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保密岗20年,儿子却被欺负到退学!深夜持证找首长要说法

发布时间:2025-10-06 02:13  浏览量:1

深夜,我攥着那本褪了色的红色证件,站在一扇熟悉的门前。

手抬起来,又放下,反复几次,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二十年,我守着一个秘密,守得滴水不漏,以为这就是对家人最大的保护。可到头来,我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

胸口那股气,又闷又疼,像生了锈的齿轮,卡在那里,转不动,也松不下来。我这一辈子,没求过人,可今天,为了我儿子,我得把这张老脸,连同那二十年的沉默,一起豁出去了。

第1章 旧齿轮与新油漆

从部队转业那天,天阴沉沉的,像我心里压着的那块铅。

办手续的同志拍着我的肩膀,话里带着几分惋惜:“老李,你这一手绝活,就这么带走,真是咱们的损失啊。”

我笑了笑,没说话。

我的“绝活”,是和一堆不会说话的精密仪器打交道。它们身上每一个零件的脾气,我都摸得比自己的掌纹还熟。二十年,我待的地方,代号都换了三次,周围的战友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我,像一颗拧进墙里的螺丝钉,纹丝不动。

那里没有窗户,只有一盏常年亮着的灯,空气里永远是机油和金属混合的清冷味道。我习惯了这种味道,习惯了绝对的安静,习惯了用数据和图纸思考。

可我儿子明鸣,不能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

他上初中了,正是拔节长个的时候。妻子陈淑不止一次在电话里跟我念叨,说孩子性格太闷,不爱说话,学校的老师也反映,他总是一个人待着,融不进集体。

我知道,这都怪我。

一年到头,我回不了几次家。每次回去,看着明鸣那张和我越来越像的脸,总觉得陌生又愧疚。他看我的眼神,带着点胆怯和疏离,不像看一个父亲,倒像看一个偶尔来访的亲戚。

“为了孩子。”陈淑在电话那头叹气,“老李,转业吧。找个安稳的单位,咱们一家人天天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于是,我递交了申请。

脱下穿了二十年的军装,换上便服,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拔掉外壳的蜗牛,浑身不自在。

我们一家搬到了市里,我被分配到一家国营机械厂,做维修技师。厂子很大,烟囱吐着白烟,车间里机器轰鸣,到处都是油污和汗味。

这和我过去待的地方,简直是两个世界。

厂长姓王,挺着个啤酒肚,说话声如洪钟,他握着我的手,使劲晃了晃:“欢迎李师傅!听说你是部队里的技术大拿,以后厂里的设备就靠你了!”

我只是点点头,说:“尽力而为。”

同事们很热情,给我递烟,拉我聊天。他们聊家长里短,聊菜市场的价格,聊谁家孩子又考了第一。这些话题对我来说,就像听一门陌生的外语。

我插不上话,只能在一旁默默地听着,然后借口去检查设备,躲开那份热闹。

我以为,只要我把活干好,就能赢得尊重。厂里那台从德国进口的老旧冲压机,三天两头闹罢工,厂里的老师傅们都束手无策。我钻进油腻腻的机床底下,待了整整两天,凭着脑子里那张模糊的结构图,硬是把毛病给找了出来。

当机器重新发出平稳的轰鸣声时,车间主任激动地拍着我的背,连声说“神了”。

那一刻,我心里是踏实的。我觉得,生活就像调试机器,只要找到症结,总能让它运转起来。

明鸣转学的手续也办好了,进了市里一所重点初中。开学那天,我和陈淑一起送他去学校。看着他背着新书包,走进那座气派的校门,我心里那块铅,似乎轻了许多。

晚上回家,陈淑做了一桌子好菜。她给我夹了一筷子红烧肉,笑着说:“老李,你看,现在多好。你每天都能回家,明鸣也能上好学校,咱们的日子,总算是安稳了。”

我嗯了一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灯光下,妻子的脸上有了笑纹,儿子的房间里透出写作业的灯光。这种烟火气,是我过去二十年里,最渴望也最陌生的东西。

我以为,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新的环境,新的开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就像一台刚刚上好油漆的旧机器,外面看着光鲜亮丽,可里面的齿轮,却在看不见的地方,开始发出不祥的、格格不入的摩擦声。

而我,对此一无所知。

第2章 看不见的裂痕

摩擦声,最先是从明鸣身上发出来的。

他变得比以前更沉默了。

每天放学回家,他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吃饭的时候,也是埋着头,扒拉几口就说吃饱了。我和陈淑问他在学校怎么样,他总是含糊地应付过去。

“还行。”

“挺好的。”

“老师讲课听得懂。”

陈淑觉得是孩子刚换环境,内向,需要时间适应。我也这么认为。我甚至觉得,这孩子沉稳的性子像我,是好事。

直到有一次,我去给他收拾房间,在他的书桌抽屉里,发现了一本被撕得乱七八糟的作文本。

本子的封面上,用圆珠笔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乌龟,旁边写着几个字:“乡巴佬,哑巴。”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那天晚上,我特意等明鸣睡着了,才和陈淑说起这件事。陈淑一听就急了,眼圈当场就红了。

“我就觉得不对劲!”她压低声音,带着哭腔,“这孩子最近瘦了,眼神也躲躲闪闪的。肯定是在学校受欺负了!”

“你先别急,”我安慰她,“明天我去找他们老师问问情况。”

第二天,我请了半天假,去了明鸣的学校。

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姓张。她听了我的来意,脸上露出些为难的神色。

“李明鸣爸爸,是这样,”张老师斟酌着词句,“明鸣这孩子,学习很认真,就是……性格太内向了,不太合群。”

“他是不是被同学欺负了?”我直接问道。

张老师顿了顿,说:“同学之间,有时候就是开开玩笑,可能没个轻重。主要还是明鸣自己,太敏感了些。我会再说说那几个调皮的学生的。”

她的话说得很委婉,但我听出了里面的敷衍。

从学校出来,我心里堵得慌。我习惯了直来直去,解决问题就是一是一,二是二。可现在这事,像一团棉花,你一拳打过去,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回到厂里,车间主任老刘看我脸色不好,把我拉到一边。

“老李,怎么了?家里有事?”

我把明鸣的事跟他说了。

老刘听完,叹了口气,递给我一支烟:“老李啊,你刚来,有些事不懂。你儿子班上,是不是有个叫王浩的?”

我愣了一下:“好像是听明鸣提过。”

“那就对了。”老刘压低声音,“王浩,是咱们王副厂长的儿子。那小子,在学校里就是个小霸王,老师都得让着他三分。你家明鸣老实,估计是被他给盯上了。”

王副厂长……就是那个挺着啤酒肚的王厂长。

一瞬间,很多事情都串联起来了。为什么班主任说话含糊其辞,为什么她只说明鸣“敏感”。

原来,这台机器的毛病,根子在这里。

“那怎么办?”我问老刘。

老刘拍了拍我的胳膊:“忍着吧。为了孩子,还能怎么办?你去找王厂长?他能听你的?别到时候,孩子的事没解决,你自己的饭碗都保不住。”

老刘的话,像一盆冷水,从我头顶浇下来。

我愣在原地,看着车间里轰鸣的机器。那些钢铁大家伙,在我眼里曾经是那么简单,只要遵循规律,就能驾驭。可现在,我发现人的世界,比最复杂的机器还要难懂。

这里的规律,不是写在图纸上的。

晚上,我试图和明鸣谈谈。

我坐在他床边,学着电视里那些开明的父亲,想用一种温和的方式打开他的心。

“明鸣,在学校……有同学对你不好吗?”

他背对着我,身子僵了一下,没说话。

“要是有人欺负你,跟爸爸说。爸爸给你做主。”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过了很久,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听到被子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带着哭腔的“没有”。

那两个字,像两根针,扎在我的心上。

我知道他在撒谎。他在保护我,或者说,他根本不相信我能保护他。

那一刻,我这个父亲,当得无比失败。

我守着国家的机密,守了二十年,我觉得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现在,我连儿子心里的秘密都打不开。

我和他之间,也有一道看不见的裂痕。这道裂痕,比作文本上的涂鸦,更让我心惊。

第3章 沉默的代价

日子,就在这种压抑的沉默中,一天天过去。

陈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每天变着法子给明鸣做好吃的,想把他喂胖点,可明鸣的饭量越来越小,人也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

她催我:“老李,你得想个办法啊!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我想了什么办法呢?

我去找了王副厂长。

那天下午,我特意在车间门口堵他。他刚从外面应酬回来,满面红光,一身酒气。

“王厂长。”我拦住他。

他眯着眼看了我半天,才认出我来:“哦,是李师傅啊。有事?”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王厂长,有点小事想跟您反映一下。关于孩子在学校的事。”

一听到“孩子”,王副厂长的脸色就淡了下来。

我把明鸣在学校被欺负,作文本被撕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刻意隐去了他儿子王浩的名字,只说是“几个调皮的同学”。

我以为,点到为止,他一个当领导的,应该能听懂。

没想到,他听完后,哈哈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力气大得让我一个趔趄。

“哎呀,李师傅,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他满不在乎地说,“小孩子嘛,在学校打打闹闹,磕磕碰碰,不都正常吗?我们家王浩,也经常被同学打呢!男孩子,不打不成交,皮实点好!”

他嘴上说着“我们家王浩也被打”,可那得意的神情,分明是在炫耀。

“王厂长,”我的声音沉了下来,“这不是普通的打闹。我儿子的作文本被撕了,还被骂……”

“行了行了。”他有些不耐烦地打断我,“李师傅,你是个技术人才,脑子别那么死板。这社会,就是大鱼吃小鱼,你儿子太懦弱,那是他自己的问题,得让他自己学会强大起来。你这个当爹的,总不能护他一辈子吧?”

说完,他不再理我,哼着小曲,背着手,摇摇晃晃地走了。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他说得对,我不能护他一辈子。可在他需要我保护的时候,我这个当爹的,却什么都做不了。

“懦弱”,这个词像一把锥子,扎进我的心里。

他是在说我儿子,还是在说我?

我把这次谈话告诉了陈淑,只是隐去了王副厂长那些刺心的话。陈淑听完,半天没说话,最后只是默默地抹眼泪。

“都怪我,”她说,“要不是我非让你转业,也不会有这些事。”

我心里一揪,说:“不怪你,是我没用。”

那天晚上,我们俩谁都没睡好。

从那以后,明鸣的情况更糟了。

他的校服开始隔三差五地出现破口,有时候是袖子,有时候是衣角。问他怎么回事,他就说是自己不小心刮破的。

他的文具也总是“丢失”。今天丢一块橡皮,明天丢一支钢笔。陈淑给他买了新的,没过两天,又不见了。

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我们谁也不敢再问。

我们怕问出那个我们早已知道,却无力改变的答案。

沉默,成了我们家唯一的交流方式。

我们以为,沉默和忍耐,可以换来风平浪静。我们以为,只要熬过这段时间,等那些孩子玩腻了,一切就会好起来。

我们都错了。

沉默,不是保护,而是纵容。

沉默的代价,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沉重。

那一天,我下班回家,刚到楼下,就看到邻居张大妈她们聚在一起,对着我们家阳台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一开门,就看到陈淑坐在沙发上,肩膀一抽一抽地哭。

地上,是一堆摔得粉碎的飞机模型零件。

那是我亲手给明鸣做的歼10模型。

我转业前,待的最后一个地方,参与的就是这个项目。模型上的每一个零件,都是我照着图纸,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

这是我送给明鸣的唯一一件,能和我过去二十年工作联系起来的礼物。

明鸣一直把它当宝贝,每天都要擦拭一遍,连陈淑碰一下都不行。

“怎么回事?”我的声音在发抖。

陈淑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核桃。她指着明鸣紧闭的房门,泣不成声:“王浩……王浩带着几个同学,冲到家里来……说明鸣偷了他的游戏机,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还……还把模型给砸了……”

“明鸣呢?”

“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怎么叫都不开门。”

我感觉一股血直冲脑门。

我冲到明鸣的房门前,用力拍门:“明鸣!开门!我是爸爸!开门!”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我急了,退后两步,用尽全身力气,一脚踹在门锁上。

“砰”的一声,门开了。

房间里,窗帘拉着,一片昏暗。

明鸣就坐在书桌前,背对着我,一动不动。

我走过去,轻轻地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我把他转过来,看到他的脸时,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疼得无法呼吸。

他的脸上,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第4章 压垮骆驼的稻草

那个红色的巴掌印,像一块烙铁,烙在明鸣的脸上,也烙在我的心上。

我这辈子,都没舍得动过他一根手指头。

“谁打的?”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明鸣低着头,嘴唇被咬得发白,就是不说话。

陈淑冲了进来,看到儿子脸上的伤,尖叫一声,扑过去抱住他,哭得撕心裂肺。

“我的儿啊!这是哪个天杀的干的啊!”

在母亲的怀里,明鸣紧绷的身体终于垮了。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得喘不上气,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把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恐惧和绝望,都宣泄了出来。

从他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我们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

王浩丢了一台游戏机,就一口咬定是明鸣偷的。下午放学,他带着几个同学,把明鸣堵在楼下,抢了他的钥匙,冲进家里,翻箱倒柜。

他们没找到游戏机,就把气撒在了那架飞机模型上。

明鸣去拦,王浩就给了他一巴掌,还骂他是“贼”的儿子。

“我没偷……我没有……”明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爸……我不是贼……”

我抱着他,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我拍着他的背,一遍遍地说:“爸爸知道,爸爸相信你。明鸣不是贼,永远都不是。”

那天晚上,明鸣发起了高烧。

他躺在床上,说胡话,一会喊着“我没有偷”,一会又惊恐地叫着“别砸我的飞机”。

我和陈淑守了他一夜,用酒精给他擦身,用湿毛巾给他敷额头。

看着儿子烧得通红的小脸,听着他梦里的呓语,我心如刀割。

我是一个父亲,是一个男人。我曾经在自己的岗位上,为国家守住了那么重要的东西。可现在,我连自己孩子的尊严和安全都守不住。

第二天一早,明鸣的烧退了。

他醒来后,睁着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看着天花板。

陈淑端着一碗粥,想喂他吃。

他摇摇头,嘴里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妈,我不想去上学了。”

陈淑的勺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明鸣,你说什么傻话!”

“我不想去上学了。”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再也不想去那个学校了。”

那一刻,我清楚地知道,这根稻草,终于把我的孩子,也把我这个父亲,彻底压垮了。

陈淑抱着我,哭着说:“老李,报警吧!咱们报警!这都上门打人了,这是犯法!”

报警?

我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但很快就被自己否决了。

报了警又怎么样?王浩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顶多就是批评教育,赔礼道歉。王副厂长一出面,说不定连道歉都是敷衍了事。

然后呢?

明鸣还要不要在这个学校上学?王浩会不会变本加厉地报复他?

我不敢赌。

我怕我的冲动,会给儿子带来更深的伤害。

“不能报警。”我哑着嗓子说。

“那怎么办?就这么算了?我儿子白白被人打,被人冤枉?”陈淑的情绪激动起来,“李卫国!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儿子被人欺负成这样,你连个屁都不敢放吗!”

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吼我。

我没有还嘴。

因为她说得对。

我不是个合格的男人,也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地上那堆模型的碎片,一夜没合眼。

那些碎片,就像我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我试图把它们拼凑起来,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复原它原来的样子。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

比如,儿子的信任。

比如,我作为一个父亲的尊严。

第二天,我没去上班。

我决定再去找一次王副厂长。这一次,我不是去“反映情况”,我是去讨个说法。

我直接去了他的办公室。

他正翘着二郎腿,喝着茶,看报纸。

看到我进来,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王厂长。”我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他这才放下报纸,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李师傅啊,今天怎么没在车间?设备又出问题了?”

“我儿子,昨天被你儿子打了。”我开门见山。

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满不在在乎的样子:“哦?有这事?小孩子打架嘛,常有的事。”

“他带着人冲到我家里,把我家的东西砸了,还污蔑我儿子是小偷。”我的声音在抖,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话不能这么说嘛,李师傅。”王副厂长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我家王浩丢了台新买的游戏机,好几百块呢!他怀疑是你儿子拿了,去问问,也是情有可原嘛。至于砸东西……小孩子手重,不懂事,回头我让他给你道个歉。东西多少钱,我赔给你就是了。”

轻描淡写,避重就轻。

从头到尾,他没有一句关心我儿子伤势的话,没有一句认为他儿子做错了的话。

在他眼里,这不过是一件可以用钱摆平的小事。

我儿子的伤,我儿子的委屈,我儿子的名誉,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王厂长,”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要钱。我要你儿子,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我儿子道歉,承认是他冤枉人。”

王副厂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

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李卫国,你别给脸不要脸。”他的声音冷了下来,“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修破机器的,也敢来跟我提条件?我告诉你,让你儿子忍着,这事就过去了。你要是再纠缠不休,信不信我让你在厂里待不下去?”

我的血,凉了。

彻彻底底地凉了。

我看着他那张肥胖油腻的脸,看着他眼神里的轻蔑和傲慢。

我终于明白,在这个人的世界里,没有道理可讲。

只有权力,和地位。

而我,什么都没有。

我默默地转身,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身后,传来他得意的冷哼。

第5章 无声的对峙

从王副厂长办公室出来,我感觉天都塌了。

厂区里阳光刺眼,晃得我头晕。工人们的说笑声,机器的轰鸣声,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我像个游魂一样,在厂区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老刘看到我,想过来打招呼,可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担忧地看着我。

我走回空无一人的车间,找到那台被我修好的德国冲压机。

我用手抚摸着它冰冷的钢铁外壳,上面还留着我的指纹和油污。

这台机器,结构再复杂,也有它的规律,有它的逻辑。只要你懂它,尊重它,它就会听你的话。

可人呢?

人的世界,为什么没有规律可言?

我在部队二十年,那里的一切都讲规矩,讲纪律。一级服从一级,命令就是命令。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黑白分明。

我以为,外面的世界也该是这样。

只要你做得对,只要你占着理,就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可王副厂长的一番话,把我这个天真的想法,击得粉碎。

在这里,理,是要看谁来讲的。

回到家,陈淑看到我的表情,就知道结果了。她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转身进了厨房。

很快,我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可我们谁都没有胃口。

明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步都没出来。

饭桌上,只有我和陈淑两个人,相对无言。

“老李,”陈淑夹了一筷子菜到我碗里,声音沙哑,“要不……咱们给明鸣办转学吧。离开这里,换个环境,兴许就好了。”

转学?

谈何容易。

我们家刚在这里安顿下来,我的工作,我们的房子,都在这里。再转学,转到哪里去?

而且,这次是转学,下次呢?

难道我们一辈子都要活在躲避之中吗?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放下筷子,看着陈淑,“如果这次我们退了,明鸣这辈子,腰都直不起来了。”

“可不退,又能怎么办?”陈淑的眼泪又下来了,“你去讲理,人家不跟你讲。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拿什么跟人家斗?”

是啊,拿什么跟人家斗?

我一没权,二没钱,就是一个凭手艺吃饭的普通工人。

在王副厂长那样的人眼里,我连个屁都算不上。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又回到了那个没有窗户的地下工作室。周围是我熟悉的机器,它们安静地运转着,发出悦耳的嗡嗡声。

可突然,所有的机器都停了。

警报灯疯狂地闪烁,发出刺耳的尖叫。

我冲过去检查,发现所有的线路都被人剪断了,所有的齿轮都被塞进了石子。

王副厂长和他儿子王浩,就站在一边,冲着我狞笑。

我急得满头大汗,想去修复,可我怎么也找不到工具。

我的手,是空的。

然后,我听到了明鸣的哭声。

他就在机器后面哭,哭着喊:“爸爸,救我……”

我疯了一样想冲过去,可我的脚像是被灌了铅,一步也动不了。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机器冒出黑烟,看着我的儿子离我越来越远。

“爸!爸!”

我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天还没亮,窗外一片漆黑。

我坐起来,心脏还在狂跳。

陈淑被我惊醒了,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我没说话,只是呆呆地坐着。

那个梦,太真实了。

我的工具,我的手艺,我引以为傲的一切,在现实面前,都失灵了。

我救不了我的机器,也救不了我的儿子。

我摸到床头的一包烟,点了一根。

这是我转业后,第一次抽烟。

在部队里,我的工作性质,是绝对禁止烟火的。这个习惯,我已经保持了二十年。

可现在,我需要尼古丁来麻痹自己。

烟雾缭绕中,我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际,脑子里一片混乱。

放弃吗?

就像陈淑说的,转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我不甘心。

我李卫国,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没向任何人低过头。凭什么,要让我的儿子,因为别人的错误,而背井离乡,像个逃犯一样活着?

凭什么,作恶的人可以心安理得,受害的人却要忍气吞声?

这世道,不该是这样的。

我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就像我心里那点不肯熄灭的火苗。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定还有办法。

一定有。

第6章 红色的底牌

一连几天,家里都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里。

明鸣依旧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我和陈淑把饭菜放在他门口,等我们走了,他会开门拿进去,但第二天收碗的时候,饭菜几乎都没动过。

陈淑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背着我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

厂里那边,王副厂长大概是跟车间主任打过招呼了。老刘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和无奈。其他同事,也都若有若无地躲着我。

我成了厂里的一个异类。

我每天照常上班,检查设备,排除故障,只是话比以前更少了。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试图用机器的轰鸣声,来掩盖心里的煎熬。

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儿子那张带着巴掌印的脸,王副厂长那副轻蔑的嘴脸,就会在我脑海里反复出现。

我感觉自己被逼到了一个死角,前面是墙,后面是悬崖。

我守了二十年的规矩,到头来,规矩却护不住我的孩子。

我信奉了一辈子的道理,到头来,道理却成了一个笑话。

难道,真的没有天理了吗?

这个念头,像一根毒刺,扎得我寝食难安。

周五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陈淑在旁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太累了。

我悄悄地爬起来,走到客厅。

月光从窗户洒进来,照在地上那堆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飞机模型碎片上,泛着冷光。

我蹲下来,捡起一片机翼的残骸。

上面还有我亲手刷的银色油漆,和我用最小号的笔,画上去的红色徽标。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双手,曾经拆解过最精密的仪器,也曾经组装过最尖端的设备。它们懂得如何用最合适的力度,拧紧一颗螺丝,也懂得如何用最精准的手法,焊接一根线路。

它们为国家,守住过重要的防线。

可现在,这双手,却连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我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屈辱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站起身,走到卧室,打开了那个我从部队带回来的,上了锁的铁皮箱子。

这个箱子,是我的“绝密”。里面装着我过去二十年的所有记忆。

我拿出钥匙,手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才把锁打开。

箱子里,整齐地放着几件叠得方方正正的旧军装,几本专业书籍,还有一沓厚厚的荣誉证书。

在最底下,有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小盒子。

我把盒子拿出来,打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暗红色的证件。

证件的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烫金的国徽。

这是我的工作证,也是我的身份证明。二十年来,它跟着我,进出过无数个地图上找不到的地方。

它代表着我的过去,我的忠诚,我的奉献。

按照规定,转业的时候,这本证件是要上交的。

可老首长亲自把它还给了我。

那天,他把我叫到办公室,亲手给我泡了一杯茶。

他说:“卫国啊,这二十年,委屈你了。国家不会忘记你,我也不会。这个证件,你留着。它不是特权,是个念想。以后要是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解决不了的难处,就来找我。”

老首长,姓张,是我最敬重的人。

他是个真正的军人,铁骨铮錚,两袖清风。他懂技术,更懂人心。在我最迷茫的时候,是他拍着我的肩膀,告诉我,我们做的事情,是为了让我们的后代,能活在一个更讲道理,更公平的世界里。

转业后,他也被调到了市里,担任了更重要的领导职务。

我一直把他的话,当成一种嘱托和安慰。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真的会拿着这本证件,去敲响他的门。

我李卫国,不想求人,更不想动用这份不该动用的情分。

可是现在,我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这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我的儿子。

为了让他相信,这个世界,还是有公道在的。

我把那本红色的证件,紧紧地攥在手里。

它的边角有些磨损,带着岁月的痕迹,却像一块烧红的炭,烫着我的手心,也烫着我的良心。

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做出了这辈子,最艰难的一个决定。

第7章 深夜的敲门声

我揣着那本证件,像揣着一团火,走进了沉沉的夜色里。

已经是午夜,街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凭着记忆,找到了老首长家的地址。那是一个很普通的老式家属院,红砖墙,水泥地,和我家住的小区没什么两样。

这让我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我怕看到的是那种戒备森严,我连门都进不去的地方。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几只野猫在垃圾桶旁逡巡。我走到一栋楼前,抬头看了看。二楼的一扇窗户,还亮着灯。

就是这里了。

我站在楼下,犹豫了。

我这一上去,敲开的,可能不仅仅是一扇门。

我可能会打破自己平静的生活,也可能会给老首长带来麻烦。

可是,一想到明鸣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睛,我所有的犹豫,都被一股决绝取代。

我走上楼,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

我站在那扇熟悉的木门前,能听到里面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三声,不轻不重。

里面的说话声停了。

过了一会,门开了。

开门的是老首长的爱人,周阿姨。她穿着睡衣,看到我,愣了一下。

“你是……卫国?”她有些不确定地问。

“周阿姨,是我,李卫国。”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哎呀,真是你!快进来快进来!这么晚了,你怎么……”周阿姨热情地把我让进屋。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老旧的沙发,一张书桌,满墙的书。

老首长正坐在书桌前,戴着老花镜,似乎在看文件。听到动静,他抬起头。

看到我,他也很意外。

“卫国?你怎么来了?”他站起身,摘下眼镜。

他的头发白了许多,但眼神还是和以前一样,锐利,温和。

“首长。”我叫了一声,喉咙有些哽咽。

“快坐快坐。”他指了指沙发,“老周,给卫国倒杯水。”

我没有坐。

我从怀里,掏出了那本红色的证件,双手递了过去。

“首长,我来……是想跟您,讨个说法。”

老首长看到那本证件,脸色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

他没有接,而是示意我坐下。

“坐下说。家里出了什么事?”

我把明鸣在学校被欺负,被冤枉,被上门打人,最后被逼到不肯上学的事情,原原本本地,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出来。

我说得很慢,很平静,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情绪激动。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让我这个当父亲的,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的事实。

我说到王副厂长那番“大鱼吃小鱼”的理论时,老首长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当我说到明鸣脸上的那个巴掌印,说到那架被摔碎的飞机模型时,我看到老首长的拳头,在桌子下面,悄悄地握紧了。

周阿姨在一旁听着,眼圈早就红了,不停地用纸巾擦眼泪。

等我说完,屋子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

过了很久,老首长才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卫国,你受委屈了。孩子,也受委屈了。”

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拿起我放在茶几上的那本证件。

他轻轻地摩挲着封面上的国徽,然后,把它重新放回我的手里。

“这个,你收好。”他说,“这不是用来讨说法的工具,这是你的功勋。你守了二十年的规矩,不是为了让某些人,可以肆无忌惮地破坏规矩的。”

他转过身,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我是张敬援。”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帮我查一下,市第一机械厂的副厂长,王建军。对,就是他。把他所有的情况,明天早上八点之前,放到我桌子上。”

挂了电话,他对我说:“卫国,你先回去。好好陪陪孩子。明天,等我消息。”

我站起来,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首长,谢谢您。”

“谢什么。”他扶住我,“是我该谢谢你们。是我们这些当干部的,没把风气管好,才让你们这些老实人受了欺负。”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回去吧。天,快亮了。”

我走出那栋楼,回头看了一眼。

二楼的灯,还亮着。

那灯光,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暖。

我抬起头,看到东方的天际,已经露出了一丝微弱的晨光。

天,是真的快亮了。

第8章 迟来的春天

第二天,我没有去上班,请了假,在家里陪着明鸣。

我没敢告诉陈淑我去找了老首长。我怕她担心,也怕万一事情没解决,让她空欢喜一场。

我学着陈淑的样子,熬了粥,做了几样清淡的小菜,端到明鸣的房间门口。

我敲了敲门。

“明鸣,是爸爸。开门,吃点东西。”

里面没有动静。

我把饭菜放在门口,靠着墙,席地而坐。

“明鸣,”我对着门板,轻声说,“爸爸知道,你委屈。是爸爸没用,没保护好你。”

“以前,爸爸总以为,把工作干好,让你们吃饱穿暖,就是尽到责任了。我错了。我忘了,你也是个需要人陪,需要人懂的孩子。”

“那架飞机,爸爸再给你做一架。不,我们一起做。爸爸把图纸画给你,教你怎么打磨,怎么上漆。我们做一架比原来那个更大,更好的。”

我说了很多。

把我这十几年,想说却一直没说出口的话,都说了出来。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

说到最后,我自己都有些哽咽了。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一道缝。

明鸣的脸露了出来。

他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但眼睛里,似乎有了一点点光。

“爸……”他叫了我一声,声音嘶哑。

“哎。”我应着,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把门打开,让我进去。

他指了指桌上的碗,说:“我吃了。”

碗里的粥,少了一半。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诚惶诚恐的声音。

“喂,请问……是李卫国,李师傅吗?”

“我是。”

“哎呀,李师傅!我是王建军啊!第一机械厂的王建军!”

是王副厂长。

他的声音,和我那天在办公室里听到的,判若两人。

“李师傅,误会,都是误会啊!”他在电话里,几乎是在哀求,“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我已经狠狠地教训过他了!是我管教不严,给您和孩子造成了伤害,我跟您道歉!我这就带着他,上门给您和孩子赔罪!”

我拿着电话,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是老首长的电话,起作用了。

效率,快得惊人。

“不用了。”我平静地说。

“别别别,李师傅,您一定要给我个机会!”他急切地说,“您看这样行不行,我马上让那小子去学校,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给明鸣道歉,做检讨!然后我立刻就给他办转学,保证他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明鸣面前!您看……”

我打断了他:“王厂长,你儿子的事,是学校的事。你自己的事,是组织上的事。你不用跟我说这些。”

说完,我挂了电话。

下午,老刘给我打来电话,声音里满是震惊和解气。

他说,市里的纪委工作组,一早就进驻了厂里,第一个带走调查的,就是王副厂长。

听说,不止是因为他儿子仗势欺人的事,还牵扯出很多经济上的问题。

墙倒众人推。厂里这些年受过他欺压的人,都跑去提供线索了。

老刘在电话那头感叹:“老李啊,你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你这到底是搬了哪路神仙?”

我笑了笑,说:“我没搬神仙。我只是,去敲了敲天理的门。”

傍晚,陈淑下班回来,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说,整个厂都传遍了。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惊讶,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踏实。

她没问我到底做了什么。

她只是走过来,抱了抱我,说:“老李,辛苦你了。”

晚上,明鸣终于走出了房间,和我们一起坐在了饭桌前。

他还是不怎么说话,但头,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总是低着了。

他会给我和陈淑夹菜,会安静地听我们说话。

我知道,他心里的那块冰,开始融化了。

周末,我把那堆飞机模型的碎片,都收了起来。

我找来新的木料和工具,在阳台上,支起了一个工作台。

我把图纸铺开,对正在旁边看着我的明鸣说:“来,儿子,我们一起。爸爸教你。”

阳光照在我们的身上,暖洋洋的。

楼下,传来了孩子们追逐嬉闹的笑声。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它本该有的轨道上。

我知道,这件事,会在明鸣心里留下一道疤。但我也希望,它能让明鸣明白一个道理:

这个世界上,有黑暗,但也一定有光。

有时候,光来得会晚一些,但只要你不放弃,它就一定会出现。

至于我,也想明白了很多事。

我那二十年的坚守,守护的,不应该只是那些冰冷的机器和秘密。

更重要的,是守护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内心那份对公平和正义的期盼。

我想,这才是老首长把那本证件留给我的,真正的意义。

那是一个承诺。

一个国家,对它最忠诚的士兵,最朴实的公民的承诺。

这个承诺,比任何荣誉,都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