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五年无提升,中秋辞职前经理问我:你知道哪里出错了吗?
发布时间:2025-10-04 16:40 浏览量:1
那封辞职信,在我办公桌的抽屉里躺了整整三个月,纸角都有些卷了。信上的字,是我用钢笔一个一个写上去的,力道用得很大,几乎要划破纸背。
直到中秋节前一天,我才终于把它拿出来,平平整整地放在了经理老张的桌上。
他没看信,只是抬起头,隔着氤氲的茶气看着我,眼神里没什么波澜,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梧桐叶落下的声音。
我们就这么沉默地对视了许久,直到他呷了一口茶,才缓缓开口,问了我一句让我记了很多年的话。
他说:“陈驰,你跟我干了五年,从没让你担过一次主要项目,也一次没给你提过职,你知道是哪里出错了吗?”
第1章 一块不开窍的木头
五年前我进这家公司的时候,心里是揣着一团火的。
这是一家做高端中式定制家具的公司,在业内小有名气。我从小跟着我爸在木工房里长大,对卯榫结构、对各种木料的脾性,熟悉得就像熟悉自己的掌纹。大学学的也是家具设计,毕业后能进这里,我觉得是找对了地方,一身的本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面试我的人就是老张。那天他拿着我带来的一个小木作样品,一个没用一滴胶水、纯靠卯榫拼接起来的鲁班锁,翻来覆去看了半天。
他问我:“现在年轻人都玩电脑建模,搞流水线了,你还捣鼓这个?”
我当时梗着脖子,有点不知天高地厚:“机器做出来的东西,没有魂。木头是活的,得顺着它的性子来,手上的温度才能让它服帖。”
老张笑了,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把鲁班锁在手里拆开,又严丝合缝地装了回去,动作很利索。
他说:“行,明天来上班吧,跟着技术部的老师傅们先学学。”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遇到了伯乐。
刚开始那两年,确实是我的黄金时代。公司的单子大多是给一些别墅、会所做定制,客户要求高,不计成本,追求的就是那份独一无二的手工质感。我的长处正好发挥得淋漓尽致。
我能花上一个星期,只为打磨一张紫檀木桌面,直到它的光泽像一汪深潭,能映出人影。我也能为了一个看不见的燕尾榫,反复调试,确保它在几十年后,经历热胀冷缩,依然稳固如初。
技术部的老师傅们都喜欢我,说我这孩子,身上有股老木匠的“痴”劲儿,是块好料。
老张也时不时会来车间转转,走到我身边,看看我手里的活儿,点点头,说一句:“小陈,不错,用心了。”
那时候,一句“用心了”,比发奖金还让我高兴。我觉得,我的价值,他都看在眼里。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风向就变了。
大概是公司接了一轮融资,规模扩大,开始追求“效率”和“标准化”。
以前那种一单一议的慢活儿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新中式轻奢系列”“智能家居嵌入系列”这种听起来很时髦的名头。
设计的核心不再是木料和工艺,而是PPT上的概念和渲染图里的效果。
和我一批进来的同事,脑子活络的,很快就转去了市场部、设计部。他们不再跟木屑和刨花打交道,而是西装革履地坐在会议室里,对着投影仪侃侃而谈,嘴里蹦出的都是“用户画像”“市场下沉”“流量闭环”这些我听不懂的词。
有个叫王浩的,比我还晚来一年,因为做了一份漂亮的PPT,分析了“Z世代”对新中式家具的审美趋势,直接被提拔成了设计组的组长。
而我,还待在技术部,守着我那一堆刨子、凿子,像个跟不上时代的老古董。
不是没想过改变。我也学着去做PPT,但我对着电脑屏幕,脑子里想的还是木头的纹理,做出来的东西,干巴巴的,没有王浩他们做的那么花哨、那么有“冲击力”。
老张找我谈过一次话。
那次公司开了个季度总结会,王浩的团队因为一个爆款系列拿了最高奖金。我在会上,像个局外人。
会后,老张把我叫到办公室。
他给我泡了茶,语气很温和:“陈驰啊,我知道你技术好,是咱们公司的定海神针。但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光会埋头干活不行,还得会抬头看路。”
他指了指王浩他们做的方案:“你看,人家这个,抓住了年轻人的心。成本低,周期短,利润高。你做的东西是好,可太慢了,也太贵了。一个客户的满意,带不来十个客户的订单。”
我捏着滚烫的茶杯,手心全是汗。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想说那些快速生产出来的东西,榫卯是假的,连接处用的是五金件,木头用的是贴皮的复合板,用不了几年就会松动、变形。那不是做家具,那是做道具。
可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
我看着老张,他眼里的那种“你应该懂”的眼神,让我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在他眼里,我可能就是一块不开窍的木头。
他需要的是能快速塑形、上漆、然后卖个好价钱的木材,而我,却总想着自己是一块需要慢慢雕琢、讲究纹理和内涵的硬木。
从那次谈话后,我就彻底被边缘化了。
重要的项目不再交给我,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处理一些售后维修的疑难杂症,或者给新来的学徒做做基础培训。
工资条五年没动过,职位也还是“技术员”。
王浩他们见了面,客客气气地喊我一声“陈哥”,但那客气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我知道,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失败者。一个守着旧手艺,被时代抛弃了的可怜虫。
第2章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我老婆小雨总说我,性子太闷,像个茶壶,肚子里装着滚水,嘴上却倒不出来。
她说得对。
在公司里,我就是那个不会哭的孩子。有委屈,有想法,都自己憋着。我总觉得,活儿干得好不好,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用不着自己去嚷嚷。
可现实很快就教会我,秤是有的,但秤砣在人家手里。你不哭,人家就当你没饿着。
大概是第三年的时候,公司接了一个大单,给一个文化度假村做全套的实木家具。项目要求高,工期紧,是个硬骨头,但也是个露脸的好机会。
老张亲自挂帅,把所有技术骨干都召集起来开了个会。
我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准备,把度假村的设计图翻来覆去地研究,结合他们江南水乡的风格,连夜画出了一套家具的卯榫结构分解图,还用小料做了几个关键节点的模型。
我觉得,这项目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开会那天,我把厚厚一叠图纸和模型带上,心里憋着一股劲儿。
结果,会上老张根本没给我展示的机会。
王浩站起来,用他那一贯富有感染力的语调,放起了PPT。漂亮的渲染图,配上“禅意东方”“回归自然”的文案,把甲方唬得一愣一愣的。
轮到技术方案讨论时,王浩轻描淡写地说:“技术方面,我们建议采用改良工艺,关键承重部分使用传统卯榫,其他部分采用现代五金件连接,这样既能保证结构稳定,又能大大提高生产效率,把工期缩短三分之一。”
我当时就急了,没等老张点名,就站了起来。
“不行!”我声音有点大,整个会议室的人都朝我看来。
我脸涨得通红,摊开我的图纸:“度假村在南方,气候潮湿,木材伸缩率大。如果用五金件,不出两年,冷热交替,接口处肯定会松动,到时候家具就废了。必须用纯卯榫,用‘活’的结构去适应环境变化,才能用得长久。”
我说完,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王浩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对甲方代表说:“陈哥是我们的技术专家,考虑得比较长远。不过您放心,我们的五金件都是进口的,有质保,而且从商业角度看,两年后也可以考虑家具升级换代嘛,这又是一个新的增长点。”
甲方代表听了,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老张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敲了敲桌子,对我说:“陈驰,坐下。技术细节,我们内部再讨论。”
那次会后,“内部讨论”的结果,就是王浩的方案被全盘采纳。
我成了那个不懂变通、不顾大局、差点搅黄了项目的“刺儿头”。
项目组的名单里,没有我的名字。
我被派去带几个新来的实习生,熟悉车间的安全操作规程。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车间里待到很晚。看着那些被王浩方案“优化”掉的边角料,心里堵得像塞了一团湿棉花。
我爸给我打电话,问我怎么还不回家。
我在电话里,没忍住,把这事儿给说了。
我爸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只听见他“吧嗒吧嗒”抽旱烟的声音。
最后,他说:“人啊,有时候跟木头一样,得看生在什么地方。要是生在好山好水,就能长成栋梁。要是生在盐碱地,能活下来就不孬了。”
顿了顿,他又说:“实在不行,就回来。咱爷俩开个小作坊,饿不死。”
挂了电话,我看着车间里冰冷的机器,第一次对自己坚守的东西,产生了怀疑。
也许,我真的错了?也许这个时代,根本就不需要所谓的“匠心”,它需要的只是“效率”和“故事”。
我开始试着去改变。
我学着在酒桌上给领导敬酒,学着说一些场面上的漂亮话。
同事聚会,我抢着买单。
王浩的项目遇到点技术难题,跑来问我,我毫无保留地把解决方案告诉他,还帮他画了图。
他当着部门所有人的面,拍着我的肩膀说:“还得是陈哥,咱们技术部的压舱石啊!”
大家都笑了,我也跟着笑,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我以为,我的“懂事”,老张会看在眼里。
年底评优,我们部门有一个名额。按照资历和技术,我觉得怎么也该轮到我了。
结果,名额给了刚来半年的小李。
小李技术平平,但每天早来晚走,把老张的办公室打扫得一尘不染,茶杯永远是满的,茶叶永远是新换的。
老张在部门会议上说:“小李虽然年轻,但工作态度积极,有服务意识,值得大家学习。”
那一刻,我坐在下面,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又像个小丑。
我终于明白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会叫的鸟儿有虫吃。而我,既不会哭,也不会叫,我只会默默地干活。
可是在这个园子里,默默耕耘,是结不出果子的。
第3那张“智能”红木桌
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每一根。
让我下定决心离开的,是一张桌子。
一张号称是“人工智能赋能传统工艺”的红木智能升降桌。
这是公司今年的主打产品,王浩团队的得意之作。据说,他们用AI算法分析了上万个古典家具图样,结合人体工学数据,设计出了这款“既有古典神韵,又有科技内涵”的爆款。
样品做出来后,老张特意拿到我们技术部,让大家“评审”一下。
那张桌子,摆在车间中央,周围围了一圈人。
桌面是整块的缅甸花梨木,纹理很漂亮,油光水滑的。桌腿是经典的明式马蹄腿造型,线条也还算流畅。
王浩在一旁,意气风发地介绍着:“大家看,我们保留了最经典的元素,但内部结构完全是现代化的。内置进口电机,可以一键升降,桌面还嵌入了无线充电模块和隐藏式插座,完美契合现代人的办公需求。”
他按了一下遥控器,桌面平稳地升了起来。
周围响起一片赞叹声。
“王组长厉害啊,把老祖宗的东西玩出了新花样!”
“这要是推向市场,肯定得卖疯了!”
我一直没说话,只是戴上手套,绕着桌子走了一圈,仔仔细细地看。
我蹲下身,敲了敲桌腿,声音有点空。我又摸了摸桌子底下的连接处,摸到了一排冰冷的螺丝钉。
我站起身,摘下手套,问王浩:“这桌腿,是实心的吗?”
王浩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陈哥,你这问题太专业了。为了控制成本和重量,我们用的是木材拼接技术,外面贴的实木皮,但视觉效果和实木是一样的,强度也绝对够用。”
我又问:“桌腿和桌面的连接,用的是什么结构?”
王浩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了:“考虑到要内置升降装置,传统卯榫结构太复杂,我们用了高强度螺栓连接,外面再用木钉封死,保证美观。”
我没再问下去。
我心里全明白了。
这根本就不是一张红木桌子。它只是一个披着红木外衣的铁架子。
它的灵魂是电机和螺丝,而不是木头本身。它所有的价值,都在于那层一毫米厚的木皮和那个所谓的“古典造型”。
这东西,是对我所学、所信、所坚持的一切的公开羞辱。
老张看我脸色不对,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陈驰,怎么样?从专业角度,给点意见。”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张经理,这不是家具,这是个玩具。或者说,是个样子货。”
空气瞬间凝固了。
王浩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周围的同事们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
我没理会他们,继续说:“红木家具的贵,不光是贵在木料,更是贵在工艺。贵在它能用上百年,能传代。靠的是木头与木头之间的互相‘较劲’,是卯榫结构的热胀冷缩。你用螺丝把它钉死了,木头的‘气’就断了。气候一变,木皮和里面的芯材伸缩率不一样,要不了三年,桌面就会开裂,贴皮会起鼓。到时候,它就是一堆烂木头。”
“你管这叫‘智能’?这叫投机取巧!你管这叫‘赋能’?这叫糟蹋东西!”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每个字都像凿子一样,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我说完,转身就走。
那天下午,老张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这一次,他没有泡茶。
他坐在办公桌后面,脸色阴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陈驰,你今天是什么意思?当着那么多人,让王浩下不来台,让公司下不来台?”
我站在他对面,出奇地平静。
我说:“张经理,我只是说了实话。”
“实话?”老张冷笑一声,“什么是实话?能给公司赚钱的,就是实话!能让公司活下去的,就是硬道理!你那套老黄历,能当饭吃吗?你知不知道,现在市场竞争多激烈?我们再不转型,过两年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
“我问你,你这五年,给公司创造了多少利润?你除了会修修补補,还会干什么?你以为公司养着你是让你当艺术家的吗?陈驰,你太天真了!这里是公司,不是你家的木工房!”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插在我的心口。
是啊,我创造了什么利润?我修好一张开裂的桌子,为公司挽回了一个客户,这算利润吗?我带出一个能独立操作的徒弟,这算利润吗?我坚持用最传统的工艺,保住了公司“高端定制”的最后一块招牌,这又算利润吗?
在他们的财务报表上,这些,都只是“成本”。
我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我觉得是“伯乐”的男人,突然觉得很陌生。
或许,他从来没变过。变的,是我对他的幻想。
我深吸一口气,说:“张经理,我想我明白了。这个地方,可能真的不适合我。”
说完,我转身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回到工位,我从抽屉的最深处,拿出了那封已经写好了很久的辞职信。
第4章 父亲的烟斗
揣着那份还没递出去的辞职信,我回了趟家。
不是我和小雨的那个家,是郊区我爸妈住的老房子。
院子里,我爸那间小小的木工房还在。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混杂着各种木料和桐油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让我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一下子就松弛了下来。
我爸正戴着老花镜,坐在马扎上,手里拿着个半旧的烟斗,用一小块砂纸细细地打磨着。
那烟斗跟了他快四十年了,斗柄上被他摸得包浆锃亮,像块温润的玉。
见我回来,他抬了抬眼皮,没说话,继续低头忙活手里的活儿。
我就在他旁边蹲下,看着他布满老茧的手指,那么稳定,那么有节奏地在烟斗上摩挲。
阳光从木工房的天窗上洒下来,照着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那么不真实。
“跟领导吵架了?”半晌,我爸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我心里一惊,抬头看他。
他还是没看我,眼睛盯着手里的烟斗,嘴里说:“你那点心事,从进门就写在脸上了。眉头拧得跟个死疙瘩似的,跟你小时候考试没考好一个样。”
我苦笑了一下,把公司里的事,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从王浩的PPT,到那张“智能”红木桌,再到老张在办公室里对我说的那番话。
我说得很平静,没有抱怨,也没有愤怒,就像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
等我说完,我爸手里的活儿也停了。
他把烟斗凑到嘴边,吹了吹上面看不见的木屑,然后装上烟丝,点着火,“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烟雾缭绕,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手艺人,饿死是常事。”他吐出一口烟,缓缓地说。
“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觉得手里的活儿是天底下最要紧的东西。为了一个榫卯跟人拍桌子,为了木头的纹理跟人红脸。结果呢?人家家具厂早就换机器了,一天出的活儿比我一个月还多。我守着我那套规矩,最后连老婆孩子的奶粉钱都差点挣不出来。”
我心里一沉。我没想到,我爸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以为他会支持我,会说“好样的,咱不受那份气”。
他看了我一眼,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
“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怂了?”
我没说话。
他把烟斗在鞋底上磕了磕,把烟灰磕掉。
“人啊,得先吃饱饭,才能谈什么手艺,谈什么理想。你现在是一家之主,有小雨,有房贷。你辞了职,下一步打算怎么办?靠你那点‘匠心’,能当饭吃吗?”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我。
是啊,我辞职了,然后呢?小雨的工作虽然稳定,但收入不高。家里的开销,每个月的房贷,都压在我身上。
我一直以为自己坚守的是一份清高的理想,却忘了这份理想,是要靠实实在在的人民币来支撑的。
见我沉默了,我爸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他拿起那个被打磨得光滑如镜的烟斗,递给我。
“你看看这个。”
我接过来,入手温润。斗柄上有一处细微的裂痕,被他用一种我没见过的工艺修补好了,几乎看不出痕ika。
“这个烟斗,是我刚学徒的时候,我师父送给我的。前阵子不小心磕了一下,裂了。我心里难受了好几天。”
他说:“我没用胶水。我把裂缝两边都掏空了一点,嵌了一根更硬的黄杨木进去,再慢慢打磨。这叫‘续筋’。外面看,它还是那个烟斗,但骨子里,它比以前更结实了。”
我摩挲着那道几乎看不见的修补痕迹,心里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爸……”
“你没错。”我爸打断了我,“错的是那些把木头当塑料卖的人。他们不懂,木头是有生命的。你把它钉死了,它的生命就结束了。你顺着它的性子来,它能活一百年,甚至更久。”
他重新点上烟斗,深深地吸了一口。
“但是,光守着老理儿也不行。你看我,修这个烟斗,用的就是个巧劲儿。时代变了,硬碰硬,吃亏的是自己。有时候,得学着像这根黄杨木一样,把自己‘嵌’进去,才能让老东西,活出新名堂。”
“回去好好想想。路是自己选的,只要想清楚了,别后悔,爸都支持你。”
那天,我在我爸的木工房里坐了很久。
我看着满屋子的工具,那些刨子、凿子、锯子,它们都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带着岁月的痕迹。它们不会说话,但它们好像什么都懂。
临走的时候,我爸叫住我,从一个旧木箱里,翻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塞到我手里。
“拿着。这是你爷爷传下来的,当年他给大户人家做活儿用的。留着,是个念想,也是个提醒。”
我打开红布,里面是一把小巧的墨斗。
墨斗通体由一块完整的紫檀木雕成,造型古朴,上面已经磨损得很厉害,但那根墨线,依然笔直、坚韧。
我握着那把墨斗,感觉沉甸甸的。
我突然觉得,我心里那个拧了很久的死疙瘩,好像,有点松动了。
第5章 小雨的汤
回到家,已经快十点了。
客厅的灯亮着,小雨还没睡,她窝在沙发里,盖着一条薄毯,手里捧着一本书,但眼神显然没在书上。
听到我开门的声音,她立刻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
“回来了?吃饭了吗?”
“在爸妈那儿吃了。”我换了鞋,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她把书放下,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摸了摸我的手。
“手怎么这么凉?跟你爸吵架了?”她轻声问。
我摇摇头,把她揽进怀里。
她的身上有股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很温暖,很好闻。我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像一个在外头受了委屈,跑回家寻求安慰的孩子。
“小雨,我想辞职了。”我闷闷地说。
她身体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放松下来。她没有追问,只是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像在哄一个孩子。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把今天在公司和老张的争执,以及我心里的所有想法,都告诉了她。
我说:“我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坚持了五年的东西,在人家眼里一文不值。我不想再这么耗下去了。”
我说:“可我爸说得也对,我辞了职,房贷怎么办?家里的开销怎么办?我不能这么自私,光想着自己痛快。”
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这是一个男人最脆弱的时刻。在外面,你可以是铜墙铁壁,但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所有的伪装都会卸下。
小雨静静地听着,等我说完,她从沙发上起来,走进厨房。
很快,厨房里传来了“咕嘟咕嘟”的声音。
我心里有点失落。我以为她会给我一些建议,或者至少安慰我几句。可她什么都没说。
不一会儿,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走了出来。
是莲子银耳羹,里面还放了红枣和枸杞。汤熬得很稠,散发着一股清甜的香气。
她把碗递给我:“趁热喝了,去去心里的火气。”
我接过碗,汤很烫,暖意从手心一直传到心里。
我低头喝了一口,甜而不腻,莲子煮得很烂,入口即化。
小雨在我身边坐下,看着我,说:“陈驰,你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我点点头。
“那时候,你在一个创意市集摆摊,卖你做的那些小木头玩意儿。一个木头U盘,一个木头手机壳。你记得你卖多少钱一个吗?”
“记得,U盘一百二,手机壳八十。”
“是啊。”小雨笑了,“别人家的手机壳,贴钻的,带流苏的,才卖二三十。你的,就是一个光秃秃的木头壳子,凭什么卖那么贵?”
我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木料好,都是手工打磨的……”
“对。”小雨打断我,“我当时就是这么问你的。你跟我说,因为每一块木头的纹理都不一样,你做的每一个手机壳,都是独一无二的。你还说,塑料用久了会发黄变脆,但木头,会越用越有光泽,会留下时间的痕迹。”
她看着我,眼睛亮亮的。
“我当时就觉得,这个男人,有点意思。他看东西的眼光,跟别人不一样。”
“陈驰,我嫁给你,不是因为你能挣多少钱,也不是因为你将来会当上什么经理、总监。我嫁给你,就是因为你是你,是那个会对着一块木头,讲出一番大道理的傻小子。”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她握住我的手,继续说:“这五年,你过得开不开心,我比谁都清楚。你以前下班回家,总喜欢跟我聊你今天又做了什么好活儿,哪个榫卯结构做得特别巧。可这两年,你回家话越来越少,眉头也越皱越紧。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钱是重要,房贷是要还。但日子是人过的。要是人过得不开心,挣再多钱,住再大的房子,又有什么意思?”
“辞职吧。”她最后说,语气那么轻,却又那么坚定。
“大不了,我们把这套大房子卖了,换个小点的。或者,我们干脆回你爸妈那儿住。你不是一直想开个自己的小作坊吗?我们就开。我支持你。”
“我那点工资,虽然不多,但省着点花,也够我们生活了。你放心大胆地去做你想做的事。天塌下来,有我跟你一起扛。”
我手里的汤碗,突然变得好重。
我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不施粉黛,穿着最普通的家居服,可是在我眼里,她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化着精致妆容的女人都要美。
我一口气把那碗汤喝完,连带着眼泪,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那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甜的一碗汤。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的时候,小雨已经去上班了。
床头柜上,放着我的那封辞职信。
信的旁边,还有一张小小的便签条。
上面是小雨清秀的字迹,写着:
“去做那块不开窍的木头吧,反正,我喜欢。”
第6章 最后一杯茶
中秋节前一天,我把那封被小雨的便签条“开过光”的辞职信,放在了老张的桌上。
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他问我:“陈驰,你知道是哪里出错了吗?”
办公室里,那盆养了好几年的君子兰,叶子油亮油亮的,看不出一点秋天的萧瑟。
我看着老张,这个决定了我五年职业生涯的男人,他两鬓已经有了白发,眼角的皱纹也比五年前深了许多。
我突然发现,我对他,其实并没有多少恨意。
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此而已。
我平静地回答他:“张经理,我想,我没错,您也没错。只是我们脚下的路,不是一条路。”
老张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
他拿起桌上的那封信,拆开,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信不长,几句话就说完了。
他把信放下,重新给我续上茶水。
这一次,茶香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郁。
“你是个聪明人。”老张说,“其实,你刚进公司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跟王浩他们不是一类人。你像你爸,是个老派的手艺人。眼里只有活儿,没有人。”
我心里一动,他竟然还记得我爸。
“我跟你爸,早些年打过交道。”老张像是陷入了回忆,“那时候,他还在国营家具厂当车间主任。我呢,是个跑业务的小采购。为了点好木料,没少求他。你爸那脾气,又臭又硬,木料差一点,工艺错一分,他能指着鼻子把人骂出去。但厂里上下,没一个不服他的。因为他手里的活儿,确实是最好的。”
我从没听他说起过这段往事。
“后来,厂子改制,效益不好,倒了。你爸那种人,也就没了用武之地。我下海自己干,开了这家公司。一开始,我也想跟你爸一样,就做最好的东西,不计成本。可现实呢?现实是,客户嘴上说着要匠心,要传承,可一看到报价单,脑袋摇得比谁都快。”
老张自嘲地笑了笑:“我得养活这一百多号人,得给他们发工资,交社保。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去迎合市场,去做那些‘样子货’。我不这么干,公司就得死。”
他端起茶杯,看着窗外。
“那张智能红木桌,我知道它是个什么玩意儿。我也知道,纯卯榫的东西,能传代。可传代有什么用?对公司来说,客户的家具用一辈子,我们就只能做他一单生意。要是他的家具三五年就得换,那我们的生意才能源源不断。”
“陈驰,你明白吗?这不是手艺的问题,是生存的问题。”
我沉默了。
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他的道理。站在他的位置上,他做出的选择,也许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你那天在车间说的话,很冲,但没说错。”老张把目光转回到我身上,“你这样的人,待在这里,确实是委屈了。就像一棵要做顶梁柱的好木头,被我们拿去做了几根一次性的筷子,是我们的浪费。”
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个动作,他五年里做过很多次。但这一次,我感觉那手掌的温度,是真实的。
“所以,你问我哪里出错了。”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没错。错的是这个时代,它变得太快了,快到容不下一个安安静心做东西的人。”
“你不是不开窍,你是太开窍了,把这个世界看得太明白了。所以你痛苦。”
“而王浩他们,不是比你强,是比你‘合适’。他们能在这个时代里,活得如鱼得水。”
说完,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笔,在我的辞职信上签了字。
“离职手续,我让财务给你办加急。工资和补偿,一分都不会少你的。以后有什么打算?”
“想自己开个小作坊。”我如实回答。
老张点点头:“也好。有你这手艺,饿不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虽然做不成同事了,但还当你是朋友。”
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站起身,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张经理。这五年,也谢谢你的照顾。”
他摆了摆手,没再说话,只是重新坐回到他的椅子上,端起了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茶。
我转身,走出了这间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能昂首挺胸走进去的办公室。
走到门口时,我听到老张在身后,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气,轻轻说了一句:
“陈驰,好好干。别让你爸那身手艺,真的断了。”
我的眼泪,在那一刻,终于没忍住,掉了下来。
第7章 辞职信与旧刨子
办完离职手续,已经是下午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空荡荡的办公区里拉出长长的光影。同事们大多提前下班,回家过节去了。
我回到自己的工位,一个靠窗的角落,五年里,我每天都在这里画图、计算、思考。
桌上的东西不多,几本专业书,一套用了很久的绘图工具,还有一个我用边角料给自己做的笔筒。
我把它们一件一件地收进纸箱。
收拾到一半,王浩走了过来。
他今天穿得没那么正式,一件休闲衬衫,看着年轻了不少。
他靠在我的隔板上,递给我一支烟。
我摆了摆手:“戒了。”
他自己点上,吸了一口,说:“陈哥,真要走啊?”
我点点头:“嗯。”
“为那张桌子的事?”他问。
“不全是。”我说,“就是觉得,该换个活法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把烟灰弹在随身带的便携烟灰缸里。
“那天,你说的话,我回去想了很久。”他看着我,眼神很诚恳,“我知道,你是对的。那东西,确实就是个样子货。可没办法,客户就吃这一套。我得养家糊口,得带着手下那帮兄弟吃饭。”
我笑了笑:“我懂。”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他突然说。
我有点意外:“羡慕我?我一个失败者,有什么好羡慕的?”
“你有自己真正想做,也愿意为之放弃一切的东西。”王浩说,“我们呢?我们每天忙忙碌碌,做着自己都觉得没意思的PPT,说着自己都不信的漂亮话,就像个陀螺,被业绩抽着转,停都停不下来。有时候夜里醒了,都不知道自己图个啥。”
他把烟头掐灭,扔进烟灰缸。
“陈哥,以后开了自己的店,告诉我一声,我去给你捧场。我家里有套老房子,还留着我爷爷那时候的一堂八仙桌,坏得不成样子了,一直没舍得扔。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好。”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冲我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胳膊:“那,保重。”
“保重。”
他走后,我又坐了一会儿。
看着这个我待了五年的地方,心里没有解脱的快感,也没有失败的沮丧,只有一种淡淡的、像秋天湖水一样的平静。
我打开最后一个抽屉,里面放着一些杂物。
在最里面,我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拿出来一看,是一把小小的木工刨。
这把刨子,是我刚进公司的时候,技术部带我的老师傅,刘师傅,送给我的。
刘师傅在我来公司第二年就退休了。他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头,但手艺是全公司最好的。
他退休前,把这把跟了他一辈子的刨子送给了我。
他说:“小陈,这东西,以后怕是没人用了。你留着,算是个念想。记住,咱们做木工的,手要稳,心要正。刨子推出去,要一条线走到底,不能偏,不能晃。做人,也一样。”
这几年,我一直把这把刨子放在抽屉里。每当我觉得迷茫、烦躁的时候,我就会把它拿出来,握在手里。
那光滑的木柄,好像还残留着刘师傅手心的温度,能让我瞬间就静下来。
我把刨子用软布擦干净,小心翼翼地放进纸箱。
抱着箱子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门口的保安大叔叫住我:“小陈,下班啦?中秋节快乐啊!”
“王叔,中秋快乐。”我笑着回应他,“我今天离职了,以后就不来了。”
保安大叔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惋惜的神情:“多好的小伙子,怎么就走了呢?哎,现在的年轻人啊……”
我没多解释,只是朝他挥了挥手。
走在回家的路上,华灯初上,路边的店铺里都透出温暖的灯光,空气里飘着月饼的甜香。
手机响了,是小雨打来的。
“老公,到哪儿了?我今天买了你最爱吃的阳澄湖大闸蟹,等你回来开饭呢!”
“就快到了。”我听着她轻快的声音,感觉心里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是啊,我失去了什么呢?
一个不再适合我的工作,一个不再认可我价值的环境。
可我又得到了什么呢?
父亲的理解,妻子的支持,还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我握紧了口袋里那把紫檀木的墨斗,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我知道,我的路,才刚刚开始。
第8章 木头会说话
第二年的春天,我的小木工房,在郊区的一个老厂房里开张了。
名字很简单,就叫“陈驰木作”。
没有剪彩,没有花篮,只有我和小雨,还有我爸妈,四个人,一起吃了一顿饺子。
我爸把他珍藏了多年的几块好木料,都搬了过来,算是给我的开业贺礼。
他说:“别急着挣钱,先把名声做出来。咱手艺人的名声,比钱金贵。”
我点点头,把他的话记在心里。
刚开始,生意很冷清。
一个月也接不到一两个单子。大多是街坊邻居,拿个缺了腿的板凳,或者松了框的镜子来,让我帮忙修修。
我不嫌活儿小,每一个都认认真真地做。修板凳腿,我不光是把它钉回去,还会检查其他的榫卯,把松动的地方都加固一遍。修镜框,我会把原来的旧漆打磨掉,重新上一遍木蜡油,让它焕然一新。
我不收钱,他们过意不去,就送些自己家种的青菜、刚下的鸡蛋过来。
小雨总是笑我:“你这哪是开店,是做慈善呢。”
我也不反驳,只是埋头干活。
我知道,手艺这东西,是靠口碑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急不得。
转机出现在半年后。
王浩真的把他爷爷的那堂八仙桌拉了过来。
那套桌椅,是晚清时候的东西,材质是上好的鸡翅木。因为年代久远,又疏于保养,桌面裂了好几道大口子,一张椅子的靠背也断了,看着就像一堆准备当柴烧的烂木头。
王浩一脸歉意:“陈哥,我知道这活儿难干,你看着弄吧,实在不行,就当练手了。”
我围着那堆“烂木头”转了整整三天。
没着急动手,就是看。看它的结构,看它的纹理,看它每一处损伤的痕迹。
我感觉自己像个医生,在给一个不会说话的病人看病。
一个星期后,我才开始动手。
我没有用任何现代工具,所有的工序,都用最传统的手法。
拆解、清理、拼板、续筋、雕花、打磨……
那两个月,我几乎是吃住都在工房里。
小雨每天给我送饭来,看着我满身的木屑和一脸的疲惫,她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地帮我把换下的脏衣服拿走。
当最后一遍木蜡油上完,整套桌椅重新焕发出沉穆温润的光泽时,我自己都看呆了。
那些裂缝,被我用颜色相近的木条严丝合缝地填补好,打磨得看不出一点痕迹。断掉的靠背,我按照原来的样式,用同一块老料重新雕刻拼接,完美如初。
它不再是一堆烂木头,它活过来了。
王浩来取东西的时候,他围着桌子,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他眼圈红了。
他说:“陈哥,我小时候,就是趴在这张桌子上写作业的。我爷爷,就是坐在这张椅子上,给我讲故事的。我以为再也找不回这个感觉了。”
他坚持要付我工钱,我没要。
我说:“就当是,谢谢你让我过了把瘾。”
后来,王浩把这套桌椅修复前后的照片,发在了他的朋友圈里。
没想到,一下就火了。
很多人留言问,这是哪位大师的手笔。
我的小工房,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有了名气。
开始有人慕名而来,拿着家里珍藏的老家具,请我修复。有民国的梳妆台,有明式的圈椅,甚至还有一张据说是从宫里流出来的琴桌。
我的活儿,排到了第二年。
我依然坚持我的规矩,慢工出细活,每个月最多只接两单。
我不追求数量,我追求的是,从我手里出去的每一件东西,都能对得起“手艺”这两个字。
又一个中秋节。
我和小雨,还有我爸妈,就在我的工房里过节。
院子里摆着一张方桌,就是我给王浩修好的那套八仙桌中的一张。他后来又送了回来,说这么好的东西,放在他那儿是糟蹋,只有在我这儿,才能物尽其用。
桌上摆着月饼、大闸蟹,还有小雨温的一壶黄酒。
我爸喝了一口酒,看着工房里那些等待修复的老家具,满足地叹了口气。
他说:“木头是不会说话的。但是,你把它做好了,它就能替你说话,能把你的手艺,你的心思,传下去。这,就叫传承。”
我看着身边的小雨,她正笑着给我夹菜。看着对面的父母,他们都已两鬓斑白。
我举起酒杯,敬他们,也敬我自己。
我知道,我选择了一条更难走的路。这条路上,没有升职加薪,没有年终奖金,甚至可能,一辈子都发不了大财。
但是,这条路上,有我最珍视的东西。
有家人的支持,有内心的安宁,还有,当我拿起刨子时,那种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的踏实感。
我想,这就够了。
至于当年老张问我的那个问题——“你知道是哪里出错了吗?”
我现在有了更清晰的答案。
没有谁对谁错。
只是,有的人,选择把木头做成生意。
而我,选择让木头,继续讲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