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争执后,妻子愤怒与男网友外出一周,丈夫坚持要求离婚

发布时间:2025-10-27 09:00  浏览量:1

她回来了。

那个24寸的银色行李箱立在玄关,轮子上还沾着南方的湿泥,像一只沉默而固执的野兽,带着远方的气息,闯入了这个已经密不透风的家。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开灯。

窗外是城市黄昏时分的粘稠光线,把屋子里的一切都染成一种陈旧的琥珀色。

我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不是我们常用的那款沐浴露的清爽皂香,而是一种混合着海风咸味、陌生花香和另一种男人古龙水的气息。

那味道很淡,却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入我的鼻腔,然后直抵心脏。

她站在玄关换鞋,动作很轻,和我记忆里那个总是风风火火的她判若两人。

鞋柜门开合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被放大了数倍,像一声叹息。

“我回来了。”她说。

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旅途的疲惫,也可能,是别的原因。

我没有回答。

我只是看着她,看着她把那件我不认识的米色风衣挂在衣架上,看着她略显凌乱的头发,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角。

一周。

整整七天。

从她留下一张“我出去散散心”的字条开始,到此刻她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站在我面前。

七天,一百六十八个小时。

足够发生很多事,也足够让一些事,彻底死去。

她似乎终于适应了室内的昏暗,目光转向我,带着一丝试探。

“你……一直没开灯?”

我嗯了一声,喉咙里像是卡着一团湿棉花。

她走过来,想在我身边坐下,但看到我冷硬的侧脸,又犹豫了,最后在离我最远的单人沙发上落座。

我们之间隔着一张茶几,茶几上,还放着她走之前我们吵架时,我失手打翻的那个水杯。

水渍已经干涸,在玻璃台面上留下了一圈丑陋的印记。

“我们谈谈吧。”她先开了口,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好。”

我的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觉得陌生。

“谈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

“这次……是我不对。我不该一声不吭就走,更不该……”

她顿住了,那个名字,那个男人的身份,像一颗烫嘴的山芋,她吐不出来。

我替她说了。

“不该和一个只在网上认识的男人,去大理旅游一个星期。”

我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我无关的事实。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怎么知道?”

“这重要吗?”

我反问。

是啊,怎么知道的呢?

是她朋友圈里忘记屏蔽我的那张苍山洱海的风景照?还是她朋友不小心说漏嘴的“你家林晚可真潇洒”?

又或者,是我在她走后第三天,那个失眠的深夜,鬼使神差地点开她那个几乎从不使用的微博小号,看到她发的那些“风花雪月,人间值得”?

配图里,玻璃窗的反光中,清晰地倒映出一个举着相机的男人身影。

都不重要了。

真的。

“陈阳,”她叫我的名字,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

“我们离婚吧。”

我打断了她。

这五个字,我说得异常清晰,异常冷静。

仿佛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在她离开的这一百六十八个小时里,我脑子里盘旋的,只有这件事。

空气瞬间凝固了。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窗外的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了,整个世界都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她没有说话,我甚至能听到她牙齿打颤的细微声响。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开口了,她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问:

“就因为……这件事?”

“是。”

“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没有。”

黑暗中,我听到了一声压抑的、短促的抽泣。

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发出的悲鸣。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疼得我几乎要蜷缩起来。

但我没有动。

我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冷得像冰的表情。

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

有些底线,一旦越过,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和林晚,曾经是别人眼中的神仙眷侣。

我们是大学同学,在图书馆那个洒满阳光的下午,因为一本借阅到期的《百年孤独》,我们相识。

我记得她当时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阳光透过窗户,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她抱着那本厚厚的书,微微蹙着眉,懊恼的样子,可爱得让人心动。

后来,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毕业,工作,结婚。

一切都那么美好,那么理所当然。

我们的婚房不大,但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我们的心血。

我亲手刷的墙,她亲手缝的窗帘。

阳台上,她养的多肉在阳光下茁壮成长,绿得晃眼。

厨房里,我为她学着煲汤,那氤氲的烟火气,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幸福的人间。

我们以为,我们会这样,一直幸福下去。

直到三年前。

那个下着暴雨的夏夜。

林晚怀孕七个月,突然腹痛。

我疯了一样开车送她去医院,雨刮器开到最大,也看不清前方的路。

我只能听到她在我身边痛苦的呻吟,和窗外哗哗的雨声。

那声音,像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的记忆有些模糊。

我只记得手术室门口那盏红得刺眼的灯,亮了很久很久。

我记得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是疲惫和同情。

他说,大人保住了,孩子……是个男孩,没能留住。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

我走进病房,林晚躺在床上,眼睛睁着,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

她的脸上没有一滴眼泪,那种空洞的、死寂的眼神,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我心碎。

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冰凉,像一块没有温度的玉。

我说:“晚晚,没关系,我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我说了很多安慰的话,我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她始终没有反应,就像一个精致的、被抽走了灵魂的娃娃。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成了我们之间一个绝口不提的禁忌。

我们小心翼翼地绕开这个话题,仿佛只要不提起,那道伤口就不存在。

我们把婴儿房锁了起来。

里面所有为他准备的东西,婴儿床,小衣服,摇铃铛,都和他一起,被封存在了那个房间里。

也封存在了我们的心里。

我以为,时间会治愈一切。

我拼命工作,用一个又一个的项目麻痹自己。

我以为,只要我赚足够多的钱,给林晚更好的生活,就能弥补她心里的创伤。

我以为,只要我们不再去触碰那个伤疤,它就会慢慢结痂,脱落。

我错了。

我们只是在假装正常。

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甚至会像以前一样拥抱,亲吻。

但我们都知道,不一样了。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死去的孩子。

那道看不见的墙,越来越厚,越来越高。

她的笑容越来越少,常常一个人对着窗外发呆,一坐就是一下午。

她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她开始沉迷于网络,在那些虚拟的世界里,寻找现实中得不到的慰藉。

而我,选择了逃避。

我害怕看到她悲伤的眼神,害怕面对那个空荡荡的婴儿房。

我用加班和出差,填满自己的时间。

我们待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活在两个不同的时空。

我们之间的对话,只剩下“今天吃什么?”“我回来了。”“我睡了。”

我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那次争吵,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起因,已经记不清了。

可能是我又一次拒绝了她提出的,想出去旅游的建议。

也可能,是她看到我手机里,女同事发来的工作信息。

总之,那些积压了三年的委屈、怨恨、不甘,在那一刻,全面爆发了。

她歇斯底里地朝我嘶吼。

“陈阳,你到底有没有心?你是不是觉得,只有你痛苦?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他!梦到他小小的手,抓着我的手指!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他!”

“你除了工作,除了加班,你还关心过我吗?这个家,对你来说,是不是就是一个旅馆?”

“你看看我们现在这个样子,还像个家吗?比冰窖还冷!”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插在我的心上。

我被她吼得愣住了。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原来,那些我以为隐藏得很好的痛苦和逃避,在她眼里,都一览无余。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想道歉,想告诉她,我也很想他,我每天都在想他。

我想告诉她,我之所以拼命工作,只是想让我们快点走出那段阴影。

但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男人的自尊,或者说,是那点可怜的、脆弱的骄傲,让我选择了最愚蠢的方式。

我冷冷地说:“你觉得这个家是冰窖,你可以走啊。”

说完,我就后悔了。

我看到她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了。

那是一种,彻底的,绝望。

然后,她就走了。

留下了那张字条,和那个被打翻的水杯。

现在,她回来了。

带着一身不属于我的味道,坐在我的对面。

而我,用一句“我们离婚吧”,彻底斩断了我们之间所有的可能。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

我只知道,我累了。

这段婚姻,早已千疮百孔。

她的这次出走,不过是把那些脓疮,彻底挑破了而已。

长痛,不如短痛。

黑暗中,她终于又开口了。

“陈阳,我知道我错了。我……我只是太压抑了。那个人,他叫阿哲,我们在一个旅游论坛上认识的。他很会开导人,听我说了我们的事,他说,我应该出去走走,换个心情。”

“所以,你就跟他走了?”我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不是的!我本来是想自己去的!是他……他说他正好也要去大理,可以结个伴,互相有个照应。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发生!我发誓!”

她的声音急切而慌乱。

“我们住的都不是一个房间!真的!你要相信我!”

相信?

我该怎么相信?

相信一个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选择和一个陌生男人远走高飞的女人?

相信一个在我为我们的未来焦头烂额时,在苍山洱海下笑靥如花的女人?

“晚晚,”我叹了口气,第一次,用一种近乎疲惫的语气叫她的名字,“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他。”

她愣住了。

“我们之间的问题,是那个房间。”

我抬起手,指向那扇紧闭的门。

那扇,我们已经三年没有打开过的门。

她的身体,又是一颤。

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

“我们过不去了,晚晚。”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敲碎了她最后的一丝幻想。

“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说完,我站起身,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我没有开灯,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我能听到客厅里,传来她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哭声,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着我的心脏。

疼。

真的疼。

像是要把整个人都撕裂。

但我没有出去。

我知道,一旦我出去了,一旦我心软了,我们就会再次回到那个死循环里。

互相折磨,互相消耗。

直到最后,连那点仅存的美好回忆,都消磨殆尽。

那一夜,我们谁都没有睡。

第二天一早,我走出卧室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客厅里,那个银色的行李箱也不见了。

茶几上,多了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

她的字迹,一如既往的娟秀,只是在末尾的签名处,有一滴小小的、已经干涸了的泪痕。

我拿起那份协议,看着上面“林晚”两个字,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拿出笔,在旁边,签上了我的名字。

陈阳。

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办理离婚手续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明媚,天空蓝得像一块通透的玻璃。

我们约在民政局门口见面。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牛仔裤,帆布鞋。

像是回到了我们还在上大学的时候。

她瘦了很多,下巴尖尖的,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眼圈。

但她的神情,却很平静。

我们全程没有交流,只是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递交材料,拍照,签字。

当工作人员把那两个红本本换成两个绿本本,递到我们手上时,我看到她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走出民政局,阳光有些刺眼。

我们并排站着,一时相对无言。

“以后……有什么打算?”我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

“回我妈家住一段时间吧。”她说,“然后,可能会换个城市,重新开始。”

“也好。”

“你呢?”她问我。

“我……先把房子卖了再说吧。”

那个房子,承载了我们太多的回忆。

我一个人,住不下去。

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那……我走了。”她说。

“嗯。”

她转身,朝马路对面走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那个我曾经无比熟悉的背影,在阳光下,渐行渐远。

我突然很想叫住她。

想问她,这几年,你后悔过吗?

想问她,如果……如果那个孩子还在,我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但最终,我还是什么都没说。

有些问题,注定没有答案。

有些结局,从一开始,就早已注定。

一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启动,很快,就汇入了川流不息的车河。

我站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阳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找到她的头像,那是一张她在大理拍的照片,背景是蓝天白云,和一望无际的洱海。

她笑得很开心,很灿烂。

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笑容。

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然后,按下了“删除好友”的按钮。

确认删除吗?

是。

从此,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林晚。

祝你,往后余生,皆是坦途。

卖房子的过程,比我想象中要顺利。

中介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买家,一对即将结婚的年轻情侣。

他们看房那天,女孩指着阳台上那些多肉,兴奋地对男孩说:“老公,你看,这些肉肉养得多好啊!”

男孩笑着说:“你喜欢,我们就都留下。”

我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我和林晚。

心里,五味杂陈。

签合同那天,我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

扔掉了很多东西,也留下了一些。

最后,只剩下那个房间。

那个,被我们封存了三年的房间。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还是拿出了钥匙。

那把钥匙,我已经很久没有碰过了,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我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

“咔哒”一声,锁开了。

我推开门,一股尘封已久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里,光线很暗。

窗帘拉着,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我摸索着,打开了灯。

灯光亮起的一瞬间,我的眼睛,被刺得生疼。

房间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三年前的样子。

墙上,只刷了一半的蓝色墙漆。

角落里,是还没有组装完成的婴儿床。

地上,堆着各种各样的玩具,拨浪鼓,小汽车,毛绒熊。

还有那些,我们一起去母婴店,一件一件,精心挑选的小衣服,小鞋子。

上面,都还挂着吊牌。

我的目光,落在了窗边的书桌上。

书桌上,放着一个做了一半的帆船模型。

那是我准备送给他的,出生礼物。

我走过去,拿起那个帆船。

船身已经基本成型,只剩下桅杆和帆,还没有装上。

我用手指,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

灰尘下面,是我用刻刀,歪歪扭扭刻下的两个字。

启航。

我希望我的儿子,以后能像这艘船一样,乘风破浪,扬帆启航。

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就匆匆地,离开了。

我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一滴,一滴,砸在那个未完成的帆船模型上。

我抱着那个帆船,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这三年来,所有压抑的,隐忍的,逃避的痛苦,在这一刻,尽数宣泄而出。

我哭我的儿子,哭我的晚晚,哭我们那段,再也回不去的爱情。

也哭这个,被我搞得一团糟的人生。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直到哭到嗓子沙哑,哭到没有力气。

我才慢慢地,站起身。

我把那个帆船模型,小心翼翼地放回书桌上。

然后,我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午后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照亮了整个房间。

也照亮了,那些飞舞在空气中的,细小的尘埃。

我看着那些尘埃,在阳光下,起起落落。

突然觉得,有些事,或许,真的该放下了。

我把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打包整理好。

那些小衣服,小玩具,我联系了一家孤儿院,全部捐了出去。

那个婴儿床,我拆了,当废品卖了。

只有那个帆船模型,我留下了。

我把它带回了我的新家。

一个很小的单身公寓。

我把它放在了我的书桌上,最显眼的位置。

我买来了工具,开始继续完成那个,被我搁置了三年的作品。

我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把桅杆装上,把帆布挂好。

当最后一根绳子系好时,一艘完整的帆船,呈现在我面前。

它很小,很精致。

在台灯的照耀下,仿佛随时都能,乘风而去。

我看着它,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生活,还要继续。

路,还要往前走。

我换了工作,去了一家新的公司。

我开始健身,跑步,学着自己做饭。

我开始尝试着,去认识新的朋友。

我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

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忙,就不会再想起她。

但总有一些瞬间,她会毫无征兆地,闯入我的脑海。

比如,在超市里,看到她喜欢吃的酸奶时。

比如,在街上,闻到和她身上相似的香水味时。

比如,在某个下雨的夜晚,听到那首我们曾经单曲循环过的歌时。

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还是会像被针扎一样,疼一下。

但我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沉溺于痛苦中,无法自拔。

我会停下来,静静地,想她一会儿。

然后,继续,过我的生活。

我们,就像两条相交线。

在某个点,有过短暂的重合。

然后,就朝着各自的方向,越走越远。

再无交集。

一年后。

我因为工作的原因,去了一趟大理。

就是那个,她曾经和别的男人,一起来过的地方。

飞机落地的时候,天正下着小雨。

空气里,是湿润的,清新的草木气息。

我没有去那些热门的景点。

我租了一辆车,沿着洱海,漫无目的地开。

雨,渐渐停了。

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在海面上,洒下了一片金色的光。

远处的苍山,云雾缭绕,像一幅水墨画。

我把车停在路边,下车,走到海边。

风,很大。

吹得我的衣角,猎猎作响。

我看着眼前这片,被她形容为“人间值得”的风景。

心里,很平静。

我拿出手机,想拍张照片。

点开相册,却看到了那张,我曾经保存下来的,她的小号微博截图。

照片里,她站在洱海边,笑得一脸灿烂。

玻璃窗的反光里,那个男人的身影,依旧清晰。

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笑了。

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释然的笑。

我把那张照片,删了。

然后,我对着眼前的洱海,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没有我,只有海,和天。

我把这张照片,发了一条朋友圈。

没有配任何文字。

过了一会儿,有人给我点赞,评论。

都是一些新认识的朋友,和同事。

我一一回复。

就在我准备收起手机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头像,跳了出来。

是她。

她给我点了一个赞。

我愣住了。

我们,不是已经删了好友吗?

我点开她的头像,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又把我加了回来。

而我,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我看着那个小小的,红色的爱心。

心里,百感交集。

我没有回复她,也没有再点开她的朋友圈。

我只是,默默地,退出了微信。

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我收起手机,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陈阳?”

我回过头。

看到了她。

她就站在我身后不远处,一脸的,难以置信。

她穿着一条碎花长裙,外面套着一件针织开衫。

头发,比以前长了。

人,也比以前,更瘦了。

但她的眼睛,却很有神。

不再是我记忆里,那种空洞的,死寂的眼神。

我们,就这么,隔着几步的距离,遥遥相望着。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图书馆的下午。

阳光,微风,和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

“好久不见。”

最终,还是我,先开了口。

她笑了。

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是啊,好久不见。”

我们没有问,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也没有问,对方,过得好不好。

我们只是,像两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样,并排走在洱海边。

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天气,工作,路边的风景。

谁都没有,提起过去。

天,渐渐黑了。

路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

我们走到了一家小酒馆门口。

她说:“要不要,进去喝一杯?”

我说:“好。”

酒馆里,人不多。

放着舒缓的民谣。

我们要了两杯啤酒,和一些下酒的小菜。

我们碰了一下杯。

“敬过去。”她说。

“敬未来。”我说。

我们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

聊我们刚认识的时候,聊我们刚结婚的时候。

聊那些,我们曾经一起经历过的,美好的,快乐的时光。

我们,也第一次,平静地,聊起了那个孩子。

她说,她离开我之后,去看了心理医生。

医生告诉她,她之所以会选择那种极端的方式来逃避,是因为她患上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她说,她很后悔。

后悔当初,没有选择和我一起,共同面对。

而是选择了,最伤人,也最伤己的方式。

她说,那个叫阿哲的男人,其实是她的心理医生介绍给她的一个病友。

一个,同样失去过孩子的父亲。

他们结伴旅行,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互相开解,互相治愈。

他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我相信她。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相信她。

我只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我只是,无法原谅,在那个我最需要她的时候,她选择了别人,而不是我。

“对不起。”她说。

眼圈,红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如果,我当初,能多关心你一点。”

“如果,我当初,能勇敢地,和你一起,去面对那件事。”

“如果,我当初,没有说出那句,让你走的话。”

“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没有如果,陈阳。”

她摇着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我们都尽力了。”

是啊。

我们都尽力了。

只是,我们都,用错了方式。

我们都,爱得太用力,也伤得,太彻底。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酒。

也说了很多话。

最后,我们都醉了。

我不知道,是谁先靠在谁的肩上,睡着了。

我只记得,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我好像,又闻到了她身上,那熟悉的,清爽的皂香。

第二天,我是在酒店的床上醒来的。

宿醉,让我头痛欲裂。

我坐起身,发现,林晚已经不在了。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水,和一张纸条。

纸条上,是她娟秀的字迹。

“陈阳,我走了。很高兴,能再见到你。看到你现在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忘了我吧,去开始你新的生活。祝你,幸福。”

我拿起那张纸条,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把它,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了我的钱包里。

我喝掉了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温水。

然后,我收拾好行李,退了房,去了机场。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透过舷窗,看着下面,那片越来越小的,蓝色的洱海。

心里,一片澄澈。

林晚。

谢谢你。

也祝你,幸福。

回到我自己的城市,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我依旧,每天上班,下班,健身,做饭。

只是,我的书桌上,除了那个帆船模型,又多了一样东西。

一张,我在大理拍的照片。

照片里,是洱海,是苍山,是蓝天,是白云。

是我和她,共同拥有过的,最后的回忆。

我以为,我们的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我们,会像两条平行线一样,在各自的轨道上,安稳地,运行下去。

直到,半年后的一天。

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焦急。

“请问,是陈阳先生吗?”

“我是,您是?”

“我是林晚的同事!林晚她……她出事了!”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怎么了?”

我的声音,在发抖。

“她……她为了救一个掉进水里的小孩,自己……自己被冲走了!现在,还没找到!”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挂掉电话的。

我只知道,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订好了,去她所在城市的,最快的一班飞机。

飞机上,我的手,一直在抖。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一遍又一遍地,祈祷。

晚晚,你一定,一定不能有事。

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生活的。

你不能,食言。

等我赶到出事地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河边,围了很多人。

警察,消防员,还有很多,自发赶来帮忙的村民。

搜救艇的探照灯,在漆黑的河面上,来回扫射。

我看到了林晚的同事,一个戴眼镜的女孩。

她看到我,哭着跑了过来。

“陈先生,你终于来了!晚晚她……她……”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我抓住她的胳膊,眼睛血红。

“她人呢?找到了吗?”

女孩摇了摇头,哭得更凶了。

“已经……已经找了一天了,还是……还是没有找到。”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我在河边,站了一夜。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漆黑的,冰冷的河水。

我多希望,下一秒,就能看到她,从水里,冒出来。

然后,像以前一样,笑着对我说:“陈阳,你看,我没事。”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绝望。

天,快亮的时候,搜救队的人,终于,找到了她。

他们把她,从下游的浅滩上,捞了上来。

我冲过去,拨开人群。

看到了她。

她静静地,躺在担架上。

身上,盖着白布。

她的脸,很安详。

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仿佛,只是睡着了。

我伸出手,想去摸摸她的脸。

却发现,我的手,抖得,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我的眼泪,终于,决了堤。

我跪在地上,抱着她冰冷的身体,哭得,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晚晚。

我的晚晚。

你怎么,这么傻。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

林晚的葬礼,很简单。

只请了一些,她生前关系最好的朋友和同事。

那个被她救起来的小孩,和他的父母,也来了。

他们跪在我面前,哭着,说对不起。

我扶起他们,对他们说,不怪你们。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我知道,她不是为了救那个孩子。

她是为了,救她自己。

救那个,三年前,没能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我们的孩子。

她用自己的生命,完成了,一场迟到了三年的,救赎。

葬礼结束后,我帮她收拾遗物。

她的东西,不多。

几件衣服,几本书,和一个,上了锁的日记本。

我找到了钥匙,打开了日记本。

里面,记录了她离开我之后,所有的心路历程。

有痛苦,有挣扎,有迷茫,也有,对我的,思念。

最后一页,写于她出事的前一天。

上面,只有一句话。

“陈阳,如果,有来生,我不想再遇见你了。因为,这辈子,爱你,太苦了。”

我合上日记本,泪流满面。

晚晚。

如果有来生,换我来爱你。

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一点点的苦。

我把林晚的骨灰,带回了我们的城市。

我没有,把她葬在公墓里。

我带着她,去了大理。

去了,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那个洱海边。

我租了一条船,划到海中央。

我打开骨灰盒,把她的骨灰,一点一点地,撒进了洱海里。

风,吹过。

骨灰,随风而逝。

和这片,她最爱的,山水,融为了一体。

“晚晚,我带你回家了。”

我对她说。

从此,苍山为盟,洱海为誓。

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我没有,再回那个,喧嚣的城市。

我在洱海边,租下了一个小院子。

院子里,种满了,她喜欢的,各种各样的花。

我买了一只狗,叫“念念”。

我每天,带着念念,在海边散步,看日出,看日落。

我开始,学着画画。

我把眼前的风景,画下来。

也把,记忆里的她,画下来。

画她穿着白色连衣裙,在图书馆里,对我笑的样子。

画她在厨房里,为我煲汤的样子。

画她在阳台上,给多肉浇水的样子。

画她,在我怀里,沉沉睡去的样子。

我的画,越画越多。

挂满了,整个屋子。

我仿佛,又和她,生活在了一起。

有时候,我会对着画里的她,说说话。

告诉她,我今天,又去了哪里。

告诉她,念念,又淘气了。

告诉她,院子里的花,又开了。

告诉她,陈阳,很想,很想你。

我知道,她听得到。

因为,每当这个时候,风,都会,轻轻地,吹动窗边的风铃。

发出,清脆的,悦耳的声响。

就像,她在,回答我。

后来,我的画,被一个来旅游的画廊老板看中了。

他要,帮我办画展。

我拒绝了。

我说,我的画,只画给一个人看。

老板很惋 ઉ。

他说,这么好的画,不应该,被埋没。

他说,艺术,是用来,治愈人心的。

你的画里,有爱,有思念,有遗憾,也有,希望。

它,能给很多,像你一样,有过伤痛的人,带来力量。

我被他说动了。

画展,办得很成功。

来了很多人。

他们站在我的画前,久久不愿离去。

有的人,看着看着,就哭了。

画展结束那天,一个女孩,找到我。

她对我说:“陈先生,谢谢你。你的画,治愈了我。”

她说,她也曾,失去过一个,很重要的人。

她也曾,一度,想过,要放弃生命。

但是,看完我的画,她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地,活下去。

带着那个人的爱,和希望,活下去。

我看着她,笑了。

“加油。”

我对她说。

也对自己说。

画展结束后,我把卖画所得的钱,以林晚的名义,成立了一个基金会。

专门,用来帮助那些,和我们一样,失去过孩子的家庭。

我希望,他们能,早日走出阴霾。

我希望,他们能,不要再重蹈,我们的覆辙。

我希望,这个世界上,能少一些,像我们这样的,悲剧。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着。

平静,而又,充实。

我依旧,每天画画,散步,和念念说话。

我依旧,每天,和画里的林晚,道早安,说晚安。

我没有,再去找过别的女人。

也没有,想过,要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我的心,很小。

小到,只能,装下一个人。

一个,叫林晚的,女人。

一个,已经,永远,活在我生命里的,女人。

又是一年春天。

院子里的花,都开了。

姹紫嫣红,开得,格外热闹。

我搬了一把躺椅,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念念,趴在我的脚边,打着盹。

阳光,暖洋洋的。

照得人,昏昏欲睡。

我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图书馆里,很安静。

我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抱着一本《百年孤独》,微微蹙着眉。

我走过去,对她说:“同学,这本书,我也想借。”

她抬起头,看着我,笑了。

那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