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夫君战死那日,我没再拉着庶子逃亡,当即喊来姨娘分将军府家产

发布时间:2025-09-12 19:15  浏览量:1

重回夫君战死那日,我没再拉着庶子逃亡,当即喊来姨娘分将军府家产【完】

我的夫君为国捐躯,噩耗传来的那天,将军府上下哭声震天,几乎要掀翻了屋瓦。可这悲伤还没散尽,一顶谋逆的帽子就扣了下来,满门老小,尽数被判流放三千里。

那些曾与我夫君如胶似漆,平日里如花解语的姨娘·们,转眼便各自收拾了金银细软,哭哭啼啼地改嫁,头也不回地奔向了各自的新前程。

偌大的将军府,只剩下我一人,戴着沉重的枷锁。我一边搀扶着病弱的公婆,一边拉扯着六七个尚在垂髫之年的庶子庶女,在黄沙漫天的流放路上艰难求生。我腹中那未出世的孩儿,也在这无尽的颠簸与苦楚中,化作一摊血水,无声无息地离我而去。

直到那天,我在流放地的街头,用身上仅剩的几个铜板换取果腹的粗粮。人群中,我偶然听见一则惊天动地的消息——那个本该尸骨无存的夫君萧景荣,竟率领着一支铁骑,悍然攻破了京城,登上了那至高无上的金銮宝殿。

而他身边那位新册封的皇后,风华绝代,仪态万千,不是旁人,正是他那远嫁和亲多年,却始终被他放在心尖上的白月光,江婉。

原来,那场所谓的“惨烈战死”,那拱手让出的三座城池,不过是他与敌国联手导演的一场惊天大戏。他以江山为聘,以天下为礼,只为从敌国皇帝手中,换回他的心上人。

后来,他派人将我的公婆风风光光地接回了京城,封为太上皇和太后,享尽荣华。却独独为我,备下了一条冰冷刺骨的白绫。

前来送我上路的侍卫,脸上瞧不出一丝波澜,语气像淬了冰:“陛下有旨,江皇后是他此生唯一的挚爱。夫人的存在,碍了所有人的眼。您去了,对谁都好。”

他那毫无温度的声音里,甚至还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此事,太上皇与太后,也是点了头的。”

……

再次睁开眼,尖锐刺耳的哭嚎声,像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时光倒转,我竟回到了夫君“战死”的噩耗,刚刚传遍府邸的那一日。

“八百里加急!将军于阵前遭遇敌军伏击,血战不敌,已为国殉身!”

一个满身风尘的副官,嗓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据说他跑死了三匹快马,才将夫君的“遗体”送回了京城。

灵堂之内,香烟缭绕,白幡飘动。姨娘·们挤在冰冷的棺椁旁,一个个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天塌地陷。我立于这片悲戚的海洋之中,心底却是一片死寂,没有半分涟漪。

前世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水,汹涌而来,清晰地告诉我,眼前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编织的弥天大谎。

萧景荣根本没死。他只是派了自己的心腹副官,送来一具面目全非的假尸,和一封字字泣血的假战报。那失守的三座边陲重镇,也并非敌军骁勇善战,而是他主动献上的投名状。

只因为,敌·国的皇后是他刻在骨子里的白月光。

“都给我闭嘴。”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瞬间熄灭了满堂的哭声。我踱步上前,随手将那封血迹斑斑的战报扔在烛火旁,语气淡漠得不带一丝温度。

“所有人,去把你们各自的嫁妆单子都取来,到前厅集合。”

“人死灯灭,这家里的财产,我们也该算算清楚,早做分割了。”

原本哭得死去活来的姨娘·们,瞬间都傻了眼。泪珠还挂在纤长的睫毛上,脸上的悲恸瞬间凝固,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夫人……这可是将军的噩...噩耗啊!您不想着如何为将军操办后事,风光大葬,竟能如此心安理得地说出这般凉薄的话语?!”

为首的柳姨娘最先反应过来,她揩了揩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摆出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她曾是萧景荣最宠爱的妾室,此刻怕是觉得自己正义感爆棚,在为亡夫仗义执言。

可我看着她那与江婉有七分相似的眉眼,只觉得无比讽刺。

一旁的副官也回过神来,连忙拱手附和:“夫人,将军尸骨未寒,您便要分家散财,这若是传扬出去,恐怕会寒了边疆将士们的心,也让将军在九泉之下难以瞑目啊!”

我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意,像是寒冬腊月里结的冰。

“这正是将军出征前,亲口嘱托我的。他说,倘若他不幸马革裹尸,就让我们分了家产,各自寻个好出路,不必为他蹉跎年华。”

柳姨娘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我不信!将军虽已不在,但将军府的门楣还在!将军一生最重脸面,怎会说出这等有损声誉的话来!”

萧景荣的确看重脸面。

否则,他也不会为了给江婉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后之位,而派人将我这个与他相濡以沫的结发妻子,活活勒死在阴暗潮湿的角落。

我不疾不徐地开口,声音平稳得可怕:“既然你们不信,那我们不妨,亲自问问将军的意思。”

那副官一脸的目瞪口呆,仿佛在看一个失心疯的疯子:“夫人,您是不是伤心过度,神志不清了?将军他……他已经去了,属下刚将将军的遗体……”

我直接打断了他,面不改色地开始胡诌:“将军早就与我约定,为防不测,他会将一封遗书贴身携带。若他不幸战死,家中诸事,便按遗书上的安排来办。”

“属下在战场上为将军收敛遗体时,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并未发现任何遗书。”副官急忙辩解,眼神有些闪躲。

我静静地注视着他,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看穿他心底所有的秘密。我忽然话锋一转:“你叫什么名字?”

副官显然没料到我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茫然地答道:“属下姓江,名成道。”

江成道。这就对上了。

前世我便隐约听说,江婉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在萧景荣夺嫡登基的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最终位极人臣,官拜宰辅。

想来,便是眼前这位了。

我语气变得斩钉截铁,不容置喙:“此乃将军遗命,事关重大,岂容懈怠。为免有所遗漏,我必须亲自查验。来人,开棺!”

江成道的脸色瞬间涨成了青紫色,额角有冷汗渗出。

我心中冷笑,果然,这棺材里的人大有文章。

上一世的我,何曾想过朝夕相处的枕边人会设下如此恶毒的骗局,只顾着为他的“死”肝肠寸断。直到流放的圣旨砸下来,说萧景荣勾结敌国,要将将军府上下满门抄斩,流放千里。

我哭瞎了双眼,不顾自己已有三个月的身孕,毅然敲响了宫门前的登闻鼓。那日大雨滂沱,我却在宫外长跪不起,只为替萧景荣喊冤。我坚信,我的丈夫,那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就算战败,也绝不可能是通敌叛国的懦夫。

可惜,一腔深情,终究是错付了。

“还愣着做什么,动手!”我厉声催促,眼神扫过那些犹豫不决的家丁。

江成道面目扭曲地张开双臂,像一只护食的恶犬,死死挡在棺材前:“夫人三思!将军已经入殓,此刻若是惊扰,恐会招致家宅不宁啊!”

他一边胡言乱语,一边拼命向柳姨娘使眼色:“萧将军戎马一生,吃了那么多苦,若是死后都不能留个体面,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耻笑我将军府!”

不等柳姨娘开口,我便抢先一步,截断了她的话头。

“将军战败,丢失了边疆三座重镇,已是大梁的罪人。陛下降罪的旨意很快就会下来,到那时,别说这将军府的爵位,恐怕连一分一厘的家产都保不住。”

柳姨娘转了转眼珠,立刻噤声了。她方才帮江成道说话,不过是想着萧景荣死了,自己的儿子便有机会承袭爵位。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上一世,第一个卷款改嫁的,就是她。

江成道见这边指望不上,只能转向那些犹豫着上前的家丁,似乎想耗尽毕生的词汇来阻止。

“夫人此举,未免太过独断!死者为大,没有要紧事由,绝不可惊扰!能否开棺,这还得请示族中的长老们定夺!”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门外立刻响起一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

“景荣的棺,谁也别想动!”

是萧景荣的爹娘,我那“慈爱”的公婆。

想必是得了江成道的通风报信,他们火急火燎地赶来,一进门,便如两座山一般挡在了棺椁之前。

婆母将手中的龙头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闷响:“景荣在战场上受了天大的苦,我倒要看看,谁敢让他死了都不得安生!”

公公也端起了大家长的架子,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沈氏,你这妇人心肠何其歹毒!我儿为国捐躯,你竟还要开棺验尸来惊扰他的英灵,真是蛇蝎心肠,该拖出去活活打死!”

我清楚地记得,上一世流放途中,他们也曾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说会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可此刻,他们面目狰狞,护在棺材前,看我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甚至连一滴虚情假意的眼泪,都懒得挤出来。

果然,他们对萧景荣的假死计划,一清二楚。他们也是这盘棋上的棋子,心甘情愿地帮着自己的儿子,榨干我的所有价值,再将我弃如敝屣。

面对他们的歇斯底里,我嘴角反而扬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恰在此时,一个尖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划破了灵堂的沉闷:

“圣上有旨,将军府中一切丧葬事宜,皆由将军夫人全权主持,任何人不得干预违逆!”

传旨的太监展开明黄的圣旨,宣读完毕后,笑意盈盈地看向我:“夫人,接旨吧。”

跪在地上的公婆和姨娘·们全都懵了,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呆立当场。

我却心中了然,从容地俯身叩拜,朗声道:“臣妇,遵旨。”

天子向来不理会臣子的家务事,谁能想到,当今圣上竟会为了一场葬礼,特意下一道旨意。

这当然是我的手笔。

早在江成道踏入将军府之前,我就已派心腹之人将一封密信送入了宫中。信中,我详尽地陈述了萧景荣此次战败的种种疑点。我告诉皇帝,如今边境敌军异动,京中又有萧景荣早已埋下的暗桩,敌暗我明,绝不能打草惊蛇,必须暗中查探。

我,沈氏,身为将军夫人,更心向大梁,愿为陛下赴汤蹈火,查明萧景荣与敌国的交易真相。

当然,那些所谓的证据,全是我根据前世的记忆,半真半假编造的。皇帝生性多疑,自然不会完全相信一个深宅妇人的片面之词。

但我知道,这次的边境大败本就疑点重重。我的这封信,会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心,让他顺着我提供的线索去查。只要他去查,最终得出的结论,必然与我所言别无二致。

萧景荣有他的父母做帮手。

而我的盟友,是这世上权力最大的人。

手握圣旨,我再无顾忌,声音清冷如冰:“开棺。”

我倒要亲眼看看,萧景荣这场假死的戏,接下来要怎么唱下去。

随着棺盖被撬动的“嘎吱”声,公婆的脸色一寸寸变得惨白。江成道更是双腿一软,瘫坐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姨娘·们则屏住呼吸,伸长了脖子,想要见将军最后一面。

然而,棺盖开启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扑面而来,熏得人几欲作呕。

棺内的尸体,早已腐烂得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认。

江成道见状,立刻扑倒在地,掩面痛哭起来:“属下早就劝过夫人了,将军死状太过惨烈,这棺,开不得啊!”

身后的姨娘·们也跟着哭成一团。

“可怜的将军,定是受了非人的折磨,夫人的心肠怎么这般硬!”

公婆也迅速反应过来,开始捶胸顿足,声嘶力竭地往我身上泼脏水。

“为了一封不知真假的遗书,你竟要让我儿开棺暴尸!沈氏,你这个毒妇!”

“我今天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担上一个抗旨不尊的罪名,也要把你关进祠堂,让你好好反省!”

而我,却笑了。

“敢问江副官,将军是哪一日殉国的?”

江成道偷偷抬眼与公婆交换了一个眼神,才挺起胸膛,朗声道:“战报上写得清清楚楚,正是三日前!将军不幸中了敌军埋伏,当场阵亡!属下快马加鞭,不眠不休,才将将军的遗体送回京城。属下有罪,未能取得夫人信任,以致夫人执意开棺,令将军遗体受此屈辱,属下……属下还不如一死了之!”

说着,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作势就要往脖子上抹。

公婆连忙冲上去拦住他。

“万万不可!江副官为我萧家出生入死,萧家怎能让你蒙受不白之冤!”

几个人抱作一团,哭天抢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一家人。

我不急不恼,声音平缓却字字清晰:“一具尸身要腐烂到如此地步,少说也要七八日的光景。如今秋意正浓,天气凉爽,棺木又是用铁钉封死的,密不透风。夫君明明是三日前阵亡,为何会腐烂至此?”

说着,我转头,目光如炬地盯着江成道。

“江副官,这棺材里的人,绝非我的夫君!说,你把真正的将军藏到哪里去了!”

传旨的太监也是个机灵人,一听我这话,立刻明白了其中的蹊跷,捏着嗓子尖叫起来:“大胆的奴才!竟敢偷换萧将军的遗体,你究竟有何图谋?!”

江成道汗如雨下,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毕竟,萧景荣的“尸体”,此刻正在边疆活得好好的呢!

我曾经想不明白,萧景荣就算要换回江婉,又何必割让那三座军事要地。就算他日后君临天下,那处边防的缺口,也始终是心腹大患。

直到那冰冷的绳索勒上我的脖颈,那个前来灭口的小兵说:“夫人您死了,对谁都好。”

我才恍然大悟。

倘若他不犯下如此滔天大错,皇帝就不会重责他的家人,甚至还会为了安抚军心而加以抚恤。如此一来,萧景荣便找不到任何起兵造反的理由。

他必须把事情做绝,逼得皇帝对他的家眷痛下杀手。

唯有如此,他的“复仇”才显得顺理成章,才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而我的性命,我腹中孩儿的性命,不过是他帝王之路上,一块微不足道的垫脚石。是我和孩子的死,才让江婉的皇后之位,坐得那般心安理得。

他们,还真是机关算尽。

我冷笑一声:“莫不是你们故意调换尸体,背后另有图谋?”

江成道面如死灰,双腿抖得像筛糠。

“属下……属下……”

我那公公重重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江成道苍白的辩解。他又收起了方才那副撒泼的嘴脸,重新端起了长辈的架子。

“江副官,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想必是战事繁忙,不小心将景荣的遗体错放进了别人的棺材里,忙中出错,送错了回来。”

婆婆立刻接话:“正是如此!那便有劳江副官再传个消息回去,让边疆的将士们仔细找找,看看景荣的尸首到底在哪,那封所谓的遗书,又是否真的存在!”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想把这滔天大罪,变成一件办事不周的小事。

没那么容易!

我冷笑着开口:“若是寻常的送错,倒也罢了。但这棺椁服制,皆是将军的规制,偏偏只有里面的人被掉了包。江副官,你奉陛下之命护送将军遗体回京,如今送回来的却是一具无名腐尸,这难道不是欺君之罪吗!”

“此人既然敢行此偷梁换柱之举,背后定然有人指使!如此大罪,我萧家万万承担不起!还请总管,将这江副官带回宫中,交由大理寺好生审问一番!”

扣帽子而已,谁不会?

我一搬出“欺君之罪”这顶大帽子,公婆立刻灰溜溜地闭上了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成道被宣旨太监带来的人五花大绑地带走。

他们转过头,用能杀人的目光瞪着我。

“眼看景荣就能入土为安,你为何非要在此搬弄是非,搅得家犬不宁!”

我故作震惊地捂住嘴:“爹,娘,你们都看见了,棺材里躺着的并非夫君。若我们就这样将一具无名尸草草下葬,那夫君的英灵,又如何能入土为安?”

见他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我轻飘飘地又补了一句。

“更何况,我总觉得,夫君他……或许还活着。”

公公尚且能勉强撑住,婆婆的脸色却骤然大变。

他们心虚地敷衍了几句,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白日的喧嚣落幕,夜色如墨,为阴谋提供了最好的庇护。

我立刻找了个机灵的小厮盯紧他们,自己则有些脱力地坐倒在榻上。宽大的衣袖下,我的双手紧紧攥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很痛,但这点痛,远不及我心头之痛的万分之一!

上一世,萧景荣“身亡”后,姨娘·们很快便作鸟兽散。是我,顶着所有压力,拉扯着一大家子老弱病残,踏上了流放之路。

我一心只为萧景荣申冤,不离不弃,带着他们走了几千里。幼子体弱,公婆年迈,全靠我一人衣不解带地照料。闲暇时,还要一封封地写陈情书,只为替萧景荣正名。

当他称帝的消息传来时,我欣喜若狂。不是为了那顶凤冠,不是为了那泼天的权势,只是单纯地为他死而复生,为我的失而复得而高兴。

却不想,我连他的脸都没见到,等来的,却是一条索命的白绫。

思及过往,恨意滔天!

但如今的我,绝不会再给他们任何伤害我的机会!

夜色渐深,小厮前来回报。

说公婆递了一封信出去后,便换上不起眼的衣服,乔装出了门。

既然他们知道萧景荣假死的消息,那么现在计划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必然会想方设法地与萧景荣取得联系。

我立刻派了一批人去追踪那封信的下落,自己则带了几个得力的家丁,悄悄跟上了我的好公婆。

他们虽已年迈,动作却异常利落,与上一世流放途中,动辄就喊腿脚不便,需要人背的孱弱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他们七拐八绕,最终进了一家不起眼的酒楼。

好在我早有准备,随身带足了银票,直接用银子砸开了酒楼掌柜的门。

小二点头哈腰地将我引到他们隔壁的包厢。我用茶水润湿了窗纸,捅开一个小洞,朝里望去。

站在公婆对面的,并非萧景荣。

而是一个身姿纤弱,面容楚楚的女子。

我万万没有想到,萧景荣竟这么早就将江婉送回了京城。

只听江婉柔声细语地开口:“爹,娘,怎么只有你们二老过来,成道呢?”

公公长吁短叹,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婆婆也愁眉不展:“那沈氏向来是个没脑子的,又对景荣一往情深。我们本以为,随便找具尸体就能让她哭得神魂颠倒,无暇他顾,却不想,她竟藏得如此之深!”

神魂颠倒?

上一世的我,不正是如此吗?听到萧景荣的死讯,我当场便哭晕过去,醒来后也是瘫软在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一连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守在他的棺椁前。

想必那个时候,萧景荣和他的家人们,都在暗地里窃喜吧。

毕竟,只有我表现得越是伤心欲绝,才越不会引人怀疑。

小洞那头,公公还在愤愤不平地控诉:“那毒妇三言两语,就把成道送进了宫里!宫里那是什么地方?吃人不吐骨头的!咱们得赶紧联系景荣,让他想办法救人啊!”

婆婆也在一旁附和:“我们已经送信给景荣了。但眼下事发突然,为防万一,婉儿你还是先跟我们回将军府住下。就算成道真出了什么事,有我们在,也好护着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儿。”

江婉咬着嘴唇,越发显得我见犹怜:“可是……这样会不会让夫人看出端倪,万一打乱了萧将军的全盘计划……”

婆婆立刻打断她:“不会的!我们就说你是我的远房外甥女,家乡遭了灾,特地来京城投靠我们。我看那妇人敢说什么闲话!更何况,你才是我们萧家认定的儿媳妇,将来景荣身边的那个位置,也是留给你的。她,不过是我们计划里的一枚棋子,早晚都是要丢掉的!”

公公也跟着点头:“就是!你刚和景荣在一起,就怀上了我们萧家的骨肉。那个不下蛋的母鸡,嫁入将军府这么多年,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景荣没休了她,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他们说得那般理所当然。

我险些被气笑了。

原来,早在这个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算计着我的性命,盘算着如何将我敲骨吸髓,榨干最后一丝利用价值。

第二天一早,公婆二人便领着江婉回了府。

为了让江婉名正言顺地住下,还煞有介事地宣称是府里来了贵客。

饭桌上,江婉紧挨着婆婆坐着,对着我,摆出一副柔弱无害的模样。

“家中突遭变故,实在无处可去,才斗胆来将军府叨扰几日,姐姐想必不会赶我走的,对吗?”

我淡淡一笑:“怎么会呢?你是娘的亲戚,自然也是我们萧家的座上宾。虽然将军已经不在了,但将军府的门面总要维持,断不会亏待了前来投奔的亲友。”

听我提到萧景荣,又明里暗里地讽刺她是来打秋风的,江婉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夫人似乎是误会了,我并非前来乞食,只是暂住做客。”

公公婆婆也连忙出来维护。

“可不是吗!我早就想念我这外甥女了。幸好她也是个孝顺孩子,一接到我的信,便不远千里地赶来陪伴我这个老婆子。当真不像某些人,看着亲近,实则心硬得很!”

我假装没听出她话里的指桑骂槐,只是笑吟吟地转向江婉。

“妹妹这般的容貌才情,竟至今尚未婚配吗?我们将军府相熟的勋贵子弟不少,若不是将军他去了……”

说到动情处,我还装模作样地抬袖拭了拭眼角。

“但萧家毕竟还没彻底倒台,为妹妹寻一门好亲事,我这个做嫂子的还是能办到的。”

这话一出,就算是公婆,也无法当面拒绝。

在那个年代,对于一个被困于后宅的女子而言,亲事便是天大的事。主动为人说媒,更是极大的示好。

不知情的人听了,只会觉得我这个主母宽厚大度。

可江婉若是应了,她的终身大事便落入了我的掌控之中。

江婉若是不应,传出去便是一个不识好歹的名声。

江婉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连连摆手:“我……我这样的出身,怎敢高攀京中的贵人!江婉只求有个安身之所,能有一口饭吃,便心满意足了。”

明明是欲壑难填,却偏要做出一副纯洁无瑕的小白花姿态,真是令人作呕。

我依旧挂着那副温和的笑容:“既然妹妹所求如此简单,那我也就不瞒你了。实不相瞒,萧家如今也是捉襟见肘,我原想着为妹妹寻一门好亲事,让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可现在看来,恐怕是办不到了。”

“啪”的一声,公公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厉声质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面不改色,缓缓道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昨日公婆不在府中,想必还未听闻。”

“将军被查出有通敌叛国之嫌,陛下念其旧功,免了我们的流放之苦,但是……这家,是一定要抄的了。”

公婆自然不信,亲自跑到各处的铺子里去查探。

回来时,一个个面如死灰。府外的所有产业,果然都被贴上了封条。

家中的奴仆也都遣散了,库房里的现银也少得可怜。就连那满屋子莺莺燕燕的姨娘·们,也都像上一世那般,各自卷了铺盖,另寻高枝去了。

一连喝了好几天的夹生稀粥,他们终于是坐不住了。

这天,我安插的眼线来报,说江婉鬼鬼祟祟地溜进了公婆的屋子。

他们如今手中没有银钱,连密谋大事,都只能选在家里这简陋的地方。

我合上手中的书卷,起身,信步向那边走去。

屋内,江婉正焦急地拉着婆婆的袖子:“娘,如今萧家只是被抄了家,甚至连这将军府的宅子都还让我们住着。陛下如此宽仁,将军又该以何种名义起事啊!若是强行出兵,只怕会被天下人戳穿脊梁骨,骂作乱臣贼子啊!”

公公也紧锁眉头:“说来也怪,当今圣上向来多疑,我们放出去了那么多消息,按理说他早就该勃然大怒了,怎么反而对我们愈发宽厚,真是让人看不透。”

婆婆则攒了一肚子的怨气,恨声道:“先别管什么大计了!如今家里一分钱都没有,天天吃这些猪食。我只怕景荣还没回来,就把我的婉儿和肚子里的小金孙给饿坏了!”

其实在上一世,我也曾有过一个孩子。

只是在漫长的流放途中,我·日夜操劳,积劳成疾,最终胎死腹中。郎中劝我好生休养,切勿再过度劳累。

可是公婆却拿着圣旨吓唬我,说若是不在限期内赶到流放地,我们所有人都得人头落地。

我只能拖着病体,陪着他们走完了剩下的路。

现在想来,他们哪里是怕死,分明是想让我耗尽心血,活活累死在路上。

只可惜,我命大,不但没死,还撑到了萧景荣“王者归来”的那一天。

所以,他们才不得不亲自出手,用一根白绫,了结了我。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这一世,我绝对会保护好你。

屋内寂静了片刻后,江婉那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要想让天下人看到陛下对将军的苛待,只要这将军府里见了血,不就好了吗?”

公婆都齐齐望向她:“婉儿,你有什么好主意?”

江婉掩唇轻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毒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要举事,就必须心够狠。若是陛下明面上对萧家宽仁以待,私下里却派人毒杀萧家家眷,以泄心头之恨呢?这样一来,将军不就师出有名了吗?”

她顿了顿,眼神落在我所住的院子方向:“更何况,抄家是不会动妇人嫁妆的。我们天天喝粥,那位夫人却过得滋润自在,可见她手中必然还有大笔的银钱。只要她一死,这后面的事,不就好办多了吗?”

轻描淡写之间,他们就决定了我的生死。

公公抚掌大笑:“婉儿真是冰雪聪明,难怪景荣对你痴心一片!那……你可有办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那沈氏?”

江婉从袖中,缓缓取出一个细长的瓷瓶。

我看得分明,那是一瓶剧毒之药。

他们上一世能成功,固然是因为心狠手辣。

但更重要的,是仰仗于我——那个对萧景荣爱得深入骨髓,毫无防备的蠢女人。

可如今,这个对萧景荣只剩下恨的我,只觉得他们这群人,实在太过浅薄,也太过心急了。

我回到房中,模仿着公公的笔迹,迅速写好了一封信。

然后叫来小厮,让他按照之前追踪到的密道,将这封信送出去。

这场戏,一家人唱了这么久,萧景荣这个主角,却始终置身事外,这怎么行?

我正坐在窗边看书,江婉便端着一个食盒,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我故作惊讶,忙放下书本:“妹妹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江婉立刻换上了一副柔弱无助的模样,眼眶微红。

“婉儿家道中落,父母拼尽最后一口气才将我送来京城。我出身小门小户,怕有什么地方言行不周,在无意中得罪了夫人。所以才冒昧前来,想和夫人亲近亲近……”

说着,她还煞有介事地抬起袖子,擦了擦根本没有眼泪的眼角。

“夫人若是不嫌弃,便尝尝婉儿亲手做的这碗羹汤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只盼夫人能赏脸。”

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摆在了弱势的位置上。仿佛我若是不喝她这碗汤,便是不够大度,容不下她这个可怜的“孤女”。

只是,这屋子里就我们两个人,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又是演给谁看?

我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不好意思,为防万一,我从不吃外人送来的东西。”

“另外,我与江姑娘的住处,一个在东院,一个在西院,隔着大半个府邸。敢问姑娘这所谓的‘顺路’,究竟是怎么个顺法?”

江婉的牙关明显咬紧了,面上却依旧强撑着笑意。

“夫人的意思,是看不起我,不愿接受我的好意了?我是真心想与夫人结交,为此不惜委曲求全。夫人也该知道,如今将军府不比往日,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夫人又怎知,我·日后就不会帮上您的忙呢!”

她泪眼盈盈,说得情真意切,像是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假装思量了片刻,随后像是幡然醒悟一般,忙不迭地起身将她扶住。

“哎呀,是我想得左了!妹妹说得对,是我太过骄纵,竟没看透这其中的道理!妹妹快别哭了,你这手艺,我这就来尝尝!”

江婉深吸一口气,许是觉得即将大功告成,她的脸上,逐渐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欣喜。

我端起碗,送到嘴边,却又突然放下。

“哎,妹妹,你看我这记性。如今我们身份尴尬,凡事还是多加小心为好。”

迎着江婉困惑不解的目光,我缓缓从发髻上,取下了一根试毒的银针。

江婉整张脸,瞬间血色尽褪。

她和我那对公婆大概以为,如今府中没有下人,只要毒死了我,死因还不是凭他们一张嘴随便说。而我,是个对她这个“远房亲戚”毫无防备的蠢货,所以才放心大胆地让她亲自来送这碗催命汤。

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我这条命,早就在他们手上死过一次了。

这一次,他们欠我的,必须用血来偿。

江婉浑身瑟瑟发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在她开口狡辩之前,我已将银针,缓缓浸入了那碗羹汤之中。

原本光亮的针尖,瞬间变得漆黑如墨。

江婉见状,尖叫一声,扭头就跑。

然而,原本大开的房门,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关上。

数道黑影从房梁上悄无声息地跃下,齐刷刷地在我面前单膝跪地。

江婉怎么也没想到,这是一出请君入瓮的戏码。

她双眼瞪得溜圆,惊恐的尖叫即将冲口而出。

却被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枚石子击中穴位,瞬间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我笑了笑,声音冰冷。

“此女心怀不轨,意图毒杀当朝将军夫人,给我拿下!”

所谓抄家散奴,全是我放出去的假消息。

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心生恐慌,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对我下死手,从而露出马脚。

至于那些铺子上的封条和这些行踪诡异的黑衣人,都是我向宫里那位“借”来的。

现在看来,这出戏,唱得相当精彩。

公婆见江婉迟迟未归,顿时心急如焚,直接冲到我的院子里来质问。

“昨日江婉给你送了羹汤后,便再也没了踪影!此事定与你脱不了干系!说,你把一个大活人藏到哪儿去了!”

婆婆捶胸顿足,就差没在地上撒泼打滚了:“我那苦命的婉儿啊!不过是来投奔亲戚,竟被你这黑心肝的妇人给害了!你就算再嫉妒她的美貌才华,也不能对她下此毒手啊!”

我面不改色地从香案上抽出三炷香,恭恭敬敬地对着萧家的祖宗牌位拜了三拜。

做完这一整套动作,我才施施然起身。

“父亲母亲此话,儿媳实在不解。江婉声称昨日送羹汤来,是一时兴起,为的是与我交好。这本是晚辈之间的私下往来,不知母亲您,是如何做到了如指掌的?”

婆婆不肯服输,梗着脖子强辩:“自然是你平日里苛待于她,婉儿那孩子胆小,有什么事,肯定要先来与我这个长辈通个气!”

我佯装惊讶地捂住了嘴。

“是吗?所以,江婉素来与我不睦,并且早有预谋要与我‘交好’的事,母亲您也全都一清二楚啊!”

公公见势不妙,刚想拉住婆婆,却不想她已经像个被点燃的炮仗一样炸开了。

“那是自然!你心肠歹毒,不仅苛待婉儿,就连我们两个长辈你也不放在眼里!满京城也找不出比你更恶毒的妇人了!”

我微微一笑。

“……所以,母亲您对我·日积月累的诸多不满,最终演变成了对江婉下毒的默许,甚至是纵容,我说的可对?”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在萧家肃穆的祠堂里激起层层回响。

婆母原本已经拉开了架势,准备就着某个由头对我好生训斥一番,那张刻薄的脸上甚至已经预演好了鄙夷与不耐。然而,当我的话语后半段清晰地落入她耳中时,她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像。

一丝慌乱掠过她的眼底,随即被更尖利的叫嚷所掩盖,她心虚地拔高了音调:“你休要在此血口喷人!我一个长辈,毒害你这个媳妇,能捞到什么天大的好处不成!”

“好处么,自然是有的。”我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烛火下投射出一片浅淡的阴影,“譬如,给我那志在天下的夫君,萧景荣,一个名正言顺、足以搅动风云的起兵理由。发妻无辜,惨遭宫闱毒手,如此血海深仇,天下百姓岂不都要盛赞萧大将军有情有义?届时,史书上便会写下‘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的悲壮篇章。”

我语速平缓,吐字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一枚淬了冰的银针,不疾不徐地刺入公婆二人的心房。

话音落定,我抬眸望去,只见他们二人面如土色,眼神里写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仿佛在白日里撞见了从地府爬出的恶鬼。

公公的声音干涩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你……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问不下去了,因为答案已经写在了我平静无波的脸上。

我勾起唇角,绽开一抹凉薄的笑意:“我一直都知道。”

从被灌下那碗毒药,在无尽的痛苦中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从魂魄离体,眼睁睁看着他们为我的“枉死”大做文章,骗取天下同情时;从我重生归来,再度踏入这座富丽堂皇的牢笼时。

我,一直都知道。

有些仇怨,早已刻入骨髓,融入血液,除非用仇人的血来洗刷,否则永世不得遗忘。

到了这个地步,再多的伪装也失去了意义。公婆二人脸上的那副痛心疾首的面具终于碎裂开来,露出了底下最真实、最丑陋的贪婪与冷酷。

公公率先挺直了腰板,昂着头颅,重新摆出了那副颐指气使的大家长派头,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幻觉。

“好,好得很!既然你已经知晓我儿即将君临天下,入主中枢,还不速速将婉儿那个贱·人交出来,莫要耽误了景荣的千秋大业!你若识相,待景荣功成归来,我尚可在他面前为你美言几句,念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赏你一个妃嫔之位,总好过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这番话,简直是无耻到了极致。

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却冷得像冰:“还请父亲、母亲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江婉,你们是再也见不到了。至于萧景荣所谓的‘大事’,也断然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女人的消失,就受到分毫的阻碍。”

我顿了顿,欣赏着他们愈发难看的脸色,才慢悠悠地抛出了最后一击。

“就在昨夜,一封模仿江婉笔迹的密信,已经通过最快的渠道,八百里加急送往了边关。我想,此刻的萧大将军,应该已经点齐兵马,正在挥师东进的路上了。”

公婆二人闻言,震惊得无以复加。他们面面相觑,眼中的惊疑、愤怒与最后的一丝侥幸交织成一团乱麻。最终,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满腹的疑云与焦灼,脚步踉跄地离开了祠堂,急着去动用他们的秘密渠道,给远方的儿子传递警讯。

他们不知道的是,萧景荣布下的所有能够传递消息的暗桩与密道,江婉和她那个同样被我捏在手心的父亲江成道,早已一字不漏地尽数招了出来。

我就是要这样,在他们心中点燃一簇微弱的希望之火,再让他们亲眼看着这簇火苗,在现实的狂风中被彻底吹熄,最终坠入和我前世一般无二的,那无边无际的绝望深渊。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我缓步走出萧家的祠堂。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让我精神一振。

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供奉着萧家列祖列宗牌位的幽暗所在,然后从袖中取出一个早已备好的火把,毫不犹豫地向内抛去。

火舌“轰”地一下窜起,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梁柱与幔帐,祠堂内瞬间亮如白昼。

“萧家儿媳沈氏,在此恳请各位祖宗在天有灵。”

我在熊熊火光中轻声呢喃,嘴角噙着快意的微笑。

“保佑你们最出色的子孙萧景荣,此去一败涂地,身败名裂,不·得·好·死。更要保佑萧家一脉,自此断绝,再无香火延续。”

火焰,是我复仇的序章。

京城的气氛一日比一日紧张,萧景荣的大军正浩浩荡荡地压境而来。

这一路上,他倚仗着我“提供”的军情,几乎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高歌猛进的姿态让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每日里,从前线传回的军报堆满了皇帝的案头。探子们说,萧景荣行事愈发乖张暴戾,尚未踏入京畿范围,便已私自称帝,拟好了年号。为了加快行军速度,他更是纵容麾下铁骑肆意践踏沿途百姓新种下的庄稼,稍有怨言的平民便遭刀斧加身、铁鞭伺候。一时间,怨声载道,民心尽失。

看来,他对我模仿江婉笔迹写就的那封信,当真是深信不疑。

我在信中为他“指点迷津”,告诉他何处的城防不堪一击,哪条小路是绕开主力的捷径。萧景荣便毫不犹豫地,领着他那支虎狼之师,一头扎进了我为他精心铺设的黄泉路。

他不知道。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从他起兵的边疆要塞开始,直至他兵锋所指的京城为止,这一条漫长的战线上,他以为自己攻下的每一座城池,都在他率领主力离开驻扎地之后,被早已埋伏好的朝廷军队,悄无声息地重新收复了。

他以为自己势如破竹,即将迎来最终的胜利曙光。

但实际上,他早已是瓮中之鳖。前方是陛下亲率的精锐之师严阵以待,身后则是被他“甩开”的各路勤王追兵。一张天罗地网,早已悄然收紧。

终于,他兵临城下。

京城巍峨的城门前,萧景荣身披玄甲,高坐于战马之上。他意气风发地高举手中闪着寒光的宝剑,对着身后黑压压的将士们,发出了震天的呐喊。

“陛下无道,对我萧家不仁,我只能对他不义!我妻沈氏,乃是天下间第一温婉贤淑的女子,他竟也忍心下此毒手,令她含冤而死!兄弟们,随我一同踏破此城,为我那无辜的亡妻,讨还一个公道!”

这番陈词,说的是何等慷慨激昂,极具煽动力。若不是知晓内情,恐怕连我都要为这份“深情”而动容。

只可惜,我还好好地活着呢。

就在他话音未落之际,城楼之上,一抹烈火般的红衣骤然出现。我扶着冰冷的墙垛,迎着猎猎寒风,声音清越,盖过了战场上的所有嘈杂。

“夫君,你还要用这套谎言,欺骗这些追随你的将士们,到什么时候!”

这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在萧景荣的头顶炸响。

就连这位一向以杀伐果断、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著称的将军,也在这瞬间彻底愣住了。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身体猛地一晃,险些从高头大马上滚落下来。

他死死地盯着城楼上的我,眼中满是惊骇与见了鬼似的恐惧,脱口而出的话语更是完全撕碎了他刚刚苦心营造的深情人设。

“你,你怎么还没死!”

这话问得实在太过直白,太过不客气,与他口口声声喊出的“血海深仇”背道而驰。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他身后的将士们,原本还群情激奋,此刻却面面相觑,看出了其中巨大的不对劲。

为枉死的将军夫人复仇,这是占尽了天理公义的大旗,他们愿意追随。可若是,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萧景荣只是拉着他们的性命,去为他自己那颗不臣之心做垫脚石,那这笔买卖,可就要好好掂量一下了。

我往前一步,将整个身体都从城墙的遮挡后暴露出来,任由下方数万道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将士们,你们都被他骗了!我,沈氏,并没有死!陛下也从未降罪于萧家,甚至连将军府都未曾查封!当今陛下励精图治,是一位仁德的好皇帝!萧景荣兴兵作乱,全是为了那个早就被远嫁和亲的敌国妖女,江婉!”

“你们好好想一想,他驻守边关之时,是否曾带回过一名神秘女子?又是否在不久前,命江副官护送她秘密回京?你们也都是有父母妻儿的人,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你们素不相识的女人,为了他萧景荣一人的野心,就在此地白白断送了自己的性命吗!”

我的话音未落,一支饱含杀意的利箭便已划破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直奔我的心口而来!

是萧景荣。他已经恼羞成怒,不能再让我说下去了。

可惜,我早有万全的准备。身上穿着的,是御赐的宝甲,护心镜亦是百炼精钢所制。箭矢撞在上面,发出一声闷响,便无力地坠落下去。

一击未中,萧景荣更加气急败坏地怒喝:“妖言惑众!这定是朝廷找来的死士,假扮成我夫人的模样,意图动摇军心!兄弟们,不要被奸计迷惑,快随我杀进去,斩了那妖人!”

他会这么说,我早已料到。

我身旁,一直贴身伺候我的丫鬟小桃便恰到好处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配合着我佯装中箭后退的动作,哭喊道:“夫人!夫人您怎么样了!将军,您……您怎么能对夫人痛下杀手啊!”

小桃曾跟随我多次前往军营,为将士们送去冬衣与汤药,军中半数以上的老兵都认得她这张脸。

她的出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军阵中,骚动愈发明显,人心惶惶,再无战意。

我借着城墙的掩护,在小桃的搀扶下,悄悄地退下城楼,回到了宫中。

接下来的战局,已经不需要再看了。

萧景荣,必败无疑。

没过多久,前线的战报便雪片般递入宫中,证实了我的判断。

萧景荣的军队军心涣散,士气崩溃。他勉强组织起一批心腹死士,按照“江婉”在信中所提供的“防守最薄弱”的方位发起决死冲锋。

结果可想而知,他们一头撞上了由皇帝亲率、以逸待劳的京城卫戍主力,被打了个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萧景荣见大势已去,企图收拢残兵,退回他先前“攻占”的城池据守。然而,当他掉头后撤时,却惊恐地发现,那些本应是自己后方的城池里,此刻却升起了梁国军队的旗帜,将他的退路死死堵住。

他欲做困兽之斗,号召将士们与他一同死战到底。可身后的士兵们,却纷纷丢下了手中的兵器,选择了投降。

毕竟,谁也不会傻到为了别人早已破灭的欲望,而去付出自己宝贵的生命。

穷途末路的萧景荣,最终被万箭穿心,死状凄惨,当场毙命。

而那对引发了这场叛乱的罪魁祸首,江婉和江有道父女,也因通敌叛国的大罪,被判在三日后于闹市口问斩。

我最后一次走出将军府的大门。回头望了一眼,府内深处,我那曾经不可一世的公婆,在接连的打击下,已经彻底疯癫,口中胡乱地念叨着他们儿子的“皇帝梦”。

这一次,我没有再放火。他们的余生,将在无尽的痴傻与悔恨中度过,这或许是比死亡更残酷的惩罚。

皇帝的圣旨很快便送达了。

念我在平定萧景荣叛乱一事上厥功至伟,特赐黄金百两、城中宅邸一座。萧家被查抄的所有财富,也尽数划归我的名下,任我带走。

我站在一座崭新的府邸前,亲手拂去门上牌匾的红绸。

这一次,上面挂着的,不再是那个曾带给我无尽屈辱与痛苦的“萧”字。

而是我的姓氏。

沈宅。

我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属于我的府门。门内,是崭新的天地,光明的未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