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要把舅舅全家叫来团圆,却让我独自下厨,今年我不让她任性

发布时间:2025-10-29 13:46  浏览量:1

那一天,我挂了妈的电话,第一次没有说“好的”。

听着电话那头戛然而止的错愕,和随之而来的忙音,我靠在厨房冰冷的瓷砖墙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憋了十年。

十年里,每一次的家庭大聚会,都是我的独角戏。从菜单设计、采买、清洗、切配,到煎炒烹炸、摆盘上桌,最后再到收拾残局,我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在这间小小的厨房里,为十几口人的欢声笑笑,耗尽我所有的假期时光。我那道工序繁复的松鼠鳜鱼,成了妈在亲戚面前最有面子的“招牌菜”,也成了我心头最沉重的枷锁。

但这一切,都要从半个月前,那个普普通通的周六下午说起。

第1章 熟悉的电话

午后的阳光正好,透过客厅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洒下一片暖融融的光斑。我刚给自己泡了一杯红茶,准备窝在沙发里看一部攒了很久的电影,享受一下难得的清闲。

手机铃声就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妈”这个字。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熟悉的预感涌上心头。果然,电话一接通,我妈王秀英那中气十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语调就传了过来。

“晓静啊,忙什么呢?”

“没忙,妈,刚歇会儿。怎么了?”我呷了一口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

“下下周六,你舅舅他们一家子过来,你舅妈、你表弟王浩,还有他那个新谈的女朋友,都来。你爸说好久没聚了,咱们在家里吃,热闹。”

她用的是“咱们”,但话里的意思我听得明明白白。这个“咱们”,具体到执行层面,就只有“我”一个人。

我捏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陶瓷的温度隔着指尖传来,却暖不了心里的凉意。我沉默了片刻,试图组织语言。

“妈,这次人挺多的,要不……我们去外面饭店订一桌吧?我请客。大家轻轻松松聊聊天,多好。”

“去饭店?”我妈的声调立刻高了八度,仿佛我提了一个多么离经叛道的建议,“饭店那东西又贵又不好吃,都是味精调出来的,哪有家里的干净卫生?你舅舅就爱吃你做的那几道菜,每次都念叨。你表弟那个女朋友第一次上门,更得好好招待,让人家看看咱们家的诚意。”

又是这套说辞。我的厨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成了维系她和娘家关系的工具,成了她在亲戚面前炫耀的资本。

我叹了口气,继续争取:“可是妈,这次加上我们自己,快十个人了。我一个人从买到做,再到收拾,一整天就没了,比上班还累。”

“累什么累?年轻人多干点活怕什么?”我妈的语气里带上了明显的不悦,“你舅舅当年对我们家多好?你小时候上学的书包,不都是你舅舅给买的?做顿饭怎么了?忘本可不行啊,晓静。再说了,你那手艺,不就是多练练才越来越好的嘛。”

旧日的恩情,像一道符咒,每一次都被她拿出来,贴在我的额头上,让我无法反驳。

我爸林建国在一旁听到了动静,凑过来对我摆摆手,用口型说:“算了,就那样。”

我看着我爸那副息事宁人的样子,心里一阵无力。在这个家里,我妈是绝对的权威,尤其是在招待她娘家人的事情上。我爸一辈子老实本分,从不跟她争执。

电话那头,我妈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点菜了:“那个松鼠鳜鱼肯定要做,你舅舅最爱。还有你舅妈喜欢的八宝鸭,得提前准备。你表弟爱吃辣,给他做个辣子鸡。哦对了,他那个女朋友是南方人,口味清淡,你再做个清蒸鲈鱼,再煲个汤……”

她像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熟练地排兵布阵,而我,就是她手下那个唯一需要冲锋陷阵的兵。

我的脑子里,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未来那个周六的场景:

清晨六点,天还没亮,我就得去菜市场抢最新鲜的活鱼和食材。上午,在厨房里洗洗切切,处理各种鸡鸭鱼肉,腰酸背痛。中午,他们陆陆续续到了,在客厅里看电视、嗑瓜子、聊天说笑,而我,在油烟弥漫的厨房里,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下午一点,菜终于一道道上桌,等我端上最后一道汤,脱下那件油腻腻的围裙时,他们已经酒过三巡,桌上的菜也基本都凉了。我只能匆匆扒拉两口饭,听着他们高谈阔论,偶尔被我妈cue到,笑着回答一句:“不累,应该的。”

饭后,男人们继续喝茶聊天,女人们则聚在一起聊八卦,而我,默默地把杯盘狼藉的餐桌收拾干净,走进厨房,面对堆积如山的碗碟。

等我把最后一个盘子擦干放进橱柜,夜幕早已降临。舅舅一家心满意足地告辞,留下一句“晓静手艺真好,辛苦了”,然后我妈会一脸骄傲地送他们出门,回来后对我爸说:“你看,我哥他们多高兴。”

而我,那个真正辛苦的人,得到的,只是一身的疲惫和满心的落寞。

“……晓静?晓静?你在听吗?”我妈的声音把我从预演的疲惫中拉了回来。

“在听,妈。”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里透着自己都能察觉到的倦意,“我知道了,你把菜单发给我吧,我看着准备。”

“这就对了嘛!”我妈的语气瞬间多云转晴,“我女儿就是能干!行,那先这样,我跟你舅妈说去了啊!”

电话挂断,客厅里恢复了宁静。那杯原本温热的红茶,已经彻底凉了。

我爸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辛苦你了。……她就是好面子。”

我摇摇头,没说话。我知道她好面子,可我的辛苦和付出,难道就应该被这“面子”二字理所当然地消耗掉吗?

这一次,我心里那根常年紧绷的弦,似乎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濒临断裂的声响。

第2章 一根稻草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往年一样,开始在心里盘算那张长长的菜单。

松鼠鳜鱼要用两斤左右的活鳜鱼,去骨留皮,鱼肉上要打上细密的十字花刀,油温要控制得恰到好处,才能炸出那“松鼠”般蓬松的形态。浇上去的糖醋汁,番茄酱、白醋、糖的比例更是要精准,早一分则酸,晚一分则腻。

八宝鸭工序更繁琐,要将整鸭脱骨,糯米、火腿、干贝、香菇、莲子等八样配料要提前泡发、炒制,再塞进鸭肚里,先蒸后炸,才能做到外皮酥脆,内里软糯。

还有辣子鸡、红烧肉、梅菜扣肉、蒜蓉粉丝蒸扇贝……每一道菜,都凝聚着时间和心血。

我打开手机备忘录,把需要采购的食材一一列下,长长的清单,看得我眼睛都花了。我甚至开始在脑海里规划那一天的时间线,几点去市场,几点开始处理食材,哪个菜先做,哪个菜后做,才能保证在开饭时所有菜品都能以最佳状态上桌。

这种“专业”程度,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我一个做市场策划的,硬生生被我妈培养成了一个能承办家宴的私厨。

日子就在这种压抑的平静中滑向了聚会前的那个周一。那天下午,我正在公司写一份重要的方案,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我以为是骚扰电话,随手挂断,可对方又执着地打了第二次。

我只好接了起来:“喂,你好。”

“喂,是晓静姐吗?我是王浩。”

是表弟王浩。他比我小五岁,从小就被舅舅舅妈宠着,有点眼高手低。我们关系不远不近,平时除了过年过节,几乎没什么联系。

“哦,王浩啊,有事吗?”我有些意外。

“嗨,姐,没事儿,”他笑嘻嘻地说,语气熟稔得仿佛我们天天见面,“这不是周末要去你家吃饭嘛,我先替我女朋友谢谢你的盛情款待啊!”

“不客气,都是一家人。”我客套地回答,心里却在想,他打电话来,肯定不只是为了说这个。

果不其然,他话锋一转:“对了,姐,跟你商量个事儿。我女朋友是四川人,特能吃辣。你那个菜单我妈发给我看了,辣子鸡是挺好,但能不能……再加个水煮牛肉?她就爱吃这口。你手艺那么好,肯定没问题的吧?”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仿佛我不是他的表姐,而是他家楼下可以随时加菜的小饭馆老板。

那一瞬间,我握着手机,只觉得一股火“噌”地一下从胸口窜到了天灵盖。

我辛辛苦苦,准备十个人的饭菜,他没有一句关心和体谅,反而得寸进尺,理直气壮地来“点菜”。他和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女朋友,把我当成了什么?一个免费的、可以满足他们一切口腹之欲的厨子?

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之前的每一根。王浩这个电话,就是那最后一根。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颤抖。

“王浩,我不是专业的厨师,只是个普通上班族。准备那一桌子菜,已经要花掉我整个周末的时间了。我没有精力再额外加一道这么复杂的菜了。”

电话那头的王浩似乎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拒绝。

“啊?姐,不就是多做个菜嘛,对你来说不是小菜一碟吗?别这么小气嘛,都是一家人。”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撒娇和不满。

“这不是小气不小气的问题。”我的声音冷了下来,“如果你女朋友想吃水煮牛肉,我可以推荐几家不错的川菜馆。但在我家,菜单就是这些了。”

“姐,你……”

“我还在上班,很忙。先这样。”

说完,我没等他再开口,直接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键盘的敲击声和中央空调的送风声。我看着电脑屏幕上写了一半的方案,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王浩的那个电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积压多年的委屈和愤怒的闸门。

我想起,有一年冬天,也是家庭聚会,我重感冒,发着低烧。但我妈说,亲戚都约好了,不能改。我只能吃了退烧药,在厨房里站了一天,油烟熏得我头痛欲裂。饭桌上,舅妈还笑着说:“晓静今天是不是不舒服啊?这松鼠鳜鱼的汁好像有点咸了。”

我想起,我表弟王浩大学毕业找工作,舅舅托我爸帮忙,我爸跑前跑后,动用了不少人脉。事成之后,舅舅一家来吃饭,我做了满满一桌菜。席间,他们对我爸表示了感谢,却对我这个幕后功臣视若无睹,仿佛那些菜是自己从灶台上长出来的一样。

我还想起,我刚工作那会儿,攒了三个月的工资,买了一个名牌包。我妈知道了,把我数落了一顿,说:“女孩子家家虚荣什么?有这钱,给你舅舅买两条好烟,比什么都强。”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的付出是廉价的,我的时间和精力是可以被随意支配的,我的感受是无足轻重的。我只是一个“会做饭的女儿”、“听话的外甥女”,一个用来维持家庭和睦、撑起长辈面子的工具人。

“凭什么?”

我问自己。

凭什么我要用我的休息时间,去成全他们的口腹之欲和虚荣心?凭什么我要用我的疲惫,去换取他们一句轻飘飘的“辛苦了”?凭什么我要因为那些陈年的、被无限放大的“恩情”,就得一次又一次地牺牲自己?

不。

今年,我不干了。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长成了一棵不可动摇的大树。

我拿起手机,找到了我妈的号码,拨了过去。

第3章 第一次反抗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我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又怎么了?我在打麻将呢,有事快说。”

麻将牌清脆的碰撞声从听筒里传来,嘈杂又刺耳。原来,在我为她的“家宴”愁眉不展的时候,她正享受着自己的悠闲时光。

我攥紧了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妈,关于周六吃饭的事,我想再说一下。”

“不是都定好了吗?菜单我都发给你了,你照着买就行了。”她的语气里透着一股“这事已经翻篇了”的理所当然。

“我决定了,”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今年,我不做饭了。”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下来,连麻将的声音都消失了。过了足足有五秒钟,我妈拔高的声音才像炸雷一样响起:“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想做了。我太累了。”我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声音里没有了犹豫,只有平静的坚定,“我已经订好了餐厅,就在我们家附近那家‘聚福楼’,环境和菜品都很好。我把包厢号发给你,到时候我们直接过去就行,我请客。”

“林晓静!你是不是疯了!”我妈的声音尖利得像要刺穿我的耳膜,“你舅舅一家都说好了来家里吃,你现在跟我说不做了?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你是不是存心要跟我作对?”

“我没有要跟您作对,我只是想过一个属于我自己的、不用围着灶台转的周末。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我也需要休息。”

“休息?你有什么好休息的?你一个没结婚没孩子的人,上个班能有多累?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白天上班,晚上回家还要给你洗衣做饭,我喊过一声累吗?现在让你给亲舅舅做顿饭,你就跟我喊累?你的孝心呢?你的良心呢?”

一连串的指责像子弹一样射过来,每一颗都精准地打在我最柔软的地方。我知道,她又要开始忆苦思甜,用她那一代人的奉献标准来绑架我。

“妈,时代不一样了。”我疲惫地说,“您那时候是您那时候,现在是现在。我尊重您的付出,也请您尊重我的感受。”

“感受?你的感受就是自私!就是不把长辈放在眼里!”我妈已经气得口不择言,“我告诉你林晓静,这顿饭,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你要是敢撂挑子,就别认我这个妈!”

“妈!”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您为什么总要用这种方式逼我?难道在您心里,维系您和舅舅家的感情,比您女儿的身体和心情更重要吗?”

“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她似乎被我问住了,一时语塞,但很快又找到了新的攻击点,“你是不是因为王浩让你加个菜,你就不高兴了?他不懂事,你跟他计较什么?你都多大的人了,跟个孩子置气,你出息了你!”

原来,王浩已经跟她告过状了。

我冷笑一声:“他不是孩子了,他都快三十了。他有权利提出要求,我也有权利拒绝。妈,这件事我不是在跟您商量,我是在通知您。餐厅我已经订好了,钱也付了。你们来,我欢迎。不来,那我就自己吃。”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用如此强硬的态度跟我妈说话。

电话那头,我妈彻底被我激怒了,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好……好你个林晓静!你翅膀硬了是吧!我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这么来气我的!你行,你真行!我倒要看看,没有你,这顿饭我吃不成!”

“啪”的一声,她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心脏“怦怦”直跳。一半是害怕,一半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害怕的是,我伤害了我妈,我们之间爆发了最激烈的冲突。轻松的是,我终于把压在心底多年的话说了出来。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和妈妈的对话,她的每一句指责都像针一样扎着我。我是不是真的太自私了?是不是太不孝了?为了这一点“自由”,就和我妈闹到这个地步,值得吗?

可是,另一个声音又在说:你没有错。你只是想要回一点本该属于你的尊重和空间。如果亲情需要靠无底线的牺牲和付出来维系,那样的亲情,不要也罢。

两个小人在我脑海里打了一整夜的架。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一整天,我都在等我妈的电话。我想,她气消了之后,或许会打过来,我们能好好谈谈。或者,她会服软。或者,她会继续骂我。

但没有。手机安静得像一块板砖。

我爸倒是给我发了条微信,只有短短几个字:“还在气头上,别跟她犟。”

我回他:“爸,我没有犟,我只是累了。”

他没有再回复。

我知道,这个家里,没有人能真正地站在我这边。我只能靠自己。

周四晚上,我收到了餐厅发来的确认短信,提醒我周六晚上的包厢预订成功。我看着那条短信,心里五味杂陈。

我把餐厅的地址、时间、包厢号,编辑成一条长长的信息,分别发给了我妈、我爸、舅舅和表弟王浩。

在给我妈的信息结尾,我多加了一句:“妈,我知道您生气,但还是希望您能来。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发完之后,我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了一边。

该做的,我都做了。接下来,就看他们的选择了。

这不仅仅是一场关于“在哪里吃饭”的博弈,更是一场关于我的家庭地位、我的个人价值的无声宣告。

结果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能再退回去了。

第4章 尴尬的饭局

周六那天,我睡到了自然醒。

没有清晨六点的闹钟,没有菜市场的喧嚣,没有厨房里叮当作响的锅碗瓢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岁月静好。

我慢悠悠地起床,给自己做了一份简单的早餐,然后去健身房锻炼了一个小时。下午,我甚至有闲情逸致去逛了逛街,给自己买了一条新裙子。

镜子里的我,穿着漂亮的裙子,化着淡妆,看起来神采奕奕。这和往年聚会日那个穿着旧围裙、一脸油光、满身疲惫的我,判若两人。

下午五点半,我从容地开车前往“聚福楼”。

停好车,我走进预订的“合家欢”包厢。包厢很大,装修得古色古香,一张能坐十二人的大圆桌摆在中央,餐具已经整齐地摆好。

我坐在主位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开始打鼓。

他们会来吗?

我妈还在气头上,她会不会真的跟我赌气,联合舅舅一家抵制这次饭局?如果最后只有我一个人坐在这里,那该多尴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心也一点点往下沉。

六点整,包厢的门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是我爸。他看到我,表情有些复杂,叹了口气说:“来了?”

“爸。”我站起来,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妈呢?”

“在楼下停车场,跟还有你舅舅他们在一起。还在抹不开面子,不肯上来。”我爸在我身边坐下,压低了声音,“你这次,真是把给气着了。”

我心里一紧。

正说着,门又被推开了。舅舅王建军、舅妈李琴、表弟王浩和他那个陌生的女朋友,簇拥着一脸冰霜的我妈走了进来。

我妈穿着一件深色的外套,嘴唇抿得紧紧的,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找了个离我最远的位置坐下。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舅舅和舅妈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舅舅干咳了两声,打着圆场:“晓静啊,这地方不错嘛,让你破费了。”

“应该的,舅舅。快请坐。”我连忙招呼他们。

王浩拉着他的女朋友坐下,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他那个女朋友倒是落落大方,对我笑了笑:“你就是晓静姐吧?你好,我叫孙芮。”

“你好,孙芮,欢迎你。”我回以微笑,但心里却怎么也热络不起来。

人到齐了,服务员开始上菜。我点的都是餐厅的招牌菜,其中也有一道松鼠鳜鱼。

菜品精致,色香味俱全,可饭桌上的气氛却比冰窖还冷。没有人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我妈全程黑着脸,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几下筷子,一口菜都没吃。我爸不停地给她夹菜,她都用筷子拨到了一边。

舅舅试图活跃气氛,端起酒杯说:“来来来,建国,咱们哥俩喝一杯。晓静也辛苦了,组织了这么一顿饭。”

我爸连忙端起杯子。我笑了笑,说:“舅舅,今天谁都不辛苦,大家就好好吃饭。”

我这句话,像是一根针,又扎到了我妈的痛处。她“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冷冷地说:“是啊,有人是轻松了,在外面动动嘴皮子就把事儿办了。哪像我,里外不是人,热脸贴了冷屁股。”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舅舅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地放下酒杯:“秀英,你这是干什么?孩子们的一片心意……”

“心意?我看是诚心跟我过不去!”我妈瞪着我,眼圈都红了,“我一把年纪,想在自己家里,吃口热乎饭,跟自己兄弟热闹热闹,这有错吗?现在倒好,被逼得跑到这冷冰冰的饭店来,吃这些不知道什么人做的东西!我这张老脸,算是被她丢尽了!”

她的话说得又响又急,包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审视,有不解,有责备。

孙芮,那个第一次上门的女孩,更是手足无措地看着王浩,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一场“鸿门宴”。

我的脸一阵阵发烫,感觉自己像个被公开审判的罪人。委屈、愤怒、难堪,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堵在我的喉咙里。

我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妈,我再跟您解释一遍。我不是诚心跟您过不去,我只是不想再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事情。十年了,每一次家庭聚会,都是我一个人在厨房里从早忙到晚。你们在外面欢声笑笑的时候,我在油烟里煎熬。你们吃完饭拍拍屁股走人的时候,我在水槽边洗几十个碗。我也是您的女儿,不是您家雇来的保姆!”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但我还是坚持把话说完。

“我也会累,我也会烦。我只是想在家人团聚的时候,我也能像个家人一样,坐在桌边,好好吃顿饭,跟你们说说话。这个要求,真的就那么过分吗?就那么让您丢脸吗?”

我说完,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妈愣住了,她大概没想到我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把这些话说出来。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舅妈李琴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她低下头,没敢看我。

王浩则把头埋得更低了。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那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舅舅。

第5章 迟来的理解

舅舅王建军放下手中的酒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我妈,眼神里带着几分责备,几分无奈:“秀英,你看看你,把孩子逼成什么样了?”

然后,他又转向我,目光温和了许多:“晓静,舅舅跟你说句公道话。这件事,你没有错。是我们……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这些年把你当成理所当然了。”

我愣住了,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为我说话的,竟然会是舅舅。

舅舅继续说道:“我们每次来,嘴上说着是来看你爸,其实心里头,都惦记着你那口好手艺。吃得心安理得,吃完抹嘴就走,从来没想过你一个人在厨房里有多辛苦。尤其是你舅妈和我,还有王浩,我们最没资格说你。我们是客人,是来享受的,你却为了我们,连个节都过不好。是我们不对,真的。”

他这番话说得极为诚恳,没有半点虚伪。

舅妈李琴也抬起头,眼圈红红的,对我说:“晓静,你舅舅说得对。是舅妈不好,光想着饱口福了,没心疼你。以后……以后可不兴这样了。”

表弟王浩也终于抬起了头,他看着我,脸上满是羞愧:“姐,对不起。我不该给你打电话提那个要求,我太不懂事了。”

他身边的孙芮,也小声地补了一句:“晓静姐,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预想过争吵,预想过冷战,甚至预想过不欢而散,却唯独没有预想过这样的场面。

我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在他们真诚的歉意面前,仿佛瞬间被融化了。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摇了摇头:“舅舅,舅妈,我不是怪你们。我只是……”

我只是希望我妈能理解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妈王秀英的身上。

她坐在那里,脸色变幻不定,有震惊,有委屈,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戳穿了心事的慌乱。她大概没想到,她一直引以为傲的、用来维系亲情的“女儿的厨艺”,在她哥哥一家看来,竟然成了一种负担和亏欠。

她引以为傲的“面子”,在这一刻,碎了一地。

我爸适时地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秀英,孩子们都懂事。晓静也不是真的要跟你闹,她就是累了,心里委屈。你听听哥说的,咱们以后,改改好不好?”

我妈的嘴唇哆嗦着,眼泪终于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她不是在哭我的“忤逆”,而是在哭她一直以来坚持的、自以为是的“待客之道”的崩塌。

“我……我有什么错?”她哽咽着,像个无助的孩子,“我就是想让你们吃好喝好,想让我哥他们知道,我嫁到林家,过得不比他们差。我女儿能干,有出息,会做这么一大桌子菜,给我长脸……我有什么错?”

原来,是这样。

我一直以为,我妈的“任性”,源于她对娘家人的讨好和对我的控制。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那层层包裹之下的核心,是她深藏心底的自卑和要强。

我妈嫁给我爸的时候,我们家条件不如舅舅家。舅舅是国企的干部,我爸只是个普通工人。那些年,舅舅家确实帮衬了我们不少。这份恩情,加上那种微妙的差距,让我妈心里始终憋着一股劲。她想证明,她过得很好,她的家庭很幸福,她的女儿很优秀。

而我那一手被逼出来的厨艺,就成了她最直接、最拿得出手的证明。

每一次家宴,与其说是招待亲戚,不如说是她的一次“成果汇报”。满桌的菜肴,是我做的,但更是她向娘家人展示的“勋章”。她享受着哥哥嫂子对我厨艺的夸赞,那份骄傲,足以抚平她多年来的不甘和敏感。

所以,当我提出要去饭店时,她才会那么愤怒。因为那等于是否定了她唯一的、赖以支撑自己“面子”的方式。

我走到我妈身边,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她。

“妈,对不起。”我轻声说,“我不知道您是这么想的。我以为……我以为您只是觉得我做饭是应该的。”

我妈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没有接纸巾,而是反手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很粗糙,掌心却很温暖。

“傻孩子,”她抽泣着说,“妈怎么会觉得你是应该的。妈就是……就是想让他们看看,我女儿多厉害。”

那一刻,我们母女之间那堵看不见的墙,轰然倒塌。

第6章 新的开始

那顿饭的后半场,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

虽然我妈的眼睛还是红肿的,但她开始慢慢地吃东西。舅舅和我爸聊起了家常,舅妈则热情地和孙芮说着话,询问她的工作和家庭,像所有初次见未来晚辈的长辈一样。

王浩给我倒了一杯果汁,很小声地又说了一句:“姐,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过去了。”

饭局结束时,大家都喝了点酒,脸上带着微醺的红晕。在餐厅门口告别时,舅舅拉着我的手,郑重其C地对我说:“晓静,以后舅舅再来,就带你出去吃。你要是想露一手,就做个你最拿手的家常菜就行,千万别再搞那么复杂了。咱们是一家人,不是来检查你厨艺的。”

我妈站在一旁,低着头,没有说话,但我看到她悄悄地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

送走舅舅一家,回家的路上,车里很安静。我爸开着车,我和我妈坐在后排。

过了一会儿,我妈轻轻地碰了碰我的胳膊。

“晓静,今天……妈说话太重了,你别往心里去。”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我没有,妈。”我摇摇头,主动握住了她的手,“我也一样,我不该跟您那么说话,还挂您电话。”

“不怪你,是我把你逼急了。”我妈叹了口气,“我就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命。总想着在你舅舅面前挺直腰杆,结果……唉,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不委屈。”我靠在她的肩膀上,像小时候一样,“妈,以后您想证明自己过得好,有很多种方式。比如,您可以跟舅妈说,您的女儿每年都带您出去旅游。或者,您可以跟舅舅炫耀,您的女婿(虽然现在还没有)对您有多孝顺。不一定非要通过一桌子菜来证明。”

我妈被我逗笑了,噗嗤一声:“你这孩子,还没对象呢,就想到女婿了。”

车厢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我知道,有些根深蒂固的观念,不可能因为一次争吵就彻底改变。但我妈,她开始尝试理解我了。这就够了。

那个周末之后,我们的家似乎迎来了一种新的秩序。

我妈不再执着于“家宴”的形式。再有亲戚朋友要来,她会提前和我商量。

“晓静,你周姑姑下周要来家里坐坐,咱们中午是出去简单吃个便饭,还是在家下个面条?”

“晓静,你大姨说想尝尝你做的红烧肉,你看你周末有时间吗?要是没时间,妈就跟她说改天。”

她开始尊重我的时间和意愿,把“你来决定”挂在嘴边。

而我,也不再对下厨这件事抱有那么强烈的抵触情绪。当烹饪不再是一项被强加的、沉重的任务,而是一种自愿的、表达爱意的方式时,我重新找回了其中的乐趣。

我会偶尔在周末,心血来潮地做几道拿手菜,叫上爸妈一起享用。我妈会吃得心满意足,然后拍照发到家庭群里,配文:“女儿做的爱心午餐,味道好极了!”那份骄傲,比在家宴上听一百句客套的夸奖,都来得真实和温暖。

我和舅舅一家的关系,也变得更加纯粹和轻松。

有一次,王浩和孙芮请我吃饭,特地选了一家评价很高的川菜馆。席间,王浩给我讲了很多他工作上的趣事,孙芮也和我分享了许多女孩子之间的话题。我们聊得很投机,我发现,当卸下了“厨娘”和“食客”这层不平等的关系后,我们才真正像平等的亲人一样,开始彼此了解和关心。

那道曾经让我无比痛恨的松鼠鳜鱼,我再也没有做过。

有一次我妈开玩笑地问我:“晓静,你那道松鼠鳜鱼的手艺,是不是要失传了?”

我笑着回答她:“妈,手艺不会失传,但它以后只为心甘情愿而做。或许,等哪天我有了孩子,我会做给他吃,告诉他,这道菜背后,有一个关于‘理解’和‘尊重’的故事。”

那次“饭局风波”,像一场不大不小的家庭地震,震松了我们家多年来僵化的地基,也震出了一条通往彼此内心的裂缝。我们开始学着去填补它,用沟通、用理解、用爱。

我明白,家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但家必须是一个可以表达感受的地方。任何以“爱”为名的绑架,最终伤害的,都是最亲近的人。

学会设立边界,不是为了疏远,而是为了更健康、更长久地爱与被爱。

我很庆幸,那一天,我挂断了妈妈的电话,选择了“不任性”。那不仅仅是一次反抗,更是一次自我救赎,和对我们这个家庭未来的,一次温柔的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