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婆婆只给老公买票,我愤而退票回娘家
发布时间:2025-09-26 22:13 浏览量:2
火车站的味道,永远都是一个样。
是那种陈年的,混杂着方便面调料包、消毒水、汗味,还有若有若无的铁锈气味,一起被闷在一个巨大的盒子里,反复发酵。
声音也是。
广播里字正腔圆的女声,一遍遍播报着晚点的车次,像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轮子摩擦地面的咕噜声,人们拖着行李箱,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脚步匆忙,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疲惫和期盼的麻木。
我站在这片嘈杂的海洋里,手里捏着两张车票。
一张是他的,陈阳。
一张是我的。
票面是那种廉价的粉红色,薄薄的,边缘已经被我的手指捏得有些潮湿。
他的那张,上面印着:12车厢,07号,下铺。
卧铺。
我的这张,印着:03车厢,118号。
硬座。
二十二个小时的硬座。
从这个温暖得有些虚假的南方城市,到那个能把人骨头缝都冻住的北方小城,他的老家。
我的手指有些发抖,不是因为冷。候车大厅的暖气开得像不要钱,熏得人脸颊发烫,头脑发昏。
我只是觉得,手里的这张硬座票,像一块冰,正顺着我的指尖,把寒气一点点往我心里钻。
陈阳和他妈妈还在不远处的人群里,被一个巨大的、用红白蓝编织袋包裹的行李挤在中间。他妈正眉飞色舞地跟他说着什么,大概是又想起了什么需要捎回家的土特产。
陈阳的脸上挂着那种我熟悉的,略带无奈又纵容的笑。
他还没看票。
票是我刚刚从取票机里取出来的。
他妈说,她早就用手机订好了,让我去取一下就行。
我去了。
然后,我就站在这里,像个傻子。
我看着手里的两张票,忽然觉得这薄薄的两张纸,像一个天平。
一头是他,是卧铺,是舒舒服服躺着就能到家的二十二个小时。
另一头是我,是硬座,是蜷缩在狭窄的座位上,在无数人的注视和嘈杂声中,彻夜不眠的二十二个小时。
天平倾斜得明明白白。
我甚至能想象出他妈的理由。
“哎呀,小许,你年轻,坐一下没事的。陈阳他工作累,腰不好,得躺着休息。”
她会用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带着一点长辈对晚辈的“关爱”,把这件事轻轻揭过去。
而陈阳呢?
他会接过票,看一眼,可能会皱一下眉,然后对我说:“要不……我跟你换?”
听起来多体贴。
可他知道我不会同意的。当着他妈的面,我怎么可能让他一个大男人,去坐二十二个小时的硬座,而我去睡卧铺?
我只会笑着说:“没事,我年轻,扛得住。”
然后,他就会松一口气,顺理成章地接受这个安排,心安理得地拿着他的卧铺票,帮我把行李安顿在硬座车厢。
他会在半夜的时候,从温暖的卧铺车厢走过来,穿过拥挤的过道,给我送一杯热水,摸摸我的头,说一句“辛苦了”。
他会觉得,他已经尽到了一个丈夫的责任。
而我,就要在这杯热水带来的短暂温暖里,度过剩下的十几个小时。
过去几年,似乎都是这样过来的。
无数个这样“没事”的瞬间,无数次这样“我扛得住”的逞强,堆砌成了我们的婚姻。
我忽然觉得很累。
是一种从骨头里滲出来的疲惫。
比坐二十二个小时硬座还要累。
我低头,又看了一眼那张硬座票。118号,一个靠窗的位置,听起来似乎还不错。
可我知道,春运期间的硬座车厢,靠窗,意味着你要忍受过道里站着的人,把半个屁股挤在你的座位扶手上。意味着你每一次想去洗手间,都要跨过无数双腿和无数个行李。
意味着你的整个世界,都被压缩在不到半平方米的空间里,动弹不得。
我抬起头,看着远处还在说笑的母子俩。
他们看起来真像一个完整的家庭。
而我,像一个外人。一个被临时邀请,需要自带板凳,才能参加这场家庭聚会的外人。
心里的那根弦,就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断了。
我没有走过去,没有质问,也没有争吵。
我只是默默地转过身,拖着我那个小小的行李箱,走向了车站的退票窗口。
队伍很长,空气中飘着一股焦躁的味道。
每个人都在赶时间。
轮到我的时候,我把两张票,连同我们三个人的身份证,一起递了进去。
“退票。”我说。
窗口里的大姐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只是公事公办。
“三张都退?”
“对,三张都退。”
我看着她把那张卧铺票和两张硬座票(是的,他妈也是硬座)收进去,在键盘上敲打了几下。
机器吐出一张凭证。
钱会原路返回到支付的账户。
也就是,他妈的账户。
我拿着我的身份证和行李箱,走出了那个闷热得让人窒息的候车大厅。
外面的空气是冷的,带着这个南方城市特有的湿气,像一张冰凉的网,兜头盖脸地罩下来。
我打了个哆嗦,却觉得无比清醒。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我拿出来看,是陈阳。
我没有接,按了静音,把它塞回了口袋的最深处。
然后,我打开了叫车软件,定位了我自己的家。
不是我和陈阳的家。
是我爸妈的家。
在另一个城市,坐高铁,只需要四个小时。
我重新走进售票大厅,买了一张最近的高铁票。
坐上高铁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窗外的城市,变成了一片流光溢彩的模糊光带。
车厢里很安静,暖气开得很足。座椅可以向后调整到一个舒适的角度。
我靠在窗边,看着外面飞速后退的景色,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在一个小时前,我还在为一张硬座票,感到刺骨的寒冷。
而现在,我坐在这里,奔向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手机还在不知疲倦地震动着。
陈阳的,他妈的。
我猜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发现票被退了。
大概率是检票的时候,才发现的。
我能想象到他们的惊愕,愤怒,和不知所措。
他妈可能会尖着嗓子骂我:“这个许静!真是反了天了!翅膀硬了!”
陈阳可能会一边安抚他妈,一边疯狂地给我打电话,发微信。
微信的内容我都能猜到。
“老婆,你在哪?”
“怎么回事?票怎么没了?”
“你别闹了,快回来,车马上要开了。”
“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别这样。”
“接电话啊!”
我没有去看手机。
我只是闭上眼睛,把头靠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
火车穿过一个又一个隧道。
黑暗和光明在眼前交替闪烁,像一部快进的默片。
我的思绪,也跟着回到了很多年前。
我和陈阳,是在大学的图书馆认识的。
那时候,他总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洒在他身上,连他头发上的尘埃,都变成了金色的。
他很安静,一看书就是一下午。
我为了接近他,每天都去他旁边的位置占座。
一来二去,就熟了。
我们在一起,好像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他家在北方,我家在南方。
毕业的时候,我们为了留在哪个城市,第一次发生了争吵。
最后,是我妥协了。
我跟着他,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南方大城市。
因为他说:“小静,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家。”
我相信了。
我们租了一个很小的单间,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就是全部。
夏天没有空调,我们就去超市蹭冷气,等到快关门了才回来。
冬天没有暖气,他就把我的脚,放进他的怀里焐着。
那时候的日子很苦,但我觉得很甜。
因为我觉得,我们是在为我们的未来奋斗。
他会把第一个月工资买的烤鸡,把最大的那个鸡腿撕下来给我。
他会在我生病的时候,跑遍半个城市,去给我买一碗我爱吃的皮蛋瘦肉粥。
他会在我加班晚归的路上,提着一盏小小的充电台灯,站在巷子口等我。
他说,怕我害怕。
那时候,我觉得他就是我的全世界。
为了这个世界,我心甘情愿地付出。
我学着做他爱吃的北方菜,虽然总是掌握不好火候。
我学着在他熬夜加班的时候,安静地陪着他,只给他递上一杯热茶。
我学着在他和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懂事地走开,给他们母子俩留出私密的空间。
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足够懂事,就能完全融入他的生活,他的家庭。
后来,我们攒够了首付,买了一个小小的两居室。
拿到房本的那天,他抱着我,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转圈。
他说:“小静,我们有家了。”
我哭了。
我觉得,所有的苦,都值了。
可我不知道,有了房子,只是另一场考验的开始。
他妈妈,第一次从北方过来。
带来了两大包的土特P产,还有她作为“婆婆”的威严。
她会不动声色地把我买的进口零食,收到柜子的最里面,然后换上她带来的麻花和点心。
她会在我拖地之后,用一张白色的纸巾,在角落里擦一下,然后举到我面前,叹一口气。
她会当着我的面,对陈阳说:“儿子,你看你瘦的,小许是不是没给你做好吃的?”
我做的菜,她很少动筷子,总是说:“吃不惯南方的口味。”
然后,她就会自己下厨,做一大桌子油腻的北方菜,把最好的都夹到陈阳碗里。
陈阳一开始还会帮我说话。
“妈,小静做得挺好的。”
“妈,家里挺干净的,你别那么累。”
可他妈总有办法让他闭嘴。
“我心疼我儿子,有错吗?”
“我自己的家,我还不能收拾了?”
渐渐地,陈阳就不再说话了。
他变成了我和他妈之间的“隐形人”。
他会在他妈挑剔我的时候,假装看手机。
他会在我们俩气氛尴尬的时候,借口去阳台抽烟。
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妈就那样,你多担待点。”
“她年纪大了,没什么坏心。”
“为了我,忍一忍,好吗?”
我忍了。
我以为,这就是婚姻。
是磨合,是包容,是妥协。
我开始学着在他妈面前,做一个完美的儿媳。
早起做饭,晚睡洗衣。
说话轻声细语,做事小心翼翼。
把自己所有的棱角,都磨平,试图变成她喜欢的样子。
可我发现,我错了。
无论我怎么做,在她眼里,我始终是个外人。
是个抢走了她儿子的“狐狸精”。
有一年过年,我们一起回他老家。
那是我第一次去。
他家在一个很偏僻的小县城,冬天冷得能把人的耳朵冻掉。
家里没有暖气,只有一个烧煤的炉子。
晚上睡觉,被子又冷又潮,像盖了一块铁板。
我冻得一夜没睡。
第二天,我就感冒了,发高烧。
我躺在床上,浑身发烫,头痛欲裂。
陈阳很着急,想带我去医院。
他妈拦住了。
她说:“去什么医院,浪费那个钱!捂着发发汗就好了!”
然后,她拿来一床更厚更重的被子,死死地压在我身上。
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我挣扎着,想把被子推开。
她按住我,说:“别动!出出汗,病就好了!我们这儿都这样!”
我向陈阳求助。
他站在床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纠结和为难。
最后,他对我说:“小静,听我妈的吧,她有经验。”
那一刻,我躺在那个陌生的,冰冷的床上,被那床沉重的被子压着,感觉自己像一个孤魂野鬼。
原来,在这个家里,我的感受,我的健康,甚至我的生命,都比不上他妈的“经验”重要。
后来,我还是被送去了医院。
因为我烧得抽搐了。
医生说,再晚来一会儿,就可能烧成肺炎。
在医院打点滴的时候,他妈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她只是托陈阳带话给我:“年轻人,身体就是不行,太娇气。”
陈阳坐在我旁边,削着苹果,低着头,不敢看我。
他说:“小静,对不起。”
我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因为我知道,说了也没用。
有些东西,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不一样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跟他们一起回过老家。
每年过年,我都是自己回我爸妈家。
陈阳自己回去。
我们像两条被硬生生拉开的平行线,只在节后,才重新交汇。
我以为,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好的距离。
可今年,他妈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我一起回去。
她说,亲戚们都想见见我。
她说,总不回来,别人会说闲话。
陈阳也劝我。
他说:“小静,就当是陪我,好不好?我保证,这次绝对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他向我保证,他已经提前跟他妈沟通过了。
他向我保证,他会一直站在我这边。
我看着他恳求的眼神,心软了。
我想,或许,人是会变的。
或许,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真的成长了。
于是,我答应了。
我甚至还满心欢喜地,给他妈买了一件很贵的羊绒大衣,作为新年礼物。
我觉得,只要我拿出足够的诚意,总能换来一点真心。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我所有的“以为”,所有的“或许”,都在看到那张硬座票的瞬间,碎成了齑粉。
原来,什么都没有变。
在他妈心里,我永远是那个可以被随意对待的外人。
而在他心里,我的委屈,永远可以被“忍一忍”和“多担待”所替代。
那件我精心挑选的羊绒大衣,还放在我的行李箱里。
它的柔软和温暖,此刻显得那么讽刺。
高铁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
我的手机,终于安静了下来。
大概是没电了。
也好。
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声音,不想再看到任何信息。
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
四个小时后,高铁到站了。
我拖着行李箱,走出了车站。
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带着桂花香的湿润空气。
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城市。
每一个角落,都刻着我的记忆。
我打车回家。
车子穿过熟悉的街道,路过我上过的小学,中学。
路边的梧桐树,叶子已经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在路灯下,勾勒出沉默的剪影。
一切都那么亲切,那么安宁。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
我用钥匙打开门。
客厅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小夜灯。
我爸妈已经睡了。
我轻手轻脚地走进我的房间。
我的房间,还保持着我出嫁前的样子。
粉色的窗帘,书桌上摆着我喜欢的玩偶,衣柜里还挂着我的校服。
这里的一切,都好像在告诉我:你没有变,你还是我们的女儿。
我把行李箱放在角落,没有打开。
我脱掉外套,躺在我的小床上。
床单上,有阳光和洗衣粉的味道。
是我妈妈的味道。
我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就掉了下来。
我把脸埋在枕头里,无声地哭泣。
不是因为委屈,不是因为愤怒。
而是一种,终于回家的感觉。
一种,终于可以卸下所有伪装和坚强,做一个被人心疼的小孩的感觉。
这些年,我好像一直在扮演一个“好妻子”,“好儿媳”。
我努力地去符合别人的期待。
却忘了问自己,我开不开心。
我忘了,我也是一个需要被爱,被珍惜的人。
我忘了,我也是我爸妈手心里的宝。
第二天,我是在一阵饭菜的香味中醒来的。
我妈推开门,看到我,愣了一下。
然后,她的眼睛就红了。
她没有问我为什么突然回来,没有问我陈阳在哪里。
她只是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说:“醒了?快起来吃饭,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我看着她眼角的皱纹,和鬓角的白发,心里一阵酸楚。
我坐起来,抱住她。
“妈,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拍着我的背,声音有些哽咽。
饭桌上,我爸也什么都没问。
他只是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把我的碗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多吃点,看你瘦的。”
我吃着熟悉的饭菜,每一口,都觉得那么温暖。
这顿饭,我们谁都没有提陈阳,没有提他家里的事。
我们就像以前一样,聊着家常,说着邻居家的趣事。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饭桌上,一切都那么平静而美好。
吃完饭,我妈拉着我,去逛街。
她说,要给我买新衣服。
我们手挽着手,走在熟悉的街道上。
就像我小时候一样。
我给我妈买了一条金项链,给我爸买了一件新棉袄。
他们嘴上说着“浪费钱”,脸上的笑容却藏都藏不住。
下午,我们一起去菜市场买菜。
我妈熟练地跟小贩们讨价还An价。
我跟在她身后,帮她提着菜篮子。
周围是嘈杂的人声,鱼腥味,和蔬菜的清香。
这一切,都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真实而温暖。
晚上,我躺在床上,给手机充上了电。
一开机,无数的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瞬间涌了进来。
大部分是陈阳的。
还有几个,是他妈的。
我先点开了他妈的微信。
只有几条语音。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播放。
刺耳的,带着怒气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许静!你什么意思?把票退了,人跑了?你还有没有把我们陈家放在眼里!”
“我告诉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拿捏我们!陈阳离了你,照样能找到更好的!”
“有本事你就别回来!”
我面无表情地听完,然后,把她拉黑了。
然后,我才点开陈阳的对话框。
长长的几十条信息,从一开始的焦急,到后来的质问,再到最后的哀求。
“老婆,你到底在哪?给我回个信好不好?”
“票没了,我妈都快急疯了。我们现在还在车站,走不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
“我知道我妈做得不对,可你也不能这么极端啊!”
“我给你道歉,行不行?你先回来。”
“小静,我求你了,接电话吧。”
“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难道就因为一张车票,都不要了吗?”
我看着最后那句话,忽然觉得很想笑。
一张车票?
他真的以为,这只是一张车票的事吗?
这不是一张车票的事。
这是他一次又一次的沉默,一次又一次的和稀泥,一次又一次的让我“多担待”。
这是他妈一次又一次的轻视,一次又一次的挑剔,一次又一次的把我当外人。
这是我们婚姻里,所有被忽略的细节,所有被压抑的委屈,所有被消耗的爱意,累积起来的总爆发。
车票,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没有回复他。
我关掉了对话框。
我不想吵架,也不想解释。
因为我知道,他不懂。
如果他懂,就不会有那张硬座票。
如果他懂,就不会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选择站在他妈那边。
有些失望,是无法用言语来弥补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陪着我爸妈,准备过年。
我们一起去贴春联,挂灯笼。
一起去超市,买年货。
家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陈阳的电话和信息,还在不断地轰炸我。
我一概不理。
除夕那天,我们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年夜饭。
电视里放着春晚,热闹非凡。
我妈包的饺子,是我最喜欢的韭菜鸡蛋馅。
我爸开了一瓶好酒,脸喝得红扑扑的。
他们绝口不提我的事,只是一个劲地让我多吃点。
我知道,他们是怕我难过。
可我其实,并没有那么难过。
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我好像,终于从一个不属于我的角色里,解脱了出来。
吃完年夜饭,我爸妈去客厅看电视了。
我一个人在阳台吹风。
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鬼使神差地,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陈阳疲惫的声音。
“小静,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他大概是换了手机号打过来的。
我没有说话。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到你家楼下了。”
我心里一惊,走到阳台边,往下看。
果然,小区门口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拖着一个行李箱,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
“我来接你回家。”他说。
回家?
哪个家?
是那个需要我坐二十二个小时硬座,才能到达的家吗?
还是那个,我永远都像个外人的家?
“我不回去。”我冷冷地说。
“小静,别闹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我妈也知道错了。她让我来,给你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
我几乎能想象出,他妈是怎样不情不愿地,把他推出家门的。
大概会说:“去吧去吧,把她哄回来,免得别人看笑话。真是娶了个祖宗回来!”
“陈阳,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我平静地说,“是我们不合适。”
“怎么会不合适?我们在一起快十年了!”他的声音有些激动。
十年。
是啊,快十年了。
人生,有几个十年?
我把最好的十年,都给了他。
我陪他从一无所有,到在这个城市里,有了一个小小的家。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直到白头。
可现在我才明白,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错了。
“你上来吧。”我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不想让他在楼下站着,让邻居们看笑话。
有些事,总要当面说清楚。
我给他开了门。
他走进来,带着一身的风尘和寒气。
他瘦了,也憔悴了,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血丝。
“小静……”他想过来拉我的手。
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
我爸妈从客厅里走了出来。
看到陈阳,他们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叔叔,阿姨,过年好。”陈阳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爸没理他,只是对我说:“小静,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好。”
说完,就拉着我妈,回房间了。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陈阳。
相对无言。
还是他先开了口。
“我找了你好几天。”他说,“我去了我们所有可能去的地方。”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
“我们谈谈吧。”我说,然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坐在我的对面,身体坐得笔直,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小静,我知道,车票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默认我妈的安排。我应该第一时间,就把票换过来。”
“我不该让你受委屈。”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了。以后家里所有事,我都听你的。”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
态度很诚恳,话也说得很漂亮。
如果是在以前,我可能会心软,会感动,会觉得他终于长大了。
可现在,我心里,却一点波澜都没有。
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陈阳,你还记得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吗?”我忽然问。
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问这个。
“记得,当然记得。”
“那时候,我们去吃麻辣烫,二十块钱一份,我们俩分着吃。你总是把丸子和肉都给我,自己只吃青菜和粉条。”
“那时候,你送我回宿舍,会在楼下等我的灯亮了,才肯走。”
“那时候,你为了给我买一个我喜欢的生日礼物,去发了一个月的传单,手都磨破了。”
我一件一件地,数着过去的事。
那些曾经让我觉得无比甜蜜的细节。
陈阳的眼圈,慢慢红了。
“我记得,小静,我都记得。”
“那你记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了?”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是从你第一次,在你妈和我之间,选择沉默开始?”
“还是从你第一次,让我‘多担待’,让你‘忍一忍’开始?”
“还是从我发高烧,你却选择听你妈的话,用被子捂着我开始?”
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起伏。
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扎在他心上,也扎在我自己心上。
“陈阳,你知道吗?爱不是靠回忆来支撑的。爱是在一件又一件的小事里,被肯定,或者被消耗的。”
“很可惜,我们的爱,已经被消耗光了。”
“不是因为那张车票,而是因为,在那张车票出现之前,已经有无数件,让我寒心的小事了。”
“我累了,陈阳。我不想再做一个,需要靠懂事和忍让,才能换来一点点安宁的妻子了。”
“我也不想再做一个,永远无法被你家人接纳的儿媳了。”
“我们……算了吧。”
我说出最后那三个字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空了。
像是把心里最重的一块石头,搬开了。
虽然疼,但是,也轻松了。
陈阳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小静,你别不要我。”他哽咽着说,“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改,我真的改。”
“我明天就去买房子,买在你家旁边。我们搬出来住,再也不跟我妈住一起了。”
“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别离开我。”
他的话,听起来那么诱人。
可是,太晚了。
镜子碎了,就算粘起来,也还是有裂痕。
信任和爱,也是一样。
“陈阳,你知道吗?一个女人,决定离开的时候,往往不是因为某一件大事。而是因为,在无数个需要你的瞬间,你都不在。”
“在我被你妈挑剔的时候,你不在。”
“在我生病难受的时候,你不在。”
“在我被一张硬座票羞辱的时候,你也不在。”
“你总是在事情发生之后,才来道歉,才来弥补。”
“可是,伤口已经留下了。道歉,是无法让它愈合的。”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
是我们那个家的钥匙。
我把它,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
“这个家,我曾经很努力地,想去经营好它。”
“可是现在,我不要了。”
“里面的东西,属于我的,我会找时间回去拿。属于你的,你自己处理吧。”
说完,我转过身,准备回房间。
他忽然从后面,抱住了我。
他的手臂很有力,把我箍得生疼。
他的脸埋在我的颈窝里,滚烫的眼泪,滴在我的皮肤上。
“小静,别走……”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我只是静静地站着。
我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淡淡的烟草味。
这个味道,曾经让我觉得很安心。
可现在,只觉得陌生。
过了很久,我轻轻地,掰开了他的手。
“陈阳,放手吧。”
“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我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无尽的绝望和痛苦。
他知道,我是认真的。
他知道,这一次,再也回不去了。
他走了。
拖着他的行李箱,像来的时候一样,孤单地,走进了外面的夜色里。
我站在窗边,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拐角处。
我没有哭。
心里很平静。
我知道,我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虽然这个决定,让我付出了十年的青春。
但是,及时止损,总比在错误的泥潭里,越陷越深要好。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
阳光很好。
我妈一大早就把我叫起来,说要带我去庙里上香。
我们走在洒满阳光的路上。
我妈忽然说:“小静,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人。有的人,是来给你温暖的。有的人,是来给你上课的。”
“上完课,就该毕业了。”
我看着她,笑了。
“妈,我毕业了。”
是的,我毕业了。
从那段让我卑微到尘埃里的感情里,毕业了。
从那个让我喘不过气的家庭里,毕业了。
未来的路,还很长。
或许会遇到风雨,或许会遇到坎坷。
但是,我不会再害怕了。
因为我知道,无论我走到哪里,身后,永远有一个温暖的家,在等着我。
我知道,我值得被爱,被珍惜,被放在心尖上。
我值得一张,能让我舒舒服服躺着,奔向幸福的,卧铺票。
而不是一张,需要我用二十二个小时的煎熬,去换取一个目的地的,硬座票。
我的目的地,应该由我自己来决定。
我的旅程,也应该由我自己来掌控。
从今以后,我要为自己而活。
活得热烈,活得坦荡,活得像一束光。
能温暖自己,也能照亮别人。
手机里,陈阳又发来了很长很长的信息。
他说他已经回去了。
他说他跟他妈大吵了一架。
他说他把我们这些年的事,都跟他妈说了。
他说他妈哭了,说她知道错了。
他说,他愿意等我。
等我原谅他。
我看着那些文字,没有回复。
我只是默默地,把他的号码,也拉黑了。
有些课,只需要上一次,就够了。
我不想再重修了。
我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天空。
蓝得像一块纯净的宝石。
几只鸽子,从头顶飞过,翅膀划出优美的弧线。
新的一年,开始了。
我的人生,也开始了新的篇章。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春天的味道。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