对党和人民的绝对忠诚,和对纪律的绝对敬畏。”
指导员看了我很久,最后,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从那以后,我很少再佩戴那把手枪。再后来,我一步步成长,从排长到连长,再到营长。我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肩上的责任也越来越重,但我始终记得父亲在我离家时说的那句话。
那把枪,永远对准敌人。
而对亲人,对同胞,我们手中应该握着的,是理解,是包容,是那份无论历经多少风雨,都血脉相连的,温暖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