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大妈尝试同住,24天后分开,大叔:她洗澡三小时没出来

发布时间:2025-10-27 12:55  浏览量:1

最后,我还是让她走了。或者说,是我们俩,都默契地放过了彼此。整整二十四天,像一场发错了站的短途旅行。

朋友们问起来,我就说,她洗个澡能在卫生间里待三个钟头,水费煤气费都顶天了,过不下去。他们听了都笑,说老赵你真逗,为这点事儿?我陪着笑,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那哗哗的水声,冲走的哪里是时间,分明是两个人几十年来各自垒起来的,一堵又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这堵墙,是从王姐领着方慧敏,第一次踏进我这屋门的时候,就开始砌起来的。

第1章 初见时的那碗面

我叫赵卫国,六十三岁,退休前是红星机械厂的车间技术员,干了一辈子螺丝螺母的活儿。老伴走了五年,儿子赵亮在北京成家立业,一年也就春节回来一趟。这套两室一厅的老房子,白天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儿,晚上,只有电视机陪我。

日子久了,那股子孤单就像墙角的霉斑,不知不觉就长满了整个屋子。赵亮在电话里说得比唱得好听:“爸,您得找个伴儿啊,一个人我们不放心。”我嘴上说着“瞎操心”,心里却也动了念头。

是社区热心肠的王姐,把方慧敏领到我家的。

那天下午,阳光正好。我特意换了件干净的蓝条纹衬衫,把屋子收拾了一遍,还用我那把用了二十年的大铁壶烧了壶开水。方慧敏进门的时候,我正往两个玻璃杯里倒水,热气腾腾。

她比我想象的要……怎么说呢,要“讲究”一些。穿着一件浅紫色的连衣裙,不是什么名牌,但料子看着很舒服,熨得没一丝褶皱。头发在脑后挽了个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对小小的珍珠耳钉。她不像我,脸上已经刻满了风霜,她的神态里有种没被生活彻底磨平的从容。

“老赵,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方老师,方慧敏,以前是小学的语文老师。”王姐嗓门大,一开口就把屋里的安静震得嗡嗡响。

“方老师好,快请坐。”我赶紧把杯子端过去,手心有点冒汗。

方慧敏冲我笑了笑,很温和:“叫我慧敏就行。赵师傅,别客气。”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清亮,像风铃。

王姐坐了没一会儿,找个借口就溜了,把空间留给了我们。客厅里顿时又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那只老掉牙的石英钟,滴答,滴答,每一下都敲在我的心上。

还是方慧敏先开的口。“赵师傅,你这屋子真干净。”她打量着四周,目光落在了阳台那几盆我养的君子兰上,“花养得真好。”

“瞎摆弄的。”我有点不好意思,“老伴儿以前喜欢,她走了,我也就接着养了,算是个念想。”

话题就这么打开了。我们聊了各自的家庭,她的老伴也是因病走的,比我老伴还早两年。女儿嫁到了上海,也是一年难得见一面。我们就像两个拿着地图对暗号的旅人,发现彼此的起点和终点,惊人地相似。

“一个人在家,最怕的就是吃饭。”她轻轻叹了口气,“做多了吃不了,做少了又没意思。有时候,一碗白粥,一块咸菜,就是一顿。”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话简直说到了我的心坎里。我猛地一拍大腿:“可不是嘛!我最拿手的就是打卤面,那卤子,我跟厂里老师傅学的,一绝!可现在,做一锅卤子,我一个人得吃三天,吃到最后都腻歪了。”

“是吗?我最喜欢吃面食了。”她眼睛一亮。

“那……要不,您尝尝我的手艺?”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住了。我一个不善言辞的老头子,怎么就这么唐突。

没想到,方慧敏竟然很爽快地点了点头:“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那个下午,我家的厨房,是五年来最热闹的一次。我找出最好的那块五花肉,切丁,煸炒出油,下黄酱,加热水,咕嘟咕嘟地熬着。方慧敏也没闲着,她帮我洗黄瓜,切萝卜丝,还把葱花切得跟米粒儿似的,均匀地撒在小碟子里。阳光从厨房的窗户照进来,把她鬓角的几丝白发照得亮晶晶的。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恍惚间,觉得老伴儿好像回来了。

面条是手擀面,劲道。卤子是独家秘方,酱香浓郁。我们俩坐在饭桌前,呼噜呼噜地吃着面,谁也没说话,但气氛一点也不尴尬。一碗面下肚,额头微微冒汗,心里却熨帖得不行。

“真好吃。”她放下筷子,由衷地赞叹,“比外面馆子里的强多了。”

我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说:“家常便饭,上不了台面。”

临走时,她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赵师傅,我知道王姐的意思。其实……人老了,图的也就是个热饭热菜,有个能说话的人。你觉得,我们……可以试试吗?”

我心里一热,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点了头。

“试试”这两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心里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王姐后来传话说,方慧敏的意思是,与其这么不咸不淡地处着,不如搬到一起住上一段时间,就当是“试婚”。行,就继续过。不行,就一拍两散,谁也别耽误谁。

我跟儿子赵亮说了这事,他在电话那头高兴得不得了:“爸,这是好事啊!方阿姨我听王阿姨提过,人挺好的。你们试试,合得来最好了!”

挂了电话,我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第一次对未来有了点具体的期盼。我想,方慧敏这样文静、爱干净的女人,跟我这个生活规律、不抽烟不喝酒的老头子,应该能合得来吧。

一个星期后,方慧敏拉着一个小行李箱,正式搬进了我家。我把朝南的那间次卧收拾了出来,换了新的床单被套。她来的时候,还带了一盆水仙,放在了客厅的窗台上。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吃了饭,她做的。四菜一汤,摆盘都很好看。吃完饭,我们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电视剧里演着年轻人的爱恨情仇,我们俩看着,偶尔对视一眼,又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

“卫国,”她忽然轻轻叫了我一声,“以后,我就这么叫你了。”

“哎,行。”我点点头,“慧敏。”

夜深了,各自回房。我躺在床上,能听到隔壁房间传来轻微的翻身声。这房子,终于有了第二个人的呼吸。我翻来覆去,心里既踏实,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

我以为,这就是幸福晚年的开端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这场“试婚”,仅仅维持了二十四天。而结束的导火索,竟然是洗澡。

第2章 酱油与生抽

同住的第一周,像是一首舒缓的序曲。我们小心翼翼地遵守着彼此的边界,客气得像邻居。

每天早上,我六点准时起床,去楼下公园打一套太极拳。回来的时候,方慧敏已经做好了早餐。通常是小米粥,配上两个白煮蛋和一碟她自己腌的爽口小菜。她的粥熬得火候极好,米粒开花,稠而不腻。吃完早饭,她会去附近的早市买菜,而我负责把碗洗了,地拖了。

我们分工明确,配合默契。中午,她掌勺,我打下手。她的厨艺确实比我精细。我做菜,讲究的是“一锅烩”,味道重,分量足,是典型的工厂食堂风格。而她做菜,像是在绣花。鱼要用姜片和料酒腌过,青菜要焯水保持翠绿,连个简单的西红柿炒鸡蛋,她都要把西红柿烫掉皮,切成小丁,鸡蛋里还要滴几滴醋,说这样炒出来才蓬松。

一开始,我挺新奇的。吃了大半辈子粗茶淡饭,突然有人把日子过得这么有滋味,感觉生活品质都提高了。我跟老伙计们在公园下棋的时候,还会忍不住炫耀:“我们家那位,做个饭讲究多着呢!”

老李头一边悔棋,一边打趣我:“老赵,瞧你这满面红光的,第二春啊!”

我嘿嘿地笑,心里是真高兴。

然而,差异就像水底的暗流,看似平静,实则汹涌。第一个小小的浪花,来自一瓶酱油。

那天中午,她说要做红烧肉。我兴冲冲地去厨房帮忙,看她准备了一堆瓶瓶罐罐:料酒、生抽、老抽、冰糖、八角、桂皮……我看得眼花缭乱。

“慧敏,搞这么复杂干嘛?”我指着那瓶老抽,“我以前做红烧肉,就一瓶酱油,一勺糖,炖出来照样香。”

她正低头切肉,闻言抬起头,笑了笑:“卫国,那不一样。老抽是上色的,生抽是提鲜的,分工不同。这样做出来,颜色红亮,味道也有层次感。”

我“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心里却有点犯嘀咕:不都是黄豆酿的吗?还分出这么多道道。我那瓶“海天”牌的金标生抽,十几块钱一瓶,我用了快半年了。她来了没几天,厨房的台子上就多了一排“李锦记”的各种调味品,花了小一百。

肉在锅里“滋啦”作响,香气很快就飘满了整个屋子。方慧敏在灶台前忙碌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我看着她,忽然觉得,我们之间好像隔着点什么。

我这辈子,信奉的是实用主义。东西,能用就行。吃饭,能饱就行。过日子,省着点,没错。这是我们那代人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生存法则。而方慧敏,她显然不这么想。她追求的是“品质”,是“体验”。

吃午饭的时候,那盘红烧肉确实色香味俱全,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我吃得赞不绝口。

“好吃吧?”她给我夹了一块,眼角带着笑意,“所以说,多花点心思,还是值得的。”

我点着头,嘴里塞满了肉,含糊不清地说:“好吃,好吃。”

可心里那个小疙瘩,却没那么容易解开。这顿饭,味道是好了,可成本也上去了。更关键的是,我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好像我过去六十多年的生活方式,都是粗糙的,是“不对”的。

这种感觉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越来越频繁地出现。

她会把我用了十几年的搪瓷茶缸收起来,给我换上一个白色的骨瓷马克杯,说:“卫国,那个茶缸都掉瓷了,喝水对身体不好。”

她会把我塞在沙发缝里的旧报纸都整理出来,用绳子捆好,放在阳台角落,说:“家里要整洁,看着心情才好。”

她甚至想把我客厅里那把吱呀作响的旧摇椅给扔了。那是我老伴儿最喜欢坐的椅子,她以前就爱坐在上面,一边织毛衣,一边看电视。

“卫国,这椅子太旧了,坐着也不舒服,咱们去家具城买个新的单人沙发吧?”她提议道。

那一次,我第一次明确地拒绝了她。

“不行。”我的语气有些生硬,“这椅子,不能扔。”

她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料到我反应这么大。“为什么?它都快散架了。”

“这是我老伴儿留下的。”我看着那把空荡荡的摇椅,声音低了下去,“看见它,就觉得她还在。”

方慧敏没再说话。客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我知道我可能伤到她了,但那把椅子,是我的底线。那是我和过去唯一的,还温热的连接。

从那天起,我发现她开始频繁地叹气。有时候,她看着我用抹布擦完桌子又去擦地,会忍不住说:“卫告,这得区分开,擦地的抹布怎么能擦桌子呢?”有时候,她看我洗完碗,碗里还带着水珠就放进橱柜,也会提醒我:“要用干布擦一下,不然容易滋生细菌。”

我嘴上应着“好,好,下次注意”,心里却越来越烦躁。

我觉得自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举一动都被她用一个“正确”的标准来衡量。这个家,原本是我的王国,我熟悉它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习惯。现在,这个王国来了一位新的女主人,她带来了新的秩序。而我,这个国王,却变得手足无措。

我开始怀念一个人吃打卤面的日子。虽然单调,但自由。

矛盾在暗中积蓄,就像高压锅里的蒸汽,只差一个失灵的阀门,就会彻底爆发。而那个阀门,就是卫生间里那道紧闭的门,和门后那哗哗作响的水声。

第3章 遥控器与广场舞

如果说,酱油和摇椅的冲突,还只是生活理念的“暗战”,那么电视遥控器之争,则把我们的矛盾第一次摆上了台面。

我的晚间娱乐很简单,雷打不动。七点看《新闻联播》,七点半看天气预报,然后是《焦点访谈》。八点之后,就锁定中央八套或者山东卫视,看那些抗日剧、谍战剧。里面的情节我都能背下来,但我就好这口,看着那些熟悉的演员,听着激昂的配乐,心里踏实。

方慧敏显然对这些不感兴趣。她喜欢的是情感剧,都市剧。就是那种男主角个个是霸道总裁,女主角永远在谈恋爱的电视剧。她来了之后,晚上的电视时间就成了一场无声的博弈。

通常是我先占着遥控器,看完我的“老三样”。等《焦点访谈》一结束,她就会不经意地问一句:“卫国,今天那个《咱们结婚吧》演到哪儿了?”

我不好意思总霸着,就把遥控器递给她。于是,电视屏幕上就开始上演各种婆媳矛盾、婚外情、职场斗争。我看着那些穿着时髦的年轻人在高档写字楼里吵来吵去,只觉得头大。那些台词,那些情节,离我的生活太远了,远得像另一个星球的故事。

我通常会坐在一旁,假装看着,其实心思早就飞了。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拿起一张报纸,或者干脆起身去阳台给君子兰浇水。

有一次,我正看着一部谍战剧,情节到了最紧张的时候,地下党就要接头了。方慧敏忽然说:“卫国,换个台吧,这个打打杀杀的,看着心慌。”

我当时正入神,想也没想就回了一句:“这正到关键时候呢!”

她没说话,但脸上的笑容明显淡了。过了一会儿,她起身回了自己房间。那天晚上,她比平时睡得早。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电视里的人还在斗智斗勇,我却一点也看不进去了。那小小的遥控器,此刻在我手里,沉甸甸的。

我意识到,这已经不是看什么电视的问题了。这是两个人话语权的争夺。在这个家里,到底谁说了算?

我开始觉得,同住这件事,可能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它不是一加一等于二,把两个人的生活简单地拼凑在一起。它更像化学反应,两种不同的物质放在一起,可能会生成新的、稳定的东西,也可能,会爆炸。

而我和方慧敏,显然正在朝着爆炸的方向发展。

除了遥控器,另一个引爆点是广场舞。

我这人,不好热闹。退休后,最大的爱好就是早上去公园打打拳,下午找老伙计杀几盘象棋。方慧敏不一样,她精力旺盛,喜欢社交。她来没多久,就跟楼下跳广场舞的那群大妈混熟了。

每天晚饭后,她就催我:“卫国,走,下楼活动活动去。”

“我不去,那音乐吵得头疼。”我摆摆手,往沙发上一靠。

“别总在家里待着,对身体不好。你看楼下王姐他们,跳得多开心。”她试图拉我。

“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扭不了那个。”我坚决不去。

几次之后,她也就不再勉强我了。每天晚上七点半,她就换上一身运动服,精神抖擞地出门,融入楼下那片“最炫民族风”的海洋里。我一个人坐在屋里,听着窗外传来的巨大音乐声和她们的欢笑声,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我觉得吵。那音乐像钻头一样往我耳朵里钻,搅得我心神不宁。另一方面,我又感到一种被排斥在外的孤单。

她有她的圈子,而我,还是我。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却像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有一天,她跳完舞回来,兴高采烈地对我说:“卫国,我们舞蹈队下个月要去区里参加比赛,今天老师教了个新动作,可好看了!”她一边说,一边在我面前比划起来,转了个圈,差点撞到茶几。

我当时正因为棋输给了老李头,心情有点郁,就没好气地说了一句:“都多大年纪了,还跟小姑娘似的,瞎折腾什么。”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方慧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她站在客厅中央,举着的手臂慢慢放了下来,看着我,眼睛里有惊讶,有委屈,还有一丝受伤。

“我……我就是图个乐呵。”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知道你看不上这些。”她转过身,快步走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那天晚上,我们之间隔着的,已经不仅仅是一堵墙,而是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我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压抑着的、细微的抽泣声,心里像被猫抓了一样难受。

我做错了吗?也许吧。我不该那么说她。

可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人老了,就该有个老人的样子,安安稳稳的,不是吗?

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差异,已经深入骨髓。我们对“晚年生活”的定义,从根本上就是南辕北辙的。我想要的,是找个人安安静静地搭伙过日子,延续我习惯的生活。而她想要的,是找个伴儿,一起去探索生活新的可能性,活出新的精彩。

我们的需求,从一开始就不匹配。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她不再跟我分享舞蹈队的趣事,我也不再跟她提起棋局的输赢。我们像两个合租的室友,每天客气地点头,吃饭,然后各自回到自己的世界。

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开始觉得,这二十多天,像是一场漫长的煎熬。我甚至开始怀念起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的日子。虽然孤独,但至少,我是自由的,是舒展的。

我不知道方慧敏是不是也这么想。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的光,一天比一天暗淡了。

我们都在等,等一个结束这一切的契机。

第4章 钱,与一双鞋

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它身上背负的每一根。在“洗澡”这件大事爆发之前,还有一次关于钱的正面冲突,它像一把小锤子,在我们之间已经布满裂痕的关系上,又狠狠地敲了一下。

我们同住,生活费是AA制。这是最开始就说好的,也是我觉得最公平的方式。我俩各自拿出一千块钱,放在一个信封里,作为公共开销,买菜、买米、交水电煤气费,都从这里面出。谁负责买东西,就记个账。我觉得这样清清楚楚,挺好。

方慧敏对此也没有异议。

问题出在她对“生活必需品”的定义,和我大相径庭。

有一天,她从外面回来,拎着一个大购物袋,兴冲冲地拿出一双崭新的棉拖鞋,递给我。“卫国,你看,我给你买了双新拖鞋。你那双旧的,鞋底都磨平了,穿着不安全。”

我低头看了看脚上那双穿了三年的塑料拖鞋,确实有点旧了,但还能穿。我接过来,摸了摸,鞋底厚实,毛茸茸的,看着就暖和。

“挺好,多少钱?”我随口问道。

“不贵,打完折七十九。”她轻描淡写地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七十九?一双拖鞋?在我看来,楼下超市里十几块钱一双的拖鞋,就足够穿一个冬天了。

“这……也太贵了点吧。”我没忍住,嘟囔了一句。

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一分钱一分货嘛。这个底子好,防滑,对老年人重要。而且穿着舒服,脚暖和了,全身都暖和。”她顿了顿,又补充道,“钱,我是从公共生活费里拿的。”

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公共生活费是用来买菜吃饭的,你怎么能拿去买这么贵的拖鞋?”我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你要买,也该提前跟我商量一下吧?”

“一双拖鞋而已,几十块钱的事,有必要这么上纲上线吗?”她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和不解,“我是看你那双太旧了,好心给你买双新的,你怎么这个态度?”

“我不是说你心不好!”我急着辩解,却越说越乱,“我是说,这钱得花在刀刃上。我们俩搭伙过日子,不就图个经济实惠,相互照应吗?你这样花钱,我们那两千块钱,能撑几天?”

“赵卫国!”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我,眼睛有点红,“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乱花钱的女人是吗?我以前自己过日子,也是这么过来的。我没觉得一双七十九的拖鞋有多奢侈。我只是不想在生活品质上妥协,不想亏待自己。人老了,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为什么不能过得舒服一点?”

“舒服?舒服就要乱花钱吗?”我被她的话顶得一肚子火,“我这辈子就没穿过超过二十块钱的拖鞋,不也过来了?你这是小资情调,我伺候不了!”

“小资情调?”她气得笑了起来,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好,我就是小资情调。你赵卫国是艰苦朴素,行了吧?这拖鞋,算我送你的,钱我自己出,不从公费里扣!”

她说完,把购物袋往沙发上一扔,转身就进了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一个人愣在客厅里,手里还拿着那双崭新的、柔软的拖鞋。它的温度,仿佛在灼烧我的手。

我错了吗?我只是想省点钱,这有错吗?我们都是靠退休金过活的人,精打细算难道不对吗?

可是,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我心里又堵得慌。我知道,我刚才的话,肯定伤到她了。什么“小资情调”,什么“伺候不了”,这话说得太重了。

那天晚饭,她没有出来吃。我一个人热了中午的剩菜,味同嚼蜡。

到了晚上,我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我起身,走到她门口,想敲门,道个歉。可手抬到半空中,却又放下了。我该说什么呢?说我错了?可我打心底里,还是觉得她花钱大手大脚。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我听见卫生间里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又是洗澡。

我看了看表,晚上十点半。

这水声,一直持续着。滴答,滴答,墙上的石英钟走得格外清晰。我回到床上,竖着耳朵听着。水声没有停歇的意思。

十一点了。水还在流。

十一点半。水声依旧。

我心里那股无名火,又被这水声给点燃了。

这得用掉多少水?多少煤气?这一个月下来,水电煤气费得多少钱?她到底在里面干什么?

我烦躁地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可那水声像是能穿透一切,执着地往我耳朵里钻。

那一刻,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们之间的问题,已经不是一双拖鞋,一个遥控器那么简单了。我们的消费观、价值观,就像两条背道而驰的铁轨,永远不可能交汇。

钱,是婚姻的照妖镜。现在我信了。它能照出两个人最真实,也最不堪的一面。我和方慧敏,显然都被这面镜子照得原形毕露。

一个小时后,水声终于停了。卫生间的门“咔哒”一声打开,方慧敏穿着睡衣走了出来,头发用毛巾包着。她大概没想到我还醒着,看到我坐在客厅的黑暗里,吓了一跳。

“你……怎么还没睡?”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冷冷地问了一句:“你每天洗澡,都要这么久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她没有解释,只是疲惫地说:“这是我的习惯。”

“好一个习惯。”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她没再理我,径直走回了房间。

那一夜,我们彻底无眠。而这场关于洗澡的战争,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5章 压垮骆驼的三小时

那场关于拖鞋的争吵,像一道无形的冰墙,横亘在我们中间。我们不再有任何交流,连最基本的客套都省了。吃饭的时候,碗筷碰撞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而卫生间里的水声,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也是最激烈的“对话”。

从那天起,我开始下意识地计算她洗澡的时间。每天晚上,她一进卫生间,我就忍不住看表。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一个半小时……时间越长,我心里的火气就越大。那哗哗的水声,对我来说,不再是清洁的声音,而是一种挑衅,一种对我生活方式的公然蔑视。

我觉得她在用这种方式跟我赌气,在无声地抗议我对她的指责。

我试过旁敲侧击。吃饭的时候,我会故意说起新闻里提倡节约用水。她听了,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我行我素。

我也试过直接沟通。有一次,在她又洗了一个多小时后,我堵在卫生间门口,忍着气问她:“慧敏,咱们能商量个事吗?洗澡能不能快一点?这煤气费真的不便宜。”

她当时正用毛巾擦着头发,闻言,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说:“知道了。”

可第二天,一切照旧。

我跟老李头抱怨。老李头一边摆着棋盘,一边说:“老赵,你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人家爱干净,是好事嘛。再说了,一个月能多花几个钱?你至于吗?”

“你不知道,”我压低了声音,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她有时候,能在里面待上两个多小时,甚至更长!”

“两个多小时?”老李头也惊了,“那是在里面搓澡呢?还是在搞装修?”

连老李头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更坚定了我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方慧敏的行为,已经超出了“爱干净”的范畴。这是一种病态,一种浪费。

我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在里面偷偷做别的事情。我甚至想过,要不要去敲门,或者干脆把总水阀给关了。但理智告诉我,不能那么做。那样一来,我们就彻底撕破脸了。

我们就这样,在一种诡异的沉默和忍耐中,熬到了第二十四天。

那天是周六。儿子赵亮打电话回来,问我跟方阿姨处得怎么样。我含糊其辞,说“还行,挺好的”。我不想让儿子担心,更不想承认,我把这次“试婚”搞砸了。

挂了电话,我心里更添了一份烦闷。

晚上,方慧敏做了四个菜,还开了一瓶红酒。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卫国,今天是我们住在一起的第二十四天。”她给我倒了一杯酒,脸上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笑容,“不管结果怎么样,总算是一段缘分。喝一杯吧。”

我没说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酒,又酸又涩,一点也不好喝。

那顿饭,我们俩都喝了点酒,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她跟我说起了她以前教书时遇到的趣事,我也跟她讲了些工厂里的陈年旧闻。我们仿佛又回到了初见时的那种状态,客气,但融洽。

我心里甚至产生了一丝动摇。也许,是我太计较了?也许,我应该试着去理解她,包容她?

吃完饭,她去洗碗。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

九点整,她擦干手,对我说了句“我先去洗澡了”,然后走进了卫生间。

哗哗的水声,再次响起。

我看了看表,心想,也许今晚会快一点吧。

九点半,水声依旧。

十点,水声依旧。

十点半,水声依旧。

我的耐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被消耗殆尽。刚刚喝下去的那点酒,此刻全化成了心头的邪火。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刚才竟然还想着要包容她,理解她。

她根本就没有改变的意思!她这是在示威!

十一点,水声还在响。

我再也坐不住了。我冲到卫生间门口,抬手就“砰砰砰”地砸门。

“方慧敏!你到底在里面干什么?你是不是想把家给淹了!”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里面没有回应,只有水声。

“你开门!听见没有!开门!”我更加用力地砸门,手背都砸红了。

还是没有回应。

一股恐惧突然攫住了我。她喝了酒,又在里面待了这么久,会不会……出事了?煤气中毒?滑倒了?

我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了。我顾不上那么多了,转身去储物间找了把锤子,对着门锁就砸了下去。

“哐当”一声巨响,锁被砸坏了。我一把推开门,冲了进去。

卫生间里,热气蒸腾,像个桑拿房。

方慧敏没有晕倒,也没有出事。她穿着睡衣,安然无恙地坐在一个小塑料凳子上。花洒的水流并不大,只是温温地冲刷着地面。她的面前,放着一个小小的蓝牙音箱,里面正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她的眼睛闭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听到开门声,缓缓地睁开眼,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惊慌,只有一种彻骨的平静和疲惫。

“你……你这是干什么?”我举着锤子,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你所见,在洗澡。”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洗澡?有你这么洗澡的吗?三个小时!整整三个小时!”我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出事了?我把门都砸了!”

“谢谢你关心。”她站起身,关掉了花洒和音箱。卫生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我们俩的呼吸声。“可是赵卫国,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在里面待这么久?”

我愣住了。

“因为只有在这里,”她指了指这个不足五平米的小空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我才能感觉,这里还是我自己的。只有这哗哗的水声,才能盖住你的叹气声,盖住你对我的不满,盖住这个让我感到窒息的家。”

“我买一双舒服的拖鞋,你说我奢侈。我晚上想看会儿电视,你说那没营养。我跟姐妹们去跳个舞,你说我瞎折腾。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这个家,是你赵卫国的家,我方慧敏,只是个外人,一个试图改变你‘正确’生活的入侵者。”

“我每天待在这里,不是在洗澡。我是在喘口气。我只是想找一个不被打扰的,属于我自己的空间,哪怕只有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因为除了这里,这个家的每一寸空气,都让我觉得压抑。”

她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呆呆地看着她,看着她通红的眼眶,看着她脸上那种深深的倦意。我这才意识到,在我抱怨她,指责她的时候,她也同样在忍受着我,煎熬着。

原来,那哗LETED的流水声,不是对我的挑衅,而是她的避难所。

我手里的锤子,“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第6章 一场无声的告别

卫生间里的那场摊牌,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垮了我们之间所有虚伪的平静。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客厅的。我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方慧敏说的那些话。

“这个家,是你赵卫国的家,我方慧敏,只是个外人。”

“我每天待在这里,不是在洗澡。我是在喘口气。”

原来,在我感到被入侵,被改变的同时,她也感到了被排斥,被压抑。我们都以为自己是受害者,都觉得对方在试图改造自己,却从未想过,对方也在承受着同样的不适和痛苦。

我们就像两只刺猬,因为寒冷而想靠近取暖,却又因为身上的刺,而把彼此扎得遍体鳞伤。

那天晚上,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她从卫生间出来后,就直接回了房间。我坐在客厅,看着被我砸坏的门锁,和地上那把冰冷的锤子,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我走出房间,看到餐桌上摆着一份简单的早餐:一碗小米粥,两个白煮蛋,和一碟小菜。旁边,还压着一张纸条。

我走过去,拿起纸条。是方慧敏的字迹,很娟秀。

“卫国:

我走了。

这二十四天,像一场梦。我们都努力过,但可能,我们真的不合适。你没有错,你只是习惯了你的生活。我也没有错,我只是放不下我的坚持。

两个独立的齿轮,硬要咬合在一起,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

粥在锅里温着。那双拖鞋,我还是留给你了,天冷了,记得穿。保重。

慧敏”

我捏着那张纸条,手微微颤抖。我走到次卧门口,门虚掩着。我推开门,里面空空如也。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豆腐块一样。她来时带的那个小行李箱,不见了。窗台上,那盆她带来的水仙花,静静地开着,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她走得悄无声息,就像她来时一样。

我回到餐桌前,坐下,端起那碗粥。粥还是温的,可我喝到嘴里,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我机械地剥着鸡蛋,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桌面上。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这段失败的“试婚”而难过,还是在为那个孤独的自己而悲哀。我以为找个人搭伙,就能驱散寂寞。可我错了。两个人的孤单,比一个人的孤单,更让人绝望。

接下来的几天,屋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死寂。甚至比以前更静,静得让人心慌。

我走到哪里,都能看到方慧敏留下的痕迹。厨房里,那排“李锦记”的调味品整齐地立着。客厅的茶几上,放着她给我买的骨瓷杯。卫生间的架子上,还留着她用了一半的洗发水。

还有那双七十九块钱的棉拖鞋,就放在我的床边。

我试着穿上它。很软,很暖和,把我的脚包裹得严严实实。我踩在地板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忽然想起她说的话:“底子好,防滑,对老年人重要。”

原来,她并不是在炫耀,也不是在故意花钱。她只是在用她的方式,表达着关心。而我,却用我那套固执的、陈旧的价值观,把它解读成了“奢侈”和“浪费”。

我开始反思,在这二十四天里,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我指责她的生活习惯,我否定她的兴趣爱好,我干涉她的消费方式。我嘴上说着是想找个伴儿,可实际上,我想要的,只是一个能完全按照我的意愿生活的、没有思想的“保姆”。

我从未真正地去了解过她,也从未试图去走进她的世界。我只是固执地守着我的那把旧摇椅,守着我那瓶老酱油,守着我那片刻板的、不容改变的生活。

是我的自私和狭隘,亲手推开了那个试图靠近我的人。

那个“洗澡三小时”的故事,成了我和朋友们解释我们分开的唯一版本。我说得轻描淡写,甚至带着点自嘲。他们听了,都当成一个笑话。

“老赵,你真是个奇人,为这点事儿分手。”

“就是,现在的女人,是麻烦点。”

我笑着,点头,附和着他们。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个哗哗作响的花洒下,藏着一个女人的孤独和无奈。而那个砸门的男人,又是多么的愚蠢和可悲。

第7章 儿子的一通电话

日子又回到了原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

不同的是,以前我觉得这种生活是清净,现在,却品出了一丝萧索的味道。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正坐在阳台上,给那几盆君子兰擦叶子。电话响了,是儿子赵亮打来的视频电话。

我接起来,屏幕上出现了儿子和儿媳,还有我那个刚会走路的小孙子。小家伙正抓着一个玩具,咿咿呀咿呀地叫着“爷爷”。

“爸,干嘛呢?”赵亮在那头问。

“没干嘛,侍弄侍弄花草。”我把镜头对准那几盆油绿的君子兰。

“方阿姨呢?没跟您一块儿啊?”儿媳妇随口问了一句。

我的心沉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爸,你跟方阿姨……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还是赵亮感觉敏锐,从我的沉默里察觉到了不对劲。

我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在桌上,对着屏幕,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当然,我还是用了那个“官方版本”:“她那个人,太讲究,花钱也厉害。最受不了的,是洗个澡能在卫生间待三小时,水哗哗地流,我心疼啊。说也说了,不听。最后,就这么散了。”

我以为儿子会像我的那些老伙计一样,附和我说几句,或者安慰我一下。

没想到,赵亮听完,沉默了很久。视频那头,只剩下小孙子玩闹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语气很平静,甚至有些严肃:“爸,您觉得,方阿姨真是在乎那点水费吗?”

我愣住了:“那不然呢?”

“爸,您有没有想过,她一个退休老师,有自己的退休金,女儿也在上海,经济上不差。她愿意搬过去跟您一起住,图的不是您那点钱,也不是为了省水电费。”

“她图的,是一个尊重,一个能让她感到舒适和放松的环境。您想想,您给她这个环境了吗?”

赵亮的话,像一把锥子,一下一下地扎着我的心。

“您看不上她看的电视剧,觉得没营养。您看不上她跳广场舞,觉得是瞎折腾。您看不上她买双好点的拖鞋,觉得是乱花钱。您把您自己的生活习惯,当成了评判一切的标准。只要跟您不一样,就是错的,就是不对的。”

“您有没有问过她喜欢吃什么?有没有陪她看过一集她喜欢的电视剧?有没有夸过她跳舞好看?爸,搭伙过日子,不是招个房客,更不是请个保姆。是两个人相互磨合,相互妥协,相互欣赏。”

“至于洗澡那件事,”赵亮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一些,“我猜,那可能是她唯一的私人空间了。在一个让她觉得处处受限制,不被理解的环境里,只有在那个水声嘈杂的浴室里,她才能暂时地逃离一下,做回她自己。”

“您总说她洗澡浪费水,可您有没有想过,您这种处处计较,不愿为对方改变分毫的态度,浪费的是什么?是她的感情,是你们这段可能的好姻缘。”

儿子的这番话,振聋发聩。

比方慧敏在那天晚上的控诉,更加深刻,更加一针见血。

是啊,我一直在用我的尺子,去丈量她的人生。我从未真正地站在她的角度,去体会她的感受。我只看到了哗哗流走的水,却没看到她那颗慢慢冷却、无处安放的心。

挂了电话,我一个人在阳台上坐了很久,直到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看着屋里那把空荡荡的摇椅,第一次觉得,固守着过去,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老伴儿走了,她的位置空了。我以为找个人填上这个空缺,生活就能继续。可我忘了,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方慧敏不是我老伴儿的替代品,她就是她自己。她有她的喜好,她的习惯,她的世界。

而我,却粗暴地关上了门,拒绝去了解她的世界,还指望她能心甘情愿地住在我的世界里。

我真是个混蛋。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决定。我拿出手机,找到了方慧敏的电话号码。那个号码,我存下后,一次也没有拨通过。

我犹豫了很久,手指在拨号键上悬了又悬。最后,我没有打电话,而是笨拙地,用手写输入,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慧敏,对不起。”

只有这五个字。我觉得,千言万语,都抵不过这五个字。

第8章 没有结局的结局

短信发出去后,石沉大海。

一连几天,方慧敏都没有回复。我每天都会下意识地看好几次手机,每一次,屏幕暗下去的时候,心里也跟着暗下去一块。

我猜,她大概是不想再跟我有任何瓜葛了。也好,这样对她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

生活还在继续。我试着做出一些改变。我把厨房里那排“李锦记”的调味品拿了出来,学着她教的方法,试着做了一次红烧肉。味道,竟然真的比我以前用一瓶酱油做出来的要好很多。

我甚至在晚饭后,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楼下的那个小广场。大妈们正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跳得热火朝天。我没有看到方慧敏的身影,想来她大概是回自己家那边住了。我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觉得那音乐,好像也没那么吵了。

一个星期后,就在我以为这件事将就此了结的时候,我收到了方慧敏的回复。

同样是一条短信,很短。

“卫国,都过去了。我们都没错,只是不合适。祝好。”

看着那句“祝好”,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她没有怨我,也没有恨我,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们就像两个在车站等错了车的旅客,短暂地交谈了几句,然后各自踏上自己真正的旅程。虽然有些遗憾,但也算是一段经历。

又过了一个月,王姐来我家串门,说起了方慧敏的近况。

“慧敏啊,前段时间报了个老年大学,学国画呢。听说还准备跟她们舞蹈队,去趟云南旅游。人家那日子,过得可真是多姿多彩。”王姐咂咂嘴,一脸羡慕。

我听着,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是啊,她本就是那样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是我,差点把她困在了我这一潭死水里。

“老赵,你也别灰心。”王姐看我没说话,安慰道,“我再给你物色物色?保证找个跟你一样踏实本分,会过日子的。”

我笑着摇了摇头:“算了,王姐,谢谢你好意。我啊,暂时不考虑了。”

“为什么啊?”

“我还没学会怎么跟自己过日子呢,哪有资格去跟别人过日子。”我看着阳台上那盆盛开的水仙,轻声说道。

送走王姐,我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我把客厅里那把吱呀作响的旧摇椅,搬到了储藏室。我没有扔掉它,那是我的念想,我会永远珍藏。但是,它不应该再占据客厅最中心的位置了。

然后,我去了趟家具城,买了一个小小的、米白色的布艺单人沙发,放在了原来摇椅的位置。

我还去超市,买了一套新的餐具,两副碗筷。

做完这一切,我坐在新的沙发上,环顾着这个熟悉的家。它好像没什么变化,又好像哪里都不一样了。屋子依然安静,但我的心,却不再像从前那样慌张和空洞。

我明白了,真正的陪伴,不是找个人来填满自己的生活,而是要先学会如何与自己相处,如何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丰盛。当你自己就是一个完整、自洽的世界时,你才有能力去迎接另一个世界的到来,并且有空间去容纳它的不同。

我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再遇到一个合适的人。也许会,也许不会。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通过这短短的二十四天,我终于看清了自己,也开始学着去理解别人。这段失败的“试婚”,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几十年来的固执和偏见,也让我有机会去修正它。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要谢谢方慧敏。是她,用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给我上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

那天晚上,我给自己下了一碗面,用生抽和老抽,调了一碗讲究的卤子。味道,好极了。

吃完面,我穿上那双柔软的棉拖鞋,走到阳台。夜色如水,小区的广场上,又传来了熟悉的音乐。

我靠在窗边,静静地听着。这一次,我心里没有烦躁,也没有孤单,只有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知道,我的生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