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我觉得裴詹是这世上最好的郎君 然而爹却告诫我,不可对他动心
发布时间:2025-10-06 14:48 浏览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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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被错指婚给裴詹的第一天,我就意识到了。
他是这世上最为出色的郎君。
然而爹爹却告诫我,不可对他动心。
他说,倘若日后裴詹能够东山再起,他的心意必定会发生改变。
所以,在裴詹重新回到权臣高位的这一天。
我收拾好盘缠,离开了京城。
可出城还不到十里路,就被一匹疾驰而来的马给拦住了。
裴詹身着的朝服凌乱不堪,他红着眼睛问我。
“娘子,为何要舍弃我?”
1.
京城之中,人人都知道,裴詹原本要迎娶的是王瑾。
“王与裴共天下”,说的正是这两个传承了百年的望族。
就连皇权,都需要依靠他们的支持,才能够得以稳固。
这一次,王氏勾结后党,扶持新帝登上了皇位,一时间权倾朝野。
而裴氏却站错了队伍,成为了新帝所抛弃的对象。
坊间传言,王瑾是迫于家族的压力,才毁掉了与从小一起长大的裴詹的婚约。
随后,她转头与淮阳白氏结成了联盟。
那淮阳白氏虽然比不上东海裴氏,但也仅仅位列其后。
新帝为了进一步打压裴氏的势力,直接给裴詹指定了一门新的婚事。
堂堂的裴氏家族,竟然沦落到要与寒门进行联姻。
那天,爹爹带着刚刚被征召为豫州刺史、不久之后就要启程上任的兄长,一同下了早朝回到家中。
在书房里,爹爹和兄长满脸忧愁地看着我。
“愚儿,你愿意嫁给他吗?”
在这个由士族掌控朝政的时代,像我们这样的寒门,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家中除了我之外的女眷,就只有还处于童年时期的小妹了。
如果我不去,就没有人能够代替我。
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说道:“我听说那裴詹,虽然出身于名门望族,但却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的恶习,相反,他学识渊博,智谋过人,是京城里少有的文武双全的公子。我能够嫁入裴氏,也算是攀上了一门好亲事。”
为了让父兄能够安心,我笑着答应了这门指婚。
更何况,我心里暗自想着,裴詹还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他的画像,价值千金。
不久之前,“画圣”渔阳先生所绘制的裴詹画像流入了民间。
有幸看到过这幅画像的人都说“画中的人,容颜如玉般美丽”,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被他的美貌所倾倒。
爹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叹息道:“愚儿知书达理,为父感到十分欣慰,只是你千万不要动了真情,等到他日裴氏东山再起的时候,一切都会发生变化的。”
兄长也和我说了一些贴心的话:
“愚儿,这段婚姻你千万不能当真。先不说裴詹和王瑾之间是否还有感情,就说他背后士族的势力是如此强大,不是我们这样的寒门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
“与老虎同行,必须要格外谨慎。”
兄长提醒着我,我低下头回答他。
“沈愚明白。”
2.
指婚的诏令下达还没过两天,兄长就启程前往豫州上任了,爹爹也从南阳郡太守被贬到了幽州,需要一同离开京城。
在京城里,就只剩下我和兄长的独子沈衜两个人了。
临行的时候,嫂嫂泪流满面,舍不得离开自己年幼的儿子。
我们沈家在朝堂上原本是一股正在崛起的力量,得到了朝中为数不多的寒门官员的支持。
这引起了把寒门视为眼中钉的王氏的不满,王氏绕过了圣上的旨意,直接对父兄下达了调令,把沈衜留在京城当作质子扣了下来。
由此可见,王氏的权势是多么的强大。
我搀扶着哭泣的嫂嫂,说道:
“嫂嫂放心,愚儿在京城里一定会不惜性命保护衜哥的安全。”
到了不得不出发的时候,沈衜走过来拉住我的手,我们目送着家人离开京城的车马渐渐远去。
我心里感到十分不安,不知道这一次分别之后,远离京城的家人们是否能够平安无事。
也不知道,我和沈衜,一个女子和一个小孩,在京城这个充满了阴谋和诡计的地方,是否能够找到一个安身之所。
半天之后,裴府派人来了。
“沈小姐,我是裴家的管事嬷嬷,您叫我崔嬷嬷就可以了。主家听说沈大人和沈公子今天早上已经离开京城去上任了,所以派老奴来接您到裴府去。”
“一来,家里的夫人和小姐们都盼着您来,多一个贴心的人就多一份热闹。”
“二来,沈小姐带着沈小公子在京城里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我们裴府理应照顾你们一下。”
还没有出嫁就住进夫家,这是不符合规矩的。
世人一定会嘲笑我没有妇人的品德。
但我心里却十分感激裴氏,能够在这个时候让我有机会做出这种违反规矩的事情。
这样一来,就能够为衜儿和沈家争取到一些喘息的机会。
3.
虽然我早就知道裴氏家族声名远扬,富可敌国。
但是当我真正看到裴府那错落有致的府邸和忙碌穿梭的仆人时,我和衜儿还是感到非常震惊。
自从指婚的诏令下达之后,朝廷内外对于裴家与寒门联姻这件事情,一直都嗤之以鼻。
依靠举孝廉进入仕途的沈家,如今成了裴氏家族的一个污点,也让裴氏在京城的高门贵族中沦为了笑柄。
我担心裴氏会因为这件事情而迁怒于我和衜哥儿,于是战战兢兢地朝着前厅走去。
然而,我却看到裴夫人和一群娇俏的小姐们正笑容满面地等着我们。
“可算把你给盼来了,早就听说沈氏嫡女生得国色天香,而且性情恬静端庄。”
“今天一见,比传闻中还要让人惊喜三分。”
裴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她的身边。
“母亲大人,怎么才三分呢?我觉得至少有五分!”
在一旁搭话的小姐,是裴詹的嫂嫂,兰陵萧氏的嫡女萧兰儿。
裴夫人笑了笑,目光越过萧兰儿,看向正慢慢走来的男子。
“詹儿,你来说说,有几分呢?”
“回母亲大人的话,五分怕是还不够,十分才合适。”
男子向裴夫人行了一个礼,然后抬起头来,目光轻轻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容貌英俊,气质不凡,世间最华丽的词语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美貌。
作为京城里无数闺阁女子心中的梦中情人。
他却因为党争的失败,阴差阳错地成为了我的夫君。
想来,他心里应该是非常委屈的。
我向他点了点头,然后迅速地转过脸去,避开了他的视线,生怕他发现我脸上泛起的红晕。
原本我以为裴氏会因为外面的流言蜚语而怪罪于我。
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热情地对待我。
果然,这就是士族高门的做派,涵养十分深厚。
裴府里的一屋子人热热闹闹地聊了很长时间,裴夫人正准备下令安排晚膳。
裴詹却先站到了我的身前。
“母亲大人,儿子还有公务在身,今天就回自己的私宅用膳了。”
萧兰儿用丝绢捂着嘴,俏皮地笑道。
“母亲,詹哥儿这是一刻都不想多呆了,只想和愚儿妹妹单独相处呢。”
裴夫人愣了一下,过了几秒钟,她在我和裴詹之间来回看了看,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
“行吧。”她挥了挥手,“你带着沈家小姐回去吧。”
“要好好对待人家沈家小姐。”
“还有,别拘束着她。你白天忙,就让她多来我这儿走动走动,陪我说说话。”
裴詹点了点头。
他伸出手来,看着我。
他就像一棵芝兰玉树,笑容轻松而灿烂。
我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手心。
下一秒,他握住了我的手,那温热的感觉一直传到了我的心底。
他侧过身来,轻声对我说:“回家了。”
4.
来接我们回裴詹私宅的,是一辆由四匹雪白的骏马所拉着的墨蓝色马车。
车内熏着能够安神的熏香,经过一天的劳累,我和衜儿很快就睡着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了不知道有多久了。
而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靠在了裴詹的肩膀上。
我赶紧坐直了身子,连连道歉,“裴公子,我睡得太沉了,都不知道怎么就靠在你……”
“咳咳。”裴詹的耳根似乎微微泛红,他轻声安慰我道。
“没关系,娘……沈小姐想必是今天太累了,只是休息了一会儿而已。”
我这才发现衜儿不见了。
裴詹牵着我下了马车,说道:“他醒来之后说饿得不行了,已经先进宅子里面去了。”
“沈小姐放心,有我在,沈衜很安全。”
我心里一动,看着他那无比尊贵的侧脸。
他竟然如此轻易地就看穿了我内心深处的不安。
与我自己的安危相比,我更希望衜哥儿能够平平安安的。
下了马车,往前走了两步,用过晚膳的沈衜一下子扑了过来,抱住了裴詹的大腿。
“姑父,衜儿都等您和姑母半个时辰了,你们怎么才来。”
半个时辰?裴詹不是说我只睡了一小会儿……
还有,“谁让你乱喊姑父的!”
毕竟,婚事还没有举行,而且我们家也算是高攀了裴家,说不定裴詹心里并不想当这个姑父。
只见裴詹双手把沈衜举了起来,抱在怀里。
他一脸得意地问他:“那你告诉姑父,今晚吃饭吃得怎么样?”
“衜儿很乖,崔嬷嬷端上来的菜我都吃了,一点都没有挑食。”
这两个男子就这样一问一答地朝着内院走去。
他们的感情好得好像我才是那个外人一样。
兄长曾经嘱咐过我,裴詹这个人非常聪明,逢场作戏对他来说是拿手好戏。
“愚儿,他绝对不会违抗圣上的指婚,肯定会和你装作一对恩爱的夫妻。”
“只是你......”
兄长的话没有说完,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而我,可不能把这场假戏当成真的了。
5.
裴詹早已命下人给我收拾出一个小院子。
裴府家的女眷们,每日三三两两会来找我戏耍。
只是裴詹总以公务繁忙为托辞,再未出现在我面前。
这倒是符合兄长对我的叮嘱,裴詹不过是在做戏唬骗圣上,关上门之后,他便也懒得演了。
有了人相陪,这日子倒也热闹。
一日,萧兰人指着院中的海棠树逗我。
“要说我们愚儿就是好命的,詹哥儿之前天南海北地找,好不容易找到棵这么枝繁叶茂的海棠树。移进院里的时候,他每日要来看好几回,生怕这树挪了窝活不成。”
“原来,这树是为了愚儿妹妹栽的。”
萧兰儿笑颜如花,很是宠爱地抚掉落在我头上的素白花瓣。
“你说巧不巧,这树也栽过来许久了,偏生等愚儿妹妹住进来才愿意开花。这可不是上天给的缘分。”
我心中却沉了一沉。
她是嫁作人妇的深闺女子,有些消息是不知道的。
外面的戏台早就唱过了。
说琅琊王氏最喜海棠,认为家中栽上海棠可兴旺门楣。
所以,裴詹这树应是为王瑾栽的。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这娃娃亲说没就没了。
这海棠树不就是裴詹对王瑾未尽的爱意嘛。
巧合的是,我最喜欢的也是海棠。
现在这个局面,也算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了。
一瞬间,我竟生出些无措。
仿佛自己是个盗贼,偷了原属于别人的幸福。
到了夜晚,裴府的女眷们都回到了裴府。
白天的热闹喧嚣渐渐平息,我独自坐在树下喝酒。
月光十分温柔,我眼前竟出现了穿着一身天青色常服的裴詹。
这位公子独一无二,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他慢慢地踩着地上的月光朝我走来,每走一步,我的心就更加紧张一分。
我在心里责怪自己,怎么这么快,就任由心中的爱意肆意生长。
裴詹并不会来我的院子,我竟然因为思念,产生了幻象。
这个幻象皱着眉头问我:“怎么一个人喝得醉醺醺的,是不是有烦心事呀?”
我点了点头,心里越发烦闷。
“愿意和我说一说吗?”
我心想,不过是个幻象而已,说一说也没什么关系。
“郎君,我特别喜欢这个小院子,也很喜欢每天来找我的小姐妹们,尤其是你眼前这棵树,它是我最喜欢的海棠。”
“可是,今天我才知道,这一切,原本都是属于别人的,我天天看到的,是别人爱情的过往呢。”
这个幻象微微皱起眉头,伸手把我手中的酒壶拿了过去。
“别人的爱情?今天有谁和你说了什么吗?”
哼,这还用今天谁来说吗?
整个京城的话本里早就把裴詹和王瑾两小无猜的故事说遍了。
“当然是裴詹对王瑾情深义重的事情啊。”
“你是个幻象,你不知道,京城戏台上话本里唱的写的全是他们俩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故事。”
“我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萧兰儿和我说这棵海棠树是裴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栽好的,他看得可宝贝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是为王瑾栽的。”
“唉,我白白捡了个便宜,真是造化弄人啊。”
算了,我摆了摆手,一个幻象而已,这些街头巷尾的八卦我和它也说不明白。
后来,天亮了,我躺在床上头疼得厉害,醒了过来。
昨天晚上好像发生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但我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只是,我手上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手镯。
6.
喝过醒酒汤之后,这一天发生了两件奇奇怪怪的事情。
第一件事是,平日里老是吵吵嚷嚷说老宅没意思的裴府女眷们,居然没有一个人来找我。我住的这个院子一下子就变得冷冷清清的了。
第二件事呢,太后举办春日宴,传我进宫去赏玩。
我们这个朝代,皇后一直都是出自琅琊王氏,太后也不例外。
太后出身特别显贵,最喜欢举办宴饮活动了,尤其喜欢借着这个由头来拉拢京城里面那些高门贵族。
像我这种出身贫寒的人,一直都是被他们看不起的。
虽说我已经得到了指婚,但是还没嫁过去成为人家的媳妇呢。
叫我进宫,我心里可害怕了。
果然,那些世家子弟从小就都认识,在御花园里都是三两成群地聚在一起。
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显得特别突兀。
王瑾挽着太后的胳膊朝我走过来,还在那儿撒娇说:“姑母,这就是裴詹看上的那个人。”
就这么一句话,我一下子成了全场人冷眼旁观的焦点。
我端着手,行了个福礼。
我发现王瑾看我手腕的眼神,和之前的怨恨比起来,居然还多了几分震惊。
我看了看手腕上今天早上才多出来的那个翠绿翠绿的玉镯。
实在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这是用什么世间少有的玉石做的?
王瑾咬牙切齿地说:“我看这京城第一公子的眼光,实在是太一般了。”
周围的人跟着一起哄笑起来,太后看了我一眼,冷哼了一声。
“小门小户出来的人,就是这个样子。”
“裴詹这孩子,家里那么有钱,也不给未来的媳妇补贴一点,让沈姑娘进了宫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真是不懂事啊。”
原来叫我来就是为了嘲笑我又穷又不受宠啊,还好还好,不是想要我的命。
我偷偷松了一口气,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
刚才因为太紧张了,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
现在,我终于有心情好好看看周围了。
御花园果然有皇家的气派,那些名贵的花卉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我在心里仔细地想着,回去之后可以照着样子画出来。
“沈愚兄?”
我耳朵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白琰之,他是王瑾抛弃裴詹之后新选的郎君。
他很有才华,和渔阳先生并称为天下两大俊才。
早些年,我兄长在洛阳太学读书的时候,我经常扮成男孩子去找兄长玩。
白琰之最喜欢拉着我们兄妹一起吟诗作赋了,他说整个太学里,只有沈氏兄弟的才学能入他的眼。
他放下正在参加的流觞曲水活动,快步走到我身边。
一脸惊喜地看着我,说:“前些日子听说沈府出了个嫡长女和裴詹联姻,我想来想去,沈府也没有适龄待嫁的女儿啊。没想到,居然是你这个调皮鬼啊。”
白琰之的这番话,又把大家的目光吸引过来了。
原本都不把我当回事的世家子弟们都凑过来问问题。
“白兄,难道你认识沈姑娘?”
“白兄这些年都在京城外面游山玩水,做个逍遥自在的人,会不会是看错了啊。”
白琰之收起手里的画扇,朝那几个爱说闲话的人身上打了过去。
“你们有这闲工夫在这儿闲聊,不如去把那几个对子对出来。”
大家被他赶跑了,我向他行了个礼,对他说:
“琰之兄,好久不见了。太学那几年是我年纪小,贪玩,求着兄长带我去见识见识。现在,我……”
我话还没说完,白琰之就爽朗地笑了起来,看着我说:
“诶,没关系没关系。这么一说,我以前心里的好多疑惑都能解释得通了。”
“当年在太学,你兄长那么护着你,现在想想也不奇怪了。”
“对了,现在我得叫你愚儿妹妹了。愚儿妹妹,太后让大家进殿里去宴饮,我看你对这宫里不太熟悉,你跟着我一起吧。”
他是想帮我解围,但是他是王瑾未来的夫君,我和他不能走得太近了。
我刚想拒绝,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来了。
“这就不用麻烦白兄操心了。”
说完,我的手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
是好久都没见的裴詹。
他神情很温和,但是眼神有点冷淡。
好像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
不过他拉着我的手一直都没松开。
7.
裴詹带着我坐到了首桌。
新皇帝虽然不喜欢裴氏家族,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裴氏的地位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被撼动的。
我们对面坐的是王瑾和白琰之。
从我们坐下开始,王瑾的眼睛就一直盯着裴詹。
到后来,她的眼睛都红了。
裴詹好像根本没感觉到对面那充满爱意的眼神。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白琰之,捏了捏我的指尖。
我转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啊,他有我好看吗?”
我摇了摇头,那肯定没有什么比得上他好看啦。
他对我的回答很满意,拿起餐盘里粉色的糕点递给我。
“这是宫里才有的桃花糕,你尝尝。”
我傻乎乎地咬了一口,哇,果然软软糯糯的,还甜甜的。
“那,我能再吃一个吗?”
宫里每个人的糕点就只有一份,我再吃的话,就只能吃裴詹那份了。
他从小就经常进宫,说不定早就吃腻了。
他微微一笑,把他的餐盘往我这边推了推。
我刚要伸手去拿,对面的王瑾甩着袖子把面前的糕点摔到地上了。
偌大的殿宇里响起了清脆的声音。
我看着被摔在地上的桃花糕,心里想着真可惜啊真可惜。
我赶紧把手里唯一的那块桃花糕一口吞了下去。
再看看被王瑾看得都快出洞的裴詹,他虽然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可是,我好像看到他嘴角偷偷地弯了一下。
原来,好久都没出现的裴詹不是来找我的。
他是来逗王瑾的。
而我,只是他们俩斗气的工具人罢了。
太后来了,看了看地上乱糟糟的样子,又看了看王瑾和裴詹,叹了口气。
“瑾儿,别任性了。”
她一下子就看出这两个人在暗暗较劲,也觉得王瑾为了家族利益放弃爱人挺可怜的。
她这训人的话听起来挺严厉的,但是语气里全是心疼。
宴席结束之后,裴詹让我先去宫门那里等他。
我看了一眼王瑾,也跟着他一起向太后的内殿走去。
我一下子就觉得,皇宫里的糕点再好吃,我下次也不想来了。
8.
在宫门口,白琰之也在等着王瑾。
我忍不住问他:“琰之兄,以前你总是说你不喜欢那些世俗的规矩,怎么这婚约我看你好像也不讨厌啊。”
“世人都羡慕我们高门士族,却不知道,在我们这种家庭里,家族利益是最重要的。”
“婚姻,就是用来给家族找盟友的。”
“我对这个没什么喜欢或者讨厌的,全听族里长辈的安排。”
“那,琰之兄。你有可能为了家族利益放弃自己喜欢的人,娶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人吗?”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
“会的。我们这种人,家族利益肯定是排在第一位的。”
其实答案我早就猜到了,只是真听白琰之这么说出来,我心里还是难受了好一会儿。
我兄长真是太聪明了。
他早就提醒过我,裴詹和我在一起,全是因为皇帝的旨意。
所谓的感情,我最好想都别想。
“沈愚!你在干什么!大白天的又想勾搭男人啊。”
王瑾从我身后冲过来,直接撞在我身上,把我从白琰之身边推开了。
跟着来的还有神色淡淡的裴詹。
他一只手提着一个小食盒,另一只手拉住我,把我稍微挡在他身后,顺便把我和白琰之隔开了。
“感谢白兄今天一次又一次帮裴某照顾愚儿。我们回府还有事,先走了。”
裴詹以前一直都很守礼仪,叫我“沈姑娘”。
今天突然改了口,叫我“愚儿”,我呆呆地听他这么叫我,又乖乖地被他拉上了马车。我还没坐好,就听见裴詹说:
“怎么,喜欢和白琰之聊天啊?”
他语气很平常,可我却感觉像有芒刺扎在背上一样难受。
“我是在等你,正好碰到他,以前他是兄长在太学最好的朋友,我和他也是老相识了,就聊了几句。”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当时我贪玩,扮成男孩子和白兄也算是半个朋友,他今天看到我换了装扮,可能有点意外,就多聊了几句。”
我看他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又强调了一句:“真的没有聊得入迷哦。”
裴詹脸上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是手上已经开始把食盒推给我了。
我打开食盒盖子,里面竟然有满满两屉桃花糕!
我想,我当时眼睛肯定都放光了。
裴詹看着我贪吃又开心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
“这就是我刚才让你等我的原因。”
“我费劲给你讨来好吃的,你这边倒好,马上就和别人聊得火热,真是没心没肺啊。”
他一边说,一边帮我把嘴角的糕点渣擦掉。
“回去你叫上衜哥儿一起吃,不够了就跟我说。”
我开心极了。
“那,那今天吃到的其他好吃的,下次你也能给我带点来吃吗?”
裴詹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轻快地笑着敲了敲我的脑门。
“你这个小馋猫。”
“可以吗可以吗?”我满脑子都是今天宴席上那些五颜六色的美食。
他笑着点了点头。
“只要是你想要的,当然可以。”
9.
第二天,我要带着衜哥儿去买些读书用的纸笔。
裴府有住家先生,衜哥儿以后就要跟着裴府的少爷小姐们一起读书了。
难得能出门,崔嬷嬷一大早就兴致勃勃的,把我里里外外好好打扮了一番。
“愚姐儿,上次你去宫里,怕太显眼了,穿得很朴素。今天只是去集市逛逛,没人会管你了,詹哥儿没日没夜给你送来的首饰和衣裳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崔嬷嬷和我越来越亲近了,也像叫裴府没出嫁的小姐那样叫我了。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正犹豫是不是打扮得太隆重了。
“不隆重不隆重,配上愚姐儿你这天生漂亮的脸蛋,再合适不过了。”
崔嬷嬷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衜哥儿拉着裴詹来找我了。
自从宫宴回来以后,裴詹好像来我院子的次数多了一些。
“姑母姑母,你今天好漂亮啊,还香香的,好闻极了。”
说着,衜哥儿就伸手来摸我挂在腰间的香囊。
裴詹站在一旁,看着我的眼神有点发呆。
“哎哟,我们詹哥儿这是看入迷了。”崔嬷嬷在一旁打趣道。
裴詹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他清了清嗓子,侧过脸不看我。
“听说你喜欢绘画,前些日子,有人送了我一套特别好的文房四宝,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
我很好奇他怎么知道我这个闺房里的小爱好。
衜哥儿兴奋地说:“姑母,是我跟姑父说等我去学堂了,您一个人待着肯定无聊得很,不如让您在家画画。”
我看着衜哥儿那稚嫩的小脸,心里暖乎乎的。
他本来应该在父母身边快快乐乐地享受童年的,现在却作为质子,和我一起被困在京城。
我一直担心他受不了这样的挫折,没想到这反而让他变得更有担当了。
我很高兴地收下了裴詹的礼物。
我想到最近他不停地给我这个小院送东西,今天送一株名贵的牡丹,明天送一套时髦的珠钗。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不知道裴公子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我想送他点东西作为回礼,又怕他提的要求太高,我满足不了,到时候多尴尬啊。
裴詹摆了摆手,说没什么想要的。
衜哥儿却抢着说:“姑母,不如您给姑父做一个香囊吧。”
小孩子不懂事,随口就叫我送这种贴身的物件。
不过裴詹没有拒绝,我只好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行,那姑母做两个,也给衜儿一个可好?」
「太好了!姑母,我太开心了,姑父是不是也很开心?」
裴詹被衜儿闹得没法子,笑眼弯弯附和着,「开心!」
说完,裴詹便匆匆离开准备入宫。
前日兄长自豫州来的家书提醒我。
「裴詹正在暗地中与王氏接触,吾妹需善待自己,兄安,勿忧。」
我看着裴詹宽肩细腰的背影,心跳得轰鸣。
如果他现在和王氏联手,他再起势几乎指日可待。
父兄一直在告诫我,将来他东山再起时定会和我解除婚约。
他对我如此这般好,只是为了化解内心对我的愧疚之情。
如此说来,这份假意,应该已经在倒计时了吧。
9.
上了市集,我和衜哥儿买好了纸笔,又去了香铺。
才进去,就见到了王瑾。
她意料之内的神情让我不得不怀疑她是故意来找我的。
「哟,没想到传闻中甚是温文尔雅的沈家娘子还记仇呢。上回说你寡淡,今天这就拼了命地花枝招展,怕不是把压箱底的家当都给扮上了吧。」
说完,她身边四位婢女配合着她一片哄笑。
衜哥儿气得冲到我身前,我赶紧拦下,拉过他和他耳语。
「衜哥儿,我们在京城需小心经营、如履薄冰才能确保京城外家人的安全。琅琊王氏不是我们开罪得起的,你若盛不住气便先在外头等我,让我来处理。」
衜哥儿涨红了脸看着我,沉思一阵,从店内退了出去。
「想必那就是豫州刺史的独子了吧,他知不知道,他爹爹在豫州正在下大狱?」
听闻此言,我如受当头一棒。
兄长下了大狱?可是我才收到兄长的家书,王瑾的话,我半信半疑。
「怎么,你不信?原本我是不能告诉你的,但是我见你近来仗着裴府的照顾,有些过于得意了。我就实话告诉你吧,让你爹和你兄长离京,本就是我家要铲除你们沈家的第一步。」
「不可能,我爹爹与兄长都是朝廷命官,岂容你们随意对待。」
「朝廷命官?」王瑾冷笑道,「谁让你家两位在朝中作为寒门领袖,势力过大了,我们王氏自然要为士族的利益奔走。于是你爹被流放到那苦楚之地幽州,你兄长调去豫州查贪腐开罪了地方大员,这就是你们和世家对着干的代价。」
我脑中一片空白,虽然王瑾所言甚是离谱,但是她笃定的神情在告诉我她说的是真的。
王氏要的不仅是我父兄的失权,他们还想要斩草除根。
趁着我在发呆的瞬间,王瑾身边的两位婢女站到我身后钳制住我的两个胳膊。
下一秒,两个婢女使劲将我压着跪在地上。
我震惊地看着王瑾,我不相信青天白日下她敢对我动手。
王瑾眼带杀气,从我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抵在我的脸颊上。
她来回比划,讥诮地笑说:「不得不说,这张脸还是娇俏动人的。」
「也不知道,这张漂亮的脸蛋划花了,裴詹还愿不愿意带你出门访客了。」
一旁的店家倒是吓得不行,跪在一旁磕头讨饶。
「贵人请高抬贵手,您在小店伤了裴府未来的女主人,小店这可担不起裴府的雷霆之怒啊。」
不知是哪句话激怒了王瑾,她眼神中戾气更重,扔掉簪子狠狠地甩了我一个巴掌。
「什么裴府女主人,不过是个贱户,能不能真进裴府的大门现在说还为时尚早。」
「我今日就要动手了,我就要看看裴詹的雷霆之怒是怎样的。」
说完,王瑾开始拆我头上的发饰。
另外两个婢女上手来拉扯我衣服上的丝带。
「住手!」
裴詹安排在我身边的暗卫晚棠冲进店内,连招将四个婢女踹飞。
接着扶起我将我和王瑾隔开,挡在我身前。
「晚棠?怎么是你?」
「裴詹竟然派了你来保护这个贱户!」
王瑾气得发疯,又想上前来伤我。
晚棠捏住王瑾飞起的手腕,「瑾小姐,请自重,否则晚棠只能对不住了。」
「你!你可是跟在我和裴詹身边长大的,难不成你敢对我动手!」
「瑾小姐,晚棠现在的职责就是保护少夫人,为了保护少夫人属下的刀剑无眼。」
一句少夫人气得王瑾更是狂躁。
晚棠不理她,帮我收拾好身子和发饰,带着我离开。
出了店,衜哥儿跑来我身边。
我和晚棠说:「晚棠,今日之事多谢你了。但是请你回去不要和裴公子说我在外面和王瑾闹了矛盾的事情,为我留一个体面。」
晚棠神色诡谲,想了一会儿,面色中流露出暗卫少见的怜悯。
她说:「好的,少夫人。」
10.
上了马车,衜哥儿憋了许久的眼泪一股脑地哭了出来。
他趴在我膝头泣不成声:「姑母,你被欺负了是不是,是衜儿没用,保护不了姑母。」
衜哥儿一定是从我微微发红的脸颊还有刚才店内的喧闹听出了端倪。
幸好我提前让他出了店,否则他知道自己爹爹下了大狱不知该多害怕。
「姑母,我们回去告诉姑父,让姑父为您讨回公道。」
衜哥儿近些日子和裴家的人亲近了许多,似乎也真的把裴詹当作会为他遮风挡雨的长辈了。
可是,我要如何和他解释。
不论是兄长的家书,还是王瑾的言辞,都在透露一个信息。
裴詹对我们好是假,他暗地里在和王氏接触,有更大的谋划是真。
他,真的会为了我出气去找王氏吗?
对方还是他错失一生的青梅竹马。
这会不会反而逼着裴詹假戏都不做了,把我和衜哥儿视为麻烦,逐出裴府?
我抚了抚衜哥儿的眼泪,劝他。
「只是成年人之间的一些口角,不要小题大做,姑母自会处理。」
回了宅子,崔嬷嬷接过我脱下的外裳。
夜色昏黑间,崔嬷嬷一声惊呼。
「哎呀,愚姐儿,这是怎么回事?」
崔嬷嬷手抚着我有些微肿的脸,蹙着眉。
一旁的衜哥儿听了,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他哭得一脸皱巴巴地和崔嬷嬷告状。
说王瑾是个老巫婆,不仅扯了姑母的簪子,还对姑母拳打脚踢。
他甚至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簪子上被王瑾摔掉的珠子。
「嬷嬷你看,那个老巫婆把姑姑这么漂亮的簪子都摔坏了。」
崔嬷嬷心疼地蹲下来帮衜哥儿抹眼泪哄他。
一边安排晚膳,说这一天闹下来,别的不说,要先填饱肚子。
用过晚膳,我拎着一小壶酒往院子里走。
却意外地见到裴詹正等在中庭的树下。
他墨色沉沉地看着我,看起来不好相与的样子。
对了,我想起早年间人们对他的评价。
知礼而冷心,温润而疏离。
他突然伸手搂过我的腰,面色不虞地问我:「你可有话想同我说?」
温柔月色下,更衬得他玉面人儿一般。
我差点就心动,想要和他和盘托出今日的委屈和不安。
信他,还是信兄长?
我选择了后者。
我摇摇头,说无事,问他要不要共饮一杯?
他向我伸出的手攥紧了一下,似乎压了压火气和我说。
「我还有公务要去书房处理。」
看起来满面春风的人,却笑意不达眼底,似乎和我置气一般故意不看我,一阵风似地从我身边走过。
后来,我又在月色下喝醉了。
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在我床边帮我冰敷脸颊。
「为什么受了这么大的欺负你还能忍着不说呢?」
我有些心急,含含糊糊和这个人影说。
「今日之事,你千万不要告诉裴詹,那是王瑾,是琅琊王氏,免得他厌我让他和王氏交恶,多生事端。」
人影的动作一滞,下一秒,他叹道。
「愚儿,你可以信我。」
后来这个人影似乎还和晚棠吩咐了许多,断断续续说了些「行动提前……保护好少夫人。」之类的话,便消失了。
11.
第二日醒来,我脸上的浮肿已经消了。
写了封家书给兄长,想确切地了解他的现状是否真如王瑾所言。
接着,我便带着衜哥儿去裴府上家塾的课。
一路上过集市,许多人都在抢最新的话本。
听书贩吆喝,说的是王瑾和裴詹两人的意难平。
「王氏贵女因爱生恨,当街欺辱裴氏新妇啊。」
衜哥儿买了一本让我读给他听,我一看,这话本里写的不就是昨日发生的事情吗?
只是这结局令我意外。
话本里,裴詹因着新妇受辱一怒为红颜。
从而彻底和王氏决裂。
至于如何决裂,且听下回分解。
不得不说,这些书商写故事还真会留悬念,连我都想知道裴詹到底要如何为我讨回公道。
没想到,下了家塾的衜哥儿飞扑到我怀中,说新帝的后位给了兰陵萧氏。
是裴詹嫂嫂萧兰儿的亲妹妹。
这事非比寻常,后位历来是琅琊王氏的囊中之物。
怎么会突然落到了世家算不上第一等的萧氏。
「家塾的夫子说,新帝被萧氏迷昏了头,和王太后在宫里闹翻了。」
哦,裴府的夫子竟然如此八卦。
王氏在后位之争上失了利,接下来,只能在前朝找补。
找来找去,被新帝冷落但根系强大的裴氏成了他们要拉拢的对象。
这中间,王瑾起到了多大的作用不知道。
只知道,裴詹在这场联盟中步步高升,重回朝内第一权臣的位置。
前朝,再次被控制于两个世家掌中。
兄长的家书到了,说他不愿瞒我。
他确实因为查贪腐被人做局下了大狱,但是他有自己的门路,在狱中安全,书信可通。
这次的家书最后,兄长再次提醒我。
裴詹依赖琅琊王氏起势之日不远,王瑾在其中起了极大作用。
但是隐隐间,我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兄长初入豫州,又是寒门,如何能在大狱中还如此游刃有余。
并且他上任不过数月,何故总能精准预测京城内的局势。
毕竟,我们寒门出身的人是很难获取世家大族的信息的。
正当我疑惑时,太后的懿旨来了。
太后的意思是,让我即刻离京,我猜是想要提前让我给王瑾腾位置出来。
我速速写了一封信给萧兰儿寄去,求她帮我护着仍需留在京城做质子的衜哥儿。
接着收拾细软,准备连夜离京。
原本我只想挑些珠钗首饰傍身,却在收拾钱财时发现……
不知何时,我已成为了京城巨富。
裴詹这段时间,日日往我这院子里送东西。
我从不细看,以为只是些胭脂水粉,我不喜欢这些也就没在意。
实则,他送来的是各地佃户、商铺、钱庄定期交上来的份例钱。
一箱一箱的金银就堆在了库房里。
原来,自新帝的指婚下来之后,他就开始将他的财产一点一点地分与我。
我不仅可以拿这些份例钱,事实上,这些地契都已经是我名下的财产。
我震惊于自己的发现,但是时间紧急,于是我随手拿了些豫州的地契,上了马车,疾驰出京。
12.
看着身后住了许久的裴詹私宅越来越小。
我开始神伤。
裴詹确实是天底下最好的公子。
且抛开他惊为天人的容颜ţù⁶,他聪敏、温和、从不看低我,也不将对新帝指婚的不满迁怒于我。
反而待我极好。
没人知道,我在许久之前就已心慕于他。
与他有短暂的交际,已经是我始料不及的幸运。
虽然这一切还是如父兄所预言那般。
我的指婚只是政治角斗场里的棋子,最后落得一场空。
不过幸好,我没有将我的喜欢外露出来。
我只要自己偷偷哭几回就能好,我对他的心意,最终只会无人知晓。
13.
刚出城门不远,我便听到后方疾马奔驰的声音。
天已全黑,荒郊野岭。
我在马车内抱着盘缠蜷成一团。
如果后面不是官兵而是劫匪,想想这个可能性就让我冒了一身冷汗。
耳边突然响起马匹的嘶鸣声,是有人拉马挡住了我们前行的路。
下一秒,一个健硕高大的男子掀帘而入。
他背着月光,我只能看见他的轮廓。
发丝凌乱,衣袂纷飞。
男人沙哑着声音问我:「娘子,何故弃我?」
这声娘子如平地一声惊雷,让我一瞬间泪眼朦胧。
原本我以为是劫匪,要命悬一线。
没想到,竟然是我想都不敢想的裴詹来找我了。
他坐在马车里,命令马夫调头回私宅。
离得近了,我才看见他红了的眼眶。
似乎我这次真的惹他生气了,还惹他伤心了。
「愚儿,晚棠和我说你接了太后的懿旨后收拾了东西就走了。彼时我正在正殿里和圣上议事,这才耽误了来找你的时间。」
「就算你真的计划要走,你也应该多带点财物和人员,你可知跋涉艰险,今日若不是我而是歹人,你这般模样岂还能安好?」
我竟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我以为他会发怒、会斥责我。
但是他只是在关心我的安危,和我解释他本可以早点来找我。
这话里话外都让我不得不心中动摇,他好像真的有点珍视我。
我回他:「太后命我尽快离京,我以为,这也是你的意思。」
「为何你会有这种想法?你看的那些话本不是早说了,裴王两家早已分作两派。」
「......,你,你怎知我在看哪些话本?」
裴詹捏了捏我的脸颊说:「我当然知道,那些话本便是我写给你看的。」
「那日晚归,衜哥儿、崔嬷嬷和晚棠三人轮番和我告状,说你被王瑾欺负了,每个都气得不行,还和我说你不愿我知道此事,让我装作尚不知晓。」
「我不便与你多说朝堂上的事,我亦担心硬找你聊会伤你自尊。」
「但是我也不想你乱想错想,那我只能通过话本给你传话了。」
原来,我让他们三人藏话,个个都在哄骗我。
「为何你总认为我和王氏是一伙的?」
我不能将兄长供出来,只好说:「流言都说,你这次重新为新皇重用是琅琊王氏出了力,尤其是你的小青梅王瑾立了大功。」
裴詹眉头微挑,「愚儿,你这是在吃醋啊。」
我一时脸红,侧过脸避开他的目光:「没有,我没有,我就事论事而已。」
「那你强调小青梅做什么?」
「你才封了相,太后要我离京的懿旨立马就到了,太后又那般宠爱王瑾。这一定是王瑾拉拢了你和王氏合作,太后见你得势帮王瑾扫清回你身边的障碍。」
裴詹听着我自圆其说,叹道:「看来以后凡事我还需多和你商量,省得你天马行空地乱想。」
「我封相和王氏毫无关系,太后下懿旨确实是在我意料之外。她之前因为我落魄了就选择弃掉我和王瑾的婚约,现在也不过是见我有利可图想再通过姻亲的方式笼络我。」
「愚儿,你可知,你夫君我在京城可是多少高门贵女都贪图不到的。」
「别人对我都是求而不得,只有你,心中有了怀疑,问都不问就毫不犹豫地将我推开。」
他越说越委屈,上手来把我捞到他身上坐着。
「娘子,我被你伤了心了,你要补偿我。」
他的呼吸就喷薄在我的脖颈间,扰得我心口如小鹿乱撞。
下一秒,我只觉脸侧有一股湿湿的暖意。
裴詹这个疯人,竟然在马车上开始舔吮我的耳坠和脖颈。
他的指尖从我的腰肢一直向上攀援,灼热的温度烫得我紧张又害怕。
我一只手轻轻地打他,害怕他继续前进寻到上方的酥软。
裴詹坏笑一下,缩回了手。
「娘子,刚才是我失控了,时机未到我不会动你。」
我避重就轻,「你今日怎的总是唤我娘子,我们还尚未成亲。」
「哦,原来愚儿心中有我,愚儿这是急着和我成亲了。」
……不是,他就这么自我攻略了?
「愚儿,成亲这事还要再等等,但不会太久了。」
14.
我和裴詹回了私宅,家里大家都已经安睡,我这一场出走竟仿佛无事发生。
天还未亮,新帝派了人唤裴詹入宫。
他走之前只同我说,等此波过去,他便给我一个最是风光的大婚。
我见衜哥儿早起在晨读,便问他。
前日在外买的话本里,我和王瑾那些恩怨他是不是没听我的话,和裴詹告状了?
衜哥儿一脸不服气:「也不是只有我说了,崔嬷嬷和晚棠姑娘都说了。」
「姑父说了,姑母和姑父未来是一家人,姑母的事同姑父说算不得麻烦他。」
「姑父还夸我做得好,他正好趁此机会提前推进他的谋划。」
正聊着,萧兰儿一脸慌忙地带着家仆来了。
「愚儿妹妹,衜哥儿,你们留在这里不安全,快和我回老宅。」
据说,宫里变天了。
15.
新帝上位以来,一直忌惮士族的力量。
但是,他又不能草率地将士族除之而后快,毕竟士族的威望是帮他站稳脚跟的基石。
于是他做了个局给已经完全操控朝堂和后宫的琅琊王氏。
新帝对王氏私自调动朝廷要员的行为不动声色,假装懦弱无为。
同时作势顺应王氏,打压裴氏。
王氏愈发不知轻重,在地方放肆家族势力囤私盐造假币,嚣张霸道到无视法纪。
新帝步步退让,实则是要把所有不干净的王氏党羽一网打尽。
那些因为得罪王氏被流放、被关进牢狱的忠臣,也就一目了然了。
宫里Ťṻ₍开始收网,萧兰儿得到消息便立刻来接我和衜哥儿了。
集市上已经乱了,琅琊王氏不知从何处调动了军队,全城进入戒严状态。
她说:「詹哥儿叮嘱,要我动用所有力量保护你们。」
一路上,在皇宫近卫和萧家军两支队伍的保护下,我们安全地回到了裴府。
刚入府,久未相见的兄嫂竟然等在了中庭。
衜哥儿愣了一会儿,接着就扑入了嫂嫂怀中大哭一场。
我拽过兄长,低声问他:「为何你给我的信息不对?」
「裴詹并没有和王氏结盟,现在的局势看来是王氏在反,裴詹进了皇宫保圣上。」
兄长见我这么问Ṭųₘ他,眼中闪过一丝内疚的神情。
他竟然真的一直在骗我!
那段时间我对裴詹的所有不信任都是错的。
「愚儿,你先不要动怒,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
「你知道的是圣上和裴詹一同演了一出戏来诱捕王氏。」
「可你不知道,这出戏里面,还有一个角色。」
「那便是我们沈家。」
16.
于是,许多我曾经不理解的问题迎刃而解。
为什么新帝突然为毫无关联的裴氏和沈家指婚?
为什么指婚之后,裴氏全族对我只有欢喜没有指责?
为什么兄长初入豫州,哪怕是在牢狱里也能手眼通天。
还有,裴詹对我的好超出了对无辜女子卷入党争的怜悯。
他若因为与王氏藕断丝连而对我感到愧疚,送我些珠玉首饰足矣。
而不是寻遍世间宝物,甚至将自己的身家一点一点地送给我。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二心,只是我被父兄蒙蔽,从来看不清他对我的真心。
「愚儿。」兄长继续和我说,「皇宫里这一仗,孰胜孰负还极难说。这是裴詹的生死局,若他败了,你会痛苦;若他胜了,裴氏重回鼎盛,你的婚约未必能如约,你还是会痛苦。兄长我瞒你,只是希望你在和裴詹相处的时日里,莫动了真心。」
「你可以在未来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和他做一对神仙眷侣。」
「而不是这么不明不白地卷入党争,错付了自己的真心。」
兄长还想多劝我几句,我却突然被拽入一个坚实的怀中。
是裴詹,他回来了,他赢了。
17.
裴府老少将他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想确认他是否毫发无损。
他匆匆安慰了几句,拨开人群要走。
「愚儿,我都可以解释,你别又跑了。」
他带着我回了私宅,打开了一间他最近一直在修缮的房间。
这是一间书房。
书房内的每一件物品都是精挑细选的。
包括上次他送我的文房四宝,也被放置在其中。
裴詹牵着我的手让我坐在暖榻上,又从身后环着我,似乎很是疲劳地将头搭在我的脖颈间。
「我知你喜书画,这书房我已准备好许久了。诚如你兄长所言,我和圣上想要把王氏拔除,这事凶多吉少。」
「所以,之前我不敢带你看这个房间,只能多给你些财宝地契,万一我出了意外你还能有傍身之物。」
我心中一惊,那些财物果然是他托了后事给我的意思。
「但是我回来了,这些话我便不怕说给你了。」
「沈愚,我和王瑾也并不如外界所说青梅竹马,她自小骄纵乖张,早与她同父异母的兄长私通,我和她的婚约本就不可能实现。」
「王瑾这些事,淮阳白氏已全然知晓,白氏亦掌兵权,王瑾在白琰之那里定然是要下地狱的。」
「当时圣上让我与他合谋扳倒琅琊王氏,问我想要什么,我只求了和你的指婚。我裴詹,要娶的新妇自然是我心悦之人,断不会为了党争陷自己于水火。」
「至于你,兄长说你本可以去找一个两情相悦的郎君共度一生。那你看我还成吗?渔阳先生。」
我甚是震惊地回望他,只见他一双明眸笑得得意地看着我。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原来,一对恋人看到对方爱自己的心意,是如此幸福。
我轻轻点头。
迎上的,是他俯身过来全世界最温柔的吻。
正文完
番外
1
得了指婚当晚,裴詹兴奋得无法入睡。
圣上问他:「这些年辛苦你陪我演一出兄弟反目的戏,我今日终于登上这宝座,你想要什么奖赏?」
裴詹几乎脱口而出,想要圣上给他还有沈愚指婚。
「沈愚?能让你开尊口的姑娘,这是何方神圣呐?」
「裴詹啊裴詹,没想到你还是个恋爱脑。」
裴詹内心翻了个白眼,说我,你天天谋划立萧邕为后,你不恋爱脑。
但露在面上的话,裴詹只说:「是我心向往之的人儿,是我想要白首偕老的挚爱。」
2
沈愚以为我和她第一面是接她入裴府那日。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见过她。
年少时,爹爹命我与兄长去边境军营锻炼。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我贪玩跑出军营,却被困在皑皑雪地中失去了方向。
再醒来时,我被一户人家所救。
多亏了这家人的善良和悉心照料,我这冻伤之症才没留下病根。
「娘,这个哥哥真好看,愚儿喜欢哥哥。」
「愚儿乖,那你要帮娘多照看照看哥哥。」
「好的,娘。」
说话的是这户人家的小女儿,不过四五岁的小女娃。
长得像个玉面娃娃,一对大眼睛总是笑成一条缝,扎着两个辫子在屋内跑来跑去,很是闹腾。
她声音软软糯糯,乖巧可爱,每日哄得全家笑声满满。
她叫沈愚,取「愚而明理」之意。
后来,兄长带着军队的人找到了我,给这户人家重金为谢却被拒了。
这事在我们返京后被爹爹知道,爹爹探到了这家人的消息。
原来,这就是被昌黎郡太守赞誉为「仁心仁德」而举孝廉入仕的沈家。
3.
再见沈愚已是多年以后,她的父亲勤政爱民,步步高升,官威在外。
她的兄长由此有了机会入读太学。
某日我去太学找夫子对谈时,被窗外嬉闹声所吸引。
只见白琰之和另外两位太学生站在树荫下。
哪怕一身男儿装,我也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当年说「喜欢哥哥」的沈愚。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身上,浮动跳跃。
不知为何,我脑中竟然在想,未来我与她带着孩子一同嬉闹,该是多么幸福。
下一瞬,我摇了摇头。
哪有人才见姑娘第一面,竟已经开始肖想与她共度一生。
夫子见我看得认真,抚了抚长须道。
「有空你可与那小个子学生谈上一谈。」
「这孩子才学极佳,比白琰之那个迂夫子可好了太多了。」
「老夫还告诉你一个秘密,他就是名动天下的渔阳先生,琴棋书画样样精绝,但最喜作画。」
「只是他有个癖好,只画自己喜爱之物,不喜之物纵使万金也求不到他的手迹。」
是以,当坊间流出渔阳先生所绘裴詹画像时。
我匆匆进了宫,决定答应圣上做戏,换他一纸赐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