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常常借用我停车位 换乘地铁一周后收到物业来电
发布时间:2025-10-27 11:18 浏览量:2
车位是我的。
产权证上,白纸黑字,写着我的名字。
那块冰冷的水泥地,被白线规规矩矩地框着,像一块沉默的豆腐,躺在地下车库B2层,编号134。
但最近,这块豆腐,总被人动。
是我的邻居,1702的老陈。
第一次,我晚上加班回来,车开到B2,绕过粗壮的承重柱,一眼就看到我的134号车位上,停着一辆陌生的银灰色面包车。
车头脏兮兮的,像是刚从泥地里打滚回来。
车窗上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
我有点懵。
第一反应是物业搞错了,把我的车位卖给了两个人。
我把车停在旁边的过道上,打了双闪,然后下车,绕着那辆面包车走了一圈。
车牌号很陌生。
我拍了张照片,准备去物业理论。
刚走到电梯口,手机响了,一个陌生号码。
“喂,是1701的业主吗?”一个有点沙哑,带着疲惫的男声。
“是我,你是?”
“哎呀,真不好意思,我是1702的,我姓陈。那个……我临时停了一下你的车位,马上就下来挪,马上马上。”
我心里的火气,被他这句“马上马上”给浇熄了一半。
邻居嘛,抬头不见低头见。
“哦,好,那你快点,我等着呢。”
挂了电话,我在原地站了五分钟。
地下车库的空气不太好,混着尾气和潮湿的味道,风机嗡嗡地响,像一只巨大的蚊子在耳边飞。
老陈下来了。
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男人,头发有点乱,眼下是两团浓重的青黑色。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趿拉着一双拖鞋,手里攥着车钥匙,一路小跑过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家里有点急事,实在没地方停了,就借您这宝地用一下,真是对不住。”他一边说,一边点头哈腰。
伸手不打笑脸人。
“没事,下次提前说一声就行。”我摆摆手。
他麻利地把车挪开,我把自己的车停进去。
熄火,拉手刹,解开安全带。
我看着后视镜里,老陈那辆银灰色面包车歪歪扭扭地停在不远处的临时车位上,半个车屁股都露在线外。
我没多想,只当这是个偶然。
但“偶然”,很快就变成了“常态”。
第二次,是周末的下午。
我开车去超市采购回来,大包小包塞满了后备箱和后座。
结果,又是那辆熟悉的银灰色面包车,安安稳稳地停在我的134号车位上。
我有点烦躁。
车里塞满了东西,有冰冻的速食,还有新鲜的蔬菜。
我不想把车停在远处,再吭哧吭哧地把东西搬过来。
我直接给老陈打了电话。
这次,我没那么客气了。
“陈先生,你又停我车位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老陈慌张的声音:“啊?啊!对不住对不住,我给忘了,我妈她……我马上下来,五分钟,不,三分钟!”
又是“马上”。
我靠在车门上,听着车库里单调的风机声,心里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他所谓的“三分钟”,最后变成了十分钟。
他下来的时候,样子比上次更憔ें。
“真对不住,家里老人有点不舒服,我这一着急……”他搓着手,脸上全是歉意。
我看着他疲惫的样子,想说点重话,又咽了回去。
“老陈,这是我的私人车位,你总这样不行。”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他连声保证。
我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车挪走。
这样的“下次”,越来越多。
有时候是深夜,我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是老陈,问我车在不在家,他能不能临时停一下。
有时候是清晨,我准备出门上班,发现他的车又堵在了我的车位上,车上连个挪车电话都没有。
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觉得我这人特别好说话。
我试过很多方法。
我在车位后面放了“私人车位,禁止占用”的牌子。
没用。
他照停不误,甚至有一次,还把我的牌子给碰倒了。
我跟物业投诉。
物业说会去协调,但每次协调完,顶多安生一两天,然后一切照旧。
物业也很无奈:“人家就说家里有急事,态度又特别好,一个劲儿地道歉,我们也不好说重话。”
我甚至想过装地锁。
但转念一想,为了这点事,跟邻居彻底撕破脸,好像也没必要。
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尴尬。
我的耐心,就在这一次次的“不好意思”和“马上就挪”中,被消磨殆尽。
那辆银灰色的面包车,像一块狗皮膏药,牢牢地黏在了我的生活里。
我开始变得神经质。
每次开车回家,快到地库入口时,我的心就开始怦怦跳。
像是在开盲盒。
开到134号车位前,看到空着,就长舒一口气,感觉像是中了奖。
看到那辆银灰色面包车,就瞬间感觉血压升高,一整天的好心情都毁了。
我甚至开始研究他的停车规律。
他似乎总是在一些不寻常的时间段用车。
比如,凌晨两三点,或者工作日的下午。
有一次,我半夜被尿憋醒,鬼使神差地走到窗边,撩开窗帘往下看。
我们楼的视野很好,能看到小区门口的路灯。
凌晨三点,那辆银灰色的面包车,打着双闪,悄无声息地滑出小区大门,汇入空无一人的街道。
像一个在黑夜里活动的幽灵。
这让我更加烦躁。
你既然有地方去,为什么非要占用我的车位?
小区里并非没有临时车位,虽然远了点,但总比没有强。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个下雨的周一。
那天我有个很重要的会,客户从外地飞过来,指名要我做方案汇报。
我起了个大早,精心准备了着装和文件。
结果,走到地库,我的134号车位上,毫无意外地,又停着那辆银灰色的面包车。
车窗上挂着雨水,像一张哭花了的脸。
我气得浑身发抖。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老陈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
“喂……”老陈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刚睡醒,含糊不清。
“老陈!现在!立刻!马上!把你的车给我挪开!”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啊?哦……哦哦,好,我马上……”
“我不管你有什么天大的事,我给你五分钟,五分钟之内你要是下不来,我就叫拖车了!”
我恶狠狠地挂了电话。
雨天的早高峰,时间就是生命。
我站在车位前,看着手表,秒针一圈一圈地走,像是在啃噬我的理智。
五分钟过去了。
老陈没下来。
十分钟过去了。
老陈还是没下来。
我感觉自己的头顶在冒烟。
我真的打了拖车公司的电话。
就在我跟拖车公司描述车辆信息的时候,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
老陈跌跌撞撞地跑出来。
他连衣服都没换,身上还穿着睡衣,外面胡乱套了件外套,脚上是一双棉拖鞋,一只脚甚至没完全穿进去。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都在哆嗦。
“对……对不起……我……我睡过头了……”他喘着粗气,话都说不连贯。
我看着他这副狼狈的样子,心里的火气突然就泄了一半。
但我还是板着脸,一言不发。
他手忙脚乱地把车挪开。
我坐进自己的车里,发动引擎,一脚油门,从他身边呼啸而过。
后视镜里,他的身影越来越小,孤零零地站在空荡荡的车位旁,像一根被遗忘的电线杆。
那天,我开着车,在拥堵的雨中,做了一个决定。
我不想再为这个车位,每天跟自己较劲了。
我决定,不开车了。
我换个活法。
从第二天开始,我把车停在车位上,盖上了防尘罩。
那辆银灰色的面包车,再也没有理由停进来了吧?
我开始坐地铁上班。
我们家离地铁站不远,走路大概十五分钟。
以前,我总觉得这十五分钟是浪费时间。
但现在,我发现,这十五分钟,也别有一番风景。
我会路过一个街心公园。
清晨的公园里,有很多晨练的老人。
他们有的在打太极,动作缓慢而舒展,像是在搅动一池凝固的空气。
有的在吊嗓子,咿咿呀呀的,声音穿透薄薄的晨雾。
还有的,三五成群,围在一起下棋,或者 просто聊天。
他们的脸上,有一种被岁月磨平的安详。
我会路过一家开了很久的包子铺。
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总是笑呵呵的。
热气腾腾的蒸笼,像一朵朵白色的云。
肉包子的香味,混着豆浆的甜气,是城市清晨最温暖的味道。
我会买一个菜包,一杯豆浆,边走边吃。
地铁里,人潮汹涌。
每个人都戴着耳机,面无表情,像一节节被设定好程序的电池,被输送到城市的各个角落。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高楼,立交桥,广告牌……
这个城市,像一个巨大的,精密的机器。
而我们,都是这台机器上,一颗颗微不足道的螺丝钉。
我开始观察身边的人。
那个每天和我坐同一班地铁的女孩,她总是扎着高高的马尾,背着一个很大的双肩包,包上挂着一个可爱的柴犬挂件。
她总是在地铁上看书,一本很厚的英文原版小说。
那个总是在我前面下车的大叔,他的公文包已经磨破了皮,但他每天都把皮鞋擦得锃亮。
我开始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有意思。
我不再需要为堵车而烦恼,不再需要为找车位而焦虑。
我的世界,好像突然慢了下来。
我甚至开始享受这种慢。
我把这个计划,命名为“地铁体验周”。
我跟自己说,就一周,一周之后,如果我还想开车,就再开。
这一周,过得很快。
我没有再接到老陈的电话。
我的134号车位,安安静静地停着我的车,上面盖着灰色的防尘罩,像一头冬眠的野兽。
我甚至有点忘了老陈,忘了那辆银灰色的面包车。
直到周五的下午。
我正在公司整理下周的资料,手机响了。
是物业打来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
第一反应是,难道我的车停在车位上,也被老陈给蹭了?
“喂,是1701的业主吗?”物业小张的声音很客气。
“是我,怎么了?”
“那个……是这样,1702的陈先生,他想问问您,您这周末……还用车吗?”
我愣住了。
什么意思?
我的车停在车位上,他还要借?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一股压抑了一周的怒火,瞬间冲上了我的头顶。
“他凭什么问我用不用车?车位是我的,车也是我的,我用不用,关他什么事?”我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八度。
电话那头的小张被我吓了一跳,连忙解释:“您别生气,您别生气。陈先生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就是看您这几天都没开车,以为您出差了。”
“我出不出差,跟他有关系吗?他是不是还想让我把车钥匙给他,让他随便开啊?”我气得口不择言。
“不是不是,您误会了。”小张的声音听起来很为难,“是这样,陈先生他……他母亲生病了,挺严重的,需要经常去医院。他住的这个小区,离医院近一些。但是他没有固定车位,临时车位又总被占,有时候晚上带老人看急诊回来,绕着小区找半天都找不到车位。他看您的车位离电梯口最近,所以……所以才总借用一下。”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像被人打了一闷棍。
生病了?
去医院?
我脑海里闪过老陈那张永远睡不醒的脸,和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闪过他那辆总是脏兮兮的面包车。
闪过他每一次点头哈腰的道歉。
“他……他母亲得的什么病?”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飘。
“好像是……阿尔茨海默病,就是老年痴呆。有时候半夜会突然犯病,吵着要出去,老陈只能开车带她出去兜风,兜到她睡着了再回来。所以他才总是在半夜用车。”
小张顿了顿,又补充道:“他也是个老实人,不好意思总麻烦您,所以每次都想等您不用车的时候再停。这不,看您一周没动车了,就托我来问问。他说,要是您周末要用车,他肯定不占。要是您不用,能不能……让他临时停一下,就停周末两天。”
电话这头,我沉默了。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呼呼声。
窗外,夕阳正把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我突然想起那个下雨的周一早晨。
老陈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脸色惨白地从电梯里跑出来。
他说他睡过头了。
我当时以为,那只是一个蹩脚的借口。
现在想来,他或许是照顾了母亲一夜,刚刚才睡下。
而我,用最尖酸刻-薄的语言,把他从短暂的休息中,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
又酸,又胀,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
我一直以为,这是一场关于私人领地的保卫战。
我把老陈当成一个贪小便宜,不讲规矩的入侵者。
我用冷漠和愤怒,筑起了一道高墙。
却从没想过,墙的另一边,是一个儿子,在为生病的母亲,拼尽全力。
“喂?您还在听吗?”小张的声音小心翼翼。
“在。”我的喉咙有点干,“你告诉他,让他停吧。我这周末……不用车。”
“哎,好嘞!太谢谢您了!我这就跟他说!”
挂了电话,我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动弹。
窗外的橘红色,渐渐变成了深邃的蓝。
城市的灯火,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像一片倒映在地面上的星空。
我突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所谓的烦恼和愤怒,是多么的渺小和可笑。
我计较的,不过是一块几十平米的水泥地。
而老陈背负的,却是一个家庭的重量,和一个正在慢慢失去记忆的生命。
那个周末,我没有出门。
周六的早上,我拉开窗帘,看到那辆银灰色的面包车,安安静-静地停在我的134号车位上。
这一次,我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愤怒。
心里反而有一种奇怪的踏实感。
下午,我鬼使神差地,想下去看看。
我换了衣服,坐电梯下到B2层。
车库里空荡荡的,只有风机在不知疲倦地嗡嗡作响。
我走到我的车位前。
那辆面包车,比我记忆中还要旧。
车身上有好几处刮痕,用颜色相近的漆笔,歪歪扭扭地补过。
我绕到车后。
透过后车窗的缝隙,我看到车里,被改装过。
后排的座位被拆掉了,铺着厚厚的棉被,像一张临时的床。
床头,放着一个枕头,一个暖水袋,还有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玩具熊。
我的鼻子,突然就酸了。
就在这时,电梯门又“叮”的一声开了。
老陈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走了出来。
老太太很瘦小,穿着一件干净的碎花外套,眼神有些茫然,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老陈看到我,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不安。
“那个……我……我马上就挪走。”他下意识地说道。
我摇了摇头,对他笑了笑。
“没关系,不着急。”
我的目光,落在了他身边的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也正看着我,她的眼神很纯净,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好奇。
“阿姨好。”我轻声说。
老太太没有回应,只是看着我,嘴角微微向上翘起,露出了一个天真的笑容。
老陈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她现在,不怎么认得人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没事。”我走上前,蹲下身,看着老太太的眼睛,“阿-姨,您今天真好看。”
老太太的眼睛亮了一下。
她突然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发。
她的手很干,很暖,像一片被太阳晒过的枯叶。
“囡囡……”她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
老陈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他转过身,用手背胡乱地抹着脸。
“她……她已经很久,没有叫过我妹妹的名字了。”
那天,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车库里,我们三个陌生人,就那样站着。
没有太多的话语。
但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们之间,悄悄地融化了。
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我不再把车停在车位上。
我把我的车,停到了离小区有点远的一个露天停车场。
虽然每天要多走十几分钟的路,但我的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
我的134号车位,成了老陈的专属车位。
我跟他说,你随便停,什么时候需要,就什么时候停。
老陈一开始不肯,非要给我交停车费。
我没要。
我说:“就当是我,替我妈,给你妈尽点孝心。”
我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我甚至,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
老陈听了我的话,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我们的关系,从剑拔弩张的邻居,变成了一种奇怪的朋友。
我们很少聊天。
但每次在电梯里碰到,他都会对我露出一个感激的,夹杂着疲惫的笑。
我也会对他点点头。
我们都明白,有些感谢,不必说出口。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他们。
我知道了,老陈以前是在一家工厂当技术员,为了照顾母亲,辞掉了工作。
现在靠打零工,和以前的一点积蓄过日子。
我知道了,他的妻子,因为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在几年前,离开了他。
我知道了,他那辆破旧的面包车,是他全部的家当,也是他带母亲看病的唯一工具。
那张临时的床,是为了让母亲在路上,能躺得舒服一点。
那个玩具熊,是母亲年轻时,最喜欢的东西。
有一次,我看到老陈的母亲,一个人坐在小区的长椅上。
那天阳光很好,金色的光线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像一件温暖的毛衣。
她怀里抱着那个玩具熊,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
她的眼神,依然是茫然的。
但她的脸上,却带着一种满足的,安详的微笑。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她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又露出了那个孩童般的笑容。
她从口袋里,颤颤巍巍地,摸出了一颗糖。
是一颗最普通的水果糖,糖纸都有些褶皱了。
她把糖塞到我的手里,然后拍了拍我的手背。
我握着那颗还有余温的糖,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突然明白了。
记忆会消失,语言会退化,但爱,不会。
那种最本能的,想要把最好的东西,分享给别人的善意,是刻在灵魂里的。
秋天的时候,老陈的母亲,情况好像好了一些。
有一天,老陈很高兴地跑来找我。
他说,他母亲,突然想去看-向日葵。
“她年轻的时候,最喜欢向日葵了。我们家以前,在乡下,院子里种了一大片。”老陈的眼睛里,闪着光。
“那……那你们就去啊。”我说。
“可是……”老陈的表情又黯淡下来,“我查了,最近的向日葵田,开车要三个多小时。我怕她……身体受不了。”
我看着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我跟你一起去。”
老陈愣住了。
“这……这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开车,技术比你好。而且,多个人,多个照应。”
我没告诉他,我的驾龄,其实比他还短。
那个周末,我把我的车,从露天停车场开了回来。
我仔仔细细地,把车里车外都清洗了一遍。
我还在后座,放了一个柔软的靠垫,和一条薄薄的毯子。
我们三个人,踏上了去看向日葵的旅程。
一路上,阿姨的精神很好。
她不吵不闹,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老陈坐在副驾驶,显得有些局促。
他不停地回头看他母亲,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喝水,一会儿问她冷不冷。
像是在照顾一个婴儿。
我开着车,放着舒缓的音乐。
车窗外,是金色的田野,和湛蓝的天空。
我突然觉得,生活,其实也可以很美好。
我们到达向日葵田的时候,正是下午。
夕阳的光,把整片花田,都染成了温暖的金色。
成千上万的向日葵,像一张张金色的笑脸,朝着太阳,尽情地绽放。
那场面,壮观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阿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她站在田埂上,一动不动,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彩。
“妈?”老陈小心翼翼地叫了她一声。
阿姨没有理他。
她突然迈开脚步,颤颤巍巍地,走进了花田。
“妈!您慢点!”老陈急忙跟了上去。
我也跟在他们身后。
花田里,比人还高的向日葵,像一道道金色的屏障。
我们走在里面,像是走在一个金色的迷宫里。
阿姨走到一株开得最灿烂的向日葵前,停了下来。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巨大的,毛茸茸的花盘。
像是在抚摸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然后,她转过身,看着我们。
她的眼神,在那一刻,变得无比清澈。
她看着老陈,嘴角微微上扬。
“阿……阿强……”
她叫出了老陈的名字。
老陈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他有多久,没有听到母亲,这样清晰地叫他的名字了?
一年?两年?
还是更久?
阿姨又把目光,转向了我。
她对我笑了笑。
那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茫然和天真。
而是一种,洞悉一切的,温柔和感激。
“谢谢你,好孩子。”
她说。
我的眼泪,也再也忍不住了。
在那片金色的向日葵花田里,在那个温暖的黄昏。
我们三个人,哭成了一团。
我们哭的,不是悲伤。
而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动和释然。
那一刻,我知道。
有些记忆,或许会被遗忘。
但有些爱,却会永远,刻在时间的深处。
就像这些向日葵。
即使太阳落山,它们也会在黑夜里,默默地,等待着第二天的日出。
回来之后,阿姨的情况,时好时坏。
但老陈,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总是愁眉苦脸。
他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
他说,母亲那一声“阿强”,足够他支撑很久很久。
我的生活,也回到了正轨。
我依然坐地铁上班。
但我的车,没有再停到那个遥远的露天停车场。
我把它,停在了B2层的,另一个角落。
我的134号车位,我把它,永久地,让给了老陈。
我甚至,去物业,办了一个长期的授权。
老陈可以随时,把他的车,停在我的车位上。
物业的小张,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他说:“您真是我见过的,最大度的业主。”
我笑了笑。
我不是大度。
我只是觉得,一个车位,如果能为一个在黑暗中独行的人,点亮一盏小小的灯。
那么,它的价值,就远远超过了那几十万的售价。
冬天来了。
城市的第一场雪,在一个寂静的夜晚,悄然而至。
第二天早上,我拉开窗帘,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纯白。
我下楼的时候,在电梯里,碰到了老陈。
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帽子和围巾。
“下雪了,路滑,你开车小心点。”我说。
他对我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不开车了。”
“嗯?”我有些意外。
“我妈……昨天晚上,走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
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
我的心,却猛地一沉。
“她走的时候,很安详。没有痛苦。”他看着电梯门上,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轻声说,“她好像,是睡着了。”
电梯到了B2层。
门开了。
我看到,我的134号车位上,空荡荡的。
那辆熟悉的,银灰色的面包车,不见了。
“车呢?”我问。
“卖了。”老陈说,“用不上了。”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有泪光在闪动。
“这些日子,真的,谢谢你。”
他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
“节哀。”
“嗯。”
我们一起,走出了电梯。
车库里,很冷。
老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车钥匙。
是我的车钥匙。
上面,还挂着一个小小的,向日葵形状的挂件。
“这是……我妈前几天,清醒的时候,亲手做的。”他说,“她说,要送给那个,带她去看花的,好孩子。”
他把钥匙,塞到我的手里。
“车位,还给你了。”
我握着那把冰冷的,却又带着一丝暖意的钥匙,站在空荡荡的车位前。
我突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也不是那么冷了。
后来,老陈搬走了。
他回了乡下的老家。
他说,他想把他母亲,葬在那片,她最喜欢的向日-葵花田里。
他走的那天,我去送他。
他东西不多,只有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以后,有什么打算?”我问。
“不知道。”他笑了笑,笑容里,有释然,也有一丝迷茫,“先休息一段时间吧。这些年,太累了。”
我们没有留联系方式。
我们都知道,我们生命中的交集,已经结束了。
我们,只是彼此生命中,一个短暂的过客。
但我们,却用一种最奇特的方式,温暖了彼此。
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我开始开车上班。
每天,我都会把车,停在我的134号车位上。
每次停好车,我都会下意识地,看一眼旁边的1702。
那里,已经停上了一辆崭新的,黑色的轿车。
我再也没有见过老陈。
但我总觉得,他好像,从未离开。
有时候,我加班到深夜,一个人开车,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
我会想起,那个同样在深夜,开着一辆破旧面包车,带着母亲兜风的男人。
有时候,我路过街边的花店,看到那些金黄色的向日-葵。
我会想起,那个在花田里,笑得像个孩子的老太太。
我桌上的笔筒里,一直插着那个向日葵形状的钥匙挂件。
它已经有些褪色了。
但每次看到它,我都会想起那个下午。
想起那片金色的花海,和那句,温暖了我整个冬天的,“谢谢你,好孩子。”
生活,就像一个巨大的停车场。
我们每个人,都在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个车位。
我们会在这个过程中,遇到各种各样的人。
有的人,会跟我们抢车位。
有的人,会给我们让车位。
我们或许会因为一个车位,而争吵,而愤怒。
但我们,也可能因为一个车位,而相遇,而理解,而温暖。
那个曾经让我无比烦躁的134号车位,现在,成了我心里,最柔软的一块地方。
它教会了我,在冰冷的水泥森林里,人与人之间,最需要的,不是那一条条清晰的白线。
而是一颗,愿意为别人,留出一片空地的心。
前几天,公司新来了一个实习生。
一个很腼腆的,刚毕业的男孩子。
他家住得很远,每天要转三趟地铁,花两个多小时,才能到公司。
有一天,他加班到很晚,错过了末班地铁。
我正好也要走。
“我送你吧。”我说。
他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顺路。”
其实,一点也不顺路。
他家和我家,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在车上,他很拘谨,一句话也不说。
我打开了音乐。
是那首,我们去看向日葵的路上,一直单曲循环的歌。
“你喜欢向日-葵吗?”我突然问他。
他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喜欢,感觉……很温暖。”
我笑了。
“是啊,很温暖。”
我把他送到楼下。
他下车的时候,对我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谢谢您!”
我看着他消失在楼道里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老陈。
不,或许,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老陈”。
也可以成为,那个“我”。
在这个行色匆匆的,有些冷漠的城市里。
我们需要的,或许,只是一次不经意的让步。
一个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
然后,你会发现。
你让出的,不仅仅是一个车位。
你点亮的,也不仅仅是一盏灯。
你温暖的,是两颗,或许曾经冰冷,但却同样渴望着阳光的心。
我发动汽车,汇入城市的车流。
电台里,主持人正在用温柔的声音,念着一段话:
“愿我们,都能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也愿我们,都能以温柔,去对待这个世界。”
我看着前方,无尽的车灯,像一条流淌的星河。
我笑了。
我知道,在这条星河里,我不再是,孤单的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