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背叛了你:这3种行为,恶心至极!

发布时间:2025-09-08 02:34  浏览量:2

引子

手机在床头柜上嗡嗡震了两下。

我翻了个身,没想理会。人到中年,觉浅,一旦被吵醒,再想睡着就难了。

身边的张兰动了动,伸手把手机捞了过去。黑暗里,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一片幽蓝。她侧着身子,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打字。

这么晚了,谁还发消息?

我心里嘀咕了一句,睡意顿时跑了一大半。这半年来,张兰就像变了个人,手机不离手,还设了密码。问她,她总说现在单位客户都用微信联系,方便。

我没多想,我们是二十多年的夫妻了,儿子都上了大学,还能有什么事。

可是,今晚这动静,让我心里像长了草。

我眯着眼,装作熟睡的样子,耳朵却竖了起来。只听见极轻的按键声,然后是长久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她好像以为我睡熟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又夹着几分藏不住的喜悦。

【内心独白】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坠着,往下沉。二十多年的夫妻,她的一呼一吸我都能听出个七八分来。这口气,不对劲。不是跟老同学聊天的轻松,也不是跟客户谈成业务的疲惫。那是一种……偷着乐的感觉。这感觉让我浑身发冷,比冬天的穿堂风还刺骨。

我没动,连呼吸都放缓了。

等了大概五分钟,张兰把手机轻轻放回床头柜,翻过身,背对着我,很快就响起了平稳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

我的心却砰砰直跳,像揣了个兔子。黑暗中,我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那块因为楼上漏水留下的淡淡黄渍。那块黄渍看了十几年了,今天却觉得格外刺眼。

我悄悄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像个笨拙的小偷。手伸出去的时候,指尖都在发颤。终于,我摸到了她的手机。

手机屏幕一亮,需要密码。

我心里一阵发苦。她的生日,结婚纪念日,儿子的生日,我试了个遍,都不对。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手指无意间在屏幕上划了一下,一个“Z”字形。

屏幕,开了。

是她名字的缩写,张兰。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点开微信,置顶的是一个叫“财富家园8号群”的群聊。我没管,直接点开了她和那个备注为“冯经理”的人的聊天记录。

最新的消息是半小时前发的。

冯经理:“兰姐,三十万已到账,明天一早统一建仓。恭喜你,抓住了这波财富的尾巴!”

张兰回了一个笑脸,跟着一句:“太好了!谢谢冯经理!这下我心里踏实了。”

三十万。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一柄大锤狠狠砸中。

那三十万,是我跟张兰攒了半辈子的血汗钱。是我们准备给儿子小波将来结婚买房的首付,也是我们自己的养老钱。我一个国企的维修钳工,一个月工资拿到手不到六千,她在一个小超市当理货员,一个月三千出头。这三十万,是我们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我死死地盯着那行字,每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眼球上。

她什么时候把钱转出去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我感觉浑身的血都涌上了头顶,恨不得立刻把她摇醒,问个究竟。

可我的手举到一半,又停住了。

我看到了她发给那个冯经理的另一句话,就在转账记录的上面。

“冯经理,这事我没跟我家老李说,他那个人,死脑筋,胆子小,跟他说不通。您可得帮我保密。”

“死脑筋,胆子小。”

这六个字,像六根钢针,狠狠扎进我的心里。

我慢慢放下手机,把它恢复原样,轻轻放回床头柜。然后,我躺回自己的位置,睁着眼睛,直到天花板从漆黑变成灰白。

一夜无眠。

第1章 一碗没放盐的粥

第二天早上,我照常五点半起床。

天还没亮透,窗外灰蒙蒙的,能听见早起环卫工扫地的沙沙声。我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淘米,开火,准备熬一锅小米粥。这是我们家多年的习惯,我起得早,把早饭做好,张兰和儿子起来就能吃口热乎的。

米在锅里翻滚着,冒着热气,厨房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米香味。可我今天闻着,却觉得这味道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苦涩。

我的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句“死脑筋,胆子小”。

是,我李卫东是死脑筋。在厂里干了快三十年,从学徒干到八级钳工,凭的就是这股死脑筋。每一根锉刀的纹路,每一个零件的精度,都得毫厘不差。厂里那些进口的高精尖设备,多少外国专家都摇头,最后还不是靠我这双“死脑筋”的手给盘活了?

我也是胆子小。我不懂股票,不信基金,更不信那些天上掉馅饼的事。我只信一分耕耘一分收获。那三十万,是我一张张砂纸磨出来的,是她一箱箱货物搬出来的,是我们一顿顿省下来的。每一分钱,都带着我们的汗味。

【内心独白】

我看着锅里翻滚的米粒,心里就像这锅粥,乱七八糟地搅成一团。愤怒,屈辱,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恐慌。那不是三十块,是三十万啊!是我们家的天!她怎么敢?她怎么就能背着我,把我们家的天给捅个窟窿?我甚至不敢去想,如果这钱没了,我们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

粥熬好了。我盛了两碗,一碗给我,一碗给张兰。我又煎了两个荷包蛋,切了一碟咸菜。

张兰打着哈欠走出卧室,头发乱蓬蓬的。

“哟,老李,今儿个这么早。”她揉着眼睛,很自然地在餐桌边坐下。

我没吱声,把筷子递给她。

她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哎,老李,你今儿个怎么回事?这粥怎么一点味儿都没有?盐忘放了?”

我心里一抽,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们家喝粥,习惯放一点点盐提味。这个习惯,保持了二十多年。今天,我忘了。不,不是忘了,是脑子乱得根本想不起来。

“忘了。”我淡淡地回了两个字,低头扒拉着自己碗里的粥。那粥没放盐,寡淡无味,吞到肚子里,像一块冰。

张兰没在意,自己起身去厨房拿了盐罐,往碗里撒了点,一边搅一边说:“你看你,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差了。昨天晚上我跟你说,我今天要去参加个超市的培训会,中午不回来吃饭了,你记着没?”

培训会?

我抬起头,看着她。她的眼神有些闪躲,不敢和我对视。她脸上的皮肤有些松弛了,眼角的皱纹藏不住了,可是在我心里,她还是那个二十多年前扎着马尾辫,笑起来有两个浅浅酒窝的姑娘。

可现在,她对我撒谎,眼睛都不眨一下。

“嗯。”我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

“那你自己中午随便对付一口啊,别老是吃剩饭,对胃不好。”她叮嘱着,语气里透着一贯的关心。

如果不是昨晚看到了那条信息,我一定会被她这副贤惠体贴的样子感动。可现在,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演戏。

我看着她吃完饭,看着她去卧室里挑衣服。她挑了半天,选了一件去年过年时才买的红色呢外套。那件衣服她平时宝贝得不行,说穿着显年轻。

她对着镜子,仔细地描了眉,还破天荒地涂了口红。

“我走了啊。”她站在门口换鞋,声音里透着一丝轻快。

我坐在餐桌旁,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

门“咔嗒”一声关上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一下,一下,敲在我的心上。

我慢慢地站起身,走到阳台。我们家住五楼,从这里正好能看到小区门口。

没过几分钟,张兰的身影出现了。她没有走向小区门口的公交车站,而是径直走到了马路对面。

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她身边,停下。

车窗摇下,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探出头,对她笑了笑。张兰也笑着,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那辆车,我没见过。那个男人,我更不认识。

车子很快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冰凉的。

【内心独白】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那辆黑色的车,像一只甲壳虫,钻进了我的脑子里,横冲直撞。愤怒和屈辱交织在一起,烧得我五脏六腑都疼。她不仅骗了我的钱,还骗了我的人。培训会?去见那个“冯经理”吧!我李卫东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个“信”字,对厂里,对同事,对家庭,从没打过折扣。可我最亲的枕边人,却把我的信任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我回到屋里,看着那碗她没喝完的、加了盐的粥,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我端起碗,走到厨房,哗啦一声,全都倒进了水槽。

第2章 那本烫金的小册子

一整个上午,我都在厂里的车间里待着。

机床的轰鸣声震耳欲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机油味。往常,我最喜欢这个地方。只要一拿起锉刀,摸到那些冰冷的铁疙瘩,我心里的所有烦恼就都没了。

可今天,我心神不宁。

手里的一个轴承套,尺寸要求是正负三个丝,也就是百分之三毫米。这活儿对我来说,闭着眼睛都能干。可今天,我锉了半天,用卡尺一量,居然大了快十个丝。

“李师傅,您今儿个这是怎么了?手抖啊?”带的徒弟小王凑过来,开玩笑地说。

我勉强笑了笑,“人老了,眼神不好了。”

小王没看出我的异样,嘿嘿一笑,“您可别这么说,您这手艺,再干二十年都没问题。对了李师傅,上次您不是说,小波上大学生活费有点紧吗?我听我一哥们说,最近有个什么‘金蛋宝’理财,投十万,一个月光利息就五千,比咱们这累死累活强多了。”

“金蛋宝?”我心里一动,停下了手里的活。

“是啊,说是国外引进的高科技项目,稳赚不赔。我那哥们都投了,上个月真拿到利息了。您要不要了解一下?”

我看着小王那张兴奋而天真的脸,心里一阵发凉。

这些骗局,就像撒网捕鱼,总能网住那些渴望一夜暴富的人。张兰,是不是也像小王一样,被这种话术给迷住了?

“小王,”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有些沙哑,“记住师傅一句话,钱,是长在手上的,不是长在天上的。那些听起来太好的事,十有八九是陷阱。”

小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没心思再干活,跟车间主任请了个假,说家里有点事,提前走了。

回到家,屋子里空荡荡的,冷冰冰的。我像个幽灵一样,在屋子里转悠。这个家,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我和张兰二十多年的生活痕迹。墙上泛黄的结婚照,沙发上那个她亲手勾的靠枕,阳台上那几盆她养的多肉……

这些东西,曾经让我觉得无比踏实。现在,却像一根根刺,扎得我喘不过气。

我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卧室,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那是张兰的专属领地,里面放着她的各种小玩意儿。我从来不碰。

今天,我却像一个闯入禁地的盗贼,伸手在里面翻找起来。

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下面,我摸到了一个硬壳本。

拿出来一看,是一本制作精美的小册子。暗红色的封皮,上面烫着几个金色大字——《精英理财,尊享人生》。

翻开册子,里面印着各种曲线图和数据分析,看起来十分专业。什么“区块链”、“大数据”、“人工智能量化投资”,各种我听都没听过的名词,配上一些西装革履的“专家”照片。

那个“冯经理”,赫然在列。照片上的他,戴着金丝眼镜,笑得春风得意。头衔是“亚洲区首席财富规划师”。

我一页页地翻下去,心越来越沉。这东西,做得太有迷惑性了。对于张兰这样文化水平不高,又渴望改变现状的中年妇女来说,简直就是精准打击。

册子的最后一页,用红笔圈出了一个地址。

“滨江路188号,财富中心A座1608室。”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每周二、周四下午两点,财富分享沙龙,恭候光临。”

今天,是周二。

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一点半。

【内心独白】

那一瞬间,我下定了决心。我不能再像个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子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我要去看看,那个地方到底是什么龙潭虎穴。我要亲眼看看,那个姓冯的,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我不是为了去吵,去闹,我只是想弄明白,我老婆,我那个同床共枕了二十多年的女人,到底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

我换下了一身油污的工作服,穿上了一件干净的夹克。临出门前,我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镜子里的人,两鬓已经有了白发,眼角刻着深深的纹路,一脸的疲惫和沧桑。

我深吸一口气,把那本小册子塞进口袋,走出了家门。

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风刮在脸上,有点冷。

我拦了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师傅,去滨江路财富中心。”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哟,老板,去谈大生意啊?”

我没说话,只是把头转向了窗外。

车窗外,城市的景象飞速倒退。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这个我生活了快五十年的城市,今天看起来,却那么陌生。

就像我身边的张兰一样。

【内心独白】

坐在颠簸的出租车里,我想起了二十多年前,我骑着一辆二八大杠,载着张兰去看电影。那时候,她坐在后座上,紧紧搂着我的腰,把脸贴在我的背上。风吹起她的长发,她说,卫东,以后我们有了钱,也买一辆小轿车好不好?我说好。这个承诺,我一直记着。可我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坐上别人的小轿车,去追逐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而我,却像个被抛弃的傻子。

第3章 一场打了鸡血的“分享会”

财富中心是市里这几年新盖的写字楼,玻璃幕墙在阴沉的天色下泛着冷光,看起来气派得很。

我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堂,感觉自己这一身洗得发白的夹克衫,跟这里有点格格不入。来来往往的都是些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步履匆匆,脸上写满了精明和干练。

我找到电梯,按下了16楼。

电梯里,香水味浓得呛人。我下意识地往角落里缩了缩。

“叮”的一声,16楼到了。

电梯门一开,我就看到一条红色的横幅,挂在走廊的墙上:“热烈欢迎各位新伙伴加入金蛋宝财富大家庭!”

我顺着走廊往里走,1608室的门敞开着。门口站着两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年轻姑娘,脸上挂着标准化的微笑。

“先生您好,请问有预约吗?”其中一个姑娘拦住了我。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本小册子,“我……我来听听课。”

姑娘看到小册子,脸上的笑容更热情了,“原来是冯经理的客户,快请进,沙龙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被引着走进一个大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二三十人,清一色的中老年人。男男女女,看穿着打扮,大多是像我一样的普通工薪阶层。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混杂着期待、激动和些许不安的神情。

我一眼就看到了张兰。

她坐在第三排,坐得笔直,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讲台。她旁边坐着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女人,两人正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

她没看到我。

我悄悄地走到最后一排,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会议室的灯光暗了下来,讲台上亮起一束追光。音乐声响起,那个照片上的“冯经理”在一片掌声中走上了台。

他今天穿了一身银灰色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手里拿着一个话筒,满面春风。

“亲爱的朋友们,家人们!大家下午好!”他的声音富有磁性,充满了煽动力。

“好!很好!非常好!”台下的人,包括张兰,异口同声地回应道,声音洪亮,动作整齐,像是排练过无数次。

我被这阵势吓了一跳。这哪是听课,分明就是传销洗脑现场。

“今天,我们又迎来了很多新的家人!我代表金蛋宝,欢迎你们!”冯经理张开双臂,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我们为什么要理财?因为我们不满足于现状!我们上有老,下有小,我们想给父母一个安详的晚年,想给孩子一个更好的未来!对不对?”

“对!”台下的声音更大了。

我看到张兰用力地点着头,眼睛里闪着光。那是一种我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光芒,狂热而执着。

【内心独白】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我看着台上的冯经理口若悬河,看着台下的张兰如痴如醉,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闯入了一个荒诞的梦境。我突然明白了,张兰被骗的,不仅仅是钱。她的精神,她的希望,她对未来的所有憧憬,都被这个姓冯的给绑架了。他给了她一个美丽的幻梦,而我,那个只会埋头干活的“死脑筋”,给她的却是柴米油盐的现实。

“我们的金蛋宝,不是投机,是投资!我们投资的是未来,是科技!我们有最顶尖的华尔街团队,有最精准的人工智能算法!我们的目标,是带领大家,实现财富自由!”

冯经理的声音越来越激昂,他开始在台上走来走去,挥舞着手臂。

“我知道,有人会怀疑,会害怕!这很正常!因为你们过去的生活,太平庸了!你们的思维,被禁锢了!今天,你们来到这里,就是打破禁锢,拥抱新生的第一步!”

他话锋一转,指向台下,“下面,让我们有请上个月的财富之星,王丽娟大姐,上台分享她的喜悦!”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胖大姐,满脸红光地走上台,从冯经理手里接过话筒。

“大家好,我叫王丽娟。我以前就是个家庭主妇,天天围着灶台转。上个月,我把我家里买菜的五万块钱,投进了金蛋宝。我老公当时还骂我,说我疯了。结果呢?”

她顿了顿,提高了声音,“上个星期,我收到了六千块的利息!六千块啊!比我老公一个月的工资还高!现在,我老公天天催我,问我什么时候能追加投资!”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

张兰也用力地鼓着掌,脸上写满了羡慕和向往。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那个王大姐的表演痕迹太重了,像个蹩脚的演员。可是在场的人,却深信不疑。

分享会的高潮,是现场签约。

冯经理宣布,今天现场签约的“家人”,可以享受内部优惠,赠送双倍积分。

立刻,就有好几个人涌向了讲台旁边的签约处。工作人员忙着分发合同,刷POS机。

张兰也站了起来,拉着她旁边的女人,似乎也想过去。

我再也坐不住了。

我从角落里站起来,穿过人群,一步步向她走去。

我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好奇地看着我。

张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她看着我,眼睛里先是震惊,然后是慌乱,最后变成了恼羞成怒。

“你……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发干,带着一丝颤抖。

我没有理会她,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台上那个还在微笑的冯经理。

“冯经理是吧?”我开口了,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听清。

“我就是那个‘死脑筋,胆子小’的李卫东。”

第4章 撕破的脸皮和破碎的梦

我的话音一落,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惊讶,有好奇,有幸灾乐祸。

张兰的脸,刷的一下,白了。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好像想跟我撇清关系。

台上的冯经理,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他到底是见过世面的,推了推金丝眼镜,微笑着说:“这位先生,您是?”

“我是她男人。”我指了指张兰,然后目光重新锁定他,“我问你,我们家那三十万,是不是在你这里?”

冯经理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上了一丝居高临下,“先生,我们是一家正规的理财公司,客户的投资信息是保密的。如果您有什么疑问,可以私下和您的爱人沟通。”

他把“爱人”两个字咬得很重,带着明显的讥讽。

“沟通?”我冷笑一声,“她背着我,把我们家半辈子的积蓄都投给你这个不清不楚的公司,这叫沟通?你这是诈骗!”

“诈骗”两个字一出口,人群中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张兰旁边那个女人,也就是刚才上台分享的“王大姐”,立刻跳了出来,指着我的鼻子,“我们冯经理是带我们发财的贵人!是你自己没本事,还见不得老婆比你强!”

“就是!自己穷,思想还这么落后!”

“别理他,一看就是来捣乱的!”

一群人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指责我。他们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一个阻碍他们发财的绊脚石。

张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死死地咬着嘴唇,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怨毒。

“李卫东!你闹够了没有!”她终于爆发了,声音尖利得刺耳,“你来这里干什么?你嫌不够丢人吗?!”

“丢人?”我看着她,心痛得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张兰,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到底是谁在丢人?那三十万,是小波的买房钱,是我们的养老钱!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张兰也吼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受够了!我受够了这种一眼望到头的日子!我受够了买件衣服都要看你脸色的日子!我想过好日子,我想让小波以后不受穷,我有什么错?!”

她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捅在我的心口。

原来,在她心里,我们这二十多年的安稳日子,是“一眼望到头”。我引以为傲的勤俭持家,在她看来,是“看我脸色”。

【内心独-白】

我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感觉无比陌生。这还是那个跟我一起吃苦,一起熬日子,说要跟我白头到老的张兰吗?她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和不甘,好像我才是那个罪大恶极的人。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很可笑。我像个傻子一样,守着那个破旧的家,守着那点微薄的工资,以为那就是安稳。却不知道,她的心,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所以,你就信他?”我指着冯经理,一字一句地问,“你信一个花言巧语的骗子,也不信我这个跟你过了二十多年的丈夫?”

“冯经理不是骗子!”张兰尖叫道,“他是在帮我们!是你,是你李卫东,是你自己没本事,还拖累我!你就是个!”

“”三个字,像一颗子弹,击中了我的脑门。

我彻底愣住了。

周围的嘲笑声,指责声,都变得模糊不清。我的耳朵里,只剩下这三个字在嗡嗡作响。

就在这时,冯经理走下台,拍了拍张兰的肩膀,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他转向我,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李先生,我想,这是你们的家事。但是,我必须提醒你,诽谤我们公司,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然后,他提高了声音,对在场的所有人说:“各位家人,大家不要被这种负能量影响!成功路上,总会有些绊脚石!我们不要理会!想继续签约的家人,请到这边来!”

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人群又开始向签约处涌动。

没有人再看我一眼。

我像个小丑一样,孤零零地站在会场中央。

张兰,在冯经理的安抚下,也渐渐平静下来。她擦了擦眼泪,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充满了决绝。

然后,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跟着人群,走向了那个签约台。

我看着她的背影,那个我曾经无比熟悉的背影,在这一刻,却显得那么遥远,那么刺眼。

我知道,完了。

我和她之间,那根叫“信任”的弦,彻底断了。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那个喧嚣而疯狂的会议室。

外面的天,更阴了。风卷着地上的落叶,打着旋。

一滴冰冷的雨水,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眼泪。

第5章 空荡荡的存折

从财富中心出来,我像个游魂一样在街上走了很久。

雨越下越大,很快就把我的夹克衫打湿了。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脖子里,我却感觉不到冷。

心,已经凉透了。

张兰那句“”,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我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男人的尊严。在厂里,我是人人尊敬的李师傅;在家里,我以为自己是顶梁柱。

可到头来,在最亲近的人眼里,我只是个。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打开门,屋子里一片漆黑,冷得像个冰窖。

我没有开灯,摸黑走到沙发上坐下,任由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天色完全黑透。

门响了。

是张兰回来了。

她打开灯,看到我像一尊雕像一样坐在黑暗里,吓了一跳。

“你……你坐这儿干嘛?怎么不开灯?”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心虚。

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

她被我看得有些发毛,不敢与我对视。她换下鞋,把包扔在玄关的柜子上,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今天下午……你别往心里去,我那也是被你气糊涂了,才说了胡话。”

她在为自己辩解,语气却很生硬,没有丝毫歉意。

我还是没说话。

屋子里的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她走到我身边,似乎想坐下,但犹豫了一下,又站住了。

“那钱……你别担心。”她开口了,声音低了下去,“冯经理都说了,这是国家扶持的项目,保本保息的。一个月……一个月就能回不少本呢。”

“保本保息?”我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一样,“张兰,你今年四十六了,不是十六岁。这种鬼话,你也信?”

“怎么是鬼话了?”她立刻又激动起来,“人家王大姐都拿到利息了!那么多人都投了,难道都是傻子,就你李卫东一个人聪明?”

“他们是不是傻子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三十万,是我们家的命根子。”我慢慢地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那钱,还能拿回来吗?”

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躲开了我的目光。

“当然能……随时可以取出来,就是……就是合同期内取,要扣点手续费。”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内心独-白】

我看着她心虚的样子,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她还在骗我,还在为那个骗子编造谎言。我们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竟然比不过一个认识不到半年的骗子。我的心,疼得快要裂开了。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她这个人,她的心,已经不在这个家了。她已经不信我了。

我没有再跟她争吵。

吵,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转身走进卧室,从衣柜最里面的角落里,拖出一个上了锁的铁皮盒子。

这是我们家的“保险柜”。里面放着房产证,我们的身份证,还有那本记录着我们全部家当的存折。

我用钥匙打开盒子,拿出那本红色的存折。

手,在微微发抖。

我翻开存折,目光落在最后一页的交易记录上。

最后一笔交易,是三天前。

交易类型:转账。

金额:-300000.00。

余额:175.32。

一百七十五块三毛二。

我盯着那个数字,看了很久很久。仿佛不认识那些阿拉伯数字了。

然后,我拿着那本空荡荡的存折,走了出去,把它拍在了张兰面前的茶几上。

“啪”的一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张兰,你看看。”我的声音异常平静,“这就是你说的‘好日子’。三十万,换来一百七十五块三毛二。你满意了?”

张兰的目光落在存折上,身体猛地一颤。

她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快就知道了。

她的脸,瞬间血色尽失,比墙壁还白。

“我……卫东……我……”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愤怒的眼泪,不是委屈的眼-泪。

是恐惧。

我看着她痛哭流涕的样子,心里却没有一丝快意,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凉。

这个家,好像真的要散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儿子小波打来的视频电话。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

“喂,小波。”

“爸!”手机屏幕上,出现了儿子年轻而阳光的脸,“你跟妈干嘛呢?我听着妈好像在哭?”

第6章 压垮骆驼的那通电话

儿子的脸一出现,张兰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慌乱地擦着眼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凑到手机前。

“没……没事,小波。妈是……是看电视呢,剧情太感人了。”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看电视?”小波在屏幕那头皱起了眉,“妈,你当我三岁小孩呢?家里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跟爸吵架了?”

我和张兰都沉默了。

隔着屏幕,我都能感觉到儿子的焦虑。

“爸,你说!到底怎么了?”小波的声音严肃了起来。

我看着屏幕里儿子担忧的脸,又看了看身边失魂落魄的张兰,心里像被刀割一样。家里的丑事,我不想让孩子知道。他一个人在外地读书,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不能再让他分心。

“没事,小波。”我强撑着说,“就是跟你妈拌了几句嘴,一点小事,已经过去了。”

“真的?”小波将信将疑。

“真的。”我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一点,“你怎么样?钱还够花吗?天冷了,要多穿点衣服。”

我刻意转移了话题。

“我挺好的,钱也够花。”小波顿了顿,似乎还是不放心,“爸,妈,你们俩可别骗我。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三个字,像一记重锤,敲在我和张兰的心上。

张兰的眼圈又红了,她别过头去,不敢看屏幕。

“知道了,臭小子,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佯装生气地说,“学习怎么样?没谈恋爱耽误功课吧?”

“哎呀,爸,你怎么又说这个!”小波的脸红了,“我跟你说正事呢。我们辅导员今天找我谈话了,说我成绩不错,问我有没有兴趣申请下学期去英国的交换生项目。”

“交换生?”我愣了一下,“去英国?那……那得花不少钱吧?”

“是得花点钱,学校能补贴一部分,但自己大概还要准备个十来万吧。不过机会很难得,我们整个专业就两个名额。”小波的语气里充满了向往,“辅导员让我回来跟你们商量一下。爸,妈,你们觉得呢?”

他说完,满怀期待地看着我们。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十来万。

这个数字,在三天前,对我们家来说,虽然肉疼,但咬咬牙,还是能拿出来的。

可是现在,我们家的存折上,只剩下一百七十五块三毛二。

我看到张兰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她的头埋得低低的,肩膀一耸一耸,无声地痛哭起来。

【内心独白】

那一刻,我心里的愤怒、怨恨,突然都消散了,只剩下一种刺骨的绝望。我恨她,但我更心疼儿子。小波是我们家的希望,是我们俩这半辈子所有奋斗的意义。他那么努力,那么优秀,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现在,就要因为他妈妈的愚蠢和贪婪,而化为泡影。我这个当爹的,连孩子的前途都保不住,我算什么男人?我才是真正的。

“爸?你怎么不说话?”小-波在电话那头催促着,“是不是钱有点紧张?要是紧张就算了,其实不去也……”

“不!”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不能让儿子失望。我不能让他因为家里的原因,放弃自己的梦想。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但我还是努力让它听起来坚定,“你跟辅导员说,我们申请。十万块钱,爸给你凑!”

“真的吗?爸!”小波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

“真的。”我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你只管好好学习,剩下的事,交给我。”

“太好了!谢谢爸!谢谢妈!”儿子高兴得像个孩子。

挂掉电话,客厅里又恢复了死寂。

张兰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绝望。

“卫东……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儿子……”她哽咽着,泣不成声,“我……我去把钱要回来!我现在就去找他!我去给他跪下,我也要把钱要回来!”

她说着,就跌跌撞撞地要往外冲。

我一把拉住了她。

“晚了。”我看着她,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张兰,你以为那是银行吗?说取就能取?那是骗子的口袋,是无底洞!钱,已经没了。”

我的话,像最后的判决,让她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瘫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哭声,凄厉而绝望,像一头受伤的母兽。

我没有去扶她,也没有再看她一眼。

我走到阳台上,推开窗户。

冷风夹着冰冷的雨丝,狠狠地抽在我的脸上。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

十万块。

我要在下学期开学前,凑齐这十万块钱。

可是,去哪里凑呢?

我一个快五十岁的工厂钳工,除了这身手艺,一无所有。亲戚朋友,也都是普通人家,谁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

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地困住了。

前路茫茫,看不到一点光。

第7章 铁屑和尊严

第二天,我破天荒地跟厂里请了一周的假。

车间主任老王一脸惊讶,“老李,你这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干了三十年,你请的假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家里出啥事了?”

我摇了摇头,只说有点私事要处理。

张兰整个人都垮了,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不吃不喝,就是哭。我没心思管她。我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

我开始四处打电话借钱。

先是打给我弟弟。他在老家县城开了个小卖部,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话还没说完,弟媳妇就在电话那头嚷嚷起来了:“哥,不是我们不借,我们这店本钱都快周转不开了,哪有钱借给你啊?”

然后是我的几个老同事,老战友。大家一听我要借十万,都沉默了。有的人直接说手头紧,有的人说钱都给孩子买房了。

我理解他们。这个年纪,谁家没有一堆烦心事。十万块,不是个小数目。

打了一圈电话,碰了一鼻子灰。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手机通讯录里越来越少的名字,心里一阵阵发凉。

人到中年,才发现,能开口借钱的人,都没有几个。而能借给你钱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走投无路。

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厨房里,就着一碟咸菜,喝着闷酒。白酒火辣辣地烧着喉咙,可心里的窟窿,却怎么也填不满。

张兰从卧室里走出来,眼睛肿得像核桃。她在我对面坐下,看着我,欲言又止。

“有事就说。”我没看她,自顾自地倒酒。

“卫东,”她声音沙哑,“要不……我们把这房子卖了吧。”

我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卖房子?”我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张兰,你疯了?这房子卖了,我们住哪?小波回来了住哪?”

这是我们唯一的家。当年单位分的房,虽然老旧,但却是我们安身立命的地方。

“我们可以先租个小点的房子住。”她低着头,声音像蚊子哼,“把房子卖了,小波留学的钱就有了,还能剩下一点……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我冷笑起来,“张-兰,你把家败光了,现在要卖掉我们最后的窝。这就是你说的重新开始?”

“那你说怎么办?!”她也激动起来,“你借到钱了吗?除了卖房子,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是啊,还有什么办法呢?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我们俩,像两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互相撕咬,却谁也找不到出口。

那天晚上,我们又大吵了一架。最后,我摔门而出,在楼下的花坛边坐了一夜。

天快亮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车间主任老王打来的。

“老李,你快来厂里一趟!出大事了!”老王的声音很焦急。

我赶到厂里,才知道,厂里接了个急活。一个德国公司订购的一批高精度模具,因为一个关键部件的尺寸出了问题,整批货都无法交付。如果三天内不能修复,厂里不仅要赔付巨额违约金,以后在国际上的信誉也全完了。

德国的专家都请来了,研究了两天,束手无策。因为那个部件的材料特殊,工艺复杂,一旦损坏,无法修复,只能整体报废。而重新制造,时间根本来不及。

厂长急得满嘴起泡。

老王把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老李,我知道你心里有事。但是,这活,整个厂里,可能只有你能干。厂长说了,只要你能把这批模具救回来,厂里特批,给你发十万块奖金。”

十万。

我的心,猛地一跳。

【第三人称视角】

李卫东站在嘈杂的车间里,周围是焦急的厂领导和束手无策的工人们。那套出了问题的模具,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静静地躺在工作台上。一个金发碧眼的德国专家,正拿着游标卡尺,一遍遍地测量,嘴里不停地用德语说着“不可能”。

李卫东走上前,没有说话。他戴上老花镜,拿起一块报废的样品,凑在眼前,仔细地端详着。他的手指,布满了老茧和伤痕,却异常地稳定。他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零件的切面,感受着那细微到微米的误差。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有办法。”过了很久,李卫东抬起头,缓缓地说了三个字。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定心丸,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振。

“什么办法?”厂长急切地问。

“以焊补锉。”李卫东说,“用特殊的焊条,在磨损的地方进行堆焊,温度要控制在三百到三百五十度之间,不能高,高了材料会退火。焊完之后,再用手工锉削,一点一点把多余的部分锉掉,恢复到原来的尺寸。”

德国专家听完翻译,立刻摇头,“No, no, no! 手工?这不可能!这个精度要求是两个丝,人类的手是不可能达到这个精度的!会产生新的形变!”

李卫东没有和他争辩,只是淡淡地说:“我的手,可以。”

那一刻,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甚至有些“窝囊”的男人,身上散发出一种强大的自信和光芒。那是一个顶级的匠人,对自己手艺的绝对自信。

【内心独白】

我看着那个德国佬质疑的眼神,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这辈子,我没读过多少书,不会说什么大道理。我所有的本事,都在这双手上。这双手,能分辨出头发丝十分之一的厚度。这双手,养活了我的家,养大了我的儿子。它是我李卫东安身立命的根本,是我最后的尊严。今天,我就要用这双手,为我儿子挣回前程,为我自己,挣回一个男人的脸面。

接下来的两天两夜,我没有离开车间半步。

我把自己关在一个单独的隔间里,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助。

焊接的时候,火花四溅,我眼睛都不眨一下,全神贯注地控制着焊枪的温度和速度。

锉削的时候,更是对心力和体力的极致考验。我弓着背,趴在工作台上,手里一把小小的什锦锉,一点一点地打磨。耳边只有锉刀和金属摩擦的“沙沙”声。

饿了,就啃几口面包。困了,就在旁边的椅子上眯十分钟。

我的眼睛熬红了,腰酸得像要断掉,手指被锉刀磨破了,渗出血,混着铁屑,变成了黑色。

但我没有停。

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两个丝,十万块,儿子的前途。

第三天上午,当我放下手中的锉刀,把最后一个修复好的零件,递给检验员的时候。

我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检验员用三坐标测量仪,反复测量了三遍。

最后,他抬起头,看着我,激动得声音都变了:“李师傅,合格了!尺寸,完美!精度,甚至比原来的还要高!”

整个车间,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厂长冲过来,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用力地摇晃着,“老李!你救了我们厂!你真是我们厂的宝贝!”

我看着他,想笑一笑,却发现自己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只说了一句:“厂长,那十万块钱……”

“给!马上就给!我亲自去财务给你办!”

那天下午,十万块现金,用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装着,交到了我的手上。

我提着那个袋子,走在回家的路上。袋子不重,我却觉得有千斤重。

这是我这辈子,凭本事,挣得最快,也最硬气的一笔钱。

回到家,张兰还在卧室里。

我把那个黑色的塑料袋,放在了她面前。

她打开一看,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这是……”

“儿子的学费。”我看着她,平静地说,“我挣的。”

说完,我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一遍又-遍地,冲洗着我那双沾满了铁屑和油污的手。

水流过伤口,很疼。

但我的心,却前所未有的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