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断掉儿子8000元房贷后,他3个月不理我,却带着丈母娘旅游

发布时间:2025-08-21 12:05  浏览量:3

我挂掉电话,车间里那股熟悉的松木香,头一次变得有些呛人。

电话那头,是我儿子林涛。

我告诉他,从下个月起,那笔八千块的房贷,我不管了。

他得自己扛起来。

电话里静了几秒,像是有根弦“啪”地一下断了。然后,林涛的声音就扬了起来,又尖又硬,像一块没刨光的木头,扎得我耳朵疼。

“爸,您说什么呢?开玩笑的吧?”

我把手里的砂纸放下,拍了拍满是木屑的围裙,声音沉稳得像我工作台上的那把老台钳。

“我没开玩笑。你三十了,是个有家有业的男人了,该自己撑起一个家了。”

“撑?我怎么撑?我一个月工资多少您不知道?除了日常开销,我哪儿还挤得出八千块!您这是要逼死我啊!”

我听着他话里那股理直气壮的怨气,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我没再多说,只回了句“就这么定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手机扔在木料堆上,屏幕暗下去,映出我那张沟壑纵横的脸。

我叫林建国,今年五十八,干了一辈子木匠。从我爷爷那辈起,我们林家就是跟木头打交道的。到了我这儿,虽然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时兴的都是什么“定制家具”、“智能家居”,但我这间老旧的“林记木工坊”,还在城市的一角,守着那些老规矩、老手艺。

林涛是我唯一的儿子。他妈走得早,我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吃的、穿的、用的,从没让他比别人差。

他大学毕业,要留在省城,我说好。他要买房结婚,我看中的那套房子首付不够,我把攒了一辈子的积蓄,连带着这间老铺子抵押出去凑的钱,都给了他。

他当时拉着我的手,眼睛红红的,说:“爸,您放心,以后我给您养老。”

我信了。

后来,儿媳妇小雯进了门,小两口的日子过得甜甜蜜蜜。看着他们,我心里也高兴。房贷一个月一万二,他们小两口的工资加起来刚够,紧巴巴的。

我对林涛说:“爸还没老,这手艺还能吃饭。每个月,我给你们添八千,你们压力小点,日子也能过得舒坦些。”

这一添,就是三年。

三年来,我风雨无阻,每天守着这间铺子,跟刨子、锯子、凿子打交道。木屑纷飞,汗水浸湿了衣背,但我心里是踏实的。我觉得,我这是在为儿子的家添砖加瓦。

可我没想到,我添的这块瓦,渐渐成了他依赖的拐杖。

一通电话,两代人的墙

电话挂断后的第一个小时,我的心是乱的。

车间里的机器还在嗡嗡作响,那声音以前听着是营生,是希望,现在却像在嘲讽我的多管闲事。

我拿起一块刚开好的花梨木,木纹细腻,像流动的云霞。我本打算给林涛的新家做个博古架,图纸都画好了,榫卯结构,不用一颗钉子,能用上个百八十年。

可现在,我捏着那块木头,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我这双手,能把一块朽木雕琢成艺术品,却好像越来越握不住儿子的心了。

到了晚上,我给自己下了碗面条,卧了个荷包蛋。电视开着,声音不大,屋里显得不那么冷清。

我老伴儿的遗像就摆在电视柜上,笑得温婉。我端着碗,在她照片前坐下。

“秀芬,我今天……是不是做错了?”我对着照片喃喃自語。

照片里的人当然不会回答我。

我扒拉着面条,味同嚼蜡。

这三年,为了那八千块钱,我几乎没在晚上十点前歇过。人家退休的年纪,都去跳广场舞、钓鱼、含饴孙,我还在跟订单较劲。

小到一张板凳,大到一套组合柜,只要是活儿,我都接。年轻时落下的腰伤,一到阴雨天就疼得钻心,我也只是贴张膏药,继续弯腰干活。

我图什么呢?

我图的,不过是儿子能挺直腰杆做人。

可我渐渐发现,他好像习惯了弯着腰,让我这把老骨头在前面替他遮风挡雨。

第二天,林涛没来电话。

第三天,还是没有。

一个星期过去了,手机安静得像块板砖。我知道,这孩子是跟我置上气了。

我沉着脸,继续干我的活。木屑在我身边飞舞,像一场沉默的雪,掩盖了我的心事。

八千块钱,压垮骆一匹骆驼的稻草

做出这个决定,不是一时冲动。

那根压垮骆驼的稻草,是在一个月前落下的。

那天是周末,我接了个大活儿,给一个茶楼做全套的仿古桌椅,工期紧。我叫林涛过来搭把手,他小时候最喜欢在我的车间里玩,对这些工具不陌生。

电话打过去,他支支吾吾的,说跟小雯约好了去看电影。

我说:“就一下午,你过来帮我把这些大料给解了,我这老腰实在受不住。”

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

下午他来了,穿着一身干净的休闲装,跟我这满是灰尘的车间格格不入。他干活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躲着那些油污和木屑,眉头也一直皱着。

我看着他那双白净的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双手,小时候跟着我学拉锯,磨出过血泡,现在却连一点薄茧都找不到了。

干了不到两个小时,儿媳妇小雯的电话就追过来了。

林涛走到门口去接,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这耳朵还没聋,听得一清二楚。

“哎呀,就快了快了……爸这儿一个人忙不过来……我知道,电影票贵,浪费了可惜……”

他挂了电话,走进来,脸上带着歉意和为难。

“爸,小雯催了,我们晚上还约了她爸妈吃饭。”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继续埋头推着刨子。木花卷曲着落下,像一声声无言的叹息。

他换了衣服准备走,手机落在了工作台上。屏幕亮着,是小雯刚发来的微信消息,我无意间瞥了一眼,整个人就僵住了。

“你爸也真是的,非要这个时候叫你。下个月去云南的机票和酒店我都订好了,咱们得省着点花。你跟他说,让他下个月的钱早点打过来。”

我站在原地,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云南?旅游?

他们要去旅游?

我不是反对他们出去玩,年轻人辛苦工作,放松一下是应该的。可他们明明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知道这日子是靠我这八千块钱才撑得不那么紧巴,他们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计划着一趟昂贵的旅行?

还让我……早点把钱打过去?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不像个父亲,倒像个被设置了“每月自动转账”的提款机。

林涛回来拿手机,看到我脸色不对,问了句:“爸,您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说不出口。我怕一开口,就是一场无法收拾的争吵,会把我们父子间那点所剩无几的体面都撕得粉碎。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在想,我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我给的这笔钱,究竟是帮他们,还是害了他们?

一个男人,如果连养家的责任都不愿承担,总想着依赖父母,那他的脊梁骨,还能直得起来吗?

我林建国的儿子,不能是个没骨头的人。

所以,我停了这笔钱。

我就是要看看,没了我的支撑,他自己,能不能站得住。

无声的岁月,木屑里的思念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天来了。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叶子黄了,一片片往下掉,铺了一地金黄。

林涛的沉默,比我想象的要久。

第一个月,我还能安慰自己,他是在气头上,年轻人火气大,过阵子就好了。

我每天干完活,都会下意识地看看手机,生怕错过了他的电话。可手机的屏幕,一次次亮起,又一次次暗下,没有一条消息是来自他的。

第二个月,我开始有些慌了。

我不知道他们的小日子过得怎么样。没了我的八千块,那一万二的房贷,对他们来说是座不小的山。他们会不会吵架?会不会吃不好穿不暖?

好几次,我拿起电话,找到了他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是我自己说要放手的,现在又巴巴地凑上去,算什么?

我这当爹的,也得有我的尊严。

我的老伙计,隔壁棋牌室的老张,看我天天魂不守舍的,拉着我下棋。

“老林,又想你家那小子了?”老张一边摆着棋子,一边说。

我“嗯”了一声,心不在焉地走了一步炮。

“你这步棋走得,跟你对你儿子的事一样,太硬了。”老张摇了摇头,“孩子嘛,都这样。你一下子把梯子抽了,他能不摔着?能不怨你?”

“我不是抽梯子,我是想让他自己学着爬。”我闷声说。

“理是这个理,但方式方法嘛,可以柔和点。”老张吃了我的一个马,“你啊,就是跟你那木头一样,又臭又硬。低个头,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不丢人。”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棋盘。

是啊,我这辈子,就跟木头打交道。木头直来直去,有一说一,不会拐弯抹角。我的性子,也被磨成了这样。

可人心,不是木头。

人心是肉长的,会疼,会受伤,会记仇。

第三个月,我彻底沉寂了。

我不再等他的电话,也不再纠结要不要主动联系。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我的木工活里。

那套茶楼的桌椅做完了,老板很满意,又给我介绍了个新活儿。一个从国外回来的老教授,家里有件祖上传下来的黄花梨罗汉床,床腿断了一根,床板也有些开裂,想找个老手艺人修复一下。

这是个精细活儿,也是个良心活。

我接了下来。

每天,我戴上老花镜,拿着刻刀和凿子,一点点地清理创口,研究原来的结构。那张床,用的是最传统的榫卯工艺,严丝合缝,凝聚着老祖宗的智慧。

我在修复它的时候,心里 strangely 感到一种平静。

仿佛我修复的,不只是一件老家具,也是我自己那颗被儿子伤得七零八落的心。

木屑在台灯下飞扬,像金色的尘埃。

我偶尔会想起林涛小时候,他总喜欢蹲在我脚边,用我剩下的木料,做些小玩意儿。一把木头枪,一个小陀螺,都能让他高兴半天。

那时候,他看我的眼神,是充满崇拜的。

他会说:“爸,你真厉害,什么都会做。”

什么时候,那种崇拜,变成了现在的怨怼和疏离?

是时间变了,还是人心变了?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三个月,我像是老了十岁。鬓角的白发,又多了好些。

彩云之南,刺痛老父的心

转机,或者说,更深的打击,是在一个寻常的下午到来的。

那天,我侄女,也就是我哥的女儿小霞,来我这儿拿她之前订做的一个梳妆台。

小霞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在一家外企工作,平时跟林涛他们走得也近。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

“二叔,您……最近跟林涛哥联系了吗?”

我手上的活儿一顿,摇了摇头:“没有。怎么了?”

小霞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朋友圈,递到我面前。

“二叔,您别生气啊……我也是觉得,这事儿,您得知道。”

我接过手机,眯着眼睛凑近了看。

屏幕上,是一张九宫格照片。定位是“云南大理”。

照片里,蓝天白云,洱海碧波荡漾。我的儿子林涛,儿媳妇小雯,还有亲家母,三个人笑得一脸灿烂。

林涛搂着他丈母娘的肩膀,小雯挽着她妈妈的胳膊,三个人亲密得像真正的一家人。他们穿着鲜艳的民族服饰,背景是苍山洱海,看起来惬意极了。

其中一张照片,是小雯发的,配文是:“带妈妈出来散散心,世界那么大,要多走走看看。感谢老公的全程支持和陪伴。”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我喘不过气来。

三个月。

整整三个月,他没有给我一个电话,一条信息。

我以为,他是在为那八千块钱的房贷发愁,是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我甚至在心里有过一丝愧疚,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狠心了。

可他呢?

他拿着钱,带着他的丈母娘,去了彩云之南,逍遥快活。

我甚至能想象得到,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丈母娘夸女婿能干孝顺,小雯觉得嫁对了人,林涛在她们面前,一定也是个有担当、有能力的“好老公”、“好女婿”。

那我呢?

我这个为了他的房子,抵押了祖产,掏空了积蓄,还在一把年纪拼命干活的老父亲,算什么?

是个累赘?是个只知道催他还贷的债主?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愤怒,瞬间淹没了我。

我把手机还给小霞,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小霞看我这样,也慌了。

“二叔,您别往心里去。林涛哥他……他可能也是有苦衷的。”

苦衷?

他能有什么苦衷?

他的苦衷,就是宁愿花钱去讨好丈母娘,也不愿意打个电话问候一下自己的亲爹?

就是宁愿在外面挥霍,也不愿意承担自己家庭的责任?

我摆了摆手,示意小霞别再说了。

“梳妆台做好了,你拉走吧。”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小霞走了,车间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看着那张修复了一半的罗汉床,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我能修复有形的器物,却修复不了无形的人心。

我拿起一把凿子,对着一块废木料,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

木屑四溅,像我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老手艺,新徒弟

那天之后,我大病了一场。

不是什么重病,就是感冒发烧,但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筋骨,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脑子里反复出现的,都是云南的蓝天白云,和林涛那张刺眼的笑脸。

老张过来看我,给我带来了粥和小菜。

他看着我憔ें悴的样子,叹了口气:“老林,你这是心病。为了个不孝子,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值吗?”

我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值不值,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他是我的儿子,是我唯一的亲人,这根线,断不了。

病好了之后,我瘦了一圈,精神也差了很多。

我不再去想林涛的事,也不再抱任何期望。

心死了,也就不疼了。

我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那张罗汉床上。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人找上了门。

他叫李明,二十出头的样子,戴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他说他是在网上看到有人介绍我的木工坊,说我手艺好,想来拜师学艺。

我打量着他。现在的年轻人,愿意学这门又苦又累的老手艺的,比大熊猫还稀罕。

“我这儿不收徒弟。”我直接拒绝了。

我没那个心情,也没那个精力。

李明却不走,他站在门口,很诚恳地说:“林师傅,我是真心想学。我大学学的是工业设计,但我发现,那些流水线上出来的东西,没有灵魂。我喜欢木头,喜欢它有生命的感觉。我想跟您学真正的手艺。”

他一连来了三天。

每天都在我开门前就等在外面,我干活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不打扰,只是看。

第三天,我看他站得腿都打晃了,终于松了口。

“想学可以,但我不正式收徒。你就在这儿打打杂,我干活的时候,你在旁边看,能学多少,看你自己的造化。”

李明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连连鞠躬。

就这样,我的木工坊里,多了一个年轻的身影。

李明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也肯吃苦。扫地、搬木料、打磨,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

他看我修复那张罗汉床,看得入了迷。

“师傅,这个地方,为什么不用胶水粘,非要用这么复杂的结构?”他指着一处榫卯接口问我。

我停下手里的活,耐着性子跟他解释:“这叫‘榫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用胶水,是图省事,但时间长了,胶会老化,连接就不牢固了。榫卯结构,是靠木头与木头之间的力量相互制衡,越用越紧,能管上百年。”

我拿起两块做好的榫卯构件,在他面前演示。

“你看,这凸出来的部分叫‘榫’,凹进去的叫‘卯’。一阴一阳,一凹一凸,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就成了。做人,也跟这榫卯一样,得有规矩,得严丝合服,不能走捷径,不能投机取巧。不然,看着是好了,其实根基不稳,迟早要散架。”

李明听得连连点头,眼睛里闪着光。

那种光,是我在林涛眼睛里,很久都没有看到过的。

那是一种对知识的渴望,对传统的敬畏。

教着李明,我自己的心,也慢慢地沉静下来。

我开始觉得,手艺这东西,得传下去。就算自己的儿子不稀罕,也总有懂得珍惜它的人。

林家的手艺,不能在我这儿断了根。

日子就在这不咸不淡中,又过了一个多月。

那张罗汉床,在我的手里,一点点恢复了它原有的神采。断裂的床腿被我用同样材质的老料接上,天衣无缝。开裂的床板,也用“攒边打槽”的工艺修复平整。

最后一道工序,是上蜡。

我用棉布,蘸着天然的蜂蜡,一遍遍地在床身上擦拭。黄花梨那华美深沉的纹理,在蜡的滋润下,愈发温润如玉。

看着这张重获新生的罗汉床,我心里,久违地涌起了一丝成就感。

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值得用心去守护的。

山穷水尽,迟来的敲门声

就在罗汉床修复完成的第二天晚上,我家的门,被敲响了。

我以为是老张来找我下棋,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门一开,我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是林涛。

快五个月没见,他瘦了,也憔悴了,眼窝深陷,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身上那件夹克衫也皱巴巴的,像是几天没换了。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眼圈先红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所有的怨气、愤怒,在那一刻,都变成了担忧。

我侧过身,让他进来。

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走进了这个他阔别了近半年的家。

屋子里还是老样子,只是比他记忆中更冷清了些。

我给他倒了杯热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出什么事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他捧着水杯,滚烫的温度似乎给了他一点勇气。他抬起头,看着我,声音沙哑。

“爸,我……我走投无路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原来,他从云南回来后,生活就陷入了一团糟。

没了我的资助,他们每个月一万二的房贷压力巨大。小雯的工资不高,花销又大,买化妆品、买衣服,从不手软。林涛那点工资,还了房贷,就所剩无几。

去云南那趟旅行,花光了他们所有的积蓄,甚至还刷了信用卡。

本来以为,回来后他能找到一份薪水更高的工作,可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工作没找到,信用卡账单和银行的催款通知单,却像雪片一样飞来。

为了还信用卡,他开始拆东墙补西墙,甚至借了网贷。

窟窿越来越大,大到他再也堵不住了。

这个月,房贷已经逾期半个月了。银行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月底再不还上,就要走法律程序,收回房子。

小雯也跟他大吵了一架,哭着回了娘家。

“她妈说,说我没本事,没担当,当初是小雯瞎了眼才嫁给我……”林涛说着,声音哽咽了,“爸,我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把头埋在手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有心疼,有愤怒,也有深深的无力感。

我早就预料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但我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惨烈。

我没有立刻表态,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屋子里,只剩下他压抑的哭声,和墙上老座钟“滴答滴答”的走针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他终于哭够了,抬起通红的眼睛,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乞求。

“爸,您……您再帮我一次,就这一次。等我找到工作,我一定……”

我打断了他。

“林涛,”我叫着他的名字,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你先告诉我,你带着小雯和她妈去云南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爹一个人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然后又变得煞白。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场争吵,半生父子情

那一晚,我们父子俩,爆发了有生以来最激烈的一场争吵。

“我问你话呢!”我提高了音量,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你有没有想过我?”

“我……”林涛的头垂得更低了,“爸,那件事……是小雯她妈身体不好,一直想出去散散心。小雯孝顺,非要带她去。我……我没办法。”

“没办法?”我气得笑了起来,“你没办法拒绝你丈母娘,就有办法三个月不给你亲爹打一个电话?你丈母娘的身体是身体,我的死活就不用管了?你知不知道,你出去风流快活的时候,我生病躺在床上,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这些日子积压在心里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全部倾泻而出。

林涛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震惊和愧疚。

“爸,您……您生病了?我不知道……没人告诉我……”

“告诉你有用吗?”我指着他的鼻子,手都在抖,“告诉你有用吗?你心里还有我这个爹吗?在你心里,我除了是个给你还房贷的提款机,还算什么?”

“我没有!”他激动地站了起来,大声反驳,“我从来没把您当提管款机!是,我承认,我依赖您,我没出息!可您想过没有?您什么都替我安排好,什么都替我扛着,我怎么独立?我一毕业您就让我买房,说男人得有自己的家。首付您付了,房贷您也帮着还。我活在您的羽翼下,我倒是想飞,我飞得起来吗?”

他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为你遮风挡雨,倒成了我的错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不是说您错了!”林涛的眼泪又流了下来,“爸,我就是觉得累!我活得不像我自己!在单位,我要看领导脸色。回到家,我要哄着小雯,讨好她家里人。在您面前,我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什么事都得听您的。我压力真的很大!去云南那次,我是不想去的,可是小雯说,如果我不去,就是不爱她,不尊重她妈。我能怎么办?”

“我夹在中间,两头受气!我有时候真想,干脆死了算了!”

他嘶吼着,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我愣住了。

我一直以为,我为他撑起了一片天。却没想到,这片天,也成了压在他身上的枷锁。

我只看到了他的依赖和不争气,却没有看到他在这份依赖背后的挣扎和痛苦。

我们父子俩,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指责着对方的不是,却谁也没有真正地去理解对方。

争吵,渐渐平息。

屋子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们都累了,像是进行了一场漫长的战争,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良久,我缓缓地坐回沙发上,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点了一根。

烟雾缭绕中,我看着对面那个满脸泪痕的儿子,心里百感交集。

“房子……不能被银行收走。”我沙哑着嗓子,说出了第一句话。

林涛的身体一震,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那是你的家,也是……生前最大的心愿。”我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她总说,要让自己的儿子,在这座城市里,有个安稳的窝。”

“钱,我可以先帮你垫上。”

林涛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但是,”我话锋一转,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有条件。”

“第一,这笔钱,算我借给你的,你要写借条,以后必须还。”

“第二,从今天起,你搬回来住。什么时候,你找到工作,能自己养活自己,什么时候再搬回去。”

“第三,”我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颤抖,“把你那些网贷,都给我断了。以后,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过日子。我们林家的人,不走歪门邪道。”

林涛看着我,嘴唇翕动,泪水无声地滑落。

他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悔与悟,榫卯里的智慧

第二天,林涛就搬了回来。

他只带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人也沉默了许多。

我把那笔钱转给了他,让他先把银行的窟窿堵上。他拿着手机,看着到账信息,手微微发抖。

他当着我的面,写下了一张工工整整的借条,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虚脱了一样,坐在椅子上,半天没动。

父子俩的关系,因为一张借条,变得有些微妙。

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很少说话。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而我,也需要时间来消化这场风波。

他开始疯狂地投简历,找工作。每天西装革履地出去,又在傍晚时分,带着一脸疲惫回来。

我知道,现在的就业形势不好,对他这个年纪不上不下,又没有过硬技术的人来说,想找份称心如意的工作,很难。

我没有催他,也没有过问。

我只是每天,默默地给他做好饭,等他回来吃。

一天晚上,他面试回来,情绪很低落。饭桌上,他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吃完饭,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回房间,而是走进了我的车间。

车间里,那张修复好的罗汉床还摆在中央,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走到床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床沿。他的指尖,划过那些精美的雕花,划过那些天衣无缝的接口。

“爸,这床……真漂亮。”他轻声说。

“嗯。”我应了一声,继续打磨着手里的一个木雕摆件。

他在车间里慢慢地走着,看着那些熟悉的工具,闻着那熟悉的木香。这里,是他童年记忆里最重要的一部分。

他走到我的工作台前,看着我手里的刻刀,在木头上灵巧地翻飞,木屑像雪花一样落下。

“爸,”他犹豫了很久,才开口,“我……我能跟您学这个吗?”

我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浮躁和迷茫,多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沉静和恳切。

“你确定?”我问,“这活儿,苦,累,还赚不了大钱。”

“我想试试。”他看着我,眼神很坚定,“爸,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觉得,我以前真的错了。我总想着走捷径,赚快钱,过那种光鲜亮丽的生活。可到头来,却把自己搞得一塌糊涂。”

“我看着您,每天守着这间铺子,跟这些木头打交道,日子过得简单,但您活得踏实,有底气。”

“人,还是得有门手艺,才能站得稳。就像您说的,像这榫卯一样,得有根基。”

我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暖了一下,又酸又涩。

第二天,林涛没有再出去面试。

他换上了一身耐脏的旧衣服,走进了我的车间。

我递给他一把扫帚。

“先从扫地开始。”我说。

他愣了一下,然后接过扫帚,开始认真地清扫地上的木屑。

破镜难圆,裂痕下的暖流

林涛学得很认真,比我想象的还要认真。

从认识木材,到使用工具,再到最基础的打磨、开料,他都学得一丝不苟。

他的手上,很快就磨出了水泡,变成了老茧。那双曾经白净的手,渐渐有了匠人的模样。

我们的交流,也多了起来。

不再是争吵和指责,而是关于木工的探讨。

“爸,这个‘燕尾榫’,为什么比‘直角榫’更牢固?”

“爸,这块木料的纹理,适合做什么?”

我耐心地教他,把我这辈子积累的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

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我的儿子,其实并不像我以为的那么一无是处。他很聪明,领悟力也强,很多东西,我只说一遍,他就能举一反三。

只是这块好料,之前被俗世的灰尘蒙蔽了太久。

一个月后,儿媳妇小雯找上了门。

她看起来也憔ें悴了很多,看到林涛穿着一身工装,满身木屑的样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林涛,你……”

林涛看到她,表情有些复杂。

那天晚上,我特意回避了,让他们小两口单独谈谈。

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只知道,第二天,小雯走的时候,眼睛是肿的,但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敬畏和歉意。

她走过来,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爸,对不起,以前是我不懂事。”

我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生活,还要继续。

小雯没有再提让林涛搬回去的事。她开始频繁地往我这边跑,每次来,都大包小包地买些菜和水果。

她会主动钻进厨房,帮我做饭,还会拉着林涛,叽叽喳喳地说着她单位里的趣事。

家里的气氛,渐渐地,有了烟火气。

我知道,破镜难圆。

我们之间发生过的那些事,就像木头上的裂痕,就算修复了,痕迹也永远都在。

但在这裂痕之下,似乎又有一股暖流,在悄悄地涌动,滋润着我们每个人的心。

那个叫李明的年轻人,还在我这里学习。

他和林涛,成了师兄弟。两个人经常凑在一起,研究一张图纸,或者争论一个工艺细节。

看着他们,我时常会感到一种欣慰。

手艺,后继有人了。

家,也慢慢地,回到了它应有的轨道上。

一碗面,两个男人的和解

转眼,又是半年过去。

林涛的手艺,已经像模像样了。他能独立完成一些简单的家具,做得有板有眼。

他把自己做的第一张小板凳,送给了我。

那张板凳,工艺还有些粗糙,打磨得也不够光滑。但我把它放在我的床头,每天都看上几眼,心里比接了十万块的大单子还高兴。

他还清了所有的网贷,也开始每个月,固定地往我卡里打一笔钱。

钱不多,只有两千块。

他说:“爸,这是我还您的第一笔钱。剩下的,我会慢慢还。”

我没拒绝。

我知道,这笔钱对他来说,不只是还债,更是一份责任和尊严。

一个周末的晚上,小雯带着她父母,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上门了。

亲家公是个不善言辞的老实人,一进门就搓着手,一个劲儿地说:“老哥,之前的事,是我们不对,是我们没教育好孩子。”

亲家母也拉着我的手,眼含歉意:“老林哥,都是我,是我虚荣,才让孩子们走了弯路。您别往心里去。”

我请他们坐下,给他们泡了茶。

“都过去了。”我说,“孩子们都长大了,让他们自己去过日子吧。我们做老的,在旁边看着,扶一把,就行了。”

那一晚,我们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真正意义上的团圆饭。

饭桌上,没有了客套和算计,只有家常的温暖和笑语。

送走亲家,林涛和小雯留下来帮我收拾。

小雯在厨房洗碗,我和林涛坐在院子里。

秋夜的风,已经有些凉了。

“爸,”林涛递给我一支烟,“小雯找到新工作了,在一家培训机构做行政,工资比以前高。我们商量好了,等过完年,就搬回去住。”

我点了点头:“好。”

“房贷,我们自己还。以后,您的钱,您自己留着养老。”他看着我,眼神无比认真。

我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臭小子,终于长大了。”

他嘿嘿地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像个孩子。

临走前,林涛突然说:“爸,我想吃您做的手擀面了,卧两个荷包蛋的那种。”

我的心,猛地一颤。

那是他小时候,最喜欢吃的。

“好。”我站起身,走进厨房。

和面,擀面,切面。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熟悉。

面条下锅,捞出,浇上我早就炸好的肉臊子,再卧上两个金黄的荷包蛋,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

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端到他面前。

他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吃得额头上都冒出了汗。

“爸,还是这个味儿。”他抬起头,眼睛里,有晶莹的东西在闪。

我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上。

我知道,我们父子之间那道无形的墙,在那一刻,在那碗普通的面条里,终于彻底消融了。

生活,就像我手里的这块木头。

它或许会有裂痕,会有瑕疵,但只要我们有足够的耐心和手艺,用心去打磨,去雕琢,总能让它,重新焕发出温润而坚韧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