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南柯梦（504）燕子归梁

陌上杨柳绿葱葱！

早晨起来缕缕的清风拂过面庞，薇薇安觉得眼前一团微光。

嗯，你怎么这么讨厌呀？把窗子打开，风吹过来，我都没法睡了。

小狐狸迷迷糊糊的说着。喃喃细语之下，她娇气的把身子团成一团，慢慢的缩回被子里。

微微呀，起来吧，起来之后梳洗一下，哪怕你在床上吃早餐呢，吃完早餐之后，把医生给你开的维生素C片吃了呀，然后老豆去上班，你随便睡，睡到地老天荒！我的女女……

讨厌死了啦。

拉着长声，撅着嘴巴，勉勉强强一只素手，从翠绿色的锦缎被子中伸了出来，老陈赶紧走上去，抓住小白狐的手，一点一点的帮她掀开被子，被子里的美人娇艳如花。老男人不禁俯下身子，盖下了今天公文卷宗上的第一个章。

我去给你准备早点，你可要起啊，否则早点就凉了。

嘱咐央求了半天，小懒猫勉勉强强哼了一声，然后老陈便转身奔厨房去了。迷迷糊糊中看着他的背影。呀，他已经穿上衬衫和西裤准备上班了，但是一个花花绿绿的围裙又系在身上。呵呵，这本是阿妈的装备，怎么被他拖来给自己安身上了。

薇薇安对于家居向来是有着自己的一份坚持，到她家来上工的阿妈，都要换衣。白色的上衣，青色宽腿裤，脚下是一双扣帕的黑绒布鞋，身上围的是碎花的短围裙。现在碎花短围裙跑到了陈焕章的身上，这家伙一早晨起来就耍宝……

1

很多年之后，薇薇安回想起当初的桩桩件件， 她总觉得冥冥中自有天定，那幢最初由麦七姑建造的位于新加坡路角上的小别墅，就是小天使喷泉后面的那巧克力房子，后来被老陈给掠了来，重新装修后，赠与了小狐仙。

按说那房子又精致又时髦，堪称美轮美奂，在天津卫，把它拎出来，无论是在哪一个权贵的豪宅面前，都不曾逊色，而里面的很多现代装饰，就连老五的那幢大别墅都没有。比如说最先进的热水汀与空调设备，地下室的音响，但奇怪的是，薇薇安对那幢房子就是没有什么感觉，也没有收拾打理的心思，她总觉得这里只不过是个旅馆。

反而对丽思大楼这套三室的公寓，她却觉得格外珍惜，这里温馨而又浪漫。

后来一想，还真是！若干年之后，当她再次回到天津时，才发现那幢所谓的在她名下的小洋楼，早就物是人非，改成了一个单位，而丽思公寓的单元房子，居然还在。只是里面住了另一户人家，后来，薇薇安出资，又把这套公寓给赎了回来，如今这房子成了历史风貌建筑，依然矗立在天津，这座远东的明珠城市里。如今关家的后人也经常会来天津度假，就住在这幢公寓里！

在这幢公寓里，留下了旧时代一位妙龄女子的风姿绰影，也留下了，乱世中的情怀激荡。

以至于那位从海外专程来度假的老先生，经常笑着对人解释道：这是我父亲和我母亲度蜜月的地方，其实我也曾经住过！

2

早餐好了， 薇薇仔呀，你还没有洗好吗？我给你端到床上去好不好？

不不，你就放在小餐桌上吧。

从洗手间里哗啦哗啦的水声推断，这会儿小狐仙应当已经梳洗的差不多了。

都有什么呀？哎呀，又是这套！

老陈一见小娇妻不乐意了，赶紧解释：

以我在英国留学之见闻，他们那些洋人之所以长得壮，就是因为天天离不开这老三样。牛奶，煮蛋，果酱。你看你看，我给你准备了两种酱，还有这个三明治火腿片，这个胡萝卜炒猪肝是我让阿妈炒的，你要多吃一些，补血。医生不是说了吗？你有些贫血，这个沙丁鱼洋罐头也得吃！

不喜欢这个，太腥气了！

那就吃这巧克力酱。哦，对了，厨房里还准备了热可可，你看你要不要。

老男人像个店小二似的，微弯着身子用围裙擦着手，这引起了小狐仙的一片嘲笑。

看你哪还有个为官作宰的样子，倒像是个老家仆。哎，我问你，拉拉猪，怎么有这么好的厨艺呀？真没想到啊！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我年轻的时候家里苦，什么事情不得做，有的时候阿妈和月娥出去卖咸鱼，我呢，就得在家里给她们烧饭，横竖找不出第四个人了。

哦，一说到这，老陈调皮的咧了一下嘴，他知道他犯规了！

好了好了，我的小奶奶，老男人挤在她旁边坐下，伸手搂着她，然后，捧着脸，第二个章盖下去了。

今天赏我个面子好不好？月娥都说要走了，这是临走之前的践行酒，你大概出个场，然后呢，我到时帮你挡架，只要坐在那儿说两句漂亮话就行了。算是老豆求你了，好不好？等她一走，咱们就搬回去，踏踏实实过日子。

哼，用不着麻烦，她走了，我也不搬回去，我在这住着挺舒服！

小狐仙本来已经拿起刀叉了，一听这话，哗啦一下，金属与陶瓷的撞击声是那么的清脆，这份清脆让老男人觉得格外刺心，不行不行，还得哄，还得哄！

深吸一口气，从头再来！

3

这顿早饭吃了一个多钟头，吃完早饭之后，老陈无意间的一瞥，哎呀，小狐仙那两只白白的脚还在外面露着呢，赶紧的，像个多嘴的老妈子似的。陈焕章在屋里来回来去的，给她找袜子。找完了袜子之后又说：

你回去睡觉可以，但是窗子我得给你关上，回头受了风。

讨厌呀，人家就是喜欢开着窗睡觉嘛，那样空气流动。哎呀呀，你别在这烦了，走吧走吧，赶紧去上工吧，衙门里的事都耽误了。

好好好，我在这 招你烦了。我走。

伸手解开围裙，老陈打开柜子开始抓毛衣，他刚要穿上身，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老陈把这件毛衣放在鼻子那一闻，随后转过身对小胡仙说：

薇薇啊，这毛衣是不是你给我洗的？

呵呵，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这里面的香味儿就不对，这是你身上的香水味儿呀，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洗衣服呀？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去做吗？

我实在呆的闷的慌，你又不让我出去，所以那天看你脱下来一件毛衣，放在那，我就拿个盆子自己洗上了。你既然能拖地，我怎么就不能洗毛衣？

我知道你贤惠，老男人一边穿毛衣一边走过来，然后又是一把揽过了小白狐，用自己那光亮的额角，顶在小白狐的脑门儿跟那儿轻声说道：

我知道你是个小贤妻，但是呢，现在你要注意保养。这些水呀冰呀的，坚决是不能碰的。

说完，他把小狐仙那只侍弄的五颜六色的爪子又给托了起来，在上面接着又是一番扣章，一个章，两个章，弄得人痒痒的，咯咯咯，小狐仙笑了，随后推了一把，说：

快走快走，真讨厌，腻哒哒的！

好了好了。这回我真得走了，要不然就真该误事了。老陈终于结束了他的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拎起了西装，拿起了公文包，换了一副眼镜，跑到了门口……

好好歇着啊，晚上我派车来接你！

4

陌上山桃浪漫开。良人姗姗来……

这个春天 是他们相逢以来最舒心，最旖旎的时光！

小白狐这会儿也不想睡了，穿上一件法兰绒的长袍，扭开了阳台的门，出去，站在落地长窗前，眼前的风景是可爱的都市一角，杨柳青青，碧桃粉白色。而自己的良人呢？到了楼下之后，居然还本能的回了一下头，这一回头呀，他们又四目相对了。薇薇安忍不住，伸着手向老男人挥呀挥，下面的那个呢？

居然还豪情万丈了，把公文包往车里一扔，随后站在车门口，将两只手放在嘴边，在一伸。一下子做了个飞吻动作，引得站在边上的秘书小刘全都看笑了！

这个老陈，你瞧他疯癫癫的。

缓缓的关上了门，回身走进来，屋子里已经站上了狐仙奶奶。奶奶这人有点过去院里养出来的毛病，手下总是很琐碎，口里总是嘀嘀咕咕。这会儿她正帮着孙女整理床被，奶奶问道：你还躺不躺啊？

嗯。我再躺一会儿吧，总觉得身上有点沉！

5

哎，你说说不偏不巧的，怎么就这会儿怀上了。

狐仙奶奶那脸上表情很复杂？既有一份喜悦，但也有一份隐忧，是这孩子来的太不巧了，如今他们这八仙过海的计划已经走到了尾声，即便是腹里有了人家的种，依然，去意已决呀。各式仙家宝贝都准备好了。狐仙班子就等着钟点一到，然后就来个突然消失法。

拖家带口乘云去，遁海横波奔蓬莱。

想想那会儿回到这个家里的老男人，看着人去楼空，想着那被强行带走的孩子，哎，退也是一把年纪了，很显然，对于薇薇安，老陈是格外看重的，这一点连老奶奶都不否认。

你不知道二姑娘。上了岁数的人，最开心的是莫过于老树逢春，但是这份福啊，他老陈消受不上呀！

是呢，我也觉得有点遗憾，所以你没看着吗？最近我对他特别好。百依百顺的。

唉，这管什么用，你对他越好，他以后伤的就越深。哎算了算了，不想这些了，本来咱们也没打算跟这里呢常住，不过就是个借道过路，

说到这奶奶的脸上略略的浮现了一丝凄凉，她也是个心软的人呀，尤其是上了岁数。不过想想，现在说这些事也没什么意思，何必呢，于是老花魁便转了个话题。

哎，昨天我去打牌，去那个葡萄牙大姑子家，结果牌局上遇见了个叫做孙太太的，她先生是海关的！

这位孙太太一看见我，还特地跟我说呢，她说香港九龙道，有个北平来的关太太跟您沾亲吧。我一听，哎呀，那是我们家大奶奶呀。

孙太太说，在香港，我就和她经常玩牌，你们家的这位大奶奶，以前只会打北平牌，重庆牌，现在广东牌也会了，是我教她的，我还说呢，我说她现在博学杂收了。呵呵呵呵呵！

那么巧呀，她和我妈住的近呀，哎，我爸妈现在怎么样？

挺好挺好，都挺好的。我一听也赶紧问呢。她说你妈现在成天就是在家弄孩子，你爸早晨起来，有时出去转转，正好他们住的那地方斜对过，就有一家广东茶楼，你爸每天去那喝点早茶，然后呢，就回到家里休息休息，睡个午觉。约么着下午三四点钟再出。医生说让他多晒太阳，这样才能调理身体，对了，好像是每周去小诊所打两次营养针，现在香港那边都流行打营养针，所以你妈让他也去。

旺旺呢，旺旺呢。

嗨，还说呢，旺旺现在都开始吃饭了，正好小艺的奶水不多，你妈说干脆就让他吃饭吧。

哎呀，那不行不行啊，奶还是要喝的，他们怎么不雇个奶妈子啊？

嗨，你爸说还是喝洋牛奶好，给孩子准备了奶粉。让喝荷兰乳牛牌的。哎，这些事儿，等你过去在主理吧！

薇薇安这会儿那脸上造就一片朝霞了，笑的可纯洁了。

那位孙太太说，你们家可好了，一家子人，先生太太都和和睦睦的。两个老的住在2楼。旺旺他们母子住在3楼。大客堂挺敞亮，来人了就跟那打牌吃点心。有的时候你妈晚上还出去和人家一起去看个电影，吃个小馆子。哦，你爸现在身体还是吃不消的，总得在家里休息，不过。他们都挺好的。

哎呀，我听了之后，我这心里呀，暖茸茸的。那个孙太太说的仔细。比你爸妈写信强。孩子，咱们家总算是熬出来了，我的姑奶奶！多亏这个家有你啊……

呵呵，可不。咱们家这就是苦尽甘来了。等再过三四个月哦，最多半年，我就过去和他们团聚，到时候，说到这里，薇薇安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她羞涩的飞了一脸红霞：

到时候旺旺就该有玩伴了，又一个孩子诞生了，可有我妈忙的了。

半年。六个月。你现在两个月，哎呀，那时候可是快生了呀，都临盆了。老奶奶的这句话让薇薇安的脸上掠过了一丝阴影，不过很快也就过去了，就像是头顶上的一块流云，她轻声说道：

那有什么，横竖又不用我跑着去，就是坐飞机，几个钟头的事儿，现在交通多方便呀。

再者说，兴许到不了半年呢。国防订单的拨款快。赫老二已经跟我谈好了，只要是款子一到他那，就给我把钱提出来，我反手一转，转到咱们在香港的账户里。染化咱们随时都能走。要是顺的话，四五个月就行，到那时我不才七个月吗？行动很方便的！

每次一到怀孕的时候，都有这么多的事，上次上次是赫老二的厂子里闹工潮。结果你摔了一跤，这一闪，孩子没了。这回又赶上这么急急火火的事。

说到这里，老奶奶突然不言语了，只是咬了咬嘴唇，就跟那里想心事。而坐在床那边的小狐仙呢，这会儿也静静的躺下了，她侧过身子，歪过头，眼前正好有个什么东西，拿过来一看，嗨，原来是老陈在夜里穿的一件长长的背心，这种粗布背心是他从广东带来的，他喜欢穿土布织的衣裳……

7

草黄色的背心上沾着老男人的味道，那是一种包含着松香柚木，烟草皮革，薄荷檀香等等等等，一种很复杂很厚重的味道，合成在一起，就像老男人一样，有许多许多个面一样。闭上眼，想想他的过往，他的温存，柔情似水，他的刚毅，雷霆手段，他的多情，深陷缠绵，一团迷雾中藏着他的欲罢不能与有心无力……他的一片雄心，一生承诺书。哎，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对于自己的怀孕，小狐仙也觉得疑惑，她咨询过妇科医生，为什么在有避孕措施的情况下还会受孕？

医生说，这里面原因很多，比如说是不是正确操作，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在措施之下？这话让小狐仙也答不上来。

他们的确有那种非常仓促的时候，老陈像个急不可耐的少年，一下子把小狐仙扔在床上，当然也有那种无限缠绵的时候，比如说在半夜，在凌晨，小狐仙每次都会提醒老男人去做措施，但是有的时候连她自己都忘了，情绪上来了，兴许两个人刚才还扭打在一起，而下一秒呢，就激情澎湃了…

唉，算了，她不愿意按照奶奶说的那样，把老陈想的太坏，要搁着老花魁的意思，这定是陈焕章在做手脚。你看着他把那个套子做个手脚，说不定已经被他给剪开口子，要么扎上三个窟窿眼儿，这事儿又不复杂，拿把剪刀，乡下老婆子都会！

8

晚上5点的时候，秘书小刘一起来了，走到关文娴的寓所门口，小刘拿出了轻巧的劲头，如同啄木鸟捉树干一般，咚咚咚敲了三下门，这边的阿妈过来开门，过了一会儿，薇薇安出来了。

您准备好了，小太太，咱们能走了？

薇薇安这会儿穿了一件藏蓝色的无袖呢子斗篷，脖子那围了一圈白雪貂的毛围脖，显得既庄重又典雅，但是头上的那顶歪戴着的小呢帽，却泄露了天机，这依然是个可爱女孩。

不过这可爱女孩，却不喜欢什么雏菊玫瑰花，她更偏爱富贵冲天，珠宝豪奢。

那半遮着脸的黑蕾丝帽网上。眉梢之处。轻巧的趴着一只红宝石瓢虫，血红的宝石上闪着扑棱棱的硬光，蛋面椭圆宝石的周围。支着几只小爪，用白金镶嵌的格外俏皮，一见这个瓢虫帽针，小刘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哎，这小的是受宠呀！这么贵重的东西都归她了。

因为同款胸针，如果是用碎红宝石做，那价格也就是这个的1%呀，可是呢，小太太的这款，用的是整块红宝石。足有鸽子蛋那么大，小刘依稀记得这块宝石是他经手过，这是四年前天津地面上一个大汉奸，看着鬼子快要倒台了，于是派人暗中将一块大红宝的原石送到陈焕章的手上，让他帮着运作，给自己脱罪。这块红宝自于缅甸的抹谷矿区，是由一个印度人带到天津的，然后又被一个富商用三根大黄鱼购进。送给了汉奸。几经辗转，如今成了这位小太太的面纱坠子。

一见此景，小刘不由得在心里哑然失笑了，这真是应了大少爷乐成说的那句话了：

我这阿爸呀，一副金刚铁骨，可就是过不了美人关，苦心巴夜弄来的这些钱，又都被小娘儿们骗走了！

呵呵，看来人人都有短板呀！

不过今天的薇薇安，不那么摇曳生姿了，脚下老老实实的穿了一双浅口的羊皮小靴子，走起路来也没有咚咚的声响了，只是跟在小刘后面，乖乖的上了汽车，一切都显得很是低调。到了那边之后，她也没什么张扬之色，下了车自己就推门出来了，然后站在院子里和一位阿妈说话，那阿妈本来是做粗使的，主要负责花园里的打扫。一见昔日的女主人同自己讲话，赶紧受宠若惊，积极的抢在前面，朝里面喊了一声：太太回来了

9

真是个糊涂人，瞎喊什么？

关文娴抬头看了眼大门，里面有个小丫头，听了这声，赶紧将门打开了。太太好。小丫头曲了一下腿。这口里也受了外边那位的传染。

薇薇安微皱了一下眉走上台阶，再往里看。得亏李月娥没在厅里，哼！若是在了，这不又给我找麻烦！拎起丝绒裙子，这位此时只能屈居第二的女主人，踏着细碎的步子走到了这幢小楼里。

没想到一进门，薇薇安就吃了一惊。老男人居然就站在边上等她呐。一见小狐仙来了，老陈赶紧伸手帮她解开斗篷的扣子，嘴里还碎碎地说着：

快脱了，这里面热。

你今天衙门散的这么早，我还以为怎么着也得7点多呢。

老陈赶紧摇了摇头：

我今天特地早点回来，说完这话，他微挑起了一下眉毛做了个俏皮的姿势，随后又小声嘀咕了一句：还不是为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把那斗篷拿在手里了， 但是不巧呢，老陈口中正好叼着一只海象牙的烟杆，上面插了支茄利克的香烟，在跟小狐仙说话的时候，那香烟杆上的烟灰落了下来，落在了斗篷上，赶紧着。老男人抖搂着手里的衣裳，又把香烟给拿了下来，然后满世界找烟灰缸，好容易在长桌那看到了。他赶紧一把讲香烟掐灭了，然后本能的挥了挥面前的云雾，又随手将斗篷扔在一边了……

而这一切呢，都被久居深宅大院，惯于细品心思的李月娥给看了个满眼，因为此时她正好在2楼的楼梯那。

楼下细碎的声响，如同一只嗡嗡的黄蜂，突然停下来了，它不煽动翅膀了。紧接着就是一刺。一霎那间，李月娥的心被刺伤了，这个举动太反常了，阿昭这是怎么了？。

10

不过这会儿也不是胡打乱闹的时候，毕竟她和老头都已经协商好了，明天就启程回老家，家里还有个猴头老太需要她照顾呢，这晃来晃去都3月半了，再不走广东那边都穿单纱，老陈的借口冠冕堂皇，一入了暑气，他就怕老太太爱犯喘，所以必得亲侄女去照应，既然这话都说出来了，那还有什么可推脱的。走人吧。但是在这临走之前，本打算一起吃顿饭的，但是，诶，怎么感觉不对呢？

微微呀，我看你这阵子精神倒是不错。

李月娥也学着她丈夫的口气，像是招呼小女孩一般的招呼着关文娴。

但话虽是这么说，那双三角眼，却狠狠的盯着小狐仙那顶帽子。哼，瞧吧，老东西又给她花钱了！

大姐姐好，薇薇安规规矩矩的屈了一下腿，随后提着笑脸应酬道：

我前两天听老爷说，大姐姐夜里睡得不安稳，这阵子好点了吗？新换的这个方子如何？这个老先生是过去宫里的御医，现在轻易不给人看病的。

薇薇安这架势，装的跟个小奴婢似的，在这里恭敬的向李大婆请安，就差给她端水装烟了。仿佛李大婆的一切起居生活，她都非常惦记，这姐俩，一见面就把手拉在一起，一团和气，笑脸盈盈。但实际上呢，哼，恨不得登时踹死你。

月娥此次杀到天津，盘踞1月有余，明里暗里没少和小狐仙过招，但是，好像，一点成绩都没有！

首先第一条。她那个什么引虎驱狼，到底成功没成功，到现在她也没闹明白，反正就是，老虎没问题，但那只狼却被轰走了。老陈自打经历了那痛巫医的“捶打疗法”之后，不知怎的，他还表示自己不近女色了。

花枝一般的王美丽就这么着让老爷给轰走了，而且言称，以后不许登他们家的门请安了，凭啥呀，白使一个丫头干嘛不使？

李大婆不明白。老陈给出的答案是要清心寡欲，修身养性。对此，李月娥也不好说什么了，但实际上她心里不服呀。你这修身养性倒是好事，但不能上狐狸窝里去养啊，一天天跟那小的腻在一起，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瞧瞧她身上又添新东西了，啧啧啧，这块大宝石，足足快赶上铜钱大里，哎呀，心疼死我了！

但真正让她心疼的还在后面呢，老头子的举动，多有反常。首先一看到小狐仙怎么就跟踩了尾巴似的，赶紧把烟掐了，以前小狐仙不也吸香烟吗？

那三五也好，骆驼也罢，不都抽的溜溜的吗？再一个，在饭桌上，快吃到结束的时候，小狐仙回过头对人说，给我煮一杯咖啡吧。可谁知老男人一听了这话，立刻阻止：

不要喝了，不要喝了，饭后喝盅汤吧，今天家里特地准备了荔枝白腰汤，是特地为你做的。安神养气的。来人，给二太太端上来！

咖啡为什么不能喝。

小的怎么又乔模乔样起来了？以前她吃喝嫖赌抽，哪样不拉？眼瞧着老头子和小狐狸在自己面前的表演，李大婆心里咯噔一下。

除此之外，还有第三场呢。

吃完了饭大家去楼上喝茶，那小的刚往那一坐，老头子上来就是一句：我们喝茶都是很浓的，你不行。来人给二太太拿杯果汁来，你多喝果汁，医生说这里面有维生素C。

咯噔一下，李月娥这心里呀，一颗活蹦乱跳的心脏，啪的一声就被老鼠夹子给夹瘪了，完了。最担心的事出现了。

小的怀上了！

10

要说这 李大婆也是个内宅高手，没少给身边的丫头灌避子汤，就算是怀了身孕，她也毫不手软，揪着丫头的耳朵，弄到柴房去，找来老娘，一痛凶狠猛药灌下去，然后眼瞅着那丫头如杀猪一般嗷嗷乱叫，满地翻滚，多暂等打出那个血疙瘩来，她亲眼见了才算放心。田小景之能够在外面生那一对乐怡兄妹，完全是因为李月娥的两只手够不着，那会儿鬼子还没走呢。穿越日伪封锁线，前往大后方打胎。嗯，这事儿对李大婆来说有点难度！

可现在呢？现在李大婆的天下也没光复呀，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小的居然就怀上了。天呐，一想到这里，李大婆的手都抖了，她吓死眼盯着小狐仙的肚子，那哪里是肚子呀，那就是一个，祸害呀！一个陈乐亨就已经够她受的了，如若再出一个儿子，那，那这个幼子，会直接威胁到乐成的地位呀，

如今，这孩子刚是个豆子大的影呢，你瞧瞧，老头子已经开始和小的在一起，联手瞒着自己了，这明摆着他们就是一条心了，只是防着我呀！

要知道老头子虽说现在50毛边，身体有恙，但也属于正常范畴，像他这样的人，吃点药保养保养活的70没问题，那也就是说，这孩子以后会在老头子的庇佑下长大，就算是当家的早走几年，那他还有个厉害娘呢，自己焉能是小狐仙的对手啊。

她可不像麦七姑好对付啊，更何况老头子和七姑是什么交情，和现在的小狐狸是什么交情？哎呦呦，一想到这儿，李大婆恨得直咬槽牙：

我的个娘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老了老了，还是清净不了，又得再受一茬儿罪了，这麦七姑，她还魂诈尸，托生狐狸了！呜呜呜。呜呜呜！乐成，我的儿呀！咱们娘俩怎么办呀！

杨柳青青弄丝黄，雏燕归巢占画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