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年我相亲没成,媒人的女儿却追来:我妈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发布时间:2025-10-24 09:25  浏览量:3

三十多年过去,每当看到晓芳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我都会想起王婶当年那句让我浑身不自在的话——“肥水不流外人田”。

就因为这句话,我差点错过了这个后来陪我走过半生的女人。

那些年,我心里揣着疑虑,像防贼一样防着我丈母娘,跟晓芳闹过别扭,摔过东西,甚至动过散伙的念头。我花了小半辈子,才慢慢咂摸出那句话背后,一个母亲最朴素也最笨拙的盘算。

但故事,还得从1988年那个燥热的夏天,从那场尴尬的相亲说起。

第1章 蝉鸣声里的相遇

1988年的夏天,热得邪乎。柏油马路被太阳晒得软塌塌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灼的气息。厂里发了两块大西瓜作为防暑降温福利,我抱着瓜回家,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涩得慌。

我叫陈卫东,二十六岁,在红星机械厂当技术员。在那个年代,这算是个铁饭碗,说出去也体面。可我性格有点闷,不爱说话,见了姑娘就脸红,个人问题就这么耽搁下来了。我妈李桂芬急得嘴角起泡,托遍了街坊四邻,最后找到了我们片区最有名气的媒人——王婶。

王婶,大名王秀兰,一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她拍着胸脯跟我妈保证:“桂芬呐,你放心,你家卫东这条件,放我手里,不出仨月,保准给你领个漂亮媳妇回来!”

这不,第一次“实战演练”就来了。

地点约在城南公园的小亭子里。我提前半小时就到了,穿着我最好的一件白衬衫,紧张得手心直冒汗。蝉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搅得我心烦意乱。

王婶领着一个姑娘姗姗来迟。那姑娘叫刘小琴,在纺织厂上班,长得确实清秀,两条麻花辫乌黑油亮。可她全程眼皮都是耷拉着的,嘴角也向下撇着,浑身上下写满了不情愿。

“小琴啊,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陈卫东,陈技术员,大学生呢!”王婶热情地把我往前一推。

我赶紧伸出手,想跟人握一下,嘴里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好,我叫陈卫东。”

刘小琴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根本没伸手,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我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只能讪讪地收回来,在裤子上擦了擦汗。

接下来的场面,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王婶使劲地找话题,从我的工作问到我的家庭,再问到我的爱好。我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我平时喜欢看看书,研究一下机械图纸。

“哦。”刘小琴的回应永远是这么一个单音节。

王婶又问她:“小琴,你平时喜欢干啥呀?”

“逛街,看电影。”她回答得倒是快,说完还补充了一句,“最近上映了部香港电影,可好看了。”

我当时脑子一抽,接了句:“香港电影?是不是有点……靡靡之音?”

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看到刘小琴的嘴角撇得更厉害了,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老古董”三个字。王婶在旁边赶紧打圆场:“哎呀,卫东这孩子就是实诚!他意思是说,得多看有教育意义的电影!”

场面冷得能结冰。最后,刘小琴站起来,说她车间还有事,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王婶追上去说了几句什么,回来时脸色也不太好看。

“这刘家丫头,眼光也太高了!”王婶对着我叹了口气,“卫东啊,你别往心里去,是她没福气。你这么好的条件,还怕找不到?”

我嘴上说着“没事”,心里却像是被一块石头堵住了。二十六了,第一次相亲就被人这么嫌弃,说不难受是假的。

那天晚上,王婶亲自上门来给我妈“汇报战况”。她坐在我家的八仙桌旁,喝着我妈泡的浓茶,把刘小琴数落了一通,什么“心高气傲”“不知好歹”,最后话锋一转,又开始拼命地夸我。

“桂芬,不是我王婆卖瓜,你家卫东这孩子,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人老实,不抽烟不喝酒,工作又稳定,还是技术员,以后肯定有前途!这刘小琴看不上,是她眼睛瞎了!”

我妈听得唉声叹气,一个劲儿地说:“我家卫东就是嘴笨,不会说话。”

“嘴笨好啊!嘴笨的男人靠得住!”王婶一拍大腿,“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下回给你找个更好的!”

王婶走后,我妈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是让我学着活络一点,多说点好听话。可我天生就不是那块料。那一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听着窗外的蛙鸣,心里第一次对结婚这件事感到了迷茫。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两天后,我们家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那天我刚下班回家,就看见一个姑娘坐在我家院子的小板凳上,正跟我妈聊天。她穿着一件淡黄色的连衣裙,扎着个利落的马尾,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

我妈看见我,连忙招手:“卫东,快来,这是你王婶家的闺女,晓芳。”

王晓芳?我愣了一下。王婶的女儿,我好像有点印象,似乎在镇上的供销社当售货员。她站起来,大方地冲我一笑:“卫东哥,你好。”

她的声音清脆爽朗,和刘小琴那种冷冰冰的调子完全不同。我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脸又开始发烫,只能点点头:“你好。”

“我妈让我送点自家种的黄瓜过来,她说最爱吃这个。”王晓芳说着,指了指旁边竹篮里水灵灵的黄瓜,上面还带着刺儿。

“哎呀,也太客气了!”我妈高兴地合不拢嘴,拉着王晓芳的手不放。

我站在一旁,插不上话,显得有些多余。王晓芳却主动把话题引到了我身上:“卫东哥,我听我妈说,你在红星厂当技术员?那可真厉害!我爸以前也在厂里,不过他就是个普通工人。”

提到厂里的事,我总算有了点话说。我跟她聊了聊车间的设备,聊了聊最近的技术革新。没想到她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地问几个问题,虽然问得不专业,但那份认真的神情,让我感觉很舒服。

她不像刘小琴那样,对我谈论的工作表现出明显的不屑。在她的眼睛里,我看到的是一种真诚的好奇和尊重。

那天,王晓芳在我家待了快一个小时才走。她走后,我妈一个劲儿地夸:“这王家的闺女,可真不错,活泼开朗,会说话。”

我没作声,心里却对那个穿着黄色连衣裙、笑起来眼睛像月牙儿的姑娘,留下了一个很深的印象。我当时只是觉得,王婶家教出来的女儿,跟她本人那股精明劲儿,还真是不太一样。

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开始。一场让我始料未及的情感风暴,正在那个蝉鸣不休的夏天,悄然酝酿。

第2章 那碗绿豆汤

从那次送黄瓜开始,王晓芳就像一颗突然落入我平静生活的小石子,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有时候,我下班推着自行车刚出厂门口,就能看见她提着菜篮子,笑盈盈地站在不远处的大槐树下。她会很自然地走过来说:“卫东哥,下班啦?正好顺路,一起走吧。”

我们厂和供销社隔着两条街,根本算不上顺路。但我嘴笨,不知道怎么拒绝,只能默默地推着车,跟她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路上,她总有说不完的话。从供销社今天来了什么新货,到街坊邻居的八卦趣闻,再到她看过的某本小说。她的声音像山里的泉水,叮叮咚咚的,让我这个习惯了沉默的人,也渐渐觉得没那么拘束了。

厂里的工友们看见了,开始跟我开玩笑:“可以啊卫东,不声不响的,什么时候搞上对象了?”

我每次都红着脸解释:“不是,就是邻居,顺路。”

可这话我自己说出来都没底气。

最让我招架不住的,是她送来的那碗绿豆汤。

那是一个闷热的午后,车间里像个大蒸笼。我正对着一张复杂的图纸,满头大汗。突然,车间门口传来一阵骚动。我抬头一看,王晓芳提着一个铝制的饭盒,正踮着脚尖往里望。

“晓芳,你找谁啊?”车间主任老张问。

“我找陈卫东,卫东哥。”她大声回答,一点也不怯场。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集中到了我身上。我感觉自己的脸瞬间烧成了猴屁股。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我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卫东哥,天太热了,我妈熬了绿豆汤,让我给你送一碗解解暑。”她把饭盒递给我,额头上也挂着细密的汗珠,两颊红扑扑的,像是熟透的苹果。

饭盒还是温的。我打开盖子,一股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绿豆被熬得开了花,汤色碧绿,里面还放了冰糖。我当时又渴又热,顾不上多想,端起来就喝了一大口。

冰凉甘甜的绿豆汤滑过喉咙,瞬间驱散了浑身的暑气。那是我那年夏天喝过的,最解渴的一碗汤。

“好喝吗?”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满是期待。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喝,谢谢你。”

她笑了,还是那副月牙儿眼的样子:“好喝就行,那你快去忙吧,我回去了。”

她转身跑开,马尾辫在身后一甩一甩的,像个快活的精灵。我端着那碗绿豆汤,站在车间门口,心里五味杂陈。有感动,有窃喜,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困惑。

她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这个疑问像一根小刺,扎在我心里。终于,在一个周末的傍晚,我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把她约到了公园的小河边。

“晓芳,”我看着河面上夕阳的倒影,不敢看她的眼睛,“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好像早就料到我会这么问。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我:“卫ötü哥,你觉得我不好吗?”

“不,不是,”我急忙摆手,“你很好,就是……我有点不明白。我们……非亲非故的。”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谁说非亲非故的?我妈可是你的媒人呢!”

见我还是满脸困惑,她收起笑容,认真地看着我,说:“卫东哥,我跟你说实话吧。上次你和刘小琴相亲,我也在不远处。我看见了。”

我心里一惊。

“我看见你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看见刘小琴一脸瞧不起你的样子。后来我听我妈回家说,你嫌人家的香港电影是‘靡靡之音’。”她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笑了,“我当时就觉得,你这人……真有意思,傻得可爱。”

我的脸更红了。

“后来我妈跟我念叨,说你这人怎么怎么好,工作好,人品好,就是太老实了,可惜了。我听着听着,就有点好奇了。”她掰着手指,继续说,“我就想,一个能让我妈这么挑剔的人都赞不绝口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所以我就想多了解了解你。”

“了解的结果呢?”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结果就是,”她歪着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彩,“我发现我妈说得对。你这人,踏实,可靠,比那些油嘴滑舌的男人强一百倍。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坦坦荡荡,没有丝毫的忸怩。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巨大的惊喜和不敢相信的情绪,瞬间淹没了我。我,陈卫东,一个二十六岁的老实木讷的男人,竟然被一个这么好的姑娘,这么直白地“表白”了。

就在我晕晕乎乎,感觉自己像在做梦的时候,王婶带着胜利的笑容,再次登上了我家的门。

这一次,她不是来汇报战况的,是来“提亲”的。

那天晚上,我妈特意炒了四个菜,还开了一瓶藏了很久的白酒。饭桌上,王婶红光满面,举着酒杯,对我爸妈说:“老哥,嫂子,今天我来,是给你们道喜的!”

我爸妈面面相觑。

王婶放下酒杯,一拍桌子,声音洪亮地宣布:“卫东这孩子,我是打心眼儿里喜欢。那天给刘家丫头介绍,真是瞎了眼。后来我跟我们家晓芳一说,晓芳也觉得你不错。我就想啊,这好东西,可不能便宜了外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句让我记了一辈子的话: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话音落下,我爸妈都笑了起来,觉得王婶说话实在。而我,端着酒杯的手却僵在了半空中。

不知道为什么,那句听起来无比实在的“肥水不流外人田”,钻进我的耳朵里,却让我心里“咯噔”一下,泛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

第3章 一辆凤凰牌自行车

王婶提亲成功,两家的关系就算定了下来。我妈高兴得像个孩子,每天哼着小曲,见人就说我“有福气”,找了个好对象。

我和王晓芳的关系也正式公开了。我们开始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下班后一起散步,周末去看电影。和她在一起,我这个闷葫芦也仿佛被打开了话匣子,我们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她的活泼开朗,像一缕阳光,照进了我过去二十多年灰扑扑的生活。

我渐渐沉浸在这种幸福里,几乎要忘了当初王婶那句话带给我的那一丝不自在。

然而,当两家开始正式商量订婚事宜时,现实的问题,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

矛盾的焦点,是彩礼。

八十年代末,我们这种普通工人家庭,日子过得都挺紧巴。我爸妈一辈子省吃俭用,也就攒下了千把块钱,是准备给我娶媳妇用的。

那天,两家父母约在我家吃饭,商量订婚的细节。气氛一开始还很融洽,王婶不停地夸我懂事能干,我妈也一个劲儿地夸晓芳漂亮孝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婶清了清嗓子,进入了正题。

“桂芬啊,咱们两家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她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晓芳是我唯一的闺女,从小没让她受过委屈。这嫁人是头等大事,咱不能办得太寒碜,不然亲戚朋友面前,脸上挂不住。”

我妈连连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秀兰你有什么章程,就说出来,我们听着。”

“别的都好说,主要是‘三转一响’得凑一凑。”王婶伸出手指,开始比划,“手表、缝纫机、收音机,还有……一辆凤凰牌的自行车!”

“凤凰牌自行车”五个字一出口,我妈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那个年代,一辆凤凰牌或者永久牌的自行车,要一百七八十块钱,还得凭票购买,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的紧俏货。对我家来说,这绝对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我爸在一旁默默地抽着烟,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王婶似乎没看到我爸妈脸上的为难,继续说道:“我知道这自行车不好买,但这是个脸面问题。你想想,以后晓芳嫁过来,上下班总不能老走路吧?有辆新自行车,骑出去多气派!再说了,这也是给你们老陈家添置家当不是?”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句句在理,却让我心里那点不舒服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饭后,送走王婶,我妈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这王婶,看着热心肠,算盘打得可精!”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小声嘀咕,“一张口就是凤凰牌自行车,她当咱家是开银行的啊?”

我爸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叹了口气:“卫东在厂里,倒是能想办法搞到票。就是这钱……得去借了。”

那一晚,我听见爸妈在房间里算了半宿的账。听着他们压低声音的争论和一声声的叹息,我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第二天,我找到王晓芳,想跟她谈谈。我们约在厂里的小花园,四周无人。

“晓芳,自行车的事,跟你说过了吧?”我开门见山。

“说了呀。”她点点头,脸上还带着笑意,“我妈也是为了我好,想让我在姐妹们面前有面子。卫东哥,你不会觉得我妈的要求太过分了吧?”

看着她天真的眼神,我准备好的一肚子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我能说什么?说太算计了?说我家拿不出这笔钱?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委婉地表达了我的难处:“不是过分,只是……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有点困难。”

王晓芳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我知道。可结婚不就这么一次吗?我妈说,彩礼要得越高,才说明男方家越重视。要是随随便便就娶回家,以后肯定不被珍惜。”

她说的,是那个年代普遍的观念。我无法反驳,却感到一阵无力。我发现,在这些事情上,她和她母亲的想法,几乎是完全一致的。

我们的第一次分歧,就这样产生了。虽然没有争吵,但彼此之间明显有了一层隔阂。

接下来的几天,我四处托人,求爷爷告奶奶,总算搞到了一张自行车票。然后,我爸拉下老脸,去跟几个老战友借钱,东拼西凑,总算凑够了买车的钱。

当我把一辆崭新的、锃光瓦亮的凤凰牌自行车推到王晓芳家门口时,王婶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她绕着自行车转了好几圈,用手摸了又摸,嘴里不停地赞叹:“哎呀,还是我们家卫东有本事!这车子,多漂亮!晓芳,你可真有福气!”

王晓芳也很高兴,推着车子在院子里骑了一圈又一圈,银铃般的笑声传出很远。

看着她们母女俩开心的样子,我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辆用我父母的养老钱和低声下气的借款换来的自行车,像一座沉重的山,压在我的心上。

我开始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王婶之所以这么急切地把女儿嫁给我,真的是因为看中了我这个人吗?还是看中了我的技术员身份,我那份稳定的工资,以及我这个看起来“老实好拿捏”的性格?

那句“肥水不流外人田”,现在回想起来,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敲打我的神经。

她所谓的“肥水”,到底指的是我陈卫东这个人,还是我背后所代表的那些可以被算计的价值?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它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了我和王晓芳的感情里。

第4章 窗户纸捅破了

凤凰牌自行车的事情,像一道深深的裂痕,出现在我和晓芳看似美满的感情里。虽然表面上我们依旧是人人羡慕的一对,但我心里那根刺,却越扎越深。

订婚的日子定了下来,就在半个月后。两家人都在忙着准备,我却越来越沉默。我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王婶,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我都会在心里反复琢磨,试图找出她“算计”的证据。

人一旦有了偏见,看什么都会变味。

王婶来我家商量订婚宴的菜单,说要多上几个硬菜,不能小气;我听着,就觉得她是在趁机占便宜。王婶拉着我妈去扯布料,给晓芳做新衣服,挑的都是最贵的料子;我看着,就觉得她是在压榨我们家。

我的疑虑和抵触情绪,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我和晓芳的关系。她察觉到了我的冷淡,几次问我怎么了,我都用“工作太累”搪塞过去。

我们之间的对话越来越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订婚的前一个星期,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了。

那天晚上,王婶又一次登门。这次,她带来了一个更让我震惊的要求。

她把我爸妈和我叫到一起,表情严肃地说:“亲家,有件事,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你看咱们卫东和晓芳,马上就要订婚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这两个孩子都还年轻,花钱大手大脚的,不知道攒钱。”王婶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身上,“所以我想,等他们结了婚,小两口的工资,能不能先交给我保管一段时间?”

“什么?”我妈第一个叫了出来,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爸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去。

我更是感觉一股血直冲脑门。工资上交?这算什么?把我们当成三岁的孩子吗?

王婶似乎早就料到我们会有这种反应,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你们别误会,我不是要贪图他们的钱。我就是怕他们乱花,想帮他们攒着。等以后他们要买大件,或者生了孩子,我再一分不少地拿出来给他们。我这可都是为了他们好啊!”

“为了他们好?”我再也忍不住了,从椅子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从自行车,到现在的工资,所有积压在心里的怀疑、愤怒和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我死死地盯着王婶,一字一句地质问道:“王婶,你到底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是不是从我相亲失败那天起,你就盘算好了这一切?看我老实,工作稳定,就想把我们家吃干抹净?”

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爸妈都惊呆了,他们从没见过我发这么大的火。

王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大概也没想到,我这个平时闷声不响的老实人,会突然说出这么伤人、这么不留情面的话。

“卫东!你怎么跟你王婶说话呢!”我妈反应过来,赶紧过来拉我。

我甩开她的手,眼睛依旧像刀子一样盯着王婶:“我说的有错吗?从一开始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到后来的凤凰牌自行车,再到现在的工资上交!哪一件不是算计?你敢说你心里没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我……”王婶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嘴唇哆嗦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我那是为了晓芳好……我……”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拍着大腿:“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好心好意为孩子们着想,倒成了算计了!我这寡妇当得不容易,辛辛苦苦把女儿拉扯大,就想让她嫁得好一点,我有什么错啊!”

她的哭声尖锐而凄厉,把整个屋子都搅得不得安宁。

我看着她痛哭流涕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同情,只有一种捅破窗户纸后的快感和冰冷的失望。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妈?卫东哥?你们在……吵什么?”

我们回头一看,王晓芳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袋苹果。她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不解。她显然是听到了刚才的争吵。

看到女儿来了,王婶哭得更凶了,指着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晓芳……你来得正好!你听听……你听听这陈卫东说的是什么话!他说我是卖女儿!说我算计他们家!”

王晓芳的目光转向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受伤。

“卫东哥,你……你真的是这么想我妈的?”

我迎着她的目光,心一横,把所有的话都倒了出来:“是!我就是这么想的!晓芳,你敢说提这些要求的时候,你一点都不知道吗?你们母女俩,是不是早就商量好了?”

“陈卫东!”王晓芳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把手里的苹果重重地摔在地上,苹果滚了一地。

“你混蛋!”她冲我吼道,眼泪夺眶而出,“我妈是为了谁?她还不是怕我嫁过去受委屈!凤凰牌自行车怎么了?别人家嫁女儿都有,凭什么我就不能有?我妈想帮我们管钱又怎么了?她那是怕我们不会过日子!你怎么能把她的心意想得那么龌龊?我看错你了!我真是看错你了!”

她哭着说完,转身就跑了出去。

“晓芳!晓芳!”王婶也顾不上哭了,追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和一地的狼藉。

我爸重重地叹了口气,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卫东,你这次……话说得太重了。”

我妈坐在椅子上,默默地流着眼泪。

我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像。心里那股爆发后的快感,迅速被巨大的空虚和悔恨所取代。

我知道,我说的话太伤人了。我也知道,这门亲事,可能就这么被我亲手给毁了。

窗户纸是捅破了,可露出来的,却是一片无法收拾的废墟。

第5章 冷静后的谈话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和王晓芳陷入了彻底的冷战。

我们谁也没有联系谁。厂里和供销社离得不远,但我们再也没有在下班的路上“偶遇”过。我推着自行车走在曾经和她并肩走过的路上,感觉那条路从来没有那么长,那么空旷过。

厂里的风言风语很快就传开了,说我陈卫东把媒人的女儿给“踹”了,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听着这些话,心里堵得难受,却一句话也辩解不出来。

那几天,我整个人都丢了魂。白天在车间里,对着图纸发呆,好几次都差点出了差错。晚上回到家,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眼前总是浮现出晓芳流着泪、满脸失望的样子。

我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当初的冲动,后悔自己说了那么重的话。

我一遍遍地问自己,王婶的要求,真的就全是算计吗?或许,就像晓芳吼出的那样,那只是一个母亲用错了方法的爱和担忧?而我,却用最恶毒的揣测,把它定义为了一场交易。

我妈看渐消沉,也急得不行,几次三番地劝我:“卫东啊,要不……你去跟晓芳道个歉吧?妈看得出来,那姑娘是个好姑娘,她是真心喜欢你的。别为了一点小事,错过了一辈子的姻缘啊。”

去道歉?我怎么去?我说了那么伤人的话,她还会原谅我吗?

就在我备受煎熬,犹豫不决的时候,王晓芳却主动来找我了。

那是一个傍晚,我刚下班回家,就看见她站在我家门口的那棵大槐树下。她穿了一件蓝色的布拉吉,人瘦了一圈,眼睛也有些红肿,看起来很憔悴。

我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她看到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笑,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们隔着几米的距离,相顾无言。

最终,还是她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陈卫东,我们能……谈谈吗?”

我点点头,推着车,带她去了我们第一次谈心的那条小河边。

我们在河边的石凳上坐下,依旧是沉默。晚风吹过,河面上泛起粼粼的波光,映着我们两个同样沉重的脸。

“对不起。”

“对不起。”

我们几乎是同时开口。说完,又都愣住了。

我看着她,鼓起勇气说:“晓芳,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说那些话,我太冲动了,伤了你,也伤了王婶。对不起。”

她的眼圈又红了,摇了摇头:“不,你也有你的道理。那天回去之后,我也想了很多。我跟我妈……大吵了一架。”

我心里一惊。

“我把你的话,原封不动地学给了她听。”晓芳的声音很轻,却像小锤子一样敲在我的心上,“我问她,她到底是不是觉得你老实好欺负,是不是就是想从你家多捞点好处。我妈当时就哭了,哭得比在你家那天还伤心。”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情绪。

“然后,她才跟我说了实话。”晓芳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我爸走得早,我妈一个人拉扯我和我弟王强长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眼。我弟……你也知道,不争气,整天游手好闲。我妈就怕我嫁得不好,怕我以后也吃她那样的苦。她总觉得,只有手里攥着钱,攥着东西,心里才踏实。”

“她说,她之所以看上你,一开始确实是因为你工作好,人老实,她觉得这样的女婿靠得住,以后能帮衬家里一点。但是后来,她看你对我好,看我是真心喜欢你,她也是真心为你高兴的。”

“至于自行车和工资的事……她说,她就是想用这种方式,试探一下你和你家人的态度。她觉得,如果一个男人连这点要求都不愿意满足,那以后肯定也不会对我有多好。她说她方法笨,但心是真的……”

听着晓芳的讲述,我心里百感交集。王婶那张精明市侩的面孔背后,竟然藏着这样一份沉重而卑微的母爱。我一直以为自己在第二层,看透了她的算计,没想到她其实在第五层,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在为女儿的未来铺路。

我的那点自以为是的聪明和揣测,在这样笨拙的母爱面前,显得那么可笑和浅薄。

“卫东哥,”晓芳抬起头,眼睛里含着泪,却无比清澈地看着我,“我妈有她的问题,她爱我,但方式不对,太想控制我的人生。我那天冲你发火,也是因为我没站在你的角度想问题,只想着维护我妈。我们都有错。”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陈卫东,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我的态度。”

“我嫁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工资,也不是你的自行车。钱的事,我妈那边,我会再去跟她说清楚。以后的日子,是我们两个人过,钱我们自己管,家我们自己当。”

“她是我妈,我会孝顺她,我弟那边,我们力所能及地帮。但我们的家,必须我们自己做主。”

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

“你要是还信我,我们就一起想办法,把这个结解开。你要是……真的觉得我们不合适,不信我了,那……那就算了。”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在我面前哭过、笑过、吵过、闹过的姑娘。在这一刻,我才真正看清了她。她不是她母亲的附属品,她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坚持。她勇敢,坦诚,并且愿意为了我们的未来,去面对最复杂的家庭矛盾。

我还有什么理由去怀疑?我还有什么资格去退缩?

我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我信你。”我看着她的眼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道,“晓芳,我信你。我们一起想办法。”

她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但这一次,我知道,那是喜悦的泪水。

夕阳的余晖洒在我们身上,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知道,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那座冰山,终于开始融化了。

第6章 一场特殊的家庭会议

我和晓芳和好之后,心里都清楚,要让这件事彻底翻篇,光我们两个人达成一致还不够,必须解开两家父母的心结。

于是,在晓芳的提议下,我们决定组织一场“家庭会议”。

周日的上午,晓芳先是做通了她母亲的工作,然后拉着我,又叫上我爸妈,一起去了她家。

王婶家的气氛有些尴尬。她给我们倒了茶,但没怎么说话,眼圈还是红的,显然这几天也没过好。我爸妈也是一脸局促,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心里也紧张得不行,手心里全是汗。

晓芳把我们都请到桌边坐下,然后像个小大人一样,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

“爸,妈,叔,婶,”她先是规规矩矩地叫了一遍人,“今天请大家来,是我想把话说开,把咱们心里的疙瘩解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她先是转身对着王婶,深深地鞠了一躬。

“妈,对不起。前几天我不该跟您吵架,更不该说那些伤您心的话。我知道,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怕我受委屈。是我不懂事,没理解您的苦心。”

王婶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摆着手说:“不怪你,不怪你,是妈……是妈做得不对。”

晓芳扶着她母亲坐下,然后又转向我的父母,同样是微微弯腰:“叔,婶,也对不起。我妈之前提的要求,给你们添了很大的麻烦,让你们为难了。我替我妈,向你们道歉。”

我爸妈连忙说:“使不得,使不得,孩子,这不关你的事。”

做完这一切,晓芳才站直了身体,目光坦然地看着所有人,也看着我。

“但是,”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坚定起来,“妈,有些话,我今天必须说清楚。我和卫东以后是要过一辈子的,我们想自己当家做主。我们的工资,我们想自己管,自己规划怎么花。自行车的事,我们知道您是为我好,想让我有面子,但我们更想靠自己的努力去挣来这一切,而不是给叔叔阿姨增加负担。”

她顿了顿,看着王婶的眼睛,继续说:“您是我妈,卫东的爸妈也是我爸妈。以后我们结了婚,肯定会孝顺你们四位老人。弟弟那边,只要我们有能力,也一定会帮衬。但是,妈,您得学着放手,相信我和卫东,我们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这一番话,她说得不卑不亢,有理有据。既表达了对母亲的理解和歉意,又清晰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底线。

我站在她身边,心里充满了敬佩和感动。我一直以为她是个活泼开朗、有点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却没想到,在关键时刻,她比谁都拎得清,比谁都勇敢。

王婶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默默地抹着眼泪。她大概是第一次看到女儿如此郑重其事地跟她“谈判”,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接受,但更多的是一种女儿长大了的震撼。

这时候,我妈站了起来,走到王婶身边,拉住了她的手。

“秀兰,”我妈的语气特别诚恳,“晓芳这孩子,说得对。是我们做父母的,有时候想得太多,管得也太多。其实啊,儿孙自有儿孙福。”

“你放心,”我妈拍着王婶的手背,一字一句地说,“以后晓芳嫁到我们家,我绝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我没有闺女,我就把她当成我的亲闺女待。他们小两口的日子,就让他们自己过去。我们做老的,在旁边看着,帮衬着,就行了。”

我爸也站起来,对着王婶点了点头:“亲家母,卫东那天说话是冲动了点,我替他给你赔不是。但他也是个实诚孩子,没什么坏心眼。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好好商量,别伤了和气。”

看着眼前的情景,我也赶紧走上前,对着王婶,真心实意地鞠了一躬:“王婶,对不起,请您原谅我。”

一场剑拔弩张的家庭危机,就在晓芳的智慧和我父母的通情达理中,渐渐化解了。

王婶看着态度坚决的女儿,又看看诚恳的我们一家人,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擦干眼泪,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笑容,有点无奈,又有点释然。

“罢了,罢了,”她摆摆手,“儿大不由娘。你们年轻人的事,以后我不管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她虽然这么说,但我知道,她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

最后,关于彩礼,我们重新商量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自行车还是要买的,但钱由我和晓芳一起想办法,先从我的工资里扣,剩下的,等结婚后我们俩一起慢慢还。至于订婚宴,一切从简,不铺张浪费。

那天的午饭,是在王婶家吃的。虽然只多了几个家常菜,但气氛却前所未有的融洽。两家的老人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我和晓芳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一天,我深刻地体会到,家,从来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而是一个讲爱、讲理解、讲包容的地方。当所有人都愿意各退一步,用真心去沟通时,再大的矛盾,也终有化解的一天。

第7章 新生活

那场特殊的家庭会议之后,我们两家的关系真正进入了蜜月期。王婶像是变了个人,不再提那些让人为难的要求,反而时常做了好吃的就让晓芳给我送来,对我这个“准女婿”的态度,比以前更热络了。

我们的婚礼办得简单而热闹。没有凤凰牌自行车当彩礼,我们买了一辆普通的飞鸽牌,是我和晓芳一起去挑的。婚礼那天,我骑着这辆崭新的自行车,载着穿着红嫁衣的晓芳,穿过了小城的大街小巷。车轮滚滚,晓芳坐在后座上,紧紧地抱着我的腰,笑声像风铃一样,洒了一路。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温馨。我们住在厂里分的单身宿舍里,虽然空间不大,但被晓芳收拾得井井有Tiao。她真的是一个会过日子的好妻子,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很快,我们就攒下了一笔不小的积蓄。

我们兑现了当初的承诺。每个月,都会给双方父母送去一些生活费和日用品。对于晓芳的弟弟王强,我们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帮助。我托关系帮他在一个修车铺找了份学徒的工作,虽然挣得不多,但好歹让他有了正经事做,不再游手好闲。

王婶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她嘴上还是爱唠叨,但对我的态度,那是实打实的好。每次我们回家吃饭,她都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摆到我面前。有时候厂里发了什么福利,她比我妈还上心,总要打电话来问。

有一年冬天,我得了重感冒,发高烧,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那段时间,晓芳要上班,还要照顾我,忙得团团转。王婶知道了,二话不说,每天熬了鸡汤,用保温桶装着,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送到医院来。她一边絮絮叨地数落我不知道爱惜身体,一边用勺子把滚烫的鸡汤吹凉,一勺一勺地喂我喝。

病房里同住的病友都羡慕地说:“你这个丈母娘,比亲妈还亲啊!”

我喝着那碗浓浓的鸡汤,心里暖烘烘的。那一刻,我才真正从心底里,彻底原谅了她当初的那些“算计”。

后来,我们的儿子出生了,家里更热闹了。王婶和我妈抢着带孩子,两个老太太从“亲家”变成了“战友”,关系好得不得了。

再后来,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了我们这个小城。我抓住了机会,从厂里辞职,和朋友合伙开了个小小的机械加工厂。创业的日子很苦,但晓芳一直坚定地站在我身后。最难的时候,她把我们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还把她母亲给她的金镯子也当了,对我说:“卫东,你放心大胆地干,赔了,大不了我养你!”

凭着这股劲,我们的厂子慢慢走上了正轨,日子越过越红火。我们换了大房子,买了小汽车,成了别人眼中的“成功人士”。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儿子已经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庭。我和晓芳也步入了晚年。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和晓芳坐在阳台的摇椅上,看着楼下嬉戏的孩子们。我突然想起了往事,笑着问她:“晓芳,你还记得吗?当年说的那句‘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眼角的皱纹像一朵绽放的菊花。

“怎么不记得?就因为那句话,你差点就不要我了。”她白了我一眼,眼神里却满是笑意。

“说实话,”我握住她粗糙但温暖的手,“我花了小半辈子,才真正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是啊,小半辈子。我才终于懂得,王婶那句听起来充满市侩和算计的话里,包裹着的,是一个在底层挣扎了一辈子的寡母,对女儿未来最深沉、最笨拙的爱与期盼。她所谓的“肥水”,不是我的工资,也不是我的铁饭碗,而是她眼中一个能让女儿依靠、能给女儿幸福的“好人”。她只是用了一种最原始、最功利的方式,来捍卫她认为的幸福。

那个年代的父母,大多如此。他们不懂得如何用温情脉脉的方式表达爱,他们只会用最朴素、最实际的行动,去为子女的未来铺路,哪怕那条路,铺得有些硌脚,有些难看。

我很庆幸,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因为一句猜忌,就转身离开;庆幸晓芳的勇敢和坚持,让我们没有错过彼此;更庆幸我们最终选择了沟通与理解,而不是对立与指责。

生活就是这样,充满了误解和考验。但只要心中有爱,愿意为对方多想一步,再硬的坚冰,也终有融化的一天。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我看着身边相伴了半生的妻子,心里充满了感恩。这辈子,能娶到王婶家的这块“肥田”,真是我陈卫东,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