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我去给受伤的女老师送饭,她说屋里太暗,让我靠近点,喂她

发布时间:2025-10-29 14:39  浏览量:1

很多年后,当我再次见到林晚秋老师,她已经两鬓斑白。我们隔着一条车水马龙的街道,在喧嚣的城市背景中,无声地对望了十几秒。最终,她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认出了我,脸上绽开一个温和而略带沧桑的笑。我远远地,也冲她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

那一刻,所有关于1990年那个夏天的秘密、委屈和兵荒马乱的心事,都融化在了这个横跨了近三十年光阴的无声问候里。

整整三十年,那碗我亲手喂她喝下的鸡汤,像一根温柔的刺,扎在我青春的记忆深处。它滚烫过,也冰冷过,在漫长的岁月里,最终变成了一块温润的琥珀,晶莹剔透地包裹着一个少年所有无法言说的悸动与惶惑。

而这一切,都要从那个闷热的午后说起。我妈王桂芬同志把一个擦得锃亮的铝制饭盒塞到我手里,用她一贯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陈默,给你林老师送饭去。”

第1章 闷热午后的鸡汤

1990年的夏天,空气似乎总是黏稠的,知了在窗外老樟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仿佛要把整个季节的暑气都喊出来。我刚结束了枯燥的几何习题,正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就被我妈这一嗓子给叫精神了。

“林老师?她怎么了?”我接过那个还有些温热的饭盒,入手沉甸甸的。

“你这孩子,两耳不闻窗外事啊?”我妈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数落我,“你们林老师前天下班,为了躲一辆飞快的自行车,从台阶上摔下来了,脚腕骨裂,打了石膏,躺在家里动弹不得呢。她爱人周建国又去外地出差了,说是要一个多月才回来。一个女人家,身边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多可怜。”

我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林晚秋老师的样子。

林老师是我们的语文老师,也是我的班主任。她大概三十岁出头的年纪,是那种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模样,说话总是细声细语,带着一股书卷气。她不像教导主任那样声色俱厉,也不同于其他老师的刻板说教。她的课堂,总能把枯燥的古文讲得活色生香。我尤其喜欢她念诗词时的样子,眼睛里仿佛有星光在闪烁。

我的作文一向不错,林老师格外器重我,常常在我的作文本上写下长长的批语,鼓励我多读多看。有一次,她甚至把她自己珍藏的一本《简·爱》借给了我,扉页上还有她娟秀的字迹。对我这样一个在小镇里有些内向、不善言辞的少年来说,林老师就像是照进我灰色青春里的一道光。

听到她受伤的消息,我的心没来由地揪了一下。

“快去快回,路上小心点。”我妈把饭盒的搭扣又紧了紧,“我炖了鸡汤,你让林老师趁热喝了,补补身子。跟老师说,这几天家里的饭我包了,让她安心养伤。”

我“哦”了一声,拎着饭盒出了门。

教师家属院离我家不远,穿过一条种满了法国梧桐的小巷就到了。夏日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蝉鸣声更大了,吵得人心烦意乱。我的心跳却有些不合时宜地加快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单独去老师家。

林老师家住在一楼,有个小小的院子,种着几株月季和一架葡萄藤。我站在虚掩的院门外,犹豫了片刻,才轻轻敲了敲门。

“谁呀?”屋里传来林老师熟悉的声音,但带着一丝虚弱。

“林老师,是我,陈默。”

“陈默啊,快进来,门没锁。”

我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和着房间里特有的、属于林老师的馨香扑面而来。屋子不大,收拾得异常整洁。客厅的沙发上,林老师半靠着,受伤的那只脚裹着厚厚的石膏,高高地垫在几个枕头上。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棉布睡衣,头发有些随意地挽在脑后,脸色略显苍白,但看到我,还是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快坐吧,这么热的天,还让你跑一趟。”

“是我妈让我来的。”我有些拘谨地把饭盒放在茶几上,“我妈给您炖了鸡汤,让您趁热喝。”

“替我谢谢妈,真是太麻烦你们了。”她说着,挣扎着想坐起来。

“老师您别动!”我赶紧上前一步,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

她笑了笑,不再坚持,重新靠了回去。“人啊,就怕生病,一生病,就觉得自己特别没用。”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

我打开饭盒,浓郁的鸡汤香味立刻弥漫开来。汤面上还飘着几颗红枣和枸杞,是我妈的杰作。我把饭盒推到她面前:“老师,您喝吧。”

她看着茶几,又看了看自己被固定的身体,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你看我这个样子,手也使不上劲。”

我这才意识到,她这个姿势,根本没法自己端着饭盒喝汤。我愣了一下,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是找个碗倒出来?还是……

“老师,我给您找个碗和勺子。”我说着就要往厨房走。

“不用那么麻烦了。”她叫住我,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请求,“陈默,能不能……帮老师个忙?”

我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几乎能听到“咚咚”的声音。

“您说。”

“你把饭盒端过来,用勺子……喂我几口,行吗?”她说完,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眼神微微垂下,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那个瞬间,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窗外的蝉鸣,巷子里的车铃声,都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我只听得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冲上头顶的“嗡嗡”声。

一个学生,喂自己的女老师喝汤。这个场景,无论如何都显得有些……过于亲密了。

第2章 太暗了,你靠近点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或许是出于对老师的尊敬,或许是不忍心看她为难,又或许,在那份尊敬和不忍心之下,还藏着一丝少年人自己都无法言说的、隐秘的窃喜。

我“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我搬了个小板凳,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边,端起了那个滚烫的饭盒。我用勺子撇开表面的浮油,舀了一勺清亮的鸡汤,轻轻吹了吹,试了试温度,才慢慢地递到她嘴边。

整个过程,我紧张得手心冒汗,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

林老师很自然地张开嘴,喝下了那口汤。她的嘴唇因为缺少血色而显得有些干,汤汁沾湿了嘴角,亮晶晶的。

“谢谢你,陈默,你真是个细心的孩子。”她对我笑了笑,那笑容在有些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动人。

我没敢看她的眼睛,只是低着头,一勺一勺地喂着。房间里只剩下勺子碰到饭盒边缘发出的清脆声响。我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合着膏药的味道,那是一种很奇特的、让人心安又心慌的气味。

一盒鸡汤很快就见底了。

“好了,我饱了。”她说。

我如释重负,赶紧把饭盒放回茶几上。

“今天下午的课怎么样?还是王老师代课吗?”她开始问起学校里的事。

我一一回答着,紧张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我们聊了聊学习,聊了聊我最近在读的书。当我提到《简·爱》时,她的眼睛亮了一下。

“读到哪里了?有什么感想?”

“读到罗切斯特先生的庄园着火了,简救了他。我觉得……简很勇敢。”我有些结巴地说。

“是啊,她很勇敢,也很独立。”林老师的目光似乎飘向了远方,轻声说,“一个女人的价值,不应该仅仅是依附于别人。无论在什么境地,都要保持自己独立的思想和尊严。”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时候的我,还无法完全理解她话里的深意。

临走时,她叫住我:“陈默,明天……还来吗?”

我看着她带着期盼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来。”

从那天起,给林老师送饭成了我每天雷打不动的任务。有时候是午饭,有时候是晚饭。我妈总是变着花样做些有营养的吃食,嘴里念叨着“一人在外不容易”。

我渐渐习惯了每天去她家里的那段路,习惯了那个飘着药香和书香的房间,也习惯了我们之间那种安静而默契的相处模式。她行动不便,我便会顺手帮她把散落在地上的书捡起来,帮她倒一杯水,或者把窗户开大一点透透气。

我们聊得越来越多。她会给我讲海明威,讲《老人与海》里那个永不言败的硬汉;讲泰戈尔,讲《飞鸟集》里那些充满哲理的诗句。她像一把钥匙,为我打开了一扇又一扇通往文学世界的大门。在那些午后,我觉得自己不仅仅是在照顾一个受伤的老师,更像是在接受一场灵魂的洗礼。

我甚至不再对“喂她吃饭”这件事感到别扭。那仿佛成了一种仪式,一种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直到第五天,出事了。

那天下午,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我到林老师家时,屋里的光线比平时暗了很多。她大概是睡了一觉刚醒,精神不太好。

我照例把饭菜摆好,坐在小板凳上准备喂她。今天的菜是番茄炒蛋和清炒豆芽,米饭上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

我舀了一勺饭菜递过去,她却没有张嘴。

“怎么了,老师?不合胃口吗?”我问。

她微微蹙着眉,似乎在努力分辨着什么。“屋里太暗了,我有点看不清。”

夏日的午后,即使是阴天,也不至于暗到看不清的地步。但我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她生病导致视力有些模糊。

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和请求,声音比平时更轻柔了些:

“陈默,你……能不能再靠近点?”

我的心猛地一跳。

“再近一点,”她又说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这样……我能看清。”

我下意识地,把板凳往前挪了挪。我们的膝盖几乎要碰在一起。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我能清晰地看到她额前细小的绒毛,能闻到她呼吸里淡淡的气息。

她似乎还是不满意,又轻声说:“你……喂我吧。”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不好意思的请求,而像是一种自然的嘱咐。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机械地舀起一勺饭菜,递到她嘴边。因为紧张,我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勺子碰到了她的嘴唇。那柔软温热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从指尖传遍全身。

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一直红到耳根。

她似乎没有察觉我的异样,只是安静地吃着。房间里昏暗的光线,像一层暧昧的纱,笼罩着我们两个人。窗外的风开始大了,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咔哒”一声钥匙开锁的声音。

我和林老师都愣住了。

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行李包,一脸风尘仆仆。是周建国,林老师的丈夫,他竟然提前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看着屋里这诡异的一幕——他的妻子半躺在沙发上,而一个半大的小子,正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举着勺子,停在她的嘴边。

整个世界,在那一刻,彻底静止了。

第3章 丈夫的眼神

周建国的脸,在昏暗的光线里,像一张拉满的弓。他的眼神,锐利如箭,直直地射向我,不,是射向我手里的那把勺子,和我与他妻子之间那不足一臂的距离。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建国?你……你怎么回来了?”林老师最先反应过来,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她下意识地想坐直身体,却因为脚上的石膏而动弹不得,这个动作反而让她显得更加狼狈。

周建国没有回答她,只是把行李包重重地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像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心上。他一步步走进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咯噔”声。

我像个被抓了现行的贼,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手里的勺子和饭盒,此刻变得无比滚烫,仿佛是罪证。我想站起来,想解释,却发现自己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是谁?”周建国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像生了锈的铁器在摩擦。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我,充满了审视和不悦。

“他……他是我的学生,叫陈默。”林老师急忙解释道,“我脚受伤了,这几天都是他和他妈妈在照顾我,帮我送饭。”

“送饭?”周建国冷笑一声,眼神里的嘲讽意味更浓了,“送饭送到嘴边上来了?”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火辣辣地抽在我的脸上。我的血一下子全涌了上来,羞耻、愤怒、委屈,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几乎要爆炸。

“不是的!周叔叔,你误会了!”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急切地辩解道,“是因为屋里太暗了,林老师她……”

“屋里暗?”周建国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午后虽然阴沉,但天光瞬间涌了进来,照亮了房间里每一粒浮尘,也照亮了我们三个人脸上尴尬而复杂的神情。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现在亮了,还要喂吗?”

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

“周建国,你够了!”林老师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带着一丝颤抖,“你这是什么意思?陈默还是个孩子,他好心来照顾我,你就是这么对人家的?”

“孩子?”周建国又是一声冷笑,他走到我面前,巨大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都长得比你高了,还孩子?林晚秋,你当我是傻子吗?”

他的话越来越难听,充满了侮辱和影射。我再也待不下去了,猛地站起来,因为动作太急,差点把手里的饭盒打翻。

“老师,叔叔,我……我先走了。”我把饭盒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那个让我窒息的房间。

我甚至没敢回头看林老师一眼。

外面已经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冰冷刺骨。我却没有丝毫感觉,只是疯了一样地往前跑。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流进嘴里,又咸又涩。

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想帮帮老师,只是出于最单纯的尊敬和关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副不堪的场面?周建国那怀疑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把我那点少年心事剖开,暴晒在光天化日之下,让它变得丑陋而不堪。

那个下午,我第一次尝到了被误解和羞辱的滋味。

回到家,我妈看我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吓了一跳。

“你这孩子,怎么淋成这样?饭送到了吗?林老师怎么样了?”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把自己关进了房间,用被子蒙住了头。

第二天,我没再去送饭。我妈问我,我只说林老师的爱人回来了,不用我们管了。我妈也没多想,只是念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在学校里开始刻意躲着林老师。上她的语文课,我总是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与她有任何眼神接触。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疏远,好几次在课堂上点我的名字,让我回答问题,我都只是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不知道。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担忧,有无奈,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哀伤。

流言蜚语,像夏日的霉菌,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悄无声息地滋生蔓延开来。

我不知道是谁先传出去的。或许是那天看到我从林老师家跑出来的邻居,或许是周建国跟什么人抱怨时说漏了嘴。总之,一些难听的话开始在小镇里流传。

“听说了吗?高一那个陈默,跟他们班主任林老师……啧啧。”

“怪不得那小子作文写得好,原来是老师给开小灶了,开到家里去了。”

“他妈还天天炖鸡汤送过去呢,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这些话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在我耳边响。走在路上,总感觉有人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在学校里,一些平时就爱起哄的男同学,会用暧昧的眼神看着我,发出意味不明的窃笑。

我成了一个笑话。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和自己的女老师纠缠不清的笑话。

我的世界,从那个阴雨的午后开始,就彻底变了天。我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像一只受了伤的刺猬,竖起全身的尖刺,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那本林老师借给我的《简·爱》,还静静地躺在我的书桌上。我再也没有翻开过它。书里那个勇敢独立的简,和我这个懦弱逃避的陈默,形成了多么讽刺的对比。

第4章 压垮骆驼的稻草

日子在压抑和煎熬中一天天过去。我以为只要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只要我离林老师远远的,这件事就会像被风吹散的尘埃一样,慢慢沉寂下去。

但我错了。

一个周末的晚上,我爸陈建军,一个平时沉默寡得像块石头的男人,把我叫到了客厅。我妈也坐在旁边,脸色凝重,眼圈红红的。客厅的灯开着,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陈默,你跟我说实话。”我爸的声音,像淬了冰一样冷,“你跟你们林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心里一沉,知道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没什么事。”我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没什么事?”我爸的音量猛地拔高,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没什么事,人家丈夫会找到我厂里来?指着我的鼻子,让我管好自己的儿子,别让他小小年纪不学好,去骚扰他老婆!”

“骚扰”两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地烙在我的心上。我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愤怒而变得赤红:“我没有!我不是!”

“你还敢顶嘴!”我爸扬起手,似乎想打我,但看到我妈哀求的眼神,又硬生生把手放下了。他气得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建军,你别吓着孩子,有话好好说。”我妈抹着眼泪,拉着我的手,“小默,你跟妈说,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只是去给她送饭!”我几乎是吼出来的,积压了多日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她脚受伤了,一个人在家,妈你让我去送的!我只是照顾她,我什么都没做!”

“那你爸说的喂饭是怎么回事?一个大男孩,还要喂一个女老师吃饭?陈默,你觉得这像话吗?”我爸停下脚步,死死地盯着我。

我被问住了。是啊,这像话吗?在一个外人看来,这当然不像话。我无法解释当时昏暗的光线,无法解释林老师那句“我看不清”,更无法解释自己当时那颗悸动而慌乱的心。所有这些微妙的情愫和细节,在“喂饭”这个粗暴的标签下,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甚至猥琐。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解释都是徒劳。

看到我的迟疑,我爸眼里的失望变成了彻底的愤怒。他指着我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说:“从明天起,你不准再去见那个女人!在学校里,也给我离她远点!要是再让我听到一句关于你的闲话,我就打断你的腿!我们老陈家,丢不起这个人!”

那一晚,我彻夜未眠。

父亲的话,像一把重锤,彻底击碎了我残存的最后一丝尊严。原来在他们眼里,我不是一个好心帮忙的学生,而是一个“不学好”、“骚扰”老师的坏小子。我所珍视的那段和林老师亦师亦友的时光,成了一桩需要被严令禁止的丑闻。

第二天是周一。升旗仪式上,我站在队伍里,远远地看着主席台上的林老师。她瘦了些,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但站得笔直。她作为优秀教师代表发言,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而坚定。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我们之间,隔着操场上成百上千的学生,隔着流言蜚VCD,隔着两个家庭的误解和愤怒,仿佛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从那天起,我彻底成了一个“问题学生”。

我开始逃课,开始去镇上的游戏厅打发时间。我用一种自暴自弃的方式,来对抗这个让我感到窒息的世界。我的成绩一落千丈,从班里的前几名,掉到了中下游。

班里的同学看我的眼神更奇怪了。他们大概觉得,那些流言是真的,我就是因为和老师关系不正常,才堕落成这个样子的。

林老师找我谈过好几次话。

第一次,是在办公室。她把我叫过去,关上门,声音疲惫地问我:“陈默,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好好上课?有什么心事,可以跟老师说。”

我低着头,一言不发。说什么?说你丈夫找我父亲告状了?说我爸要打断我的腿?说全天下都觉得我们之间不清不楚?我说不出口。

“是不是因为……那天的事?”她试探着问,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她。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愧疚和担忧。我突然觉得很可笑,我们明明是受害者,却要在这里互相猜测,互相试探。

“老师,没什么事,就是我不想学了。”我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然后转身走出了办公室。我看到她在我身后,伸出手,似乎想拉住我,但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了。

后来,她又在走廊上堵过我,在放学路上等过我。但我都像躲避瘟疫一样,远远地绕开她。我的冷漠和叛逆,像一把刀,不仅刺向了那些伤害我的人,也深深地刺伤了唯一一个可能理解我的人。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我妈的眼泪。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我的成绩单惨不忍睹。那天晚上,我妈没有骂我,也没有打我,她只是坐在我的床边,默默地流泪,一边流泪一边自责:“都怪我,都怪我……要是我那天不让你去送那碗鸡汤,是不是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看着母亲苍老而悲伤的脸,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我意识到,我的堕落,惩罚的不是那些流言,不是周建国的偏见,也不是我父亲的武断,而是真正在乎我、爱我的家人。

那一刻,我决定,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必须离开这里。

第5章 窗台上的《简·爱》

我做了一个当时看来无比重大的决定:我要转学。

这个想法在我脑子里盘旋了很久。我受够了这里的指指点点,受够了那种走到哪里都像被剥光了示众的感觉。我想逃离这个小镇,逃离所有认识我的人,去一个没人知道我是谁的地方,重新开始。

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我爸妈时,他们出奇地没有反对。或许,他们也觉得这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我爸动用了他所有的关系,花了不少钱,终于在邻市的一所普通高中,为我办好了转学手续。

离开的那天,是个晴朗的秋日。天很高,云很淡。我妈帮我收拾行李,一边叠衣服,一边掉眼泪。我爸则在一旁抽着闷烟,一言不发。家里的气氛,沉重得像一块铅。

我没什么东西好带的,几件衣服,几本参考书。在收拾书桌的时候,我看到了那本《简·爱》。书的封面已经有些卷边了,扉页上,林老师娟秀的字迹依然清晰:赠陈默同学,愿你像简一样,拥有无畏的灵魂和丰盈的内心。

我的手抚过那行字,心里一阵刺痛。

我曾经答应过林老师,读完后要写一篇最深刻的读后感给她。可现在,我却要以一个逃兵的身份,不告而别。

一个念头突然从我心底升起。我应该去跟她道个别。不,或许不算是道别,只是想在离开之前,再见她一面,把这本书还给她。这像是一个迟来的、必须完成的仪式。

我对爸妈说出去买点东西,然后拿着那本书,骑着自行车,最后一次踏上了那条通往教师家属院的小路。

秋日的梧桐巷,落叶满地,踩上去沙沙作响,比夏日里多了几分萧瑟。我把车停在巷口,没有走进去,只是远远地看着那栋熟悉的楼。

我没有勇气去敲那扇门。我怕看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更怕的,是万一又碰到周建国,那将是另一场难堪。

我就这样在巷口站了很久,像一尊雕像。

就在我准备放弃,转身离开的时候,我看到林老师家的窗户打开了。紧接着,屋里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午后,却格外清晰。

是林老师和周建国。

“……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是林老师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压抑的愤怒。

“过去?怎么过去?整个大院都在传,说你跟你的学生不清不楚!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周建国的声音粗暴而蛮横。

“我说了多少遍,那只是个孩子!他只是好心照顾我!你为什么就是不信?”

“好心?好心到要喂到嘴里?林晚秋,你别把我当傻子!我知道你嫌我常年不在家,你寂寞!但你也不能这么不要脸!”

“周建国!你混蛋!”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紧接着是林老师压抑的哭声。

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原来,她也承受着这么大的压力。原来,在我自怨自艾、用堕落来惩罚自己的时候,她正在家里,日复一日地面对着丈夫的猜忌、羞辱和暴力。她承受的,远比我这个所谓的“受害者”要多得多。

我一直以为,我是这个故事里最委屈的人。可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真正被推到风口浪尖,被最亲近的人伤害得最深的,是她。

而我,在她最需要支持和理解的时候,却选择了逃避,用冷漠和疏远,在她本已伤痕累累的心上,又划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我真是个懦夫。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我擦干眼泪,走到那扇熟悉的窗下。窗台不高,我踮起脚,小心翼翼地把那本《简·爱》放在了窗台上。我没有敲窗,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也是我最后的告别。

放下书,我头也不回地跑了。我骑上自行车,用尽全身的力气,飞快地蹬着,仿佛要逃离身后那个让我痛苦又愧疚的地方。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像是在为我那段仓皇而狼狈的青春,奏响一曲悲伤的挽歌。

再见了,林老师。

再见了,我兵荒马乱的十七岁。

第6章 三十年的回响

转学之后的生活,平静得像一潭没有波澜的死水。

在一个全新的环境里,没人知道我的过去。我剪了头发,换上了新的校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别的同学没什么不同。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用疯狂地刷题来麻痹自己,填补内心的空虚。

我的成绩很快又回到了上游,但我却再也找不回过去那种对知识的纯粹热爱。尤其是在上语文课的时候,我总是会不自觉地走神。我会想起林老师的课堂,想起她如何把一首平平无奇的古诗,讲得意境悠远;想起她念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时,眼里闪烁的光芒。

那些曾经照亮过我的光,如今都熄灭了。

高考,我考上了一所外地的大学。填报志愿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个离家很远的城市。我想,离得越远,那些往事就越追不上我。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那座大城市工作、结婚、生子。我成了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每天为了生活奔波,在拥挤的地铁里被挤成沙丁鱼,在写字楼的格子里敲打着键盘。日子过得不好不坏,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想起那个遥远的小镇,想起那个闷热的夏天,和那碗改变了我一生的鸡汤。

我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家属院,甚至连小镇都很少回。每次过年回家,也都是来去匆匆。我妈偶尔会跟我提起一些镇上的旧闻,但我从来不敢主动问起林老师的任何消息。

她的名字,成了我心里的一个禁区。我把它连同那段记忆,一起封存在了一个最深的角落,贴上了“请勿触碰”的标签。

我以为,这辈子,我们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直到那天,我因为一个项目,需要回老家所在的城市出差。时隔近三十年,小城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旧日的街道被拓宽,低矮的平房变成了高楼大厦,记忆中的那条梧桐巷,也早已被拆得无影无踪。

项目进行得很顺利,结束那天,我有了半天的空闲。鬼使神差地,我打车去了我曾经就读的中学旧址。学校也已经搬迁,原址上盖起了一个大型的购物中心。

我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岁月真是一把无情的刻刀,改变了所有事物的模样。

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我的目光,无意中扫到了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

一个头发花白、身形清瘦的老太太,正提着一个帆布袋,安静地站在那里等车。她的背有些微驼,脸上刻着岁月的风霜,但那温婉娴静的气质,却依稀可以辨认。

是林老师。

我的心,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老了。岁月没有对她格外仁慈。我想起三十年前,她躺在沙发上,脸色虽然苍白,但眉眼间依然是动人的风韵。而现在,她已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就那样定定地站在原地,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看着她。

或许是我的目光太过专注,她似乎有所察觉,朝我这边望了过来。

起初,她的眼神是茫然的,带着老年人特有的那种对陌生事物的审视。但渐渐地,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她的目光,从我的脸,到我的身形,来回打量着。

十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突然,她的眼睛亮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即,那份惊讶转化成了一个温和的、了然的、带着一丝沧桑的笑容。

她认出我了。

我的眼眶,在那一瞬间就湿了。

我冲她笑了笑,然后,像很多年前一样,郑重地、轻轻地,对她点了点头。

她也对我点了点头,笑容更深了些。

一辆公交车缓缓驶来,停在了她面前。她拎着帆布袋,回头又看了我一眼,才慢慢地上了车。车门关上,缓缓开走,载着她,也载着我整个青春的秘密,消失在了车流之中。

我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直到这时,我才终于明白,当年那句“屋里太暗,让我靠近点”,或许并不是什么暧昧的暗示。那可能只是一个受伤的、孤独的女人,在身心俱疲的状态下,一种下意识的、对温暖和陪伴的渴求。她把我当成一个可以信赖的孩子,一个纯粹的学生,所以才会有那样不设防的举动。

而周建国的激烈反应,或许也不仅仅是小题大做。一个常年在外奔波的男人,对妻子怀有愧疚,这种愧疚很容易就转化为多疑和没有安全感。他看到的不是真相,而是他内心恐惧的投射。

我们每个人,都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用自己的认知,去解读了同一件事。而我,那个敏感、自尊心又极强的少年,在流言和压力面前,选择了最伤人也最伤己的方式,仓皇逃窜。

那本被我留在窗台上的《简·爱》,她一定看到了。她一定明白了我当时的不告而别,也一定理解了我所有的委屈和懦弱。所以,三十年后,当她再次看到我,才会给我那样一个温暖而释然的微笑。

我们之间,从未有过一句解释,也从未有过一句道歉。但就在刚才那个对视的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和解了。

我释然了。

我终于可以坦然地面对那段过去,把它从那个阴暗的角落里拿出来,放在阳光下。那不是什么丑闻,也不是什么禁忌。那只是一个少年在成长过程中,必然会经历的一场兵荒马乱。那场混乱里,有懵懂的好感,有纯粹的善意,有被误解的委屈,也有成年人世界里无法言说的复杂和无奈。

正是这一切,共同构成了一个叫做“青春”的东西。

我转过身,迎着夕阳的余晖,向着酒店的方向走去。脚步,前所未有的轻松。我知道,从今天起,那根扎在我心里三十年的温柔的刺,终于被拔了出来。伤口或许还在,但它已经不再疼痛,而是变成了一枚勋章,见证着我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