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儿子给我转180,给岳母转8万,我把学区房卖了他傻眼
发布时间:2025-10-23 00:56 浏览量:3
当我把那套学区房的过户合同签完字,从中介所里走出来时,我儿子陈立昂正好打来电话。电话那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问我晚上想吃什么,他下班带回来。
我握着那份还带着油墨香气的合同,手心有些潮湿。看着马路上穿梭的车流,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整整十五年。从陈立昂上小学起,为了他能进市里最好的实验小学,我跟老伴张岚就从宽敞明亮的三居室里搬了出来,住进了这套离学校一墙之隔,却只有六十平米,终年不见阳光的老房子。我们当时说好了,这只是暂时的,等孩子上了大学,我们就搬回去。
可后来,他大学毕业要结婚,婚房得是新的,那套三居室就成了他的新房。我跟张岚说,没事,等他们有了孩子,要我们带,我们再搬回去。再后来,孙子童童出生了,亲家母主动揽下了带孩子的活,我跟张岚依旧守着这套老房子。三年前,张岚走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那把我们曾经搬回来养老的念想,也随着她的离去,彻底断了。
我以为我的人生就会在这间昏暗的老屋里,在日复一日的等待和守望中,慢慢走向终点。直到那个除夕夜,手机上“叮”的一声轻响,彻底改变了这一切。
这一切的引信,其实都埋在了那个除夕夜。
第1章 一百八十块的年味
北方的冬天,天黑得早。才刚过五点,窗外就已经灰蒙蒙一片,只有远处高楼的点点灯光,提醒着今天是除夕。
我把最后一道清蒸鲈鱼从锅里端出来,小心翼翼地摆在餐桌正中央,旁边是早就炖得软烂脱骨的红烧肉、炸得金黄酥脆的带鱼,还有几样爽口的凉菜。八个菜,不多不少,都是陈立昂从小到大爱吃的。张岚在世时,总说我太惯着他,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当孩子养。我只是笑笑,不反驳。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不惯着他惯着谁呢?
厨房的窗户起了厚厚一层雾,我用袖子擦了擦,能看到楼下小路上,三三两两的人提着年货,脚步匆匆地往家赶。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一股饭菜的香气和团圆的暖意。
“爸,我们到楼下了!”
电话响了,是儿媳林慧打来的。我赶紧应了一声,解下围裙,快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一条缝,好让他们一上来就能进屋。
很快,楼道里就传来了孙子童童清脆的笑声和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噔噔噔”的响声。
“爷爷!新年快乐!”门一推开,六岁的童童就跟个小炮弹似的冲了进来,一把抱住我的腿。
“哎,童童也新年快乐!”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把他冰凉的小手揣进我温暖的掌心里。
陈立昂和林慧跟在后面,手里大包小包提了不少东西。
“爸,忙活一上午了吧。”陈立昂换着鞋,额头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他是一家互联网公司的部门主管,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眼下的黑眼圈比我还重。
“不累不累,一年就这么一回,快洗手吃饭。”我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堆在沙发上。那张老旧的皮沙发,还是他们结婚时从大房子里淘汰下来的,坐上去会发出“嘎吱”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岁月的疲惫。
林慧是个得体的姑娘,在银行工作,永远都收拾得干净利落。她放下包,很自然地走进厨房,帮我盛饭拿碗筷,嘴里说着:“爸,辛苦您了,每年都让我们回来吃现成的。”
“一家人,说什么辛苦。”我心里暖烘烘的。
饭菜上桌,热气腾腾。童童坐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地讲着幼儿园的趣事。陈立昂和林慧一边给他夹菜,一边聊着公司年终奖和过年的各种人情往来。我默默地听着,时不时给孙子剔一根鱼刺,给儿子夹一块他最爱的红烧肉。
屋子不大,但因为有了他们,瞬间就显得拥挤而温暖。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喜庆的音乐和笑声充斥着小小的客厅。我看着儿子、儿媳和孙子,觉得这十五年的坚守,都是值得的。张岚要是能看到这一幕,该有多高兴啊。
吃到一半,陈立昂的手机响个不停,都是工作群和朋友群里拜年的消息。他划拉着手机,头也不抬地对我说:“爸,我先给您转个过年钱,图个吉利。”
“我这有钱,你不用给我转。”我连忙摆手。我的退休金虽然不多,但日常开销足够了。
“哎呀,应该的。”他说着,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
很快,我的手机“叮”的一声,进来一条微信消息。我没戴老花镜,眯着眼凑近了看。
是陈立昂的转账。
金额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180.00元。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爸,新年快乐,祝您身体健康!
一百八。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不疼,但很清晰。
我拿着手机,愣了片刻。或许……是输错了吧?少了个零?或者两个零?现在的年轻人,不都喜欢发个888、666图吉利吗?180,这是什么说法?要发发?
“怎么了,爸?”林慧见我半天没动静,关切地问了一句。
“哦,没事没事。”我赶紧回过神来,把手机屏幕按灭,揣回兜里,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收到了,谢谢立昂。”
我没有点那个接收按钮。那个橙色的方框,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刺眼。
陈立昂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我的异样,他还在低头回复着消息,嘴里应付着:“嗯,应该的。”
一顿年夜饭,后半场我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电视里的相声小品,好像也没那么好笑了。童童的笑声,似乎也隔着一层什么,传不到我耳朵里。
我看着眼前这个我一手带大的儿子,他穿着体面的羊毛衫,手腕上戴着我叫不上牌子的手表,谈论的是几十上百万的项目和复杂的职场关系。他离我的世界,好像越来越远了。
或许,是我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想法了。一百八,可能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好寓意吧。我这样安慰自己。钱多钱少,不就是个心意吗?儿子还记得给我这个老头子转账,已经很好了。
吃完饭,他们一家三口没有多待。林慧说初一要去她娘家拜年,得早点回去准备东西。我把早就打包好的饺子和几样他们爱吃的菜让他们带上,送到门口。
“爷爷再见!”童童在电梯口冲我挥手。
“路上开慢点。”我叮嘱道。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他们的身影和声音。楼道里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声控灯微弱的光。
我回到屋里,看着杯盘狼藉的餐桌,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冷清。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屋子,一下子空得让人心慌。
我重新掏出手机,点开微信,那个180元的转账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点下去。
第2章 一墙之隔的八万块
大年初一,我起得很早。按照惯例,煮了饺子,给张岚的遗像前也摆了一碗,上了三炷香。缭绕的青烟里,她还是照片里那样,温和地笑着。
“张岚啊,你说,我是不是太多心了?”我对着照片喃喃自语,“立昂长大了,有自己的家了,我该知足的。”
一整个上午,我都在回复亲戚朋友的拜年信息。大家发来的红包,我一个个点开,有十几块的,也有上百的,我都乐呵呵地收下,再一一回过去。唯独陈立昂那个180的转账,我始终没有动。它就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下午,阳光难得地好了些,斜斜地照进窗户,在地板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我搬了把椅子坐在那里,捧着一杯热茶,打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间,电话响了,把我惊醒。是林慧打来的。
“爸,您在家呢?”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
“在呢,怎么了?”
“童童的那个小天才手表,好像落在您沙发上了,他非要,我们现在过来取一下,方便吗?”
“方便方便,你们来吧。”
挂了电话,我赶紧起身,在沙发垫的缝隙里找到了那个蓝色的儿童手表。没过二十分钟,门铃就响了。
开门的是陈立昂,林慧和童童跟在后面。
“爸,不好意思,又来麻烦您。”陈立昂有些歉意地说。
“说这客气话干嘛。”我把手表递给童童,小家伙拿到后立马喜笑颜开。
“进来坐会儿吧,喝口水。”我招呼他们。
“不了爸,我们还得去趟我妈那儿。”林慧笑着说,“我妈那边的亲戚今天下午过来,我们得过去帮忙招呼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我点点头。
他们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意思。正说着话,林慧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接了起来,语气变得格外亲热:“妈……对,我们正准备过去呢……什么?哦哦,好好好,我知道了……您别急,钱的事我们来想办法,您身体要紧……嗯,立昂在旁边呢。”
说着,她把手机递给了陈立昂,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我妈。”
陈立昂接过电话,表情也严肃起来:“喂,妈……嗯,林慧都跟我说了。您放心,舅舅那边的事要紧。钱您别愁,我来想办法……多少?八万是吧?行,我今天下午就给您转过去。您可千万别上火,多大的事儿啊,有我们呢……行行行,那一会儿见了面再说。”
他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林慧,眉头微微皱着。
八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子弹,瞬间击中了我的耳膜,嗡的一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陈立昂和林慧低声交谈着什么,似乎在商量钱怎么凑。他们的表情那么自然,语气那么理所当然,就好像八万块钱,不过是一个随口就能应承下来的数字。
而我,昨天晚上,还在为那一百八十块钱,翻来覆去地给自己找理由,劝自己不要多心。
原来,不是他没有,只是不给我。
原来,不是他不懂人情世故,只是对我不讲究罢了。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这十五年来,我住在这间阴暗潮湿的老房子里,省吃俭用,把最好的都留给他。我以为这是父爱,是理所应当的付出。可在他眼里,我这个父亲,或许就只值一百八十块钱。
我的心,像是被泡进了冰水里,从里到外,一片冰凉。脸上却还维持着僵硬的微笑。
“那……你们快去吧,别让亲家母等着急了。”我的声音有些干涩,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好的,爸,那我们先走了。”陈立昂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了我一眼,但也没多想,拉着童童的手就转身下了楼。
门再次关上,屋子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阳光已经移走了,地板上那块明亮的光斑消失了,整个房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昏暗。
我慢慢地走到沙发边,缓缓坐下。那“嘎吱”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掏出手机,点开和陈立昂的聊天框。那个180元的转账邀请,24小时后就会自动退回。
我看着它,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点开了通讯录,找到了一个许久没有联系的号码,拨了过去。
“喂,是小王吗?我是陈卫国……对,你王叔。跟你打听个事儿,我那套学区房,现在市场行情怎么样?”
第3章 压垮骆驼的稻草
小王是我以前单位同事的儿子,现在是一家大型房产中介的金牌经纪人。他接到我的电话,显然有些意外,但职业素养让他很快进入了状态。
“陈叔?您那套房子?实验小学和一中双学区,正经的学区房啊!现在可是抢手货,价格一直很坚挺。您是想……出手?”小王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兴奋。
“嗯,想卖了。”我的声音很平静。
“那太好了!叔,您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您那房子户型好,楼层也合适,只要价格合理,一个月之内肯定能给您卖掉。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我带个同事过去拍几张照片,做个房源登记?”
“随时都可以,我一直都在家。”
“好嘞!那我明天上午就过去!”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那块堵着的石头,好像松动了一些。
我不是在赌气。
当“八万”那个数字从陈立昂嘴里那么轻易地说出来时,压在我心头多年的那点不甘、委屈和自我欺骗,就如同大坝决堤,瞬间崩塌了。
我想起了张岚。
她还在世的时候,身体就不太好,有风湿病,一到阴雨天,腿就疼得厉害。这栋老楼没有电梯,暖气也不好,冬天屋里跟冰窖似的。她常常坐在窗边,羡慕地看着对面新小区里那些在楼下花园里晒太阳的老太太。
她不止一次跟我念叨:“老陈,等立昂结了婚,我们就搬回大房子去吧。那边有电梯,阳光也好,我想到楼下走走也方便。”
我每次都答应她:“快了,快了。”
可这个“快了”,直到她闭上眼,也没能实现。
有一年冬天,她风湿犯得特别厉害,半夜疼得睡不着。我跟陈立昂说,能不能让我们先搬回去住一个冬天,他那套新房空着也是空着。
陈立昂当时正在热恋期,和林慧感情正浓。他有些为难地说:“爸,那房子是准备当婚房的,林慧家里人要是知道我们住进去了,怕是会觉得我们不尊重她。要不……我给你们买个好点的电暖气吧?”
后来,他确实买了个电暖气送过来,花了一千多块。张岚嘴上说着“儿子孝顺”,可我知道,她那天晚上,背着我偷偷抹了眼泪。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提过搬回去的事。
这些陈年旧事,我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可此刻,它们却像电影画面一样,一幕一幕地在我脑海里回放,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
我为了儿子,委屈了妻子一辈子。现在,妻子走了,我还要继续委屈自己吗?
凭什么?
凭什么我守着这套为他前途铺路的老破小,他却心安理得地住着本该属于我和他母亲的宽敞三居室?
凭什么他的岳母一句话,他就能毫不犹豫地拿出八万块,而对我这个老父亲,一百八十块钱就打发了?
我不是计较那点钱。我计较的是,在他心里,我到底被摆在了哪个位置?
这个家,我付出了一辈子,到头来,却像个外人。
晚上,陈立昂大概是忙完了岳母家里的事,给我打了个电话,语气轻松了不少。
“爸,吃了吗?”
“吃了。”
“今天下午不好意思啊,我岳母那边出了点急事,急着赶过去,没在您那多待。”他主动解释道。
我“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冷淡,顿了顿,又说:“爸,您是不是……因为那个红包的事不高兴了?一百八,就是图个吉利,‘要发发’嘛,现在年轻人都这么玩。”
原来,他还记得。他还知道找个理由来解释。
我心里冷笑一声。真是个好寓意啊。把我“发”到这六十平米的老房子里,一住就是十五年。
“没有,你想多了。”我淡淡地说,“那边的事,要紧吗?”
我还是想再给他一次机会。我想听听,他会怎么说。
“嗨,也不是什么大事。”陈立昂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是林慧她弟,做生意赔了点钱,周转不开。我岳母心疼儿子,又不好意思直接跟我要,就找了个借口。都是一家人,能帮就帮一把呗。再说了,林慧她妈一个人拉扯大两个孩子也不容易,现在就指望我们了。”
“你岳母不容易,那我呢?我和就容易吗?”这句话到了嘴边,我又咽了下去。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在他心里,孰轻孰重,早已经分得清清楚楚。
“爸,您这边不是有退休金,还有房子住着,什么都不缺嘛。”陈立昂终于说出了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我岳母那边不一样,她没什么收入,手里也没什么积蓄,我们不多帮衬着点,她日子过不下去。”
什么都不缺?
我缺的,从来就不是钱。
我缺的,是尊重,是体谅,是为人子的那份真心。
“立昂,”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你还记不记得,你上小学的时候,我和为什么搬到这里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
“你还记不记得,临走前,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电话那头依旧沉默。
“你都忘了。”我替他说了出来,声音里带着一丝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忘了是怎么在这间又冷又潮的屋子里,熬过一个又一个冬天的。你也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们,等你有出息了,就让我们搬回大房子,好好享福。”
“爸,您怎么突然说这些?”陈立昂的语气有些慌乱,“都过去多少年了。我现在不是也挺好的吗?您和我妈的付出,不都值了吗?”
值了?
用张岚的健康,用我十五年的光阴,换来他一句“挺好的”,换来他心安理得地把我们抛在脑后,去为他的岳母一家“遮风挡雨”?
“立昂,那套房子,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爸,您说这个干什么?”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警惕。
“没什么,我就是提醒你一下。”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这个春节,真冷啊。
第4章 合同签下的那一刻
第二天上午,小王准时带着一个摄影师来了。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与我这间陈旧的小屋显得格格不入。
“陈叔,您这房子位置是真好,就是装修老了点。”小王在屋里转了一圈,很专业地给出了评价,“不过没关系,买学区房的,主要看中的是名额,大部分买了之后都会重新装修。您看,咱们挂牌价定在320万,您觉得怎么样?”
三百二十万。
我心里盘算了一下。这笔钱,足够我在一个环境好点的小区,买一套带电梯的小两居,还能剩下不少,作为养老的本钱。
“行,就按你说的办。”我点了点头。
“好嘞!那您把房产证和身份证给我,我去做个登记。您放心,我手里正好有几个诚心想买的客户,我先给他们推荐。”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小屋变得异常热闹。小王带着一波又一波的看房客,进进出出。他们大多是年轻的夫妻,带着一脸的焦虑和期盼,仔细地询问着学区名额有没有被占用,户口什么时候能迁走。
我像一个局外人,坐在那张嘎吱作响的沙发上,看着这些为了孩子前途奔波的年轻父母,仿佛看到了十五年前的自己和张岚。
人生,真是一个又一个的轮回。
陈立昂没有再给我打电话。或许,他觉得我在说气话,过几天就好了。又或许,他忙着处理岳母家的事情,根本无暇顾及我这个“什么都不缺”的老父亲。
直到一个星期后,小王兴冲冲地给我打来电话。
“陈叔!大喜事啊!您那房子,有个客户看中了!全款!价格就在320万,一分钱没砍!就一个要求,尽快过户,他们家孩子等着上学用。”
我握着电话,手心微微出汗。
“好。”我只说了一个字。
“那咱们约个时间签合同?客户那边随时都可以。”
“就今天下午吧。”我不想再等了,夜长梦多。
下午两点,在中介公司的会客室里,我见到了买家。是一对看起来很斯文的中年夫妻,他们反复确认了学区的相关事宜后,很爽快地在合同上签了字。
轮到我了。
小王把合同推到我面前,递给我一支笔。
我看着合同上“房屋买卖协议”那几个大字,有一瞬间的失神。这套房子,承载了我十五年的记忆,有我和张岚的辛劳,有对儿子未来的期盼。现在,我就要亲手把它卖掉了。
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的脑海里,闪过陈立昂小时候的样子,他趴在书桌上写作业,我跟张岚在一旁悄悄看着他。也闪过他长大后,第一次领工资,给我们买衣服的场景。
可是,更多的,是张岚在阴冷的冬天里咳嗽的声音,是她望着窗外羡慕的眼神,是陈立昂那句“爸,您什么都不缺”,是那刺眼的一百八十块,和那轻描淡写的八万块。
我拿起笔,笔尖在纸上悬停了片刻。
然后,我一笔一划,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陈卫国。
当我写完最后一笔,抬起头时,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没有想象中的不舍和难过,反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解脱。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谁的附属品,我只是陈卫国。我要为自己活一次。
签完合同,从中介所里走出来,外面的阳光正好。我眯着眼,抬头看了看天,觉得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立昂。
我划开接听键,把他那句“晚上想吃什么”听完,然后平静地告诉他:
“立昂,不用带了。我不在家。”
“不在家?您去哪了?”他有些疑惑。
“我刚把学区房卖了。”
电话那头,是长达十几秒的死寂。
我甚至能想象到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
“爸……您说什么?您开什么玩笑!”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颤抖和惊慌。
“我没开玩笑。合同刚签完,全款,320万。”我看着马路对面的银行招牌,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过几天,等房款到账,我就得搬家了。”
“为什么?!您为什么要把房子卖了?!您知不知道那房子对我们多重要!童童马上就要上小学了!”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等他吼完,才缓缓地开口:
“在你问我为什么之前,你不如先问问你自己,为什么。”
“你岳母家缺八万块,你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守着这套老房子十五年,过年就值一百八。立昂,你觉得,这公平吗?”
“那房子,是我的。我想卖,就卖了。”
第5章 迟来的对峙
我挂了电话,直接关了机。我知道,接下来会是一场暴风雨。但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我没有回家,而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一家餐厅,闻到里面飘出的饭菜香味,才发觉自己饿了。我走进去,点了一碗牛肉面,又要了一瓶啤酒。
很多年没有一个人在外面吃饭了。张岚在的时候,我们总是在家吃。她走了以后,我更是懒得开火,常常是馒头咸菜对付一顿。
热气腾腾的面条下肚,冰凉的啤酒滑过喉咙,一种久违的畅快感涌上心头。我不是在报复谁,我只是在为自己争取应有的权利和尊严。
等我慢悠悠地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楼道里的灯是暗的,我摸黑上了楼,刚走到家门口,就看到两个黑影靠在我的门上。是陈立昂和林慧。
看到我,陈立昂“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爸!您终于回来了!您到底想干什么!”
林慧也站起身,拉了拉他的胳膊,脸上带着焦急和一丝恳求:“爸,您别跟立昂一般见识,他就是太着急了。咱们有话好好说,先进屋,行吗?”
我面无表情地掏出钥匙,打开门,侧身让他们进来。
屋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我摸索着打开客厅的灯,昏黄的灯光下,陈立昂的脸色显得更加难看。
“爸,那合同能撤销吗?违约金多少?我们赔!”他开门见山,语气不容置疑。
我没理他,走到饮水机旁,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转身看着他。
“撤销不了。买家急着给孩子上学,已经走了加急流程。”
“您!”陈立昂气得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您怎么能这么自私!您有没有想过童童?他马上就要上小学了,没有这套房子,他去哪上学?您这不是毁了孩子的前程吗!”
“自私?”我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我自私?陈立昂,这十五年,我和住在这不见天日的老房子里,把最好的房子给你们当婚房,我自私吗?风湿疼得下不了床,想搬回去住一个冬天,你为了不让你未来的岳母家有想法,一口回绝,那时候,你怎么不提‘自私’两个字?”
“我辛辛苦苦一辈子,退休了,老伴也走了,就想过几天清净日子。你倒好,过年给我转一百八,转头给你岳母八万块。在你心里,我这个当爹的,连你岳母家一个远房亲戚都不如!现在,你反过来指责我自私?”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在陈立昂的心上。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些被他刻意忽略、早已遗忘的过往,被我血淋淋地揭开,摊在了他面前。
“爸,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终于挤出一句话,气势弱了下去,“我给您一百八,真是图个吉利,没别的意思。我岳母那边,是真的急用钱,她一个寡妇,我不帮她谁帮她?您这边,我看您什么都不缺……”
“又是‘什么都不缺’!”我打断他,提高了音量,“我缺!我缺一个能晒到太阳的阳台,缺一个不用爬楼的电梯,缺一个在我生病时能端茶倒水的儿子,更缺一份最起码的尊重!这些,你给过我吗?”
“你只看到你岳母不容易,你看到我和的不容易了吗?你只想着为你岳母一家遮风挡雨,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亲,也需要一个屋檐?”
林慧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她大概从来没见过我发这么大的火。她走过来,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
“爸,对不起,是我们错了。我们太忽略您的感受了。您别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得。房子的事,我们再想办法。您千万别动气。”
我看着林慧,心里叹了口气。这件事,她有责任,但根子在陈立昂身上。如果不是他一味地偏袒和“理所当然”,事情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立昂,我今天把话说明白。”我看着儿子,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这房子,我已经卖了。钱,是我的。我会用这笔钱,买一个我自己住得舒心的房子,剩下的,存起来养老,不给你们添任何负担。”
“至于童童上学的事,那是你的责任,不是我的。你既然有本事给你岳母八万块,就该有本事给你儿子解决上学的问题。”
“从今往后,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说完这些话,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我摆了摆手,转身向卧室走去。
“我累了,你们走吧。”
身后,是长久的沉默。
我没有回头。我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破碎,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但我也知道,长痛不如短痛。这个家,早就病了。现在,我只是亲手揭开了那块脓疮。
是疼,但或许,也是新生的开始。
第6章 新生与旧梦
接下来的日子,出乎意料的平静。
陈立昂和林慧没有再来找我。或许是我的决绝让他们意识到,这件事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又或许,他们正忙着为童童上学的事情焦头烂额。
房款很快就到账了。看着银行卡里那一长串数字,我没有太多的兴奋。钱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工具,一个能让我晚年活得更有尊严的工具。
我开始着手找房子。小王知道了我的需求,非常热心地帮我物色。我的要求不高:小区环境要好,绿化多;楼层不能太高,最好有电梯;面积不用大,七八十平米的小两居就足够;最重要的是,阳台要朝南,阳光要好。
最后,我在一个离公园不远的新小区,看中了一套房子。八楼,带电梯,两室一厅,还有一个宽敞的南向阳台。从阳台上望出去,能看到公园里大片的绿地和人工湖。
我几乎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那里。
签约、过户,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我用卖房款的一部分付了全款,剩下的钱,我办了个定期存款,心里踏实了许多。
搬家的那天,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找了家搬家公司,把这间老屋里为数不多的家当,一一打包。
东西真的不多。除了几件衣服和生活用品,剩下的,都是和张岚有关的记忆。她用过的缝纫机,我们结婚时的相册,她亲手织的毛衣……
我把那张嘎吱作响的旧沙发留下了。它太老了,也太沉重了,不适合带到新家去。就像那些沉重的过往,也该留在这里了。
搬家公司的卡车开走后,我最后一次环顾这间空荡荡的屋子。阳光从没有窗帘的窗户照进来,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我仿佛还能看到张岚坐在窗边发呆的影子,看到小小的陈立昂趴在地上玩积木的样子。
十五年,人生能有几个十五年?
我轻轻地关上门,把钥匙留在了门框上。再见了,我的前半生。
新家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屋子是精装修的,干净明亮。我把张岚的照片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照片里的她,笑得比以前更灿烂了。
下午,阳光透过落地窗,暖洋洋地洒在地板上,也洒在我的身上。我泡了一壶茶,搬了把藤椅,坐在阳台上。楼下,有孩子在嬉笑打闹,有老人在散步聊天。不远处的公园里,传来隐约的音乐声。
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傍晚,我正在厨房里研究新买的燃气灶,门铃响了。
我有些意外,打开门一看,门口站着的,是陈立昂。
他一个人来的,手里提着一个果篮,看起来有些憔悴,也有些局促。
“爸。”他叫了我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让他进了屋。
他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打量着我的新家,眼神复杂。
“您……这里挺好的。”他最终说。
“嗯,阳光好。”我给他倒了杯水。
我们相对而坐,一时无言。气氛有些尴尬。
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
“爸,对不起。”他低着头,声音很轻,“以前,是我混蛋,是我没良心。我总觉得您什么都不缺,总觉得您为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我把您的付出,当成了理所当然。”
“直到您把房子卖了,我才慌了。我去找中介,想把房子买回来,可人家根本不卖。我到处托关系,想给童童找个好学校,才发现有多难。我这才明白,您当年为了我,付出了多少。”
他抬起头,眼睛红了:“我妈走的时候,我没在身边。现在,我差点把您也给气走了。爸,我错了。”
说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我面前,像个孩子一样,眼泪掉了下来。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这么多年,我等的,不就是他这句话吗?
我没说话,起身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
他接过纸巾,擦了擦眼睛,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童童上学的事,解决了。”他继续说,“我把……我把咱们家那套三居室卖了。”
我愣住了。
“那套房子,本来就不是我的。”他苦笑了一下,“是我占了您和妈的位置。我用卖房的钱,在童童现在那个幼儿园附近,买了一套小点的学区房,剩下的钱,也够我们一家三口重新开始了。”
“林慧也支持我。她说,是我们欠您的。房子没了可以再挣,家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我从没想过,要把他逼到这个地步。我只是想让他明白一些道理。
“那你……以后怎么办?”我问。
“从头再来呗。”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里有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坚定,“爸,您放心,我长大了。以后,我会好好过日子,好好孝顺您。”
窗外,夜幕已经降临,城市的万家灯火,一盏盏亮了起来。
我看着眼前的儿子,这个我曾经以为已经陌生的男人,在经历了这场剧烈的家庭风波后,似乎在一夜之间,真正地成熟了。
或许,有些成长,注定要以疼痛为代价。
第7章 阳台上的新绿
那次谈话之后,我和陈立昂之间的那层冰,似乎开始融化了。
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只是逢年过节才出现,而是开始真正地走进我的生活。
他每周都会带着林慧和童童来看我,不再是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完成任务似的坐一会儿就走。他们会陪我聊聊天,林慧会帮我打扫卫生,陈立昂则会笨拙地跟着我学做两道菜。
童童很快就喜欢上了我的新家,尤其是那个大阳台。我买了很多花花草草,把阳台装点得绿意盎然。童童每次来,都喜欢拿着小喷壶,有模有样地帮我给花浇水。
有一次,陈立昂看着阳台上的一盆长势正旺的绿萝,若有所思地对我说:“爸,我记得妈以前也喜欢养这些。以前在老房子,那小窗台,放两盆花就满了,还总也长不好。”
我抚摸着绿萝肥厚的叶片,轻声说:“是啊,阳光不好,再好的花也养不活。人也一样。”
陈立昂沉默了,我知道,他听懂了。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却很安稳地过着。我开始享受我的退休生活,每天去公园里散散步,跟邻居下下棋,回家侍弄一下我的花草。我的生活里,不再只有对儿子的牵挂和等待,我有了属于自己的节奏和乐趣。
卖掉学区房这件事,像一场家庭地震,震碎了过去那个看似稳固,实则早已千疮百孔的家。但在废墟之上,我们都找到了自己新的位置,也重新建立起了一种更健康、更平衡的关系。
我不再是那个只会默默付出的父亲,我学会了表达自己的需求和不满。
陈立昂也不再是那个理所当然接受一切的儿子,他学会了反思、感恩和承担责任。
我知道,我们之间失去了一些东西,比如那套承载着几代人希望的房子。但我们也得到了一些更珍贵的东西,比如相互的理解和尊重。
这天下午,阳光依旧很好。我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看着童童在花丛间跑来跑去,陈立昂和林慧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陪我聊着家常。
林慧说:“爸,您这阳台真好,等我们以后买了新房子,也要弄个这么大的阳台。”
陈立昂笑着接话:“那得努力挣钱了。”
我看着他们,笑了笑,没有说话。
手机响了一下,是微信消息。我点开一看,是陈立昂发来的一个转账。
金额是8888元。
下面有一行小字:爸,天冷了,买件厚实点的羽绒服。密码是您生日。
我抬起头,看向他。他也正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和一点点的小心翼翼。
我笑了,这一次,我没有丝毫犹豫,坦然地点下了“接收”。
“谢谢儿子。”我说。
阳光透过阳台,洒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暖洋洋的。那盆新买的君子兰,在阳光下,悄悄地冒出了一个嫩绿的新芽。
我知道,这个家,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