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南柯梦(445)炸斗

发布时间:2025-07-24 01:44  浏览量:1

这刚9月,怎么就这么冷啊?

玉儿把小脖子往下缩了缩,缩进了背里,她把自己的下巴封的紧紧的。都不敢回头看小春的脸了,只是含糊的哼了两声,随后便闭上了眼。小春那边絮絮叨叨的声音也小了,咯吱咯吱的啃关东糖的声音也淡了,缓缓的呼吸声传来了。继而沉沉跌入了梦魇,可花枕头上的玉儿而清醒异常。

1

这是个什么样的宅子啊?

据说这宅子已经建了一百多年了,看后院小园里的合欢树要一人抱那么粗,枝叶大伞似的,足足盖了半边天,看那架紫藤,张牙舞爪的在那舒展着身姿,它们都是这府里的老住户啊。

这房子之前是属于一位尚书的,后来他坏了事,被全家发配去了新疆,再后来几经转卖,它成为了赫家老太爷的新宅,不久,二老爷就在这里出生了。也就是说,在二老爷还是婴儿的时候,这园子就是个老宅了,而如今呢,他都成老头了。

这里曾经住过多少代人啊,就说玉儿这间小西屋吧,那青砖的地面也早已被人,用鞋底踩得凹凸不平了,擦地的时候青黑的地砖泛着哑光,仿佛是一方古砚,历代读书人用自己的狼毫羊毫慢慢的在那里抹呀舔呀,就这样一道微微的笔痕出现了。

翻来覆去玉儿彻底睡不着了,小春那边匀称的呼吸,如温柔海浪的哗啦哗啦,朝着她袭来,可玉儿就是睡不着,她的眼睛越睁越大。她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为什么呢?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2

玉儿怕是自己听错了,所以特地问了好几遍,但小春的回答又简单又干脆。

就是前天晚上,我在院里刷鞋,外面下雨了,我就到房檐地下刷去了。后来就听见屋里,多妈妈跟一个人说,你知道吗?当初我们家那个五奶奶,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被我们家老爷给打下去的,不许她生。

多妈妈跟谁说的这话?玉儿紧追上一句。

小春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说:

我也闹不清,来串门的吧,反正是个女的,岁数不小,她们总在一块聊天,坐在小桌那一边嗑瓜子,一边就说了这样的闲话,正好被我听到了。这不,我就跑来告诉你了。

怎么会呢?二老爷那人那么慈祥,那么善心……嗯,玉儿想到这儿,不得不止住了思绪, 她打住了。给自己之前那个句子,画了小小的一个叉,

就像老师给她批改作业一样,那个女老师挺喜欢她的,所以每次没写对的题,老师那叉子画的都很小。所以,在心里玉儿也想给二老爷画个很小的叉叉。

因为,她也知道二老爷是有很多面的。

比如说在工潮面前,他会毫不犹豫的把那些工人头领送进大牢,有个女工头领,腿都被打折了,还有个男工的头,就是苏珊娜的哥哥,是那个少爷?

当初苏珊娜不就是跑去找关家三小姐,让她帮忙疏通吗?听说她大哥是共党。办了工人夜校,专门领导工人跟老财干。

结果呢,二老爷把他哥哥也送进了大牢,不过后来好像是托了谁的关系吧,又给放出来了。这些总是二老爷干的吧?那会儿他经常和五奶奶在一块商量,还调兵遣将呢!

想到这里,小丫头这嘴都撅起来了,是替那个老男人撅的!

可是。可是玉儿转念又一想,那些都是外面的公事啊,在家里,二老爷对每一个人还是挺好的,虽说看着挺凶,但实际上也并没有苛待下人。到点发工钱三节两寿,还有赏。每年给做两身新衣裳。这在如今这年月,大伙儿都挺念佛了,反正没一个想走的。

即便他是有责罚下人的时候,可那也的确是有人犯了错呀,就像老多,她搬弄是非,还挑唆大少爷和老爷作对,这搁谁,谁也不干呀!

一想到这,玉儿咯噔一下,她那的小心脏突然一紧,然后慢慢的又沉了下去,黑夜里,四周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夜归的鸟在呼唤她的伙伴,躺在床上的玉儿,把小手伸了出来,摸了摸盖在身上的校服,她又想起了很多事。

3

想想自己来到这里,快二年了,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如今回忆起来,一晃眼呀!从第一天进府开始,那个日子,她一辈子到死也忘不了啊。

那是一个下午,成为孤儿,被卖了的霍小玉一路哭哭啼啼,听说要有老保子过来看她,小小的女孩,横了一条心,要真是落到那种地方,我就吊死去。

但有一天,她被人带到了一个大宅门里。

到这儿,从侧门入府,穿过了好多道门,进了一个漂亮的屋子里。被一个半大老太太奶看了手脚之后,就跟着人牙子去签字画押摁手印了。玉儿识字她终于知道了,自己是被卖到这府里当丫头,太好了。这是个上签呀。

那个傍晚她就在下房等着。好像是老姑奶奶下的令,说是让人给她洗洗,换上新衣服,二姑弄了个大水缸,往里面放了点温水,玉儿就蹲在那里洗,小小的身子那么单薄,水又那么浅,给她冻的呀,那时候已经是深秋了,对。这说话没过几天,后园子里的小湖就开始上冻了。玉儿记得清清楚楚。

进得府来,没喝一口水,没吃一口饭,就洗了一痛冷水澡,而且不光洗身上呢,还洗了头发,那叫一个冷。牙颤的得得的,洗完之后二姑又让她抹了点油,在唇上点了点胭脂,而且还告诉她在府里当差,每天都得抹油点胭脂,要不然手脸粗了,做不了细活,还有,脸上不能太肃静,那样主子看着不喜庆,反正就是教育了一大通吧,又给了一身蓝布大褂子,好在有个小棉袄,可是可是那棉袄特别薄。

那天,天都很晚了,好像七八点钟了,她被二姑领着到正屋来回话,可也没法进门,因为那时候二老爷和老姑奶奶正在说话呢,二姑让她在廊子下边等。

大晚上的北风一吹,自己身上的棉袄都透了,再加上没吃饭,又洗了冷水澡,头发还湿着,哎呀,真是跟个小冻猫子似的,遭死罪了。

但是让小姑娘没齿难忘的是,她的第一顿饭是在二老爷的关照下吃的,老头从屋里走出来了,走到廊子上的时候看到了她,就问:

这是谁呀?二姑说是新领上来的丫头。这不跟这等着要见老姑奶。

二老爷伸手一指玉儿说道:赶紧领回去,外面怪冷的, 先让她吃点热乎东西,有什么话再说。

老头说完这话,就下了台阶和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聊起天来,在他身后是一个个子不高的花白头发的老汉,这三个人玉儿记得清清楚楚。

那个年轻人,就是后来的五爷,也就是现在的小虎,而后面那个人就是老何,想想如今自己在府里。再过几天就满两年了,这是自己这辈子最不寻常的两年。玉儿自己都能够感觉到她在脱胎换骨。

照照镜子,这俩年她长高了,也胖一点了。镜子里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圆润的脸,笑起来一对梨涡,甜杏子一般的眼睛,卷卷的刘海,也悄悄的烫了,两只小辫子,并不粗,挺俏皮的,跑起来一跳一跳的,像小麻雀的翅膀。

而这一切呢,她要感谢老姑奶奶,要感谢五哥,但是在玉儿在心里,有一个位置是不能变的,那就是二老爷。是赫从之给了自己来到这府里的第一碗甜茶,那碗蜂蜜奶茶的味道至今依然润在心里。

4

想想和他在一起接触的这么长时间里,也发生了那么多片段呢。最初自己生了病,是二老爷让人把她送到后园子里,起初还吓得够呛呢,后来才知道是让她在那养病。

再后来呢,对了,有一天,她做了一个毽子。二老爷瞧见了。笑她,太丑了,太寒酸了,你打哪儿捡来的鸡毛啊?于是乎老头特地跟老何说,开箱子给这小丫头找一枚老钱,要乾隆通宝官至钱,听说那一枚钱能值三个大洋呢。

再往后呢,伺候老姑奶奶抽烟,二老爷特地嘱咐老刘,把外面的小床给她扑得厚点,省的冷。

春天里,她跟着老头和老姑奶奶去看过戏。夏天的时候,头茬的瓜果每每赏下来,她都有最好的一份,她的待遇一直是和原来的小惠一个样的,但只不过不明说罢了。

老头曾赏过她一只金镯子,当然,后来又小气的要回去了。也曾经拽过她的小辫子,弹过她的脑奔儿,后来她不高兴了,老头说她,脾气还那么大,在我们家当丫头,你早晚得气死。逗得她呵呵笑了。

后来老头住院了,它去伺候。老头对那个值班的小大夫说,玉儿是他家的远房亲戚,是他侄女。害的人家以为她也是个付小姐,还特地跑来追求她。然后这老资本家跟那看乐呵。

还有更神奇的事呢。老头还悄悄的带着玉儿出去吃了顿西餐冰淇淋,带她逛了天津的银行街。还派玉儿去过渣打银行,到金库里拿金条,让她拿存保险箱的单子和银行经理对账。

那都是小姑娘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啊,再后来呢。二老爷同意玉儿去上学,甚至于前两天对刘娘说,以后伺候姑奶奶吃烟,还是你来做吧,让那小丫头早点睡。她第二天还得上学呢……

5

这一桩桩一件件呀,将近两年的相处啊,他们的相识从一个深秋的傍晚开始,一直到了现在,又近初秋。六百天了……

静夜而思,时光如水,小姑娘在心里突然对那个老男人有了一种温存的感觉。他像什么呢?既像是自己的父亲,又像是一个时而严厉时而和蔼的教书先生,有的时候又是爱开玩笑的长辈。他伸手揪玉儿的小辫,点一下她的小鼻子,这在旗人的规矩中叫拉骆驼,意思是让小孩子更加乖顺。

可那都是对几岁小孩子的招呀,玉儿觉得自己应当算大姑娘了,于是她不乐意了。还在后面悄悄地瞪了老头一眼。但是没多久呢,老头又把她叫去,指着桌上一块点心,对她说,把这打扫打扫,吃了吧。随后自己站起来,背着手,就出去了。让她独自在屋子里享受一小块洋点心。

老头把大片的独处时间留给这个小姑娘,让她能够踏踏实实的享受美食。他似乎知道玉儿的小老鼠性格。并且愿意当一只安全的老猫。

6

不不,绝对不是他,一定不是他,这话一定是假的。玉儿的脑子里这会儿哗啦哗啦的在翻书,翻什么书呢?翻爱情教主苏珊娜写的书。

其实对那些书,玉儿原本是不大爱看的。但前一阵子在海淀庄子里,她实在是闲着没啥事干。便随手从带过去的行李里找出两本书,那是关家三小姐养病期间扔在这儿的,后来又被老姑奶奶拖到屋子里,闲暇的时候解闷儿,这会儿落到霍小玉同学手中了,所以她也瞧瞧吧!

苏大姐的小说写的都是大宅门的事,她自己的家也是那样的。小门小户的故事,她倒不会写了。那书上,大宅门里的勾心斗角,可跟普通人家不一样,若是街头巷里几口之家,谁要是闹脾气了,跳着脚骂一顿不就得了,但大户人家不讲究这个。他们总是在背地里耍阴招,下绊子,让你糊里糊涂的就掉进了泥坑里,到最后还以为是自己走错道,或者是鬼拉身了呢。

在苏大姐的小说里,好像总藏着一个反派人物,那就是坏姨娘!

她们自己过得不好,看别人过得好也来气,联合了身边的坏老妈糊涂主子,凑在一起作怪,不是把那有情有义的一对鸳鸯给拆散了,就是让人家夫妻生了嫌隙,最后一家子全都打了起来。

一想到这玉儿突然觉得,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她说的不是书里,而是自己的家里,对。霍小玉同学早已经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了,很快她也会和老五结婚,成为真正的赫家人。

这一点无论是二老爷还是老姑奶奶,还有老五,这都是心知肚明的。姑奶奶,那天还翻腾箱子给她找出来一支金累丝凤钗呢,说是让她成亲那天带。还告诉她,二老爷说了,最好让他们春节的时候办事,这样喜上加喜!

7

那多妈妈说这话,她图的是什么呢?就算是她知道了这个秘密,为什么偏要告诉别人呢?而且那人还是和赫府不相干的人。

玉儿想着想着,突然觉得眼前一道灵光。她好像开了点窍。

假如说,事的发展是这样的,那个所谓的秘密,先是被是老多说出来的,那然后呢,就被小春听来了。

小春,这丫头向来心直口快。而她唯一的,或者是说她最要好的朋友是谁呢?就是自己呀!这事这府里人都知道。以前玉儿因为要在夜里给老姑奶奶烧烟,上午起的晚,所以经常发月钱的时候,老何就把玉儿那份钱交给小春。小春每回都能准点送来,而且还不同任何人讲钱数。有好长时间都是这样的。

既然月钱小春都能收起来,然后交给自己。那这个秘密她也一定会与自己分享的。

而我又同谁好呢,同小虎啊。然后呢,我去告诉赫小虎,那小虎做什么呢,他一定会很生气呀,他一定会恨呀。哎,对了。他会恨二老爷的!

呀,一想到这玉儿突然觉得眼前,一扇窗被人推开了。如果五爷和二老爷两个人打起来,那谁最受益?

老多呀!早听说老多有个表弟,在厂子里做管事,可后来那人不成器,总和一帮流氓混混在一起,欺男霸女,所以他就被五哥开了。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玉儿一下子明白了。

8

其实,身处赫府里好多事玉儿都知道,其中也包括老五的处境。府里总有人在背地里念歪嘴经,说老五把家里的厂里的那些个真金白银,全都划落到兜里,甚至于转到别的地方去,比如说转到五奶奶娘家,这些话玉儿都听说过,老五已经不只一次跟她叨叨了,哼,这些话的始作俑者是谁呢?当然就是老姨奶奶了和多妈妈了。

记得今年今初那会儿,老五有一回特别正经的对玉儿说过一段话,他说:霍小玉。将来有一天。我是说假如。最坏最糟糕的情况,将来有一天咱俩出去单过了。你行不行呀?

这话说的玉儿从头到脚都呆住了,她问,为什么呀?为什么要出去呀?

唉,不是我要出去。这事儿说到跟儿,其实你也知道。我不是这府里的正根少爷,我赫小虎一个穷孩子,别说是二哥的亲兄弟,就连他的直系堂兄我都算不上,我爹才是二老爷父亲的亲堂弟呢,所以如果将来有一天要是赫府下一辈不容我了,咱俩出去单独干点什么,到那会儿你,你还会跟我吗?你还会跟一个不是少爷的我吗?

呵,你要是这么问我,那咱就不高兴了。你小看我了。你说你一个少爷都能够娶我,明媒正娶的娶,不是没名没分的,就让我跟了你,做个小老婆。你既然都能做这种新青年,那我。

说到这,小玉一拍胸脯:

我怎么就不能做个新青年呢?我怎么就不能和你一起做个普罗大众的工人夫妻呢?咱们认识的这些人里,我是顶服气丁小叶的,如果真是让我过丁小叶那种日子,哼,你放心吧,我不比她差,家里家外灶上灶下,你说是针线,还是做饭,哪样我都不差。

我就是因为在这府里施展不开,要不然,得,赶明儿个,小虎我给你蒸一屉包子,这些我会!我都会!

呵呵呵呵呵。老五听到这憨厚的笑了,他说,成。这话我记着。有你这话,我心里就有谱了。

9

夜深了,小西屋里黑糊糊的,这些画面呀,就像是放电影一般,在玉儿眼前一帧一帧的闪过。外面呼呼的起风了,摇曳的树枝在窗前晃动着,隐约间从正屋那传来了微微的开门声,好像有人出来了,一会儿又进去了。玉儿知道这八成是老刘。刘娘伺候完烧烟,自己出去接个手,然后就睡觉了,哎,其实这应当是自己的活计,可二老爷为了照顾自己上学,就把这差事又还给刘娘了,算了算了,别瞎想了。

玉儿转了转身子,把自己的小脸蛋紧紧的埋在枕头里,她下定了一个决心,这些事就当我没听见到,到我这为止,让她烂到肚子里,谁也不跟说。跟五哥说这个,不是诚心给他添烦恼吗?如今他的烦恼已经够多的了。

所以嗯,就这么地了!当天夜里,霍小玉在心里挖了一个坑,她把这秘密埋在里面,然后封好土,又跟上面插了一根树枝,有朝一日这根小树枝会不会长成小树呢?那就不好说了,看造化吧!

10

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个性,像霍小玉,她就是只安静的小兔子,有了秘密,也先埋在心里贮藏着,看看什么时候时机合适了,才能够拿出来。如果觉得这秘密不太合适拿出来,那就算了,就跟那埋着。

但有的人却不是这性格,“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这话是老奶奶形容包子小姐的,果然没说错,你看就这二两香油,关文萃说什么也得倒出来!

让人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等霍小玉同学抱着一摞朝同学借来的作业本,回到家里的时候。刚一进旁边的角门,她就听人说,哎你留点神啊,小玉,咱这脑瓜顶上可都有片乌云彩,别待会,你让雷劈l。

说这话的人是老李。就是那个看门老李。他从自己的小屋里伸出脑袋,嘱咐玉儿。

怎么了?

小丫头不明白呀。

我告诉你吧。二老爷刚才发火了。

我的天,如果连看门老李都知道这府里,三进大院子上空有雷了,那得是多大的雨呀?霍小玉一听这话都懵了,她背着书包又抱着本子,一路低着头,直接往里走。

可刚走到二进院,那就听咔嚓咔嚓的,是谁在摔东西呢?肯定是主子呀。这要是丫头,平时掉地上一个茶杯盖都吓得心惊肉跳,这么大砸大摔的,一准是二老爷呀。

果然从花廊子里溜着边儿往前蹭的玉儿迎面遇到了一个人,那是同样溜着边往外蹭的丫头小红。

怎么了?怎么了?

问这话的是小玉,但对面的小红却不回答,只是把那脸皱的跟抹布似的,然后她伸手一个劲儿的把这小伙伴外推,足足推出去好几米。小玉不明白呀,还回头呐。怎么还不让我回去呀?

哎呀,别进去了,别进去了,二院三院都进不去了,赶紧找个耗子洞钻起来吧,后边都响炸雷了。

怎么回事啊?是谁犯错了?

哎呀,咱们这底下人能犯什么错啊?难不成还能造反呀?我也闹不清,说这话的时候,小红已经把玉儿又给拉出来了,愣拉到了垂花门那转过去,那有个小拐弯。挨着墙根儿,小姐俩就跟那说上话了。

今天好好的,上午的时候三小姐还过来了呢,说是来看看二老爷。俩人一块聊着天。哦,对了,还吃的饭,还有老姑奶奶,他们都在一块呢,可谁知吃完了上午饭之后,突然的,里屋就蹿了,摔东西砸碗的。等我再回去一瞧,三小姐已经走了,就光剩二老爷了,哎呀,老头气的,那脸都成猪肝色了。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老头就一个劲儿的跟那喊:

打出去。打出去,这种败家娘儿们,就应该打出去!

哎,你说他要把谁打出去呀?

我哪知道啊。小玉蒙蒙的回答。我刚进家门呀!

败家娘儿们,到底说的是谁呢?玉儿脑瓜子里顿时就乱了。100多个大马蜂,跟那嗡嗡着,可老站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啊,于是她苦着脸拜别了小红,只好自己壮着胆子往前趟,她得回三进院啊!

真回到了自己的小天地,瞧了瞧。诶,这好像还挺背风的。没啥大动静。

开始屋里没人,里里外外收拾的挺好,可就是没人。又过了半个钟点,老姑奶奶回来了,瞧这意思是从正屋里回来的,可回来之后呢,也没喊人,把门一关,老姑娘就睡觉了,玉儿也不敢往前凑啊,只敢躲在自己的小西屋里呆着。

再过了一阵子,胖胖的老刘挤了过来,见了玉儿之后,俩人活像是什么组织成员接头一般,心知肚明的互相照了个眼色,老刘张嘴就来了个没头的句子:

闹好长时间了,你没赶上。

玉儿呢,也不用打听,它用手往二院那边指了指,说道:因为什么呀?

老刘一听这话,俩眼全亮了,瞪的跟夜里的老猫似的,显然是正中下怀。其实老刘这人最八卦,院里数她碎嘴,但是呢,又爱搞个欲擒先纵的战术,这会儿她可逮着人了,把玉儿拉到一边,刚要说。可谁知后面突然来了动静,俩人一听立刻炸了毛,转过头。嗨,吓死人了。原来是老夏。

行,那就勺上她。老夏也不是外人。

于是下面这个情景就让人觉得有些看不懂了。老夏,老刘,小玉三个人全都挤在玉儿那张小小的床上,老刘坐在床上,老夏这会儿也不嫌累了,半蹲在一边。养着脸,也不腰疼了。玉儿呢。就站在老刘一边,三个脑袋凑在一起,离得很近很近。

接下来,老刘严肃的张嘴了:

是姨奶奶闯祸了。

哪个姨奶奶?

哎呀,老夏着脑子就是不行,岁数太大,真应当把她轰出去,不带她玩,什么都听不懂。

玉儿上去捅了老夏妈一下。

哦哦哦,老夏立刻明白了,然后接着歪着脑袋听:

刚才老头跟那喊呢,说,“这也就是现在我治理家,这要是搁过去老太太治家,像她这样的人,就不能留,直接拉出去。打。然后送庄子上交人看管。

啊,打谁呀?打王秀典?

可不,一定是王秀典,她这回闯祸了吧!

老姨奶奶能闯什么祸呀?

问话的人是小玉。

此时的讲演大王老刘也不得不闭嘴了,接下来,她没得说了,她也闹不清王秀典能犯什么错,难不成这么大岁数,王胖子跑出去偷人了?

于是老刘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刚才那套话。

今天,本来,上午是开开心心的,三小姐还过来了。哦,对了,就是关家那小丫头,说是自己回北平,到这边来串个门。二老爷还张罗着要给她杀鸡宰羊的,吃完饭之后,他们还在一块聊天呢,可谁知三小姐走了,二老爷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刚开始没啥动静啊,但回来不知怎的,他跟老姑奶奶在一块说话,说着说着就急了。

就开始跟屋里骂街,然后呢,摔东西。那,那三小姐呢?玉儿担心自己的小伙伴啊,玉儿是个胆小的孩子,一赶上这事儿她就想,千万可别伤着自己的小伙伴啊!

挨着人家三小姐什么事啊,人家串门的早走了,是在他们走后,二老爷和老姑奶奶在一块聊天,说着说着才急的。

哦,是这样,霍小玉同学终于舒了口气,还好三小姐关文萃没有裹到这里面来,哎,我们府里的事儿太复杂了,她肯定不理解。

11

不理解。那怎么可能呢?

呵呵。这话要是让包子小姐听到了,一定不同意。她这会儿正乐呵呵的跟前门大街上逛呢,哎呀,太痛快了,把这事给捅破了,哼,有脓就得挤,有疮就得破,凭什么让五哥受冤屈?要是我,当时就从医院里间窜出来,跟他们当面锣,对面鼓的打!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们人人都是甩手掌柜的。哦,我给你们管着厂子还落不是了,哼。五哥不能吃这个亏。

这会儿去赫家通风报信,德胜归来的包子小姐,那心里痛快的呼哧呼哧的。压在她胸口的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浑身充满活力的包子小姐,要跟街上逛逛。这会儿正是周末,今天回北平,本来是打算自己来的,但老奶奶哪放心呀,于是便和三小姐一同前往,老奶奶正好要回北平这边,回到她们位于东直门的那幢饼干房子里,耗子哥哥的婚礼准备在即,这里面还有好多琐碎的事呢,得跟亲家过过呀。林黛香代表男方父母,约了第二天跟红舅妈,还有洪宝仪她娘一块吃顿饭,女眷们先联系联系,把具体操办事宜说说。

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包子小姐溜出来了,去赫府里点了个大炮仗,然后呢,看着这边火光冲天了,这位小爆破手才心满意足的胜利回家,真是应了老奶奶 林黛香的话:哪乱哪有你!

12

一样的老阳儿,一样的天,但这天底下芸芸众生过的日子,所忙所想,可是截然不同!

按下闹钟,就在这一刻,大少爷承树酒刚醒,躺在灯市口那个槐花小院里,他眯着迷离的眼睛,摁着嗡嗡生疼的额头,跟那艰难的坐了起来,一挑帘老多进来了,手里面端着一碗西红柿疙瘩汤,一见大少爷起来,老多赶紧迎上去,捂了捂他的额头说道:还好,不烧不烧,我给你打洗脸水去。

疙瘩汤做好了,你醒醒酒,里边我加了好多醋。

一只小白猫轻轻的从床边走过,朝着床上喵喵的叫了两声。承树一听,迷糊的俯下身子,把小猫抱了起来,将它放在膝上……

在离北平百里之外的天津,日租界里一处公寓中,耗子哥哥捏着自己那胖小子关旺旺的照片,看了又看。转回头,还有床上那一摞新从百货商场里买来的,美国尼龙布的小斗篷,小外衣,想想这些东西都是洪宝仪置办的,呵呵。关耗子对自己的未来更加坚信了。

但反过来离他没有三四里,洪宝仪正坐在一家咖啡厅的露天茶座,那和自己的闺蜜齐莎莎低头抱怨呢。

她撅着嘴,眼里竟然含了泪花,而齐沙沙呢,则把手放在宝仪的膝盖上,说道:不管怎么说,他是你选的人,再者我瞧着他对你也是有情义的,至于之前的事,算了吧,要是往前倒,这都快两年了,那会儿你们俩还没好到要结婚呢。当初我就跟你说过,耗子不是个省心的玩意儿。

一说到这,莎莎不忍心再讲下去了,她伸手给宝仪擦了擦腮边的泪珠,随后小姐俩一块叹了口气,宝仪说道:唉,还得帮他瞒着我爸妈。要不然他们不会同意我结婚的。

而那位既青春靓丽又老谋深算的关二小姐薇薇安呢?此时她倒是最清静,关文娴一个人躺在大豪宅三楼阳台的摇椅上,跟那里晃啊晃啊,天津的初秋来了,租界里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光影之间流金溢彩。

屋里大捧大捧的玫瑰花,被午后的阳光一哄散发着浓郁的暖香,让人阵阵迷醉,最近她总是凝神静气的在那里独处,毕竟这一步棋往前走下去,可就没有抽身退路,把所有的筹码都压上去了呀!

锦阁深处无风雨,敢信春花永不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