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同意和我复合了,我答应等她回国就去领证

发布时间:2025-09-29 22:39  浏览量:1

悠悠同意和我复合了,我答应等她回国就去领证。

手机屏幕上那一行字,我来来回回看了不下二十遍,每个字都像用小刷子在我心尖上轻轻扫过,又麻又痒。那股子高兴劲儿,像烧开的水,顶着壶盖,咕嘟咕嘟地直往外冒,可脸上还得绷着。

我,林涛,一个修车的,手上一年四季都洗不干净油污,能有多大出息?悠悠她妈,刘姨,当年指着我鼻子那句话,到今天还跟根钉子似的扎在我耳朵里:“林涛,不是阿姨瞧不起你,你这双手,能给悠悠一个什么样的家?一个拧螺丝的,能拧出个三室一厅来?”

那时候,我年轻,气盛,脖子一梗,梗得像根撬棍。我回她:“阿姨,我这双手是脏,但挣的每一分钱都干净。我饿不着悠悠。”

结果呢?结果就是悠悠夹在中间,眼泪流了又干,干了又流。最后,她拖着箱子去了机场,说要去国外读个什么语言,散散心。

我没去送。我怕我那不争气的样子,让她走得更不踏实。

这一年多,我没删她微信,也没主动找过她。我就像个守着老井的人,明知道里头干了,还是忍不住每天探头看一眼。她的朋友圈,从一开始的异国风光,到后来的深夜感慨,再到最后,什么都不发了,一片空白。

我懂,那片空白,就是她心里的荒地。

直到半小时前,那片荒地上,开出了这么一行字。

我把手机揣回兜里,兜里的烟盒硌得慌。我没点,走到车间门口,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口气,憋了一年多,吐出来,带着一股子机油和铁锈的混合味道。

心里那壶烧开的水,总算能揭开盖子了。

可水汽散尽,我看到的,是我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和新伤的手。

刘姨,你说得对,拧螺丝是拧不出三室一厅。

但现在,我不止会拧螺丝了。

第1章 一套房,压垮了骆驼

事情还得从一年前那套房说起。

那时候,我和悠悠已经谈了三年,感情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我闭着眼都能描出她笑起来时嘴角那颗小小的梨涡,她也知道我干活时有个习惯,左边裤兜里总揣着块干净的擦手布。

我们租的房子在老城区,一室一厅,夏天漏雨,冬天灌风,但只要她在,那巴掌大的地方就满满当当的,全是家的味道。

她喜欢养花,窗台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盆。我怕浇水漏下去惹楼下邻居闲话,就用废旧的发动机油底壳给她敲敲打打,做了几个铁皮的防水托盘。她见了,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抱着我的脖子说:“林涛,你就是我的万能工匠。”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真是万能的。我能修好世界上最复杂的发动机,也能给她做一个独一无二的托盘。

可我修不好现实的窟窿。

转折点是悠悠的表姐结婚。婚礼办得风光,新房买在市中心最好的地段,一百四十平,落地窗,能看见江景。

悠悠回来后,情绪就不太对。她没说什么,只是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把她搂在怀里,她才闷闷地说:“林涛,咱们也买个房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

买房,这个词对我来说,比拆解一台从未见过的古董车发动机还难。

我一个月工资,刨去吃穿用度,再给乡下的父母寄点,能攒下的也就那么三四千。悠悠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员,挣得比我多不了多少。我们俩的钱凑在一起,连个首付的零头都够不上。

“悠悠,再等等,等我……”

“等?等什么?”她从我怀里挣出来,第一次用那种陌生的眼神看我,“等房价降下来?还是等你那个小破车行开成连锁店?”

我知道,这话不是她想说的。是刘姨,是她那个风光的表姐,是这个社会,把这些话塞进了她的嘴里。

第二天,刘姨就找上门了。她没来我们租的小屋,而是直接杀到了我的车行。

我的车行,其实就是个大点的修车铺子,叫“匠心车行”。名字是我师父起的,他说,干我们这行,手艺是根,良心是本,得有颗匠心。

刘姨穿着一身得体的套裙,踩着高跟鞋,站在油污遍地的车间门口,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那表情,仿佛一脚踩进了泥潭。

“林涛,你出来一下,阿姨有话跟你说。”

我擦了擦手,跟着她走到铺子外面的小马扎上。正是下午,太阳晒得人发昏。

刘姨开门见山:“悠悠昨晚跟我说了,你们打算买房?”她特意把“悠悠”两个字念得很慢,像是在提醒我她的身份。

我点点头,没说话。

“首付准备了多少?”

我老实回答:“还在攒。”

“攒?”刘姨笑了,那笑里带着点凉意,“林涛啊,你今年二十八了吧?男人三十而立,你拿什么立?就靠你这身油污吗?”

我的手,下意识地在裤子上又蹭了蹭。

“我跟悠悠她爸看了个楼盘,位置不错,学区也好,以后有孩子也方便。首付大概要六十万。我们老两口一辈子的积蓄,能拿出三十万来给悠悠。”她顿了顿,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剩下那三十万,你家想想办法。”

三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轰隆一下砸在我胸口,闷得我喘不过气。

我家什么情况,我比谁都清楚。父母在乡下种了一辈子地,供我读完技校,已经掏空了所有。他们哪还有三十万?把老家的房子卖了,把地卖了,也凑不齐。

我沉默了很久,久到刘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怎么,拿不出来?”

我艰难地开口:“阿姨,能不能再给我们点时间?我手艺不差,多接点活,我……”

“时间?”她打断我,“时间能换来房子吗?你修一台车能挣多少?一百?两百?三十万,你要修到猴年马月去?”

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林涛,我把话说明白了。要么,你家拿出这三十万,房子写你和悠悠两个人的名字,这事就这么定了。要么,你就别耽误我们家悠悠。”

那天下午,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手里的扳手,平时跟长在手上一样听话,那天却重得像坨铁。

晚上回到家,悠悠已经做好饭了。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问:“我妈……去找你了?”

我“嗯”了一声。

饭桌上,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一碗饭,我扒拉了半天,也没吃下几口。

最后,还是悠悠先开了口,声音很小,带着点恳求:“林涛,要不……跟你爸妈商量一下?哪怕借一点也行……”

我“啪”地一下把筷子拍在桌上。

“借?拿什么借?把他们养老的钱都拿出来,住大马路上去吗?”我失控地吼了出来。

那是我第一次对她发火。

悠悠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可我妈那边……她也是为我好啊!哪个当妈的不希望自己女儿过得好一点?”

“过得好?住进那个六十万首付的壳子里,就算过得好了?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我指着这个小小的家,声音都在抖。

“不好!”她也哭着喊了出来,“我不想再在下雨天拿盆接水了!我不想每次朋友问我住哪,我都支支吾吾!我不想我妈每次见我,都唉声叹气,觉得我跟着你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天晚上,我们吵得天翻地覆。所有积压在心里的委屈、压力、不甘,全都爆发了出来。

最后,我们都累了。

她背对着我,肩膀一抽一抽的。我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天都快亮了。

我知道,有些东西,像窗户玻璃上的裂痕,一旦出现,就再也回不去了。

压垮我们的,不是那六十万,是那六十万背后,我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她是岸上的人,想拉我上岸。而我,觉得自己活在水里,也挺好。

第2章 手艺人的倔强

车行是师父传给我的。

师父叫王建国,一个干了四十年汽修的老头儿。他没儿子,就把我当亲儿子带。从拧第一颗螺丝,到听声辨别发动机的毛病,他手把手地教。

师父常说:“林涛,咱们这行,看着是伺候铁疙瘩,其实是伺候人。车主把身家性命交到你手上,你得对得起这份信任。手上的活儿,一分不能差;心里的秤,一毫不能偏。”

他把车行交给我的时候,只提了一个要求:把“匠心”这两个字守住。

所以,我的车行,跟别家不一样。我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保养套餐,也不劝人换没必要的零件。车子有什么毛病,我就修什么毛病。能修好的,绝不让人换新的。

来的都是老客,信我。他们知道,车子进了我林涛的门,出去的时候,毛病肯定没了,口袋里的钱也不会莫名其妙地少。

但就像刘姨说的,这样挣钱,慢。

跟悠悠吵完架那几天,我心里堵得慌,就一头扎进车行里,没日没夜地干。活儿能解忧,手一沾上机油,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就都清空了。

那天,来了辆老款的桑塔纳,车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一脸愁容。

“小林师傅,你给看看,我这车,跑了好几家店了,都说发动机要大修,报价最低的也要七八千。”大叔叹着气,“这车都快报废了,花七八千修,不值当啊。可不开吧,我每天要去郊区送货,没它不行。”

我打着手电,趴在发动机舱里仔细听了听,又让他发动车子,踩了几脚油门。

声音确实不对,像是轴瓦磨损的动静,但又有点不一样。

我没急着下结论,让他把车留下,我好好查查。

整整一个下午,我把那台老旧的发动机一点点拆开,零件摆了一地,用清洗剂擦得锃亮。师父教过我,越是疑难杂症,越不能心急,得像绣花一样,一针一线地找问题。

最后,毛病找到了。不是轴瓦,是其中一个活塞的连杆螺栓松了,导致活塞在气缸里有轻微的晃动,才发出了类似磨损的异响。

我把螺栓紧固好,换了新的密封垫,又把发动机原样装了回去。

大叔第二天来取车,我发动车子,让他听。

发动机的声音平稳、顺畅,一点杂音都没有。

大叔激动得不行,搓着手问:“小林师傅,多少钱?”

我算了算:“换了套密封垫,收您个材料费,再加点工时费,一共三百。”

大叔愣住了,半天没说话,眼圈有点红。他从兜里掏出钱包,数了五百块钱硬塞给我:“小林师傅,这三百是修理费,剩下两百,是大叔请你喝茶的!你这是救了我的急啊!”

我把多出来的钱退了回去,说:“王叔,说好三百就三百。我师父教我,手艺人,挣该挣的钱,睡安稳的觉。”

送走大叔,我心里那股子因为房子的事憋着的火,好像消了一点。

我看着自己这双手,是,它挣钱慢,挣不来市中心的大平层。但它能让一个靠车吃饭的大叔,少花几千块冤枉钱,能让他脸上的愁云散开。

这就是我的价值。

晚上,师父溜达着过来了。他退休了,但还天天来店里转悠,美其名曰“督导工作”。

他看我一个人坐在门口抽闷烟,就搬了个小板凳坐我旁边。

“跟悠悠,闹别扭了?”

我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师父也不追问,看着车间里那台我拆得七零八落的发动机,说:“今天那辆桑塔纳,活儿干得漂亮。”

我闷闷地说:“漂亮有啥用,又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当房住。”

师父笑了,拍了拍我的肩膀:“傻小子。手艺,怎么就不能当饭吃了?你忘了师父跟你说的?咱们这双手,只要肯干,只要干得精,到哪都饿不着。”

他指着门口“匠心车行”的招牌:“这俩字,比那钢筋水泥的房子,值钱。房子会旧,会塌。但这俩字,要是守住了,能传代。”

我心里一动。

“师父,我……我就是觉得,挺对不起悠悠的。她想要个家,我给不了。”

“家是什么?”师父看着我,“家是一砖一瓦砌起来的?还是两个人用心捂热的?林涛,你没错,那姑娘也没错,她妈也没错。错的是这个世道,把人都逼得太急了。”

他站起来,往回走,丢下一句话:“别钻牛角尖。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你拿金山去换,也留不住。把手上的活存干好,比啥都强。”

师父的话,像一把钥匙,把我心里那个拧死的疙瘩,稍微给拧松了一点。

我还是那个我。我就是个修车的,我最大的本事,就是把坏的东西修好。

车子坏了,我能修。人心要是坏了呢?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不能为了一个所谓的“家”,把我爸妈的养老钱拿出来,也不能把我师父教我的“匠心”给丢了。

这是我的倔强,也是我的底线。

第3章 一碗没喝完的汤

该来的,还是来了。

一个星期后,我和悠悠进行了一次长谈。地点约在一家咖啡馆,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她瘦了,眼窝深陷,没什么精神。

“林涛,我妈说,要么,让你家想办法。要么……”她没说下去,但意思我懂。

我看着她,心里针扎似的疼。我多想跟她说,悠悠,别管什么房子了,我们像以前一样,不好吗?

可我开不了口。我看到了她眼里的疲惫和挣扎。她夹在我们中间,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悠悠,”我声音干涩,“我家里……真的拿不出钱。”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那我们……就真的这么算了吗?”

我沉默。

良久,我才说:“或者,你给我点时间。三年,不,两年,我一定……”

“两年?”她苦笑了一下,“两年后,房价又是什么样了?林涛,我等得起,可我妈等不起。她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说我傻,说我跟着你吃苦。”

“我让你吃苦了吗?”我有点激动。

“你没有。”她摇摇头,眼泪掉在咖啡杯里,漾开一圈小小的涟漪,“可是在他们眼里,没有房子,就是吃苦。”

那天,我们不欢而散。

又过了几天,刘姨给我打了电话,让我晚上去她家吃饭。

我心里清楚,这是鸿门宴。

但我还是去了。我想做最后的努力。

刘姨家住在单位分的旧楼里,三室一厅,收拾得干干净净。悠悠她爸,许叔叔,是个老实巴交的知识分子,戴着眼镜,见我来了,只是点了点头,就躲进书房去了。家里的事,一向是刘姨做主。

饭桌上,刘姨炖了一锅鸡汤,很香。她给我盛了一大碗,堆得冒尖。

“林涛,喝汤。这乌鸡,我托人专门从乡下买的,补身体。”

我道了谢,低头喝汤。

“林涛啊,”刘姨开口了,语气比在车行那天缓和了不少,“阿姨知道,让你家一下子拿出三十万,是为难你了。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我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阿姨和你许叔商量了一下,你看这样行不行。”她放下筷子,盯着我,“首付,我们家全出了,六十万,我们掏。房子,就写悠悠一个人的名字。你们俩结婚,就当是悠悠的婚前财产。”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底。

“至于你,”她继续说,“你也不用有压力。每个月,你们俩的工资,拿出来一部分还房贷。等以后你们有钱了,想在房本上加你的名字,也不是不行。到时候,你把我们家出的这六十万还给我们,名字就加上。”

我握着汤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这碗汤,突然变得滚烫,烫得我端不住。

这是施舍吗?

不,比施舍更伤人。这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林涛,不配拥有这个家。我只是个被允许住进来的租客,一个需要为这个房子打一辈子工的房奴。

我的尊严,被她用这种看似“通情达理”的方式,踩在了脚下。

悠悠在一旁,一个劲儿地给我使眼色,想让我先答应下来。

我看着她,她眼里满是哀求。

我再看看刘姨,她脸上挂着“我为你考虑得多周到”的微笑。

我慢慢地放下汤勺。

“阿姨,”我开口,声音很平静,“谢谢您的好意。但这碗汤,我喝不了。这个房子,我也住不进去。”

刘姨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林涛,我好心好意给你台阶下,你别给脸不要脸!”

“这不是台阶。”我说,“这是在告诉我,我林涛是个没用的男人,得靠着你们家的施舍才能结得了婚,才能有个窝。”

“你本来就是!”刘姨也撕破了脸皮,“你自己没本事,还怪别人看不起你?我女儿凭什么要跟着你租一辈子破房子?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同意,你跟悠悠,就到此为止!”

“妈!”悠悠哭着站了起来。

我没看悠悠,我站起身,对着刘姨和从书房闻声出来的许叔,深深地鞠了一躬。

“叔叔,阿姨,对不起。是我没本事,配不上悠悠。耽误了她这么多年。”

说完,我转身就走。

“林涛!”悠悠在后面喊我。

我没回头。

我怕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了。

那碗汤,我只喝了一口,又咸又苦。剩下的,就那样孤零零地摆在桌上,像我和悠悠的感情,还没开始品尝,就已经凉了。

第4章 远方的风

分手后的日子,天是灰的,饭是没味的。

我像个被抽掉了发条的铁皮人,每天机械地开门,修车,关门,回家。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小屋,一下子变得空旷得吓人。窗台上悠悠养的花,没过多久就都蔫了。我不会伺候那些娇贵的东西,就像我伺候不好她一样。

一个月后,我从朋友那里听说,悠悠要出国了。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疼得我喘不过气。

我终究是把她推远了。推到了一个我看不见,也够不着的地方。

我没联系她,也没去打听她的航班。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不允许我去做任何挽留。走了也好,走了,她就不用再为难了。

她走的那天,我把自己关在车行里,找了一台最复杂的变速箱,拆了装,装了又拆。机油和汗水混在一起,流进眼睛里,涩得厉害。

我告诉自己,林涛,忘了她吧。人家要去过好日子了,你还守着这个破车行有啥意思。

可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你忘不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车行的生意不好不坏,老主顾们还是一如既往地来。他们有时候会问:“小林师傅,你女朋友呢?好久没见她来给你送饭了。”

我只能扯着嘴角笑笑:“分了。”

师父看我一天到晚像个霜打的茄子,有天从家里抱来一个落满灰尘的大家伙,用帆布盖着。

“闲着也是闲着,给自己找点事干。”师父揭开帆布。

那是一台报废的老爷车,一辆红色的“上海牌”轿车。车身锈迹斑斑,玻璃碎了,轮胎也瘪了。但那经典的造型,依然能看出当年的风华。

“这车,我年轻时候的梦想。”师父拍了拍车头,“扔在仓库里十几年了,舍不得当废铁卖。你小子手艺好,看看能不能让它再活过来。”

我看着这堆“废铁”,心里那潭死水,好像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

修复一台这样的老爷车,比修十台普通的家用车还难。很多零件都停产了,得自己想办法画图,找小作坊定制,或者从别的废车上拆。整个过程,耗时耗力,而且,不挣钱。

但那一刻,我却答应了。

“好,师父,我试试。”

我把这辆老爷车推到了车行最里面的角落,那是我的专属工位。

从那天起,我白天给客人修车,晚上,就一头扎进这辆老上海里。

我先是把整车拆散,每一个螺丝,每一根线束,都小心翼翼地取下来,分类,标记。然后是除锈,打磨,喷漆。光是车身的修复,就花了我三个多月。

我像个跟自己较劲的疯子。车身上哪怕有一个针尖大的锈点,我都要打磨得干干净净。油漆的颜色,我调了十几次,才调出那种最正的“中国红”。

这个过程,枯燥,乏味,孤独。

有时候干到半夜,直起腰来,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看着空荡荡的车行,我会忍不住想起悠悠。想起她以前总是在这个时候,给我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宵夜,嗔怪着说:“别太累了,钱是挣不完的。”

现在,没人跟我说这话了。

我只能点上一根烟,对着那副空荡荡的车架子,自己跟自己说:“林涛,加把劲。把这车修好了,就什么都好了。”

我不知道修好它到底意味着什么。或许,我只是想证明点什么。向刘姨证明,向悠悠证明,更向我自己证明。

证明我这双手,不光会拧螺丝,还能让一堆废铁,重新焕发生机。

悠悠的朋友圈,一直停留在她刚到国外的那个星期。后来,就再也没更新过。我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照顾。那股从远方吹来的风,我感受不到温度,只觉得冷。

时间就这么在砂纸的摩擦声和电焊的火花里,一点点流走。

春天的时候,我开始修复发动机。这台老旧的直列六缸发动机,是这辆车的心脏,也是修复难度最大的部分。

我像个外科医生,在堆满零件的工作台上,进行着一场精密的手术。清洗,测量,更换磨损的部件。找不到的零件,我就自己画图,然后跑到郊区的机械厂,请老师傅帮我加工。

有时候为了一个零件的尺寸,我会跟老师傅争得面红耳赤。他们笑我傻,说一个破车,至于这么较真吗?

我只是笑笑。

他们不懂。这不只是一辆车。

这是我的执念,是我的救赎,也是我对抗这个世界的,唯一的武器。

第5章 老爷车的“心跳”

修复发动机的过程,比我想象的还要漫长。

我遇到了一个大麻烦。曲轴的主轴瓦,磨损得太厉害了,间隙过大,根本没法用。而这个型号的轴瓦,早就停产了,市面上根本找不到替代品。

我跑遍了本市所有的汽配城,又在网上找了半个多月,一无所获。

那几天,我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整个修复工作,就卡在了这个小小的零件上。

师父看我愁眉苦脸的,拿过我画的图纸看了半天,说:“走,跟我去见个人。”

师父带我去了城西一个很偏僻的巷子,七拐八拐,进了一个连招牌都没有的小院。院子里,堆满了各种金属材料和半成品的零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正戴着老花镜,在一台老旧的车床前忙活。

“老李,给你带生意来了。”师父喊道。

李师傅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手里的图纸。

“上海牌的?”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啊,就差这副轴瓦了,您给看看,有办法没?”

李师傅没说话,拿着放大镜,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图纸,又问了我几个非常专业的数据。然后,他从一堆材料里,挑了一块铜基合金,扔到车床上。

“一个星期后来取。”

我当时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个不起眼的小院里,竟然藏着这样的大神。喜的是,我的老上海,有救了。

一个星期后,我拿到了李师傅亲手打造的轴瓦。尺寸精准,工艺精湛,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我问他多少钱。

他摆摆手:“你师父的面子,给个材料费就行了。”

回去的路上,师父跟我说:“老李以前是国营大厂的总工程师,技术在全国都数得上。后来厂子倒了,他就自己开了这个小作坊。很多人请他去大公司当技术顾问,年薪百万,他不去。他说,就喜欢听这机器响,喜欢把一堆废铁变成有用的东西。”

我看着手里的轴瓦,心里对“手艺人”这三个字,又有了新的认识。

原来,真正的倔强,不是梗着脖子跟人吵架,而是像李师傅这样,守着自己的手艺,守着内心的那份安宁和骄傲。

有了新的轴瓦,发动机的组装工作顺利了很多。

那天晚上,我给发动机加上机油,接好电瓶,准备进行第一次点火。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转动钥匙,启动马达发出“嗡嗡”的声响,带动着沉寂了十几年的发动机开始转动。

一下,两下……

发动机只是咳嗽了几声,没有要启动的迹象。

我的心一沉。

我没有放弃,继续尝试。

突然,“噗”的一声,发动机发出了一声沉闷的轰鸣,随即又熄火了。

有希望!

我调整了一下化油器的混合比,再次转动钥匙。

这一次,在几声挣扎的咳嗽后,发动机“轰”的一声,被点燃了!

它开始平稳地运转起来,发出了低沉而有力的咆哮。那声音,像一头沉睡多年的雄狮,终于苏醒。

我靠在车身上,听着这久违的“心跳”,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这一年来的委屈,孤独,不甘,在这一刻,好像都随着这轰鸣声,烟消云散了。

我成功了。

我用我这双只会拧螺丝的手,让一颗死去的心脏,重新跳动了起来。

我拿出手机,对着这台正在欢唱的发动机,录了一段视频。

鬼使神差地,我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头像,把视频发了过去。

我没有附带任何文字。

发完,我就后悔了。她会不会觉得我是在炫耀?会不会觉得我很幼稚?

我把手机扔在一边,不敢再看。

那一晚,我在车行里,听着发动机的轰鸣声,坐了很久很久。

第6章 意外的来客

老爷车的心脏活了过来,剩下的工作就快了。

内饰的翻新,线路的整理,底盘的调校……我像个沉迷于自己作品的艺术家,每天都充满干劲。

车子一天天变得完整,那身“中国红”的车漆,在车间的灯光下,流光溢彩,美得让人心醉。

这天下午,车行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开着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停在了我的铺子门口。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像是助理的年轻人。

男人下车后,没看别的车,径直走到了那辆老上海面前。

他围着车子转了好几圈,眼神里满是惊叹和欣赏,甚至还伸手,小心翼翼地触摸着光滑的车漆。

“小师傅,这车……是你修的?”他问我。

我点点头。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他由衷地赞叹,“我玩了半辈子车,国内国外,见过的修复车也不少,但修得这么有‘魂’的,你是第一个。”

我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自我介绍,说他姓张,是个老爷车收藏爱好者。他说他听圈子里的朋友说,有个年轻师傅,在修复一台很经典的老上海,手艺特别地道,就慕名找了过来。

我们聊了很久,从这辆车的历史,聊到修复过程中的各种细节。我发现他不是那种只懂花钱的土豪,而是真正懂车,爱车的人。

临走前,张先生递给我一张名片。

“小林师傅,说实话,我第一眼看到这台车,就喜欢得不得了。你开个价,我想收藏它。”

我愣住了。

卖掉它?我从来没想过。

这辆车,对我来说,早就不只是一辆车了。它是我这一年多来的精神寄托,是我熬过那段最难日子的伴侣。

我摇了摇头:“张先生,不好意思,这车……我不卖。”

他好像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笑了笑:“我理解。这样一台倾注了心血的作品,换我我也不舍得卖。”

他顿了顿,说:“这样吧,小林师傅。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出一百万,买你这台车。另外,我名下有个高端的汽车俱乐部,我想聘请你做我们的首席技术顾问,年薪你来开。你不用每天坐班,只要俱乐部里有解决不了的技术难题,你出手帮忙就行。”

一百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响。

我整个人都懵了。

一百万,别说六十万的首付,连全款买一套小户型都够了。

刘姨那张轻蔑的脸,悠悠哭红的眼睛,那碗没喝完的汤……所有屈辱的画面,一瞬间全都涌了上来。

只要我点点头,这一切,就都能被洗刷。

我甚至可以把一百万的银行卡,甩在刘姨面前,告诉她,我林涛,靠着这双你瞧不起的油污手,挣到了你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那个念头,像毒蛇一样,诱惑着我。

助理看我没说话,又补充了一句:“林师傅,张总是真心实意想跟您合作。这个价格,绝对是市场价的两倍以上了。您考虑一下。”

我看着张先生诚恳的眼睛,又回头看了看那辆红色的老上海。

它静静地停在那里,像一个老朋友,在无声地看着我。

我仿佛能看到自己无数个深夜里,趴在它冰冷的身躯上,汗流浃背的样子。

如果我卖了它,我卖掉的,仅仅是一辆车吗?

不,我卖掉的,是我的倔强,我的坚守,是师父教我的“匠心”,是李师傅那样的老手艺人穷尽一生守护的东西。

我把它当成了对抗世界的武器,可到头来,却要用它去换取那个我曾经最不屑的世界?

那我林涛,和那些为了钱不择手段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我的心,乱成了一锅粥。

张先生看出了我的挣扎,他没有催促,只是说:“小林师傅,你不用马上答复我。我的提议,随时有效。你好好想想。”

说完,他便带着助理上车走了。

我一个人站在车行里,看着那辆红色的老爷车,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钱,还是尊严?

我一直以为我选的是后者。

可当一个足以改变我命运的数字,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我面前时,我发现,这个选择题,远比我想象的要难。

第7章 价钱与价值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脑子里,一边是刘姨轻蔑的眼神和悠悠的眼泪,一边是师父和李师傅那样的老手艺人专注的身影。

一百万,像个巨大的砝码,压在我的心上,让我喘不过气。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找到了正在公园里打太极的师父。

我把张先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

师父听完,没说话,慢悠悠地打完了最后一套拳,才收了势,看着我。

“心里乱了?”

我点点头。

“想卖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颓然地蹲了下去。

“我不知道。师父,我就是觉得……不甘心。凭什么我们这些靠手艺吃饭的人,就得被人瞧不起?有了这一百万,我就能抬头挺胸地去见悠悠她妈,我……”

“然后呢?”师父打断我,“你把一百万拍在她面前,然后呢?她就会高看你一眼?悠悠就会回到你身边?”

我愣住了。

“林涛,你觉得,悠悠当初跟你分手,真的是因为你没钱买房吗?”

“难道不是吗?”

师父摇了摇头:“是,也不是。钱是个引子,但根子,在你俩心里。她看不到跟你在一起的未来,觉得没安全感。而你呢,你那该死的自尊心,觉得她和她妈伤了你,所以你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他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修复那辆老上海,为的是什么?是为了把它卖个好价钱吗?”

我摇摇头。

“不是。我是想证明,我这双手,是有价值的。”

“这就对了。”师父说,“那现在,你告诉我,你这双手的价值,是一百万吗?”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师父。

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

“孩子,钱是个好东西,谁都喜欢。但人这一辈子,有些东西,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师父语重心长地说,“你把车卖了,拿到了一百万,你解了一时之气。可你心里那口气,就真的顺了吗?你用来证明自己的东西,最后变成了一堆钱,你不会觉得空吗?”

“那辆车,现在是你的‘作品’,是你的‘名片’。有了它,你林涛在圈子里就立住了。以后,会有更多的‘张先生’来找你,不是为了买你的车,而是为了请你修他们的车。到时候,你挣的钱,会比这一百万干净,也比这一百万,让你心里踏实。”

师父的话,像一盆凉水,把我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是啊,我怎么就钻进牛角尖里了呢?

我修复这辆车,是为了证明手艺的价值,而不是为了给手艺标个价钱。

价钱,是一时的。而价值,是长久的。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里那块巨石,一下子就搬开了。

我给张先生打了个电话。

“张先生,谢谢您的看重。但是那辆老上海,我不能卖给您。”

电话那头的张先生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有些失望。

我接着说:“但是,您的另一个提议,我很有兴趣。”

“哦?技术顾问那个?”

“不,”我说,“我想跟您提一个新的合作方式。您不是有汽车俱乐部吗?我想,我们可以合作,开一个经典老爷车的修复中心。您出资金和场地,我出技术。我们不只是为了修复和收藏,还可以把它做成一种文化,让更多的人了解这些老车背后的故事和我们这些老手艺人的坚守。”

我把我这两天想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都跟他说了。

电话那头,张先生越听越兴奋。

“小林师傅!你这个想法,太棒了!比我那个提议有格局多了!好!就这么办!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见面详谈!”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天,还是那片天。我,还是那个我。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没有得到那一百万,但我感觉,我拥有了比一百万更宝贵的东西。

那是师父说的,心里的那杆秤。

第8章 跨越山海的信

和张先生的合作谈得很顺利。

他是个行动派,很快就盘下了一个大厂房,按照我的要求进行改造。我也不再守着那个小小的“匠心车行”,开始为我们的修复中心招兵买马。

我把李师傅也请出了山。老爷子一开始不乐意,说自己懒散惯了。

我对他说:“李师傅,咱们这些手艺,不能就这么断了。我想把您这样的老师傅都请过来,带带年轻人,把这门活儿传下去。”

老爷子听了,半天没说话,最后,点了点头。

修复中心开业那天,很热闹。张先生请来了很多圈子里的朋友,几十辆经典的老爷车停满了院子,像一场盛大的派对。

那辆红色的老上海,被我擦得一尘不染,停在最显眼的位置。它不再是我的私人作品,而是我们修复中心的“镇店之宝”。

我穿着一身干净的工装,站在车子旁边,给来宾们讲解它的修复过程。

我不再是那个只会埋头拧螺丝的林涛了。我站在灯光下,侃侃而谈,自信,从容。我讲着每一个零件的故事,讲着手艺人的坚守和骄傲。

我看到台下很多人,都在认真地听,眼神里充满了敬意。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找到了真正的价值。

忙完开业典礼,已经是深夜。

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拿出了手机,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对话框。

我看到了我几个月前发过去的那段发动机轰鸣的视频。下面,有一条未读信息。

是悠悠的回复。

时间显示,是视频发过去的第二天。

她说:“林涛,我听到了。像心跳的声音。”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原来,她一直都在。她懂我。

我颤抖着手,开始打字。

我没有提修复中心,没有提张先生,更没有提那一百万。

我只是跟她讲那辆老上海的故事。讲我怎么一点点把它从废铁变成珍宝,讲这个过程里,我的孤独,我的挣扎,和我最后的明悟。

我写道:

“悠悠,对不起。以前,是我太幼稚,太固执。我总想用我的方式,去对抗这个世界,结果却伤了你。我以为尊严就是梗着脖子不低头,后来我才明白,真正的尊严,是找到自己的价值,并且坚守它。”

“那辆车,就像我们俩的感情。它曾经坏掉了,锈蚀了,被扔在角落里。所有人都觉得它没救了。但我没有放弃它。我把它一点点修好,让它重新焕发了光彩。”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没有修复的可能。但我只想告诉你,我还在原地。我学会了怎么去爱一个人,也学会了怎么去守护一份值得守护的东西。”

“如果你愿意,等风停了,就回来吧。”

我把这段长长的文字,发了过去。

然后,我关掉手机,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我不知道等来的是什么。

但我已经不害怕了。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睁开眼,是她的回复。

很长的一段语音。

我点开,是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那个遥远的国度,跨越山海,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她说:“林涛,你这个傻瓜……我从来没有真的怪过你。我只是……只是怕了。我妈说的那些话,像刀子一样,也扎在我心上。我出国,是想逃避,也是想想清楚,我们到底想要什么。”

“我在国外,过得一点都不好。我每天都在想你,想我们那个漏雨的小屋,想你给我做的铁皮托盘。我才知道,我想要的家,不是那个看得见江景的大房子,而是那个有你在的地方。”

“你的视频,我看了无数遍。我听到的,不只是发动机的声音,也是你的心跳。我知道,你没变,你还是那个会为了一个承诺,拼尽全力的林涛。”

“我早就想回去了。可是我没有勇气。我怕……我怕你已经不等我了。”

语音的最后,是她压抑不住的哭声。

然后,屏幕上跳出了一行字。

就是我看了二十遍的那一行字。

“悠悠同意和我复合了,我答应等她回国就去领证。”

窗外的夜,很深。

但我的世界,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