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媳是英语老师,校长天天挑她刺,那天儿子去接她时,校长当场呆住

发布时间:2025-08-31 23:59  浏览量:4

我姓林,街坊邻里都叫我老林。从国营机修厂退休下来,一晃快十年了。

人一闲下来,就怕手里没个抓挠。我这辈子,没别的本事,就会跟木头和铁疙瘩打交道。年轻时厂里那些从德国、苏联进口的老机器,但凡有个脾气,都得请我过去“听听脉”。手艺这东西,说玄乎也玄乎,其实就是个良心活,你糊弄它,它就撂挑子给你看。

退休后,儿子林远给我拾掇出一间朝南的屋子,改成了我的小工坊。阳光好的时候,我能在那一堆刨花里头,坐上一整天。

我儿子林远,随我,话不多,但心里有数。儿媳妇苏晓,是个中学英语老师,人长得文静,说话细声细气的,像春天刚抽芽的柳条,看着柔弱,其实有韧劲。

他们小两口结婚五年,就住对门,我们老两口帮着照看家里,饭点一到,就喊他们过来吃饭。日子过得像我手里的那块老红木,平淡,但闻着有股踏实的香气。

可最近这几个月,我觉着这香气里,掺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苦味。

起因是苏晓。

她下班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脸上的笑也越来越淡。有时候,饭菜都摆上桌了,她才拖着一身疲惫进门,眼底藏着一抹散不去的灰。

我老伴心细,问她是不是带的班不好管,学生淘气。

苏晓总是摇摇头,勉强笑着说:“妈,没事,就是快期末了,学校事多。”

话是这么说,可我看得出来,那不是教学累的。我跟机器打了一辈子交道,最懂那种“别扭”的劲儿。一个齿轮要是没对上,整个机器运转起来的声音都不对。苏晓现在,就是那个运转不顺的齿lún。

那天晚上,我正在工坊里打磨一个给小孙子做的小木马,听见对门传来压抑的说话声。

我手上的活儿停了。

是林远和苏晓。

“他今天又在教研会上点我名了,”苏晓的声音带着哭腔,“说我的课‘花里胡哨’,不抓应试,净搞些没用的。可孩子们喜欢啊,期中考我们班平均分明明是年级第一……”

林远的声音很沉,像我用来敲打铁器的闷锤:“别理他,你按自己的想法教,有事我担着。”

“可他是校长啊,天天这么给我穿小鞋,我……”

后面的话,被一阵低低的啜泣声淹没了。

我放下手里的砂纸,走到窗边,看着对面那扇紧闭的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知道,苏晓口里的那个“他”,就是他们学校的王校长。

这股“别扭”劲儿,终于找到了源头。

我叹了口气,拿起砂纸,继续打磨那匹小木马。木头在手里慢慢变得光滑温润,可我心里的那点粗糙,却怎么也磨不平了。

第一章 一块走时不准的旧手表

那块老上海牌手表,是当年我评上八级工时,厂里奖励的。金色的表盘,牛皮的表带,戴在手腕上,沉甸甸的,不光是分量,更是荣誉。

如今年纪大了,手腕上换了儿子买的电子表,但这块老表,我还是时常用绒布擦得锃亮,放在书桌最显眼的地方。

它现在走得不准了,一天总要慢上个几分钟。老伴劝我扔了,或者找个地方修修。

我摇摇头,没舍得。

“这不是准不准的事,”我对她说,“这里头,有我年轻时候的劲儿。”

这天下午,苏晓从学校回来,眼圈红红的,一进门就躲进了房间。

晚饭时,她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一言不发。我老伴给她夹了块她最爱吃的红烧肉,她也只是机械地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像是没尝出味道。

“晓晓,学校里……又受委屈了?”我老伴试探着问。

苏晓的肩膀微微一颤,眼泪“啪嗒”一下就掉进了饭碗里。

林远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递给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那动作,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了惊的小鸟。

“爸,妈,我没事。”苏晓擦了擦眼睛,声音沙哑,“就是……有点累。”

我知道,这句“有点累”背后,藏着多少说不出口的委屈。

等吃完饭,林远去洗碗,我把苏晓叫到了我的工坊。

工坊里弥漫着松木的清香,能让人心静。

我指了指桌上那块老手表,问她:“晓晓,你看这块表,怎么样?”

苏晓凑过去看了看,说:“挺好看的,很有年代感。”

“可它走不准了。”我说,“一天慢五分钟。你说,它是不是块坏表?”

苏晓愣了一下,摇摇头:“不能这么说。它只是老了,里面的零件可能磨损了,需要保养。它的价值,不只是看时间。”

我笑了,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我拿起那块表,放在手心,“就像这块表,很多人看它,第一眼就是它准不准。不准,就觉得它没用了,是废物。可懂行的人知道,它的机芯、它的工艺,在当年都是顶尖的。它慢了,不是它的错,是时间在它身上留下了痕迹。需要的是一个有耐心、懂它的人,把它拆开,清洗,上油,重新校准。而不是一个外行,站在旁边指手画脚,说它这也不行,那也不对。”

苏晓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泛起一层水光。她冰雪聪明,自然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

“爸……”她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王校长,我不了解。”我把手表递给她,“但爸知道,你是个好老师。就像我相信,这是一块好表一样。别因为一个不懂表的人,就怀疑这块表的价值。你只管用心教你的书,把孩子们的‘时间’给校准了,其他的,不用怕。”

苏晓接过那块沉甸甸的手表,冰凉的金属贴着她的掌心,她用力地握紧了。

“爸,我明白了。”

那天晚上,苏晓没有再哭。她坐在灯下,开始认真地准备第二天的教案。灯光洒在她身上,像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林远端了杯热牛奶放在她手边,静静地陪着她。

我看着这对孩子,心里稍微安稳了些。家,不就是这样吗?外面风再大,雨再急,回到这个屋檐下,总能找到一盏为你亮着的灯,和一杯暖手的热牛奶。

只是,我心里隐隐有个念头。那个王校长,为什么偏偏就跟苏晓过不去?这股“别扭”劲儿,恐怕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第二章 “花里胡哨”的教案

苏晓的英语课,我是听林远说起过的。

她说,语言不是光背单词和语法,语言是用来交流的,是有温度的。所以她的课堂上,会有英文歌,有学生自己排演的英语小短剧,甚至还有她从网上找来的国外同龄人的生活视频。

孩子们喜欢得不得了,以前见了英语就头疼的几个“困难户”,现在也能主动开口说几句了。

可这些,在王校长眼里,就成了“花里胡哨”、“不务正业”。

周五,学校开全体教职工大会。苏晓回来的时候,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晚饭桌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还是林远先开的口,他给苏晓盛了碗汤,低声问:“他又说什么了?”

苏晓的嘴唇哆嗦着,半晌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他在全体大会上,不点名地批评我。说有的年轻老师,心思不用在提高分数上,整天搞些形式主义的东西,把课堂当成了游乐场……还说,下周市里要来检查,谁的班级要是拖了后腿,年终考核就别想过。”

会议室里上百号人,谁都知道他说的是谁。那种无形的压力,像一张网,把苏晓牢牢地罩住了。

“简直是欺人太甚!”我老伴气得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我皱起了眉头,心里那股火也“噌”地一下冒了上来。我这辈子最看不惯的,就是那种自己没本事,还见不得别人好,专会拿大帽子压人的外行领导。

“这个王校长,叫什么名字?”我问苏晓。

“王建国。”苏晓轻声说。

王建国……

这个名字,像一颗石子投进我记忆的深潭,激起了一圈模糊的涟漪。好像在哪听过,很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爸,您认识?”林远抬头看我。

我摇了摇头:“感觉有点耳熟,可能是在厂里听谁提过吧。”

“他就是个鼠目寸光的小人。”林远的声音冷了下来,眼神里是我很少见过的锐利,“晓晓,别怕。教学上的事,我们听专业的。至于其他的,有我。”

林远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苏晓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王建国”这个名字,像个幽灵,在我脑子里盘旋。

我开始回想在机修厂的几十年。厂子大,人也多,来来往往的,我带过的徒弟,共事过的工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姓王的不少,叫建国的,在那个年代也一抓一大把。

到底是哪一个呢?

我总觉得,这背后一定有什么被我遗忘的关联。一个校长,就算教学理念不合,也不至于像这样,铆足了劲儿地针对一个年轻老师。这已经不是工作分歧了,这带着一股子私怨的味道。

我坐起身,披上衣服,又走进了我的工坊。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给满屋子的工具和木料都镀上了一层银边。

我拿起一块刚开了料的樟子松,木纹笔直,质地坚韧。我想起当年带徒弟的时候,常跟他们说,看木头,要顺着它的纹理来。你非要拧着它的性子下刀,要么是毁了木头,要么是伤了自己。

做人,教书,不也是这个道理吗?

苏晓,就是想顺着孩子们求知的“纹理”,去雕琢他们。而那个王建国,却非要用一把蛮力的斧子,硬生生地砍下去,只为了得到一个他想要的、规规矩矩的“木方块”。

他不懂,真正的匠人,是能把一块普通的木头,变成一件有生命的艺术品。而一个粗暴的木匠,只会把一块好料,变成一堆废柴。

我叹了口气,把木头放下。

心里那个模糊的影子,越来越清晰。我想,我大概快要记起他是谁了。

那是一个夏天的午后,车间里闷热得像个蒸笼,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铁屑的味道。一个年轻的学徒,因为操作失误,差点毁了一台从捷克进口的精密镗床……

第三章 家里的“避风港”

自从大会上被不点名批评后,苏晓就像一棵被霜打了的秧苗,蔫了好几天。

她不再在家里哼着英文小调备课,也不再兴致勃勃地跟我们分享班上学生的趣事。她只是沉默地吃饭,沉默地看书,沉默地走进房间,然后把门轻轻带上。

那扇门,隔开的不仅仅是空间,更像是她给自己筑起的一道墙,墙里面,是她独自舔舐的伤口。

我和老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老伴嘴上不说,行动上却变着花样地给苏晓做好吃的。今天炖了她爱喝的鸽子汤,明天又做了她喜欢的糖醋小排。

“晓晓,多吃点,看你瘦的。”老伴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仿佛要把她的委屈都用美食填满。

林远也变了。他以前工作忙,偶尔会加班到很晚。但这阵子,他每天都准时下班,一回家就钻进厨房,系上围裙帮我老伴打下手。

他话不多,只是在苏晓看教案的时候,默默地削个苹果递过去;在她对着电脑发呆的时候,轻轻地把她的水杯续满。

这些无声的举动,像涓涓细流,一点点地滋润着苏晓干涸的心田。

我们一家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学校里的事。我们努力地用家的温暖,为她撑起一个“避风港”,让她可以在这里卸下满身的疲惫和盔甲。

一个周日的下午,阳光很好。我正在阳台上侍弄我的那几盆兰花。苏晓走了过来,帮我给花浇水。

阳光照在她清瘦的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爸,我是不是做错了?”她忽然轻声问,声音里带着迷茫,“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当老师?”

我放下手里的小水壶,转过身看着她。

“晓晓,爸给你讲个我年轻时候的事吧。”

我指了指客厅里那个老式的五斗柜,那是我刚进厂时,自己动手做的第一件像样的家具,用了快四十年了,依然光亮如新。

“那时候,我还是个毛头小子,刚跟着师傅学手艺。厂里来了个新上任的车间主任,是从机关调下来的,不懂技术,就爱指手画脚。”

“有一次,厂里接了个大活,要给一台关键设备做一个核心配件。图纸是苏联专家留下的,要求特别高。我师傅带着我们几个老师傅,研究了好几天,觉得图纸上的一个工艺流程,不符合我们现有的设备条件,硬要那么干,废品率会很高。”

“我师傅就根据经验,改动了一个小小的加工顺序。结果那个主任知道了,大发雷霆,说我们是无组织无纪律,是技术上的本位主义,非要我们严格按照图纸来。”

苏...晓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那时候,没人敢吭声。可我师傅,是个犟脾气。他说,‘我不能拿国家的财产开玩笑,机器不会说谎!’。他硬是顶着压力,用自己的方法做了一个样品出来。”

“后来呢?”苏晓追问。

“后来,”我笑了笑,“按照图纸做的那批,废了十之七八。而我师傅做的那个,一次性通过了检验。从那以后,那个主任再也不敢在技术问题上瞎指挥了。”

我拍了拍苏晓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晓晓,爸说这个故事,是想告诉你,外行的指责,有时候听起来声势浩大,但它终究是站不住脚的。你教书,就像我当年跟机器打交道一样,你面对的是活生生的人,是那些孩子。你的良心,你的专业,就是你的底气。只要你觉得对学生好,对得起‘老师’这两个字,就不要轻易怀疑自己。”

苏晓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那里面重新燃起了一点光。

“爸,谢谢您。”

那天晚上,苏晓房间的灯,又亮到了很晚。

隔着门,我隐约听见她用流利的英语,在轻声地演练着什么。那声音,自信而从容,像一首动听的歌。

我知道,我们家的“避风港”,起作用了。

但我也明白,港口终究是暂时的庇护。船,迟早还是要扬帆出海,去面对真正的风浪。而那片不怀好意的风浪,似乎并没有平息的打算。

第四章 一通打到家里的电话

生活的麻烦,就像夏天的雷阵雨,常常在你以为天气要放晴的时候,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

那是一个周二的晚上,我们一家人刚吃完饭,家里的座机电话就响了。

“叮铃铃——”清脆的铃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离得最近的老伴接起了电话。

“喂,你好,请问找哪位?”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老伴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她捂着话筒,压低声音对苏晓说:“晓晓,找你的,好像是……学生家长。”

苏晓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她紧张地站起来,走过去接电话,手都有些发抖。

“喂,您好,我是苏老师。”

客厅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我和林远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苏晓。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大,即使没有开免提,我们也能隐约听到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

“苏老师吗?我是王梓涵的妈妈!我就想问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教英语的?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马上就要期末考了,你还有心思让孩子们在课堂上唱歌演戏?我儿子回来说,今天一节课,半节课都在排练什么《白雪公主》!”

苏晓的腰瞬间就塌了下去,她紧紧地攥着电话线,试图解释:“王太太,您听我说,我们那是在用情景剧的方式,帮助孩子们理解课文,锻炼他们的口语能力,这对他们的语感培养很有好处……”

“我不要听什么好处!我只要分数!分数你懂吗?”那个女人的声音更加激动,“我听说了,你们王校长都对你的教法有意见!你一个年轻老师,别总想着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我们家孩子要是期末英语考不好,我告诉你,我天天上你们学校找领导去!”

“啪”的一声,电话被粗暴地挂断了。

苏晓握着听筒,愣在原地,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的雕像。

“岂有此理!”老伴气得浑身发抖,“这家长怎么不讲道理!”

我心里却是一沉。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王建国的打压,已经从学校内部,蔓延到了家长那里。他这是在釜底抽薪,想彻底孤立苏晓。

苏晓慢慢地放下电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

她没有哭出声,但那种压抑的、无助的绝望,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人心碎。

“我……我只是想让孩子们真正爱上英语,我错了吗?”她喃喃自语,像是在问我们,又像是在问自己。

林远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你没错。”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砸在地上一样,掷地有声,“错的是那个搬弄是非的人。”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我们,最后定格在我脸上,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冷冽。

“爸,妈,这件事,不能再这么算了。”

我看着儿子,他一直以来都是沉稳内敛的性子,像一潭深水,轻易看不出波澜。但此刻,我能感觉到,这潭深水之下,正有暗流在汹涌。

我知道,他要出手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有些事情,一味地退让和忍耐,换不来海阔天空,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就像一块好钢,淬火之前,必须先经过烈火的锻造。

苏晓的善良和坚守,需要一把锋利的刀,为她劈开眼前的荆棘。

而我的儿子,林远,他就是那把刀。

第五章 积压的怒火

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它身上背负的每一根。

那个家长的电话,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苏晓的心里。她开始自我怀疑,备课的时候,总是对着教案发呆,时而拿起笔想写点什么,时而又烦躁地划掉。

她甚至开始翻看那些枯燥的应试习题集,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挣扎和痛苦。

我知道,她正在经历一场内心的天人交战。一边是她所坚信的教育理念,另一边是来自校长和家长的巨大压力。

而王建国,显然不打算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周四下午,苏晓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一进门,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晚饭的时候,任凭我们怎么敲门,她都不出来。

林远拿了备用钥匙,打开门。

我们看到,苏晓正坐在书桌前,背对着我们,肩膀一耸一耸地,压抑地哭着。桌上,散落着一堆她亲手制作的卡片和海报。

“晓晓,怎么了?”林远走过去,把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

苏晓回过头,满脸泪痕。她指着那些东西,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来话:“‘英语角’……被他取消了。”

“英语角”,是苏晓一直以来的心血。

她利用每周三的课外活动时间,在学校的一间空教室里,布置了一个小小的英语世界。有她从旧书市场淘来的英文绘本,有她自己设计的游戏卡片,还有她鼓励学生们一起制作的英文墙报。

在那里,没有考试,没有语法,孩子们可以自由地用英语交流,玩游戏,看电影。那是整个学校里,唯一一个能让孩子们感受到英语乐趣的地方。

“他说……他说活动室要改成‘期末冲刺自习室’,让毕业班的学生刷题用。”苏晓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和绝望,“他说我搞的那些东西,是浪费学校资源,影响学生备考……他让后勤的人,把我辛辛苦苦布置的东西,全都……全都清空了。”

我看着地上那个纸箱,里面胡乱地塞着那些色彩鲜艳的卡片和海报,有的已经被撕破,有的被踩上了脏兮兮的脚印。

那是苏晓一个多学期的心血,是她教育梦想的一个小小缩影。

现在,这个缩影,被王建国毫不留情地踩碎了。

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从我的胸口直冲头顶。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打压了,这是一种人格上的侮辱,是对一个老师心血和尊严的践踏!

我转头去看林远。

他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他的脸在灯光下,一半明,一半暗,看不清表情。但他紧握的拳头,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泄露了他内心的滔天怒火。

许久,他缓缓地松开拳头,深吸了一口气。

他走到苏晓面前,蹲下身,用指腹轻轻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别哭了。”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感到一丝寒意,“没什么大不了的。被狗咬了一口,我们不跟它计较,但我们得把这条疯狗拴起来,不能让它再随便伤人。”

然后,他站起身,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爸,明天,我去接晓晓下班。”

我看着儿子沉静而坚毅的脸,心里那块关于“王建国”的、模糊的记忆碎片,忽然“咔”的一声,和另一块碎片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我想起来了。

我终于想起来,那个王建国,到底是谁了。

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原来,这一切的根源,埋得那么深,那么久。

第章 尘封的旧事

夜深了,老伴和苏晓都睡下了。

我一个人坐在工坊里,没有开灯,任由窗外的月光洒在我身上,和一地的刨花上。

空气中,松木的清香和陈年的机油味混杂在一起,把我拉回了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时的我,还是机修分厂的技术组长,手底下带着十几个徒弟。林远,才刚上小学。

厂里新分来一批技校的毕业生,其中一个,就叫王建国。

他个子不高,有点微胖,见人总是笑眯眯的,嘴巴很甜,很会来事。不像别的学徒那样埋头苦干,他总喜欢往领导办公室跑,端茶倒水,打扫卫生,干得比谁都勤快。

手上的活儿,却是一塌糊涂。

我带的徒弟,讲究的是手稳、眼准、心静。可这个王建国,心是浮的。学技术,总想找捷径,基本功不肯练,就爱琢磨些投机取巧的门道。

我提点过他几次,让他把心思放在正道上,手艺人,手上得有真功夫,不然走不远。

他当面“是是是”地应着,背后却跟别人抱怨,说我老古板,思想僵化。

我听了,也没往心里去。年轻人有点想法,不算坏事。只要不捅娄子,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偏偏,他就捅了个大娄子。

当时,我们厂正在攻关一个给轧钢机配套的减速器项目,其中一个核心的行星齿轮,加工精度要求极高,误差不能超过0.01毫米。

那道工序,正是我带着几个核心徒弟在做。

那天下午,我临时被叫去总厂开会。临走前,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严格按照工艺流程操作,尤其是最后一道精磨工序,火候最重要,一定要等我回来亲自上手。

王建国当时也在场。

等我开完会回来,车间里已经炸开了锅。

那个最关键的行星齿轮,废了!

齿面因为过度打磨,出现了无法修复的烧伤和形变。这不仅仅是废了一个零件,它意味着我们整个项目的进度,都要被拖延至少半个月。

当时负责那台磨床的,是我最器重的一个徒弟,叫李大志,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孩子,技术很好,就是性格有点闷。

李大志脸涨得通红,站在那里,一个劲儿地说:“不是我,师傅,不是我干的!”

车间主任的脸黑得像锅底,指着李大志的鼻子就骂。

就在这时,王建国“站”了出来。

他“吞吞吐吐”地说,他看见李大志为了赶进度,在师傅您走了以后,就擅自开机操作了,他还劝了几句,李大志没听。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大志身上。那孩子嘴笨,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翻来覆去就只会说“不是我”。

我走到那台废掉的齿轮前,蹲下来,仔细地检查着。

然后,我站起身,走到王建国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问:“你确定,是你亲眼看见大志操作的?”

王建国眼神躲闪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我冷笑一声,拿起那个废件,指着上面的磨痕,对车间主任说:“主任,您看这道磨痕的角度和力度。这是典型的左撇子发力的痕迹。我们整个技术组,只有一个人是左撇子。”

我顿了顿,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王建国。

“王建国,你来告诉大家,你是不是左撇子?”

他“唰”地一下,脸全白了。

真相大白。是他,为了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己,逞能耐,偷偷开了机器,结果手艺不到家,把零件给干废了。事后,又想嫁祸给老实本分的李大志。

人品、手艺,都烂到了根子上。

那件事的后果很严重。王建国被记了大过,年底的转正也泡了汤。没过多久,他就灰溜溜地办了离职,听说是托关系,调到区里的一个闲散单位去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听过这个人的消息。

没想到,三十多年过去了,这个投机取巧、心术不正的学徒,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一所中学的校长。

而我的儿媳妇,正直、善良、有才华的苏晓,正好成了他的下属。

我终于明白了。

王建国针对苏晓,根本不是什么教学理念之争。

他是在针对我,是在针对我们这个姓“林”的家。

苏晓的优秀,苏晓的认真,苏晓身上那种踏踏实实做事的劲儿,都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当年所有的不堪和猥琐。他嫉妒,他怨恨。他无法容忍在他的一亩三分地里,出现一个如此优秀的“林家人”。

所以他要打压她,折磨她,最好是把她也变得跟自己一样,平庸,世故,甚至卑劣。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胸中的怒火,反而渐渐平息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

也好。

既然旧账找上了门,那就一并算清楚吧。

我看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月亮,心里已经有了底。我的儿子林远,他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第七章 校门口的重逢

第二天的黄昏,天边烧着绚烂的晚霞。

育才中学的校门口,像往常一样,挤满了接孩子的家长。汽车的鸣笛声,自行车的铃铛声,还有学生们的欢声笑语,交织成一首充满生活气息的交响曲。

王建国背着手,站在学校大门口的台阶上,一副领导视察的派头。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每天这个时候,他都会站在这里,看着学生和老师们从他面前走过,那些恭敬的问候,那些带着一丝畏惧的眼神,都极大地满足了他的权力欲。

他看到了英语组的苏晓。

她正和一个学生并排走着,低着头,耐心地在给那个学生讲解着什么。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侧脸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温柔而专注。

王建国的嘴角,撇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叫住苏晓,随便找个由头,再敲打她几句。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看起来很普通,但车牌号却并不普通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校门口的路边。

车门打开,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便服,但站姿笔挺,眼神沉静,身上有种久居上位者才有的从容气度。

王建国的目光,被这个男人吸引了过去。

男人没有看任何人,他的目光穿过嘈杂的人群,径直落在了苏晓的身上。

然后,他迈开长腿,朝她走了过去。

苏晓也看到了他,脸上露出了惊讶又温暖的笑容:“你怎么来了?”

男人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教案和手提包,另一只手,则轻轻地牵住了她的手。

“来接你下班。”他的声音不大,但充满了让人安心的力量。

这一幕,让周围不少老师和学生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王建国也皱起了眉头。他盯着那个男人,越看,越觉得眼熟。那张脸,那双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搜寻着记忆中的每一个角落。

突然,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记忆的迷雾。

林……林远?

那个老顽固林师傅的儿子?那个小时候总跟在老林身后,沉默寡言,但眼神里总透着一股子倔强的小屁孩?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

王建国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他死死地盯着林远,脸上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而林远,在安顿好妻子之后,终于缓缓地转过头,目光第一次落在了台阶上的王建国身上。

那目光,平静,淡漠,却又像一把锋利的探针,瞬间刺穿了王建国所有的伪装和心虚。

“你……你是……”王建国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像是从砂纸上磨过一样。

他想起来了。

不仅仅是林师傅的儿子。

更是他这两个月来,想尽一切办法,托了无数关系,都想见上一面的——省里那个重点扶持的“高新材料研究所”的,最年轻的,林……林总工程师!

学校为了评选省级示范高中,急需一个高科技的“创新实验室”来装点门面。而这个项目,正好需要“高新材料研究所”的技术支持和挂牌。他为了这件事,跑断了腿,磨破了嘴,递上去的报告,却都石沉大海。

他做梦都没想到,他费尽心机想要巴结的“林工”,竟然就是他一直欺负的那个年轻女老师的丈夫!

是那个他从骨子里就看不起的,老工人的儿子!

“轰”的一声,王建国感觉自己的脑子炸开了。

他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变得惨白如纸。冷汗,从他的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他呆立在原地,像一尊被风化了的石像。

林远牵着苏晓的手,从他面前走过。

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林远停下脚步,侧过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平静地说道:

“王建(jian)国(guo),几十年不见,你倒是出息了。”

他故意把“建国”两个字,念得又慢又重,像两记重锤,狠狠地砸在王建国的心上。

“不过,还是老样子。心思,总也用不到正道上。”

说完,他不再看王建国一眼,牵着一脸茫然的苏晓,走向那辆黑色的轿车,从容离去。

只留下王建国一个人,僵在原地,浑身冰凉。

晚霞,不知何时已经散尽。夜色,正从四面八方,潮水般地涌来,将他彻底吞没。

第八章 回家的路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车窗外,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一条流光溢彩的河。

苏晓还处在巨大的困惑和震惊之中。她看看身旁专心开车的林远,又回头望了一眼越来越远的校门口,脑子里全是问号。

“林远,你……你怎么会认识我们王校长?”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林远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他以前,是我爸厂里的学徒。”

“啊?”苏晓更加惊讶了。

于是,林远便把那件尘封了三十多年的往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苏晓。从王建国如何投机取巧,如何操作失误,又如何嫁祸于人,最后被我当众揭穿,灰溜溜地离开工厂。

“所以,他一直针对我,不是因为我的教学方法……”苏晓恍然大悟,心里五味杂陈。有愤怒,有委屈,但更多的,是一种真相大白后的释然。

那块一直压在她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他那种人,心胸狭隘,见不得别人好。尤其是看到我爸的儿媳妇,在他手底下工作,还那么优秀,他心里那点陈年的阴暗,就全被勾出来了。”林远冷哼一声,“他以为踩低了你,就能证明他比我爸强。幼稚又可悲。”

“那你……”苏晓看着丈夫坚毅的侧脸,“你早就认出他了,是不是?”

林远点了点头。

“在你第一次跟我说他名字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只是没想到,世界这么小。”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苏晓有点埋怨,又有点心疼。他明明知道一切,却看着自己默默承受了那么久的委屈。

林远将车在一个红灯前停下,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

“晓晓,我不想用我的身份,去干涉你的工作。我相信你的能力,我相信你靠自己,也一样能证明你是对的。一个真正的老师,她的价值,不应该由一个心术不正的校长来定义。”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信任和尊重。

“可是,他太过分了。他伤害的,已经不仅仅是你的工作,还有你的梦想和尊严。那我,就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

苏晓没有再说话,她只是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林远放在档位上的那只手。

丈夫掌心的温度,厚实而温暖,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回到家,一推开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我和老伴已经把饭菜都端上了桌,正坐在那里等他们。

我看着并肩走进门的儿子和儿媳,苏晓的脸上,那种压抑了许久的阴霾,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轻松和明朗。

我什么也没问,只是朝林远点了点头。

父子之间,很多话,不必说出口。一个眼神,就都懂了。

那顿晚饭,是我们家这几个月来,吃得最舒心的一顿。

饭桌上,苏晓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跟我们分享班级里的趣事。她说,那个被家长投诉的《白雪公主》短剧,她不打算放弃,准备让孩子们在期末的联欢会上表演。

“我还是觉得,让孩子们在快乐中学习,比逼着他们死记硬背,要有用得多。”她笑着说,眼睛里闪着光。

那是我熟悉的,属于苏晓的光芒。自信,坚定,充满了对教育的热爱。

我看着她,又看看身旁一脸宠溺地听她说话的儿子,心里感到无比的熨帖和满足。

吃完饭,我回到我的工坊。

那匹给小孙子做的小木马,已经打磨得差不多了,通体光滑,线条流畅。

我拿起刻刀,在木马的底座上,小心翼翼地刻下了两个字——“正道”。

做木工,要走正道,顺着纹理,用心打磨。

做人,做事,教书,搞科研,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这个世界,或许会有像王建国那样,靠着钻营和苟且,一时爬上高位的人。但他们的根基,终究是虚的,是歪的。一阵风,就能吹得他们摇摇欲坠。

而真正的力量,是像我手里的这块木头,像苏晓的教学,像林远的研究,是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经得起时间考验的真本事,和一颗永远走在正道上的良心。

这,才是我们普通人,最坚硬的骨头,和最高贵的坚守。

窗外,夜色温柔。

我知道,从明天起,苏晓的天,晴了。我们家的日子,也彻底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