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南柯梦（411）子孙满堂

一个人的成熟，其实和年龄没多大关系，和他所经历的事儿有关系，对这一点，包子小姐也是后来才领悟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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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就在眼前，她愣住了，抱着一捆大葱的包子，抬头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那张在这个时间段，这个地点里，她不想看到的脸。自己如此仓促，如此狼狈，蓬着头油着脸，身上穿的乱糟糟的，想想这个鬼样子啊，如果拍下照片，一定会是我这辈子最丑的一张照片。

五哥，你快走吧！

包子转过脸去，在心里暗念，这不是我，不是我！

其实三小姐对自己上了报纸，这事儿一无所知，因为最近家里人人都大忙忙的，唯一能够和他说点儿话的人，也就是陈乐亨了。

可这家伙从来不看报纸，他只看小说，看闲篇，看那些稀奇古怪的侦探故事，还有什么搞笑的老夫子漫画！

他生活在自己的梦幻里，即便是跳楼没摔死，陈乐亨依然不想和这个世界做链接，但是在此时，他又不得不与这个世界，搏斗一番了。

因为。就在此时，就在楼上，乐亨目睹了这一切，有人在外面嚷嚷，而且那嚷嚷的语句里出现了三小姐的名字，所以连滚带爬，小男生扔了拐杖，吭哧吭哧的把身体费劲的挪到了窗子边，好在这矮矮的饼干房子，让老五和乐亨的距离离得不远，不过，老五和包子的距离，离得更近……

近距离之下，蝉鸣的夏日里，烈日当空。花枯瘦影。老五看的清清楚楚，个子不高的包子小姐，好像变得更矮小了，像一只土拨鼠，刚刚从洞里钻出来。

乱蓬蓬的头发，被一左一右梳成了两个小揪揪，额前的那些卷卷的可爱刘海全没了，露出了光洁且实用的额头，两个卡子把如从挑门帘一般，把她那些曾经卷卷的精致葡萄藤全都给挑到了两边，她穿着一件短袖的，好像是连衣裙，又好像是大布袍子的东西，不过穿什么都无所谓，因为一件破围裙把她给裹了起来，胸前脏乎乎，肚子那油巴巴，文萃左手拎着大葱，右手拿着簸箕，张着大嘴，一脸油黄，仿佛一个纯纯的奶油冰淇淋站在烈日之下，哎呀，她都要融化了……

看着这个娇嫩的冰淇淋，老五心里疼的一抽一抽的，他忘了他在连城面前的承诺了，对。这家伙对连城说过了：

我这辈子也不会做什么越矩的事，我知道结婚是怎么回事，爱情是怎么回事，我也知道我和关文萃有缘无份，但是我就是希望她好，如果某一天她要是不好了，我也不能不管他，不能袖手旁观。我不能把她扔在一边！我保留对她负责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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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脑瓜子抽抽的老五觉得这会儿他应当挺身而出了，他气哼哼的跟那嚷：

三儿跟我走，咱不跟这儿待着了，他们凭什么这么对你，凭什么把你当个使唤丫头，你姐呢？你姐也不管你了吗？也不帮你出头了？姓陈的那老家伙欺人太甚，贪了那么多的钱，还在这剥削你。三儿走。跟五哥回天津，咱回天津去。

这话就像是一座火山，从老五的胸膛里喷薄而出，溅得站在阳光下的三小姐也是一脸火星子。瞬间，这些火星子就把包子的脸也给点燃了，燃起一片通红的晚霞。眼瞅那脸上就是越来越热，越来越红，她在那咧着嘴，酸着鼻子嘟囔着：

五哥五哥，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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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姐委屈呀，这么多天可算看见亲人了，可算有一个人站出来替自己说句话了，

她觉得每日里自己面对的那些人，都把自己当成一个毫不相干的家伙了。就连二姐也是如此。关文娴最近天天神出鬼没。老奶奶慌慌张张，她们好像都有很多事儿要忙。也是啊，大哥要结婚了，包子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去影响别人的情绪，她甘愿躲在墙角里待着。因为包子也知道，二姐现在不容易，每天侍奉着大魔王，要小心翼翼，而且还得从他的手下抠些金沫子下来，用以支付自家在香港的那份开销，所以包子自觉的就隐身了，她很识趣的把自己安放在角落里了。任陈焕章那个老财，随便来抓她的壮丁。横竖现在他们家缺人手，每隔两三天，老陈都扔给包子几句甜言蜜语，再加上一个含含糊糊的承诺，说什么要带她去海边，要带她去度假，然后呢，不是钻进小汽车，就是回了自己屋，只留下了傻呵呵干活的小立笨，在那里张着大嘴，好像一文工钱也没有讨到。

可现在呢，终于有人替她说句公道话了，五哥。还得是你，关键时刻，你怎么总在我面前出现呀？你是天兵天将，是老天爷派来的吧？

包子小姐一想到这儿，颤抖着干干的嘴唇，眨了眨如豆一般的小眼儿，泪水哗啦啦的往下流，她往里手里的大葱了，伸胳膊一抹。呀，这下辣着了，眼角的小河瞬间决堤了，变成了哗啦啦的瀑布，留在干干的脸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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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五这会儿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四肢了，他的手啊脚啊，都开始分头行动了。他要去拉铁栅栏门把那插销拔下来，然后推门进去，如同一个乱军之中的将军一般，他要把包子小姐捞在怀里，然后放在马上，带着她疾驰而去，回到自己那个美好的红房子里。他给关文萃一份舒适的生活，让她坐回秀兰邓坡公主。

就在这员虎将催马提抢，要冲到阵前之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就听铛的一声，什么东西砸中了脑袋，老五朝着天上一看，哎，天上没东西呀。等他微微的把眼睛往下一扫之时。哦。看见了，二楼那儿有一个脑袋，那脑袋使劲的往外伸，后边有很长很长的脖子连着，活像一只大恐龙。都快从2楼伸到地面了。

此时趴在2楼窗台上的陈乐亨那个急呀，他把身子尽力的往前拱往外探，不行。都探到第三粒扣子那儿了，再往前凑一厘米，他就得二次跳楼了。这个疯狂的动作，看的老五眼睛前愣，弄得文萃也回了头！这一看，把包子也给吓住了，她急忙大喊：乐哼，你要干嘛？你要干嘛？

乐亨伸着手，指着那个打在老五脑袋上，此时又落在地上的小藤球说：打开打开，那个。给他的信，快打开。给他！

看这意思，陈乐亨很着急，他的脸也是通红的，急的结结巴巴口不择言，但是呢，在这份着急之下，又满含着克制。老五一听明白了，这是有什么事儿，他要说什么？

这家伙，老五见过，也知道他是陈专元的小儿子，那会儿关文娴勾搭陈焕章，不就使过一计嘛，把老陈的小少爷往家招，这有他什么事儿？他怎么跟楼上待着，他也跟他爹一块儿住进关家了吗？

可看着乐亨那副着急的样子，老五又只好低下头，把那只藤球给捡起来。那是一个用竹子编的如蝈蝈笼子一般的小球，镂空的，里面好像有个白白的纸团。打开了一看。哦，里面原来是一封信，上面只有几个字，粗体大字：你想害死关文萃吗？

老五一见这几个字，浑身一紧，他扬起头想去问问上面的那个少年，你什么意思？可就在这时，砰的一下，第二个球又打过来了，正中老五的胸口，然后又掉在地上，这回掉在栅栏里面了，捡球的人变成了包子小姐，她把那藤球捡起来，捏开之后打开纸团，上面写着凛然，写着一行字。

关文萃给你们家提供情报的事，你忘了。你想让她露馅吗？你想要她的命吗？如若不然，赶紧走，一会儿陈焕章就要回来了！

这会儿连包子小姐都愣住了，这里面信息量太大了，那简直是自己前一段时间所有秘密行动的总和呀，包子小姐吓的浑身血都凝住了，她一下子脑子真空了，该，该怎么办？可楼上那位着急呀，陈乐亨跟那大喊：

给他给他。交给赫从之，快点快点！

隔着栅栏门老五也把那只肥肥的熊爪子伸了过来，将那封信抢走，很快，他就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了，天呐，自己太鲁莽了，怎么能这么做呢？危险就在眼前。你真的会把三儿给害了的。

醍醐灌顶的老五，如同被猎枪打中的熊。张着双臂当当当向后退了三步，随后，他站在那里，瞪着眼睛，无限依恋的看了看包子，可这脚底下不敢停，他又踉踉跄跄的向后走了几步，这会儿已经退到小马路对面了，退到了树荫里，退到了安全的远处。

大槐树下，老五站在那儿，遥望着小台子上的文萃。

望着那个圆圆的矮矮的影子，小小的女孩。她又垂下了脑袋，在那里，挥着手接着甩她的葱，一边甩，还一边回头朝这边张望着。老五攥着拳头，他把拳头攥的咯咯响。他跟那摇了摇脑袋，算是个告别。

这会儿那个站在远处台子上的小人儿也抬头了，她朝着老五挥手，使劲的挥着手，那意思也是让他赶紧走，赶紧走！

也罢，再怎么样也不能把三儿害了呀，走，我马上走。可走出去没有几步，老五忍不住又转过头来了，此时眼前的情景全看不清了，老五的视线里，以是瓢泼大雨了，他抹了一下眼睛，再一看，后花园台子上已经没有人了，只有那双小白鞋还在那孤独的摆着，无论是楼上的陈乐亨，还是刚才就出现在眼巴前儿的关文萃，这会儿全没了。

烈日当空。蝉声如笛，在这个如同蒸笼一般的夏日午后啊，老五却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那么的冰冷。雪一片一片的下。冷风如刀。

6

所有的情景如同幻化一般，都被道士一挥袖子给掠走了，眼前又是一片大雨滂沱，伸手抹上一把，腮边，再低头看看脚下的路。来时的小路老五依稀还记得。他低着头向前走，等老五从这长长的连排洋房街角转过来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汽车拐弯的鸣笛，他看到了两辆汽车前后脚的往这边驶去，老五走到马路对过，抻着脖子又回头看了看。哦，那车停在关家门口了，也就是说，那个大魔王和他的同伙回来了，

好险呀！自己若是再晚走一会儿，兴许就撞上了，兴许真像乐亨说的那样，把文萃给害了，唉，想到这里，老五的心扑腾扑腾的，自己怎么能这么冲动啊？

这会儿他已经离那幢饼干房子挺远挺远的了，站在街角望着眼前的一幕幕场景，想着在厨房里干苦活儿的三小姐，那只土拔鼠，不再是娇贵的小公主了，这会儿她估计正在费力的烧火，砍柴，切菜，做饭呢！

老五真恨自己一点本事都没有，空长了一个壮硕的身子，童话里，王子能了天鹅，可现实生活中呢？强壮如熊的他，却帮不了那只包子。

呵，很可笑不是吗？自己根本就不是王子，三小姐也不是天鹅，他们只是乱世红尘中的一对普通男女，用老人的话说，没挨上饿，就算是上辈子积德。可老天难道就不愿意给咱一点点幸福吗？我不求能够和关文萃在一起厮守相伴，我只求她平安幸福，不被人欺负，不被人使唤。能够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开心快活的上个学，画个画。也许我要的已经太多了，真想和她调个个。

老五，这会儿就连救人的心气儿，都退而求其次了，他想着，把包子小姐手里的那些活交给我也行呀。跑堂切菜，墩上灶下，咱都行，我只求能够让她歇会，哪怕坐下来喝杯酸梅汤呢嗯，三儿爱喝这个。我记得！

哎，可怜赫从之先生现在的梦想，又从救人于水火的王子，变成了，卖身为奴，替人出工了！

7

老五惦记的那口酸梅汤。实际上，关文萃已经喝上了，但不是踏踏实实坐在那儿喝的，而是在干活间隙，吸溜上一口解解馋的。这口酸梅汤是阿昌递给她的，阿昌朝他笑了笑，随后又指了指外面，意思是：赶紧跑堂去上菜去！

也别说像包子这种老老实实干活儿的小立笨儿，走到哪儿都受人欢迎。在这幢饼干房子里，不但陈焕章看她不错。可以拿来随手使唤，就连他带来的厨师阿昌，也非常喜欢这个壮硕的小姑娘，因为包子干活不犀利呀。

让她干啥就干啥，不偷工减料，不溜边耍滑。那天阿昌让包子剁牛肉丸，他先剁了几下，给包子做个示范，随后把菜刀交给了这个力笨。接下来你就听吧，一个钟头当当当的声音愣没停。阿昌坐在一边喝了口功夫茶，他琢磨着如果这小家伙以后要没人要了，可以跟着我，我给我收她当徒弟，好歹也能弄口饭吃。

所以包子小姐的处境其实挺好的，用不着老五担心。在这个家里，她除了给陈焕章当长工之外，给阿昌当徒弟也是一条出路。当然有的人对她的需要更迫切，那就是住在2楼的瘸腿少爷乐亨，晚上7点多，酒桌上的人开始嘻嘻笑笑了，商量着一会儿去哪儿玩儿，关文娴提议一会儿去听戏，大家纷纷响应，站在厨房的包子小姐，这会儿被派到后院去那个大筐里，拿雪梨来准备甜品，她刚走到后门，那就听楼上传来了啾啾的鸟叫，甭问又是陈乐亨：

三姨，三姨，你什么时候干完活啊？抹了一把汗，包子抬头说道，再过一半个钟点儿吧，我现在在准备甜品。他们一会儿说要去听戏。

行行，我知道了。

乐亨把脑袋缩回去了，包子抱着那筐梨又进屋了，俩人谁也没多说，果然过了一个多钟点，二姐上楼换了身衣服，带着这帮人出门了，三辆小汽车，前前后后的开着，呼啦啦的把一众人等全都挪去戏园子。餐桌上只剩了杯盘狼籍。望着客人的背影，包子小姐呼的一下子出了口气，每天到这会儿她都是极限了，简直要站不住，顺墙根儿出溜下来了！

先走进厨房，胡乱抓两样吃的东西，塞进嘴里。点起一支烟的阿昌，坐在那儿朝包子挥了挥手。他说：

三小姐，你上楼吧，这边我和大娘慢慢收拾。哎，还别说善心的阿昌，如今都成包子的救星了。包子感激的点了点头。旁边的大娘一边拾着碗，一边说：

你和二楼少爷的饭，我给你们弄出来了。在那儿。

哦，包子小姐看到了一个大木托盘，甭问这是她和陈乐亨的晚餐。四个菜，芙蓉鸡片，鱿鱼丝炒鲜藕，焦溜丸子，菠菜虾仁翡翠汤，还有包子爱吃的小馒头和乐亨喜欢的清炒牛河。

今天老奶奶不在家，说是上洪家去商量事儿了，也不知商量什么。包子小姐，不管她了，端着饭就跑到了楼上。

8

三姨，三姨，你是先去洗澡，还是先吃两口。你先吃两口吧。

包子刚把那些饭菜放在桌上，这嘴里就被陈乐亨塞了一个丸子，嗯，别说肉丸子还真鲜，外焦里嫩，好像嚼起来还很爽利，放了清水马蹄就是不一样，据说诀窍是专门放罐头的，不能放鲜的。

我浑身都是油烟味，我先去洗澡吧，去吧去吧，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包子一听这话，立刻大喜，跑去推开浴室门。呀，一个清凉世界摆在面前，陈乐亨在后面咚咚的又追来了，他得意的笑着。我今天特地不让传豫用这个卫生间，我告诉他堵了，让他去下面。我知道你最讨厌他把擦屁股纸扔在边上了。

呵呵，也是，女孩子总有一份干净，而这份干净，陈乐亨能够明白。

包子朝他甜甜的笑了一下，那笑容里似乎包含着很多含辛茹苦，以及艰难守望。好像如今站在面前的这个清秀的大男孩，就是包子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的，这位三姨这会儿可满足了。

乐亨朝她挤了挤眼睛，随后啪嗒一下把门关上了，包子赶紧扒了衣服，扑通跳入水中。啊，一天里最美好的时刻开始了！

浴缸里碧波荡漾，浴室里满是芬芳！

9

等包子小姐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 她居然发现自己的面前多了一份水果杯，这是什么东西呀？好像有荔枝，还有汽水，咕嘟咕嘟喝两口，真甜。

三姨。是我发明的，我从冰箱里抢出来了一些原材料。什么你下楼了？天呐，你怎么下的楼？

你别管了，我慢慢扶着墙走呗，轱辘也能轱辘下去。

喝完了两口饮料，包子开始对坐桌边。望着她这位过继来的干儿大外甥。包子小姐心情大好，抓过一个馒头来上去，就是康吃一口，紧接着再来一筷子芙蓉鸡片，这菜真好吃，鸡肉Q弹美味。嗯，比馆子做的都强，阿昌真有手艺。

我觉得你姐好像有什么事瞒着你。嗯，聪明的小男生在那一边突噜突噜吃河粉，一边冒出一句来。

这话让包子听了略略的有些沉默，不过很快这沉默又被乐亨给打破了。

小少爷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把话题拽到了另一个方面，还有，你别老跟赫从之来往了，太危险。最近这段时间我爸还和他们较着劲呢，我那天听他在电话里说什么姓赫的，虽然被人警告了，但是估计心里是不服的，他手下一定有些爪牙，要防止他们反咬一口。

那，那这和我五哥有什么关系啊？包子鼓着胖嘴表示不服。他觉得她和五哥之间是纯洁的，如果不涉及伤天害理，杀人灭口的莱西事件，大魔王那些事儿，她才懒得管呢。如今乐亨就和他爸爸在一起，也用不着自己取收集情报了。所以她这个小特工就打算收手了。那些人她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甚至于包括赫承树，她琢磨着也不像是啥好人，对，这是苏珊娜给她分析的。

三姨。好多事是不容你辩驳的，只要是让陈焕章心里有了那么一个影，你就算完了，这家伙要是想整你，事先是不会通知你的。真出了事儿，你到时候就措手不及了。哎，你们这些人都没经过事儿，和我以前一样，一味的天真烂漫，混混沌沌。哎我要是能够早警醒点，我妈也不会遭人黑手了。

一说到这儿，小男生的脸灰了，那筷子也不举了。他垂下眼帘，那长长的睫毛，像小麻雀的翅膀一样耷拉下来了，似乎那些让人伤心的往事，他不想回忆。

包子一见此景，赶紧伸出小胖手，在他那清秀的脸上，轻轻摸了几下。包子在心里嘀咕道：

看来他又想妈妈了。这老姐姐过继给我的娃呀，放心吧！只要有我在，一定会保护你的！

一看到有人伸手出来安慰自己，嗯，小男生满意了，他歪过脑袋来，故意用脸蛋儿和脖子那么一夹，把包子那那肉肉的手夹在脖子上，随后，呵呵呵，这对少男少女全都笑起来了。不过笑完了之后，紧接着又是叽叽咕咕。

10

“这陈乐亨这家伙身上总有些丫头气，和他那老子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哪里随上了一点？”

记得这话是看人下菜碟的二小姐关文娴说的，每每听到这样的话，文萃就想跑到姐姐面前朝她大吼：

你看你看，你又爱上陈焕章了不是？你还死不承认。暴露了吧！

在三儿眼里，善良且实在的乐亨才值得人爱呢，不管那份爱是喜爱还是疼爱，反正比他那个爹强，有本事有什么用？长坏心眼，全白搭。

哎，对了，也是。这两天姐姐和奶奶总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到底是为什么呢？我得抽时间问问。

三小姐在军师的嘀咕之下，也想起来这件事儿。

也不知道奶奶什么时候回来，她跑到人家洪家去商量结婚的事，也不能弄到这么晚呀，这小老太太是不是背着我有什么勾当？是不是关于小艺的事啊？

哎呀，小艺。你到底什么时候生呀？这都拖了快一个礼拜了。一想到这里包子也挺急的，索性，她又把这些苦恼全都倒给了陈乐亨，乐亨帮着分析道：

如果生了孩子之后，你妈妈会马上打电报的，你们这边就别着急。再有香港那儿有规矩，孩子满月之内不能照照片的，等到一个月之后，你们就可以看到照片了，我当初就照过满月照。不过我听说再早照就不大好了。老人说，那会丢了孩子的魂儿。

这会儿陈乐亨又变身老妈妈了，如同山东农村坐在磨盘边上的一位农妇，他和包子小姐又亲密无间的说起了生孩子，坐月子。以至于包子听了之后频频点头，认为乐亨懂得多，懂得真多！

乐亨懂得的确多，生孩子，搞情报，写戏剧，做饮料，对了他还有一大功能，那就是带写作业。对。包子小姐有好几份暑假作业，都是他帮着写的，什么英文作文啊，什么算学卷子啊，虽说陈乐亨学习成绩不好，但也足以把他那不太丰沛的知识分给包子一点，因为众所周知，艺术生的文化课更差，乐亨好歹还是个商科学生呢，更何况他又蹲了那么多年班呢！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两人说说笑笑的，外面的天也黑了，再一抬眼又都快10点了，包子小姐张罗着把那些盘子碗端下去，此时厨房已经被阿昌拾掇的差不多了，大厅也又恢复了清洁敞亮，那位大娘不知道去哪儿了，估计回自己屋子里洗澡休息了，坐在那里吸烟看报的阿昌，瞧见包子小姐哦哦的，跟她打了个招呼，然后大方的对她说：把碗放在这儿吧，一会儿我刷，你上去睡觉吧！

其实之所以如此殷勤，包子也明白。阿昌此时正在边上看火，有一大锅炖品正跟火上咕嘟着，估计他又要偷嘴了，这家伙经常偷嘴，而且专捡名贵食材吃，对此包子也懒得点破，她点了点头，向这位大厨表示感谢，然后就回去了，可刚一出门。哎，听见了外面好像有动静，抬头朝外一张望，哦，原来是老奶奶回来了。

11

只见林黛香从一辆三轮车上连滚带爬的下来，那小脚点地，如同杨柳迎风，步子又小又碎，手里拿着个小包袱，还来回晃悠上了。活像是个刚下学的小姑娘，这老太太今天怎么这么不稳重啊？

三小姐还纳闷呢，她走上前去把院子大门打开，朝着奶奶喊：

呵，林黛香，你干嘛去了？吃蜜蜂屎了，美成这样。

谁知这痛喊话让老奶奶更美了。她三步两步扑上来，差点扑倒在包子怀里，老太太咧着一张瘪嘴，跟那欢喜的叫了起来：

小子，小子。真是个大胖小子，足足八磅二。恭喜你呀，关三姑，

阿。真的呀？真的！小艺生了呀？

生了生了，这两天我天天扎在电报局，就是怕晚得了信儿，刚得的。刚得的电报。母子平安，八磅二，可真胖。足斤足两，哎呀，把我给乐的。道喜呀，道喜呀，关三姑，可给你道喜呀！

奶奶。我，我当姑了呀？包子小姐一下子无法适应这个新角色，乐的她有些蒙头蒙脑。

可不，这是你哥的孩子，正正经经，你是这孩子的亲三姑呢？

那，那奶，你岂不是成了老祖了。

是啊是啊，我也长了一辈儿，你妈你爸当奶奶爷爷了。你哥当爸爸了。大家都长一辈。

唉，还真是啊？我哥还没结婚呢，这就当爹了。真快。

可不。咱上里边儿去，上里边儿去说去。别让人听见。

老奶奶这会儿是乐疯了，道都走不好了，扶着包子小姐她一探一探的进了屋，之后一屁股就坐在了沙发上，跟那儿张着大嘴。包子小姐急火火的去小客厅那，给奶奶弄了点温茶水，咕咚咕咚，像是骆驼见了月牙泉，老奶奶喝了一大杯。

随后一抹嘴说道：

哎他三姑。有酸梅汤吗？再给我来一碗。来碗酸梅汤。

成。我给你拿。

包子抱着碗，刚要往外走，只听得对面又响起了喊声，三姨，三姨，你有空吗？帮我拿个冰淇淋来。

甭问，这清亮的嗓子来自于陈乐亨，就乐亨这么一叫啊，让包子小姐突然觉得无限满足了。她不禁在心里感慨上了。

成呀。累点就累点吧。又有什么关系呢？看着自己小小年纪，居然已经被人家三姑三姨的称呼上了，啧啧啧，这种子孙满堂的感觉，真好啊，看来我还真没白活。

稻花飘香六月天，不入先生书画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