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要离婚,我劝他别冲动,一旁的老伴:想离就离,别学你爸我

发布时间:2025-05-28 10:12  浏览量:3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都五十多的人了,儿子突然说要离婚。

起因是儿媳怕他饿着,端了碗热乎面条进书房,他却火冒三丈,说那股油腥味毁了他的新画。

我想劝劝他,说家庭才是第一位。

平时不愿跟我多话的老伴,突然开了口:「想离就离,难不成要像我这样,跟个不爱的人凑合一辈子?」

就在那天,他年轻时的老相好被查出老年痴呆,彻底忘了他。

这事儿让他疼得要命,整个人都失控了。

儿子的声音冷冰冰的:「妈把爸绑了一辈子,又用一个我不爱的人,捆了我半辈子。这次,能不能放我们一马?」

原来,我和儿媳这么多年的操心,在他们眼里,全是束缚。

我一声不吭把那碗面条倒进垃圾桶,收拾好行李,拉着儿媳出了门。

到门口时,我轻轻说了句:「那就散了吧。」

身后传来老伴轻蔑的嗤笑:「孩子们拌嘴随他们去呗。」

「林芸,都快七十的人了,说这种话不害臊吗?」

我站在门厅,背对着他们。

透过客厅的窗户,深秋的雨噼里啪啦下得正急,雨点砸在玻璃上,像敲在人心上。

这才意识到,自己都快到古稀之年了,一辈子竟这么过去了。

我和赵问书,居然就这么虚耗了几十年。

我转过身,冷静地把他的话还回去:「这有啥害臊的。」

「真正丢人的,是跟不爱的人凑合过一辈子。」

我是老了,但这辈子还没走完呢。

赵问书脸色一变,明显有些心虚,过了会儿才气冲冲地说:「我就随便说说。」

「都老夫老妻了,还提什么爱情不爱情的?」

我轻轻打断他的辩解:「今天太晚了。」

「等你有空,咱去把手续办了,听说现在离婚得签协议,还得商量怎么分财产。」

儿媳伸出微微发抖的手,轻轻扶住我。

她一辈子都是个贤惠温顺的人,这会儿虽然眼神不安,但语气很坚定:「到时候我陪您一起去,把我的手续也办了。」

儿媳是个孤儿。

当年我碰巧救了她,她先是认我当妈,后来才嫁给我儿子赵诚。

现在我们离开赵家,也算是半对母女了。

儿子站在客厅里,正心疼他那幅被「弄脏」的宝贝画。

听见这话,他皱着眉头看过来,脸上全是厌恶:「要走赶紧走,这样我和爸也能早点清净!」

「两个老太婆,我倒要看看,你们出去能撑多久!」

我和儿媳从居民楼里走出来。

赵问书气呼呼地跟在后面。

昏暗的雨夜里,他扔了个东西,砸在楼外的泥地里。

嘴里还嘟囔着:「有种就别回来!」

「等你们求我开门的时候——」

我低头看了眼地上的东西。

是我买菜用的竹篮子,还是很多年前从乡下带来的。

我总爱用这些老物件,竹条断了好几次,都被我修好了。

以前无数次提着它去菜市场,回来做赵问书和赵诚爱吃的菜。

儿媳下班回来,得清理赵诚塞满烟头的烟灰缸,收拾赵问书扔在沙发上的报纸,洗掉脏衣篓里的衣服。

然后急急忙忙摆好餐桌,放上碗筷,倒两杯白酒,帮我端出炒好的菜。

饭桌上,我们无数次听他们挑三拣四、冷言冷语。

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觉得日子好像就该这么过。

可现在看着雨里的竹篮,本来就破破烂烂的,这一摔,彻底散架了。

原来用了几十年的东西,这么一摔就坏了。

所谓的完好无损,不过是表面看起来罢了。

我突然觉得,这篮子早该扔了,连同赵问书和赵诚一起扔掉。

真要离开了,心里反倒平静下来。

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想在雨里折腾。

我慢慢拿起门口的伞,撑开,和儿媳一起走进雨里。

儿媳年轻,掏出手机叫了辆网约车。

车带我们离开了住了几十年的地方。

我们手里都有点积蓄,虽然不多,但东拼西凑,还是在实惠的小区租了间一室一厅的小房子。

财产分割得花些时间,儿媳打算这期间接着上班。

我让儿媳帮我在网上买了些材料和工具,想做点包子和手工艺品,先在附近小区卖点试试。

年纪大了,干不了年轻人的活儿,但只要手脚还能动,总能挣口饭吃。

第一晚睡得不踏实,半夜惊醒了好几回。

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赵问书咳嗽,哮喘又犯了。

他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差。

我迷迷糊糊爬起来,想下床给他倒水拿药,借着窗外的月光,看见儿媳睡在沙发上。

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家,我也不用再照顾赵问书了。

我可以一觉睡到天亮,再也不用怕赵问书骂我睡得太沉,没给他拿药,也不用担心赵诚嫌我起得太晚,没做早餐。

儿媳被我吵醒了,我们在黑暗中对视。

她显然也没睡踏实,我们都没问原因,却心里都明白。

伺候那对父子这么多年,我们早就不习惯安心睡个好觉了。

儿媳换到床上,陪我一起睡。

天刚蒙蒙亮,大概五六点的样子,刚躺下,她的手机就响了。

儿媳接起电话,那边立刻传来一顿骂:「不是说了我今天上午要看画展!」

「你和妈怎么还不回来做饭,我衬衣还没熨!」

「还有,昨天那蛋煎得太老了,让妈今天换个溏心蛋……」

是儿子赵诚的声音。

儿媳平时脾气再好,这会儿也皱起了眉:「我和妈不会再回去了,等离婚手续办完吧。」

那边赵问书的怒骂声立刻炸了锅,跟赵诚一个样:「都多大年纪了,还折腾个啥?」

「行了,回来记得买菜,下午儿子同学来家里,晚上得做顿大餐。」

「敬老院又给我打电话了,让我去给老人们上课。」

「我得去看看,赶紧回来……」

说是上课,说白了就是去敬老院看陈巧巧。

父子俩各说各的,好像压根没听见我和儿媳的话。

我看了眼儿媳,她没等那边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把手机一扔,她有点生气地说:「他们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我闭上眼睛,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伺候了丈夫孩子几十年,我和儿媳全年无休,现在也该休息一天了。

意识渐渐模糊,我边应声:「他们什么时候又听懂过呢?」

用那对父子最常说的话,就是:「妇道人家的话,理它做什么?」

我的早点摊儿开始张罗起来。

现蒸的包子和馒头,别家卖两块钱一个,我这儿七毛钱。

自己煮的绿豆汤,我这儿一块一杯。

有人围观我,议论说这么大岁数的老太太了,不在家享清福,怎么还出来干这个。

别回头生意亏了,回家被儿子儿媳数落。

我被看得脸红,急忙辩解:「儿媳算过了,不会亏。

「我手脚还灵便,有点手艺,能挣一点是一点。」

围观的人不少,看完热闹,发现包子和粥便宜,买的人也不少。

我刚开始卖,怕卖不完浪费。

每天只蒸两屉包子,煮一锅粥。

结果除了头一天剩下点,后面几天不到八点就卖光了。

买的人还都说:「老太太实在,真是辛苦了。」

我挣了钱,他们好像还占了我便宜似的。

我习惯了几十年,给人免费做早饭。

再被挑剔不好吃,没新意。

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些也能卖钱。

也能换来一句「辛苦了」,也不是那么难吃。

早点卖完,我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却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早高峰人来人往。

赵问书站在人群里,朝我这边看。

又借着人群遮掩自己,好像怕被发现。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看他的时候,那一瞬间,他的脸都白了。

他急忙转过身,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假装打电话。

和大多数七十多岁驼背瘦弱的老人不同。

赵问书现在头发都白了,但身板还是直的。

到了这个年纪,站在人群里还是很显眼。

他曾经是我仰望的人。

现在,我只是漠然地移开视线,假装没看见。

我搬着蒸笼和其他东西,转身往小区里走。

没走几步,手突然被人从后面拉住。

我回头一看,赵问书又急忙松开手。

想想我和他结婚五十年,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主动拉我的手。

大概是太不习惯这样的场面,赵问书东张西望,就是不看我。

他的表情奇怪又尴尬,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你……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家?」

担心别人看见会闲言碎语。

赵问书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脸都有点泛红了。

好像他主动来找我,是件丢脸的事一样。

我瞧着他那副样子,忍不住觉得有点可笑。

可能,是家里的衣服没人洗,饭也没人做了。

我轻声告诉他:「我不会回去的。

「赵问书,除了离婚,咱们最好别再碰面了。」

我转身继续走我的路。

他又追了上来,语气有点急促:

「离婚?林芸,我什么时候答应离婚了?

「闹够了没,跟我回家!」

我没再理他。

快到电梯口时,追上来的人开始喘得厉害。

伴随着咳嗽声,赵问书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他急忙叫我:「你……你走慢点。我胸口疼,疼得厉害。」

赵问书心脏一直不好,受不了刺激,也不能走得快。

以前每次这样,我都会立刻停下,扶他坐下休息。

给他倒水拿药,贴身照顾。

因为他的病,几十年来,我几乎包办了家里的所有事。

有时候想想,这么多年了,哪怕是条狗,也该记得我的好吧。

但赵问书不会。

我进了电梯。

电梯门慢慢关上时,我看到他疼得弯了腰。

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痛苦和惊讶,可能是惊讶于我现在的冷漠。

他艰难地开口:「阿芸,你……」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我看到他眼中的迷茫和孤独。

但我不会再回头了。

五十年了,人心能被焐热,这个道理,我不信了。

越来越多的人光顾我的早餐摊,儿媳妇建议我增加饺子和馄饨。

她又指导我在摊位旁边竖起一根杆子,挂上一些手工艺品一起卖。

生意越来越红火。

虽然利润微薄,但销量不错,收入足够我日常开销。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在社区里也逐渐变得熟悉起来。

有些年轻人甚至戏称我为“年度最励志奶奶”。

正好,社区群里有个业主是养老院的负责人。

他抱怨说早餐厨师突然辞职了,正为接下来的早餐发愁。

群里立刻有人@了我儿媳,帮我拉生意。

养老院负责人很干脆,答应了。

他还说可以提供养老院的厨房和厨具给我使用,面粉也是免费的。

我高兴地接受了。

晚上,儿媳做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还开了一瓶超市打折的红酒。

她倒了两杯,像以前无数次那样。

只是以前,是给赵温和赵诚倒的。

现在,她把一杯放在自己面前,另一杯推给我。

她举杯对我说:“妈,要不要尝一尝?”

我这辈子,看过那对父子无数次喝酒,自己却从未尝过。

看着眼前的酒杯,我有些犹豫:“会醉吗?我明天早上还得给养老院做包子呢。”

儿媳被我逗笑了:“不会的,红酒度数不高,而且只是一杯。

“喝一点,还能美容养颜呢。”

我听了有些不好意思:“我都这把年纪了,还美容什么。”

儿媳笑着说:“那有什么?

“我们离开那天,还是妈你告诉我的。

“人只要还没两腿一蹬,埋进土里,就做什么都还不晚。”

我心中突然有些激动。

内心就像沉寂了几十年的一潭死水。

却在如今,年近七十,垂垂老矣的年纪,突然似乎泛起了涟漪。

我举起酒杯,与儿媳的酒杯相碰:“嗯,不晚。”

7

儿媳眼眶有些红,但声音里满是喜悦:“还有件好事。

“妈,我终于升职了,升为市场部经理。”

她在这家公司工作了十几年。

本来一直表现不错,早就应该升职。

但家里总有忙不完的事。

赵诚这些年自称是大画家,天天埋头创作,也没见卖出几幅画。

儿媳被弄得焦头烂额,时常又要因为赵诚的情绪崩溃,而请假照顾他。

升职的事情一直遥遥无期。

现在离开了那对父子,才发现原来也是这样简单的事情。

我们举杯庆祝。

为窗外如水的月色,为终于逃离的深潭,为越来越明朗的明天。

这一晚睡得很踏实。

除了偶尔响起的手机铃声,扰人清梦。

儿媳用自己的手机,拉黑了那对父子。

又拿了我的手机,耐心教我怎么拉黑删除别人。

她教完了,我们的手机也终于清静了。

第二天,我起了个比鸡还早,直奔养老院。

老人们通常睡得少。

当我到达时,天还没亮透,院子里已经有几个弯腰驼背的身影在踱步了。

年纪一大,就喜欢热闹,一群人跟着我进了厨房,非得帮我煮稀饭、揉面、蒸包子。

我真是有点不好意思,但他们实在太热情了。

厨房里充满了欢声笑语,直到所有的活儿都干完了,蒸笼放在炉火上,就等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出笼了。

这时我才有空喘口气,往门外一瞥,想看看老人们是不是都起床了。

这一瞥,我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往里看。

突然对上我的目光,她显得有些慌张,急忙转移了视线。

她颤颤巍巍地转身离开,差点绊倒。

我一开始还没认出来。

但从她的反应中,我确定她就是陈巧巧。

那个让我丈夫念念不忘,牵挂了几十年的初恋。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老年痴呆,没有失忆,还能认出我。

70年代,陈巧巧和赵问书,本是我们村里的金童玉女。

他们都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父母都是教师。

连他们的名字,都充满了书卷气。

偏偏赶上了十年动乱,陈巧巧的父亲因为言论问题被关进了监狱。

陈巧巧也因此受到牵连,被学校开除,被警方调查。

赵问书作为她的恋人,眼看也要被牵连。

赵家急忙找到了家境贫寒的我爸,想要和我结亲。

我不愿意。

赵问书是个有名的才子,学习好,长得也好,但他看不上我。

我爸因为我丢了他的面子,用粗长的藤条狠狠地抽打我。

我咬紧牙关说:“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嫁!”

但那天晚上,赵问书急匆匆地来找我,跟我说:

“你放心,如果我娶了你,我自然会对你好的,不会再想以前的事。”

我承认了,也明白自己无力回天,最终成了他的妻子。

婚后的五十年,我目睹他无数次鬼鬼祟祟,为了陈巧巧的事情奔波。

自己挣的钱,也竭尽所能地往她那儿送。

他为了自保,曾经放弃了陈巧巧而选择了我。

但危机一过,他又后悔不能和我离婚。

在那个时代,离婚实在是件丢人的事。

他先是偷偷摸摸,后来索性明目张胆。

他理直气壮地对我说:「巧巧这么多年没嫁人,没孩子,都是因为我。」

仿佛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往事历历在目。

我看着陈巧巧离去的背影,她似乎在擦眼泪。

我不禁轻笑一声,觉得这真是讽刺。

旁边的老人们不了解我和陈巧巧之间的纠葛。

他们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热情地向我介绍:

「阿青真是命好。

「听说年轻时因为健康问题,和老伴儿没能有孩子。

「现在病魔缠身,没有子女照料,老伴儿却始终如一。

「他倾尽所有为她治病,还说要接她回家,但她舍不得我们这些老姐妹。」

话还没说完,他们口中的「老伴儿」就从院门外走进来。

和赵问书一起进来的,还有赵诚。

赵问书是个退休教师,身上有着文人的气质。

他身材高大,一件简单的灰色大衣穿在他身上,连老太太们都被他吸引。

我年轻时也曾被他吸引。

但现在看着他,我只觉得有些反胃。

我本可以有无限可能的人生,却被他草率地浪费了。

太不值了。

大概是看到陈巧巧擦眼泪,赵问书的脚步明显加快,眉头紧锁。

结婚五十年,他也无数次因为我而皱眉。

但那永远只是因为厌恶,不满。

从未是因为关心。

我看着他急匆匆地走过去。

赵诚更是抢先一步,扶住了陈巧巧的手臂,递给她纸巾。

嘴里还关切地说:「陈阿姨,有什么委屈和困难,尽管告诉我。」

我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一晃眼已经这么大了。

他总是对我和儿媳大声嚷嚷,却对另一个人关怀备至。

我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心中愈发觉得,自己仿佛在看一个和谐的三口之家。

陈巧巧手颤抖着,用纸巾拭去泪水,哽咽着哭泣。

赵问书大概是担心别人的眼光,站在不远处,但他眼中的关切却无法隐藏。

直到,周围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老人抱怨:“真臭。”

陈巧巧浅色的裤子上,慢慢出现了一片黄色的污渍。

可能是因为哭得太急,一时之间失禁了。

赵诚还扶着陈巧巧的手臂,脸色突然僵硬。

他自诩为大艺术家,最讨厌接触任何不干净的东西,认为那会污染他的灵感。

可能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的脸瞬间抽搐起来。

甚至忘记了抽回自己的手,只是焦急地朝赵问书喊:

“爸……爸,你快过来啊!”

但赵问书这一生,又何尝不是最注重面子的人呢?

父子俩面面相觑,却都束手无策。

赵问书尴尬地快速扫视四周,似乎想自欺欺人,看看别人是否没注意到。

直到他突然看到了我。

他的表情,在那一刻愣住了。

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似乎也有一丝慌张。

可能是真的尴尬到了极点。

让赵问书像过去几十年一样,习惯性地把我当成了救星。

在众人的目光下,他僵持了一会儿,终于向我求助:

“阿……阿芸,来帮个忙。”

赵诚听到赵问书的话,转头注意到了我,立刻松了一口气。

他也急忙叫我:“妈,快,快过来啊!”

我一瞬间以为我听错了。

想了想才记起,他们什么时候不是这样的?

衣服脏了,袖口脱线了,肚子饿了,下雨忘记带伞了。

甚至是屋顶漏水了,灯泡坏了。

总是习惯性地叫一声“林芸”,或者像是施舍一样叫一声“阿芸”。

而赵诚,不是叫“妈”,就是叫儿媳,或者直接叫“喂”。

他们从来都是这样的。

我突然感到太阳穴在剧烈跳动。

我突然想,我怎么就,怎么就竟然,忍受了这么多年?

当初我妈临终前,对我说:“女儿,要照顾好问书和小城。

“我们做女人的,哪有不受委屈的。

“服侍好公婆,照顾好丈夫孩子。

“一辈子几十年啊,很快就过去了。”

我出嫁那天,我爸也告诫我:“女儿,不就是伺候男人的命。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能由你选吗?”

几十年了,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时常想想,大概就应该是这样。

我身边的姐妹们,哪一个不是这样呢?

但现在,看着陪伴在另一个女人身边的丈夫和儿子。

甚至理所当然地要求我去给那个女人清理身体。

我突然想,我突然想。

我只是女人,我又不是牲畜。

我怎么就,注定生来低人一等,注定要这样将就忍让?

旁边有老人惊讶地问我:“大姐,阿青她老伴儿,怎么好像在叫你?你们认识吗?”

我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握成了拳。

说话时,声音却渐渐平静:“他是我丈夫。

“结婚五十年了的,丈夫。另一个,是我儿子。”

四周一片沉寂,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过了好一会儿,一位老人才发出惊叹:“天哪,这……”

“这实在是……”

“怎么可能,怎么能这样!”

可能是太震惊了,大家七嘴八舌,却半天没人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活到这个岁数,这种稀罕事,大概也没人见过。

我把手伸进外套的口袋,那里还揣着两份离婚协议。

一份是我的,另一份是儿媳的。

本来计划今天忙完敬老院的事。

下午等儿媳休息时,我们打算去找赵问书和赵诚,把离婚的事办了。

现在看来,似乎没必要多跑这一趟了。

蒸笼里的包子已经蒸好了。

我转身关掉了火。

负责人跟我说,做好了就可以走了,他们会分发给老人。

我拿着离婚协议走了过去。

赵问书看到我,明显松了口气。

赵诚也像卸下重担一样,把陈巧巧的手递给我。

他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一言我一语,声音又低又急地指挥我:

“先……先把巧巧扶进去再收拾。

“外面这么多人看着呢,动作快点。”

“陈阿姨现在腿脚不方便,妈你总是手忙脚乱的,小心别让她摔了。”

真是刺耳,真是刺耳!

这么刺耳的话,我已经听了五十年!

我把离婚协议递给他们。

赵问书看都不看,只急着让我解决眼前的尴尬。

而赵诚气得不行,直接把协议扔在地上。

他怒气冲冲地说:“都什么时候了,妈有什么事不能晚点说?赶紧扶陈阿姨……”我头皮一阵发麻,感觉血液瞬间涌上头顶。

还没反应过来,一巴掌已经扇在赵诚脸上。

我的儿子已经五十岁了,这是我第一次打他耳光。

他也曾是我掌心的宝贝,连一句重话我都舍不得说。

年纪大了,手上也没多少力气。

赵诚挨了巴掌,脸上都没怎么红。

可能是因为太出乎意料,他惊愕地看着我,半天没回过神来。

倒是赵问书像被点燃的炮仗,差点跳起来:

“你疯了!你竟然打……”

我浑身都在抖,又一巴掌扇在还没说完话的赵问书脸上。

赵问书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我像见了鬼一样。

我手上火辣辣的,浑身颤抖,但声音渐渐平静下来:

“我和晚凌早就跟你们说过了,我们要离婚。

“协议你们能签最好,不签的话,我们就按年轻人的方式打官司。

“至于这种伺候人的事,以后你们自己慢慢来吧。”

我从未对他们父子俩这样说过话。

当我话音落下,仿佛几十年来堵在心里的疙瘩突然间就消散了。

我转身就走。

赵问书似乎终于回过神来,急忙喊我:“林芸,阿芸!”

按照他的性格,即使挨了一巴掌,还能叫我一声“阿芸”。

可能是真的气疯了。

我继续往前走,又听到赵诚追上来的声音:

“妈,别闹了!

“我和晚凌几十年夫妻,我是你几十年的儿子。我不可能同意的!”

他似乎忘了,是他先提出和儿媳晚凌离婚的。

我被赵诚挡住了去路。

接着听到身后“噗通”一声,伴随着陈巧巧痛苦的声音。

大概是赵诚放开了陈巧巧的手,她站不稳摔了下去。

我听到她尴尬地恳求:“拜托,扶我一下。”

回应她的,是几个老人几乎同时发出的厌恶声。

“呸!”

“不知羞耻的老东西!”

而赵问书,竟然就这样丢下了她,追了上来。

我不知道他们父子俩到底怎么想的。

可能是骨子里太贱。

越是得不到和即将失去的,越是珍贵。

赵诚看着我,声音慌张而困惑:

“妈,为什么?这么多年,不都好好的吗?”

所谓的好好的,不过是我和晚凌无数次的沉默和忍让。

他们父子从不会反省自己。

就像现在,他们也只会觉得。

过去的那么多年,叫做好好的。

我轻声说:“你知道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吗?

“那碗汤面,就是最后一根稻草。”

赵诚还是不明白:“只是一碗汤面而已。

“是因为我提了离婚吗,我只是随口说说。”

我点了点头:“嗯。但我和晚凌,不是随口说说。”

自那天起,我们决定分道扬镳,不再回头。

然而,赵问书和赵诚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他们似乎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们会回去,继续为他们服务。

赵问书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他才带着不自然的表情走了过来,说:

“是因为陈巧巧的事情吗?以后……她不会再来了。”

多么宽容的一句话。

我微微一笑,轻声说:“不用了。

“这么多年委屈你了,赵问书,以后你自由了。”

不远处,晚凌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也是,赵诚。”

语气平淡,带着距离感。

父子俩的表情突然凝固。

我抬头一看,晚凌不知何时站在了我前面。

突然想起她早上跟我说过,上午要在附近谈个生意。

她说会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我。

我第一次来敬老院做饭,她不放心,怕我累着。

她走过来,接过我手中的布包。

跟我说话时,脸上带着笑容:“忙完了吗?

“我帮你叫了车,看着你上车我才放心。”

我有些无奈:“都说了我自己会叫车,你忙你的。”

两辆网约车在路边停下。

晚凌让我先上了前面的车,然后仔细告诉司机地址,这才帮我关上车门。

她是最细心体贴的人。

曾经,她也把这份细心用在赵诚身上几十年。

换来的,却是赵诚无数次的厌恶和不耐烦:“话多,烦人。”

人心都是肉长的。

失望攒够了,心凉了,自然也就放手了。

晚凌上了后面的车。

车窗外,赵问书和赵诚追了上来,激动地说着什么。

我听不到,只在他们眼中看到了强烈的惊慌和懊悔。

有些刺眼。

我闭上眼睛,不愿再看。

终究,就这样结束了吧。

我回到家。

当晚,敬老院又给我打电话,说老人们喜欢我做的早餐,希望我能常去。

还找了人帮我。

我几十年没工作了,快七十岁了,好像突然有了工作。

我自然答应了。

第二天去的时候,听说陈巧巧离开了敬老院。

说是受不了被人说闲话,去找赵问书了。

似乎,她坚决要住到他那里。

我没太在意。

晚凌已经带我去过法院,开始了离婚诉讼。

她跟我说,等判决离婚后再分财产,我自然也不再关心其他事情。

除了做早餐,敬老院还给我安排了一些其他简单轻松的工作。

让我白天都能待在那里,工资待遇都很好。

一切顺利。

直到不到半个月后,我和晚凌在家吃晚饭。

收到了法院传票的赵问书和赵诚,又找上门来。

晚凌正在餐桌上跟我说,她报了个夜间驾校班,明天晚上就开始练车。

说起这个,她的眼睛里好像闪烁着光芒:“妈见过大海吗?”

我想了想,好像只在电视上见过一次。

那时孙女在客厅看电视,年轻的男孩和女孩谈论着爱情。

海水碧蓝清澈,海面上一排高高的风车,随风旋转。

晚凌笑着说:“不止是在电视上看。

“妈,等我拿到驾照,租个车或者买个车。

“我带你去看海,你陪我去看沙漠好不好?

“我这一辈子,还没见过沙漠。”

我常听年轻人说起,出去旅游,天南海北的。

但我和晚凌几十年,好像都只待在这个城市里。

未知的远方,总是令人向往。

心里好像有火苗慢慢升起,我忍不住点头:“好。”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透过猫眼,我看到赵诚和赵问书,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外。

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猛地意识到,我对他们现在似乎只剩下了反感和不快。

担心敲门声会打扰到邻居,我还是把门给打开了。

赵诚看起来消瘦了许多,见我开门,他的表情显得格外谨慎:

「妈,我和爸……已经把陈巧巧赶走了。

「真的,她不会再和我们有任何联系了。」

这么多年来,我几乎一事无成。

但他学了赵问书的样子,总是习惯高高在上。

现在他的话语中带着卑微和讨好,看起来有点可笑。

我没太听明白:「所以,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曾经几十年,我确实很在意陈巧巧的存在。

她就像是卡在我和赵问书婚姻中的一根刺。

虽然不致命,但也拔不掉。

但现在,连儿子和丈夫我都不要了。

陈巧巧是去是留,和谁交往,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赵诚的脸色颤抖着,痛苦地用手捂住了头:

「好好的日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赵问书站在门外,沉默了很久。

他一向挺直的身形,现在头有些低垂,目光投向地面。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终于鼓起了勇气,小心翼翼地朝我走来。

他似乎是第一次用温和的语气和我说话:

「阿芸,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我皱着眉头,心里充满了抵触。

五十年的婚姻,该说的话,早就说完了。

可能是察觉到了我的态度,他急切地补充:

「就一次,就这一次,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

我转过头,最终选择了沉默。

晚凌走向门外,赵诚立刻追了上去。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迷茫:「晚凌,你……你等等我,听我说。」

走到门外,他停下脚步,回头急切地说:

「爸,一定要好好和妈谈谈。」

几十年来从未被挽留过的人,现在却显得如此在意他们。

我收拾了桌上的剩饭剩菜。

把碗碟放进厨房的水槽,然后打开水龙头。

赵问书紧跟在我身后。

看到我要洗碗,他立刻热情地说:「阿芸,让我来吧。」

我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来?几十年都没做过的事,你真的会吗?」

赵问书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解释的声音也低了一些:

「会的。这几天在家里,都是我和小城收拾的。」

哦,差点忘了,家里的保姆已经不在了。

我突然感到有些烦躁。

放下碗筷,转身冷冷地看着他:「赵问书,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问书的脸色显得有点苍白。

到了这个年纪,有些话实在是难以说出口。

他犹豫了半天,终于说出了口:

“其实我……其实我对你有感情。

“我对陈巧巧,真的没有那回事。

“只是……觉得欠了陈家一个人情。

“我其实,一直喜欢的都是你。”

我听着这话,感觉恶心透顶。

身体上的不适让我连反驳都懒得开口。

赵问书不安地搓着手,脸上写满了痛苦:

“当年,陈巧巧的父亲因为不当言论被关进了监狱。

“但实际上,那些话是我父亲说的……”

即使我对他厌恶至极,这个真相还是让我感到意外。

陈父在监狱里待了好几年,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出狱时,他双腿残疾,只剩下半条命。

赵问书的眼睛湿润了,手紧握成拳,颤抖着:

“当年我父亲是校长。

“陈父说,孩子们的未来,国家的大业,还得靠像您这样的能人。

“他要替我父亲顶罪,我父亲不同意。

“那晚陈叔叔直接去了警局,等我父亲赶到时,陈叔叔已经被关进去了。

“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赵问书的声音充满了痛苦:“我对陈巧巧,从来都只有愧疚。

“读书时陈巧巧追求我,学校里的人都以为我们是一对。

“但阿芸,你也是我的同学,你知道我和陈巧巧有没有谈过恋爱。

“你知道的,没有。”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这样啊。”

但他多年来对我的轻视是真的,对我的呼来喝去是真的,对陈巧巧的百般照顾也是真的。

这些背后的苦衷,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赵问书颤抖着继续说:“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解释,这些年我终究是亏欠了你。

“当初我娶你是真心的,但后来却没有好好待你。

“你年轻时也有工作,开过服装店。

“后来为了照顾我,为了打理家务。

“为了照顾儿子和孙子,你放弃了自己的事业。

“但我总觉得,女人这样做是应该的。

“包揽家务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甚至因为你在家里蓬头垢面,渐渐觉得你乏味,甚至觉得,我已经不爱你了……”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雾气,声音中带着悔恨:

“这些天你离开了,我很多个夜晚都难以入睡。

“回想起过去,我才突然意识到,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

“我突然意识到,我欠你太多,辜负了你这么多年。

“我应该向你道歉,阿芸,还能不能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以后,我会好好待你……”

他头一回跟我聊了这么多。

可能,这些都是他掏心窝子的话。

以前我盼星星盼月亮的,现在得到了,却竟然有点听不下去了。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我甚至开始想,他怎么还没说完呢?

他承诺将来会对我好。

就像多年前,他也对我说过:“我要是娶了你,自然就会对你好的。”

但是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打断了他的话。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不可能了。”

人心一旦死了,就像花儿凋谢了一样。

很多事情,从来就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赵问书不甘心地继续说:

“那天我去养老院,是去跟陈巧巧告别的。

“所以,小城才愿意跟我一起去。

“我觉得这么多年我已经还清她了,也该够了。

“后来陈巧巧又来找我,甚至说,既然我要离婚了,不如就娶了她。

“我觉得她真是疯了,跟她彻底说清楚了。

“以后,以后我再也不会跟她有任何瓜葛了。

“阿芸,我真的……”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猛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说够了,我们之间没戏了!”

赵问书的声音突然停止,脸上满是悲伤。

我只是指着门,看着他:“你走吧。”

赵问书痛苦地捂着脸。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带着不甘和坚决说:

“阿芸,我给两个孙女打了电话。她们很快就会从国外回来了。”

我瞬间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就为了逼我和晚凌回家。

“你连两个孩子的未来都不顾了,不惜千里迢迢把她们叫回来?”

赵问书心虚地不敢看我,双手紧握成拳:

“阿芸,我……我实在是没辙了。

“我跟小城,都只是太想你们回家了。”

大宝和小宝上个月初,刚被国外大学录取,学费全免。

她们是双胞胎,是我和晚凌的骄傲。

本来至少应该在国外稳定两三个月,再考虑回国。

但看来赵问书和赵诚,是不在乎这些了。

我满心的愤怒和失望,对眼前这个人,只剩下了绝望。

“你走吧,我和晚凌,永远不可能再回去。”

赵问书像失了魂一样,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外。

我到门口叫晚凌进来。

听到赵诚同样悔恨的声音:

“小凌,我们难道真的……真的就这样了吗?”

晚凌冷漠地点头:“嗯,就这样了。”

赵诚无助地看着我,眼睛红红的:“妈,妈您帮我劝劝……”

我打断他的话:“以后,我不再是你妈。”

晚凌一进门,我就“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门外,那对父子还愣在那里。

我们没去管他们,开始打扫卫生,又一起研究了旅游指南。

准备休息时,门铃突然响了。

我猜,可能是赵问书和赵诚还没离开。

透过猫眼一看,意外地看到了两张充满活力的年轻脸庞。

好久没见这两个孙女了,我立刻感到一阵惊喜。

但一想到赵问书之前的话,心里又有些忐忑。

她们肯定是接到赵问书的电话才赶回来的,大概是想劝我们和好吧。

晚凌脸色也不怎么好,但还是把门打开了。

两个姑娘站在门外。

大宝一脸严肃,直接问晚凌:“真的要离婚了?”

小宝也是面无表情,看着我问:“真的要离婚?不是开玩笑的?”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

觉得这事儿迟早瞒不住,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晚凌也一脸沉重,过了一会儿才说:“嗯。

“我和奶奶已经决定了,你们不用再劝了……”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我感到如坐针毡,甚至不敢直视眼前这两个孩子。

想到自己和晚凌也到了这个年纪,终究还是让孩子们操心了。

过了好一会儿,大宝突然迈步向前,伸出手紧紧抱住了晚凌。

“傻瓜,我们才不想劝你们呢。”

小宝眼睛也红了,快步走过来,依偎在我怀里。

她轻声颤抖着说:“老太婆,你和妈妈终于开始为自己考虑了?”

我和晚凌同时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差点流下眼泪。

大宝眼睛也湿润了,温柔地说:“妈妈和奶奶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和妹妹都看在眼里。”

小宝把行李箱拉进来,故作轻松地说,但声音却有些哽咽:

“上次奶奶生病住院,妈妈在医院照顾了几天。

“我和姐姐放学回家,看到脏衣服堆得洗衣机都装不下了。

“吃过的泡面都生蛆了,还在厨房的垃圾桶里。”

她越说越说不下去。

大宝接过她的话:“那时候,爸爸和爷爷说,都是因为奶奶和妈妈装病偷懒。

“我问他们,你们自己不是也有手吗?

“他们就生气地把我们赶了出来。”

两个孩子都说不下去了,发出了轻轻的愤怒的抽泣声。

几十年了,那些事情,一直都是我和晚凌来做。

做得不好会被抱怨,做得好也换不来一句好话。

但现在,终究是,终究是都过去了。

大宝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塞到我手里。

“这是我和妹妹刚拿到的奖学金。

“每人一万,总共两万,也够妈妈和奶奶吃一段时间的饭了。

“想好了离开,就不要再回去了!”

我一瞬间感动得热泪盈眶。

想把银行卡还回去,大宝立刻凶我:

“我和妹妹的生活费学费都是学校出的,兼职也赚了不少钱,不差这点。

“好好收着,离婚该分的钱也得要!

“我们今晚就帮你们咨询好律师,怕什么,几十年了早就该走了!”

她的声音放慢,又抱住我拍了拍我的后背:

“我和妹妹永远都在。

“奶奶和妈妈,也该对自己好一点,不要再那样委屈自己了。”

我喉咙哽咽,过了许久,轻声说:“嗯。”

海外学习任务繁重,对于新入学的学生来说,正是展现自我的好时机。

清晨,我和晚凌催促两个孩子前往机场,返回校园。

时间飞逝,转眼间新年已过。

晚凌终于拿到了驾照。

年终奖和其他奖金加起来,差不多有五万块。

敬老院也结算了我的工资,接近一万。

离婚判决也下来了。

当年晚凌和赵诚结婚时,赵诚戒心很强。

他担心自己的画作将来能卖出高价,怕晚凌从中获利。

因此,他私下和晚凌签订了不共享婚后财产的协议。

但这些年来,他的开销远远超过了收入。

现在法院一算账,连他的内裤都被判给了晚凌。

而赵问书这些年背着我给陈巧巧花的钱,有一半本该是我的。

他把积蓄都花光了,能卖的都卖了,法院要求他给我的钱还没还清。

我们唯一的住所,那套小房子,也被法院判给了我。

判决下来几天后,律师给我打电话。

说要我签字,他们就能立刻让赵问书和赵诚搬出家门。

那时,我和晚凌正用离婚分到的钱,在车行看车。

海城的春天越来越浓,树枝上长出了新芽。

我和晚凌站在车行外,等着销售员开车来让我们试驾。

我看着树枝上的嫩芽,感叹道:“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更早一些。”

晚凌回应说:“是啊,连草都比往年更绿了。”

万物生长,满眼都是新生的景象。

电话那头,律师问我:“您看现在要不要签字?”

我愣了一会儿,回答说:“还是不签了吧。”

就当是,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他们已经一无所有。

房子的产权,终究掌握在我手中。

三月底,敬老院有老人过生日,邀请我去参加。

我去的时候,听说陈巧巧去世了。

老人们七嘴八舌地告诉我她的事:

“你那老头子,把她赶回来后,就再也没来看过她。

“她觉得丢脸,躲在屋里不敢出门,天天哭。

“年初全身瘫痪,长了一身疹子,熬了快两个月。

“好像是后半夜,突然大哭呕吐,被呕吐物堵住喉咙窒息而死。”

听到这些,我并没有太多感觉。

终究觉得,这跟我关系不大。

五月份,我和晚凌做好了旅行计划。

出发前一晚,却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晚凌因为工作的关系,担心是客户来电,便迅速按下了接听键。

我注意到她脸色有些苍白,心里隐约猜到了电话那头是谁。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结束了通话,犹豫着告诉我:“是赵诚打来的。”

她接着说:“他说……赵问书得了严重的老年抑郁症,刚才在家里晕倒了。”

“情况可能很不妙,但他怎么都不愿意去医院。”

我们两人陷入了沉默,但最终决定还是去一趟。

一进门,我原以为会看到一片狼藉,没想到却是窗明几净,一切都井然有序。

连窗帘和沙发套都像是刚洗过一样。

所以,他们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会做,只是有时候选择不做而已。

赵问书手里紧握着一块抹布,躺在沙发上大口喘气。

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连呼吸都显得十分吃力。

沙发旁边的地板上,还有一小滩未擦净的血迹。

应该是他不久前吐的血。

我看着他满头大汗的侧脸,看着他那一头白发。

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真的老了,也许,他的日子不多了。

赵诚试图从他手中夺过抹布,脸上写满了焦急:“我都说了我来!你都晕倒了,先去医院吧!

“你这把年纪了,忙活了一整天,何必这么折腾自己呢?!”

赵问书面色苍白,用力推开他,还想抓着抹布站起来。

他颤抖着,艰难地开口怒斥:“你来什么来!

“如果你能做这些,你妈和你老婆也不会都离开!”

赵问书有些羞愤交加:“我……你以前又做过这些?全都怪我……”

话没说完,他的眼睛就红了。

赵问书的眼神空洞,手里的抹布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一丝心虚:“那我现在能做了。

“这些天里里外外,我打扫得和阿芸一样干净……”

他似乎感到很尴尬,转过头去。

却突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我和晚凌。

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关于我会对他说些什么。

但真的见到他时,我只是平静地说:“去医院吧。”

他的眼睛很红,看着我,表情痛苦地点了点头:“好。”

到了医院,护工推着他进了检查室。

我和晚凌、赵诚站在检查室外等待。

赵诚站在我们后面,似乎不好意思靠近我们。

过了一会儿,他才走过来。

我听到他轻声而不安地说:“妈,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

“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们,这么多年。”

真是一句让人惊讶的话。

我的目光移向了别的地方,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迟来的道歉,已经失去了它应有的价值。

赵诚总是那么自负。

即使经过了这么多年,他连吃饭都要依赖晚凌。

记得我第一次带晚凌去见他。

他一见到晚凌就声称自己一见钟情,坚持要立刻结婚。

我询问晚凌的意见,她脸红地点头说:“您培养出来的孩子,肯定是最优秀的。”

她是个孤儿,无依无靠,受尽了欺凌。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我恰好伸出了援手。

她把我看作是她的再生父母。

连带着看我的儿子,也带上了一层美好的滤镜。

但我让她失望了。

婚后,赵诚开始抱怨她不懂他的艺术,嫌弃她产后的身材走样,讨厌她对他的唠叨和劝告。

慢慢地,赵诚又说是我强迫他娶的晚凌,说晚凌心机深沉。

过去的事情实在让人不满意。

我收回了思绪,听到赵诚那充满痛苦和悔恨的声音:

“小凌,我对你亏欠太多了。

“前几天深夜,我睡不着,突然想起了很多往事。

“你为了我四处奔波,寻找买家购买我的画作。

“你低声下气地求来了买家,他们看在你的面子上,愿意出五千块买我的一幅画挂在客厅。

“我却说那个价格侮辱了我,当场翻脸,让你难堪……

“突然间,我意识到你为我做了那么多。真的,真的……”

他的声音停了下来,带着极力控制的哽咽:“真的……太对不起你了。”

晚凌的眼睛微微泛红,但她的表情却很冷淡。

她轻声说,没有波澜:“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当然,未来也不会再有。

赵诚脸色苍白,他抬起手遮住了脸。

他转过身去,不让哽咽声流露出来。

后半夜,在我离开之前,我最后去病房看了一眼赵问书。

我平静地告诉他:“赵问书,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来看你了。”

赵问书正挂着吊瓶,面罩着呼吸器。

他的眼神空洞,眼底泛着血丝。

他看着我,嘴唇微启,却没发出声音。

我突然意识到他戴着氧气面罩,可能很难发出声音。

我转身准备离开。

眼角余光捕捉到他眼角的泪珠。

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仔细想想,似乎没见过他流泪。

我有些惊讶,又多看了他一眼,确认不是幻觉。

他再次尝试开口,声音微弱,仿佛说了什么,又好像没有。

同样的口型重复了几次。

看起来有点急切,希望我能听见。

我观察了一会儿,终于从他的口型中读懂了。

是一句:“对不起。”

我愣了一下。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只是“嗯”了一声。

说没关系似乎不太合适。

其他的,也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

就这样吧。

转身走向病房门口时,我听到心跳监测仪的“滴滴”声越来越快。

他可能还想对我说些什么,慌乱而迫切。

但我不想再听了。

我们五十年的婚姻,我曾无数次期待他能和我好好谈谈。

但似乎从未有过。

五十年都没等到的,现在,也没必要等了。

我和晚凌驾车直奔海边。

坛南湾的海水清澈见底,海浪轻拂着我们的脚丫,仿佛置身于一个梦幻般的天堂。

长江澳海域的风车群,就像孙女在电视上看到的那般壮观。

海边嬉笑打闹的年轻身影,构成了我脑海中电视剧里的经典场景。

傍晚,我和晚凌并肩坐在沙滩上,模仿着年轻人等待落日的降临。

我对她说道:“幸好现在不算太晚。

要是再晚些,我可能这辈子都无缘再见大海了。”

晚凌坐在我身边,笑着回应:“您还没到七十岁呢。

就算活到一百岁,也还有三十多年的时光。

我们可以走遍天涯海角。”

夜幕降临,夕阳的余晖渐渐消失。

总会有新的日出在余晖散尽后到来。

我们边走边看。

欣赏完大海的壮阔,又去探访了晚凌心心念念的沙漠。

鸣沙山上,成千上万的人齐声歌唱。

我和晚凌也加入了年轻人的行列,买了两根荧光棒。

她挽着我的手臂,我搀扶着她。

我们一同攀登至高点,远眺沙漠中那一泓清泉。

当我气喘吁吁地到达山顶时,我激动地说:

“当年我跟随赵问书去海城,我以为海城已经大得令人生畏。

从未想过,离开海城后,还有如此辽阔的世界。”

晚凌笑着和我拍了张合照,然后发到朋友圈。

大宝点赞,小宝兴奋地评论:“妈妈和奶奶,是我们的超级偶像!”

我好奇地问晚凌:“偶像是什么意思?”

晚凌回答:“就是非常厉害的人。”

我们都被这句话逗笑了。

在暮色中,人潮涌动,无数闪烁的光点如同满天繁星坠落人间。

我们挥舞着荧光棒,跟着年轻人轻声哼唱那些我们未曾听过的歌曲。

“后来,我终于学会了如何去爱……”

我们一同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和晚凌一起走过了几十年的岁月。

我们被教导,被训斥。

爱父母,爱伴侣,爱孩子。

而现在,我们也终于学会了如何爱自己。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