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 月牙泉边的胡杨魂

敦煌城外百里，有片望不到头的沙海，沙海深处藏着一汪月牙泉，泉边立着棵三抱粗的胡杨树。当地人都说，这树是活了千年的神树，泉是能映出人心的仙泉，可敢靠近的人却少——传说泉边住着个“胡杨客”，专捡迷路旅人丢下的东西，也专管沙海里的不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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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队老把式陈十三，是少数敢常去泉边的人。他年轻时走丝路，曾在沙暴里丢了半队骆驼，眼看要渴死在沙丘后，是胡杨客救了他。那是个穿赭色短打的汉子，脸膛晒得像老树皮，手里总攥着把磨得发亮的铜壶，壶里的水倒出来带着胡杨的清苦味，喝下去却能解乏止渴。

“你守着这泉，图个啥？”那年陈十三躺在胡杨树下，看着汉子给泉边的骆驼喂水，忍不住问。

汉子没回头，指尖摩挲着铜壶上的纹路：“等个人，还件东西。”

陈十三追问，汉子却只望着远处的沙山，风卷着沙粒打在胡杨树叶上，沙沙响得像在说话。

这年秋天，陈十三带着新收的徒弟小满走商队。刚进沙海就遇上了黑沙暴，狂风裹着沙砾打在驼铃上，叮铃的声响都透着慌。陈十三心里发紧，拼着老命往月牙泉的方向赶，可等风停了，却发现小满和两峰驮着丝绸的骆驼不见了。

“师父，小满会不会……”跟来的伙计声音发颤。

陈十三抹了把脸上的沙，咬着牙往泉边跑：“找胡杨客，他能帮咱们。”

到了泉边，胡杨客果然在。他正蹲在泉边，手里拿着块半旧的银锁，锁上刻着个“满”字。陈十三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小满出生时戴的长命锁，前些天赶路时不小心掉在了沙里。

“他往西边去了，跟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胡杨客站起身，铜壶在手里转了个圈，“那女人是沙盗的眼线，专挑年轻旅人下手。”

陈十三急得直跺脚：“西边是黑风口，进去了就出不来啊！”

胡杨客却忽然笑了，指了指胡杨树上的疤：“我年轻时，也在黑风口丢过东西，丢了个想护一辈子的人。”

这话让陈十三愣了神。胡杨客很少提自己的事，只知道他在泉边守了快二十年。

“二十年前，我跟师妹走丝路，也是秋天。”胡杨客的声音沉了下来，风卷着胡杨叶子落在他肩头，“我们驮着给边关将士的药，路过黑风口时遇上了沙盗。师妹为了护药，把我推下了沙坡，自己却被沙盗掳走了。我爬回来时，只捡到了她掉在沙里的银梳。”

他从怀里掏出个包得严实的布包，打开来，里面是把磨得光滑的银梳，梳齿上还缠着几根干枯的青丝。

“我在泉边守着，就是想等沙盗再出现，把梳子还给师妹——哪怕只是她的骨头，我也得带她回家。”

陈十三鼻子一酸，刚要说话，就听见远处传来骆驼的嘶鸣。胡杨客眼睛一亮，抓起铜壶就往沙坡上跑：“是小满的声音！”

几人跟着声音追过去，果然在黑风口的背风处看到了小满。他被绑在骆驼上，旁边站着那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手里正举着刀要砍向骆驼的缰绳。

“住手！”胡杨客大喝一声，铜壶脱手而出，“当”的一声砸在女人的刀上。

女人吓了一跳，回头看见胡杨客，脸色瞬间变了：“是你！”

“我找了你二十年。”胡杨客一步步走近，手里的银梳在阳光下闪着光，“师妹的梳子，你该还给我了。”

女人浑身发抖，忽然哭了出来：“当年我也是被逼的！沙盗头头拿我爹娘要挟，我只能帮他们引路……后来沙盗内讧，我趁机跑了，这些年一直躲在沙村里，想着赎罪……”

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正是那把银梳，还有半块绣着胡杨的帕子。“这是你师妹当年给我的，她说要是能活着出去，就跟你在泉边种棵胡杨树……”

胡杨客接过布包，手指抚过帕子上的针脚，眼圈红了。风忽然大了起来，远处的沙山开始移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沙里钻出来。

“不好，是流沙！”陈十三大喊。

流沙来得太快，转眼就到了脚边。女人慌了神，抱着小满往后退，却不小心踩进了流沙里，半个身子瞬间陷了下去。

“救我！”女人哭喊着。

胡杨客没犹豫，伸手就抓住了她的胳膊。可流沙的力气太大，连带着胡杨客也被往下拽。

“师父，我来帮你！”小满挣脱绳子，抓起身边的驼绳递过去。

陈十三和伙计也赶紧上前，几人合力，终于把女人拉了上来。可胡杨客的脚却被流沙缠住了，沙粒顺着他的裤脚往上爬，转眼就到了膝盖。

“别管我！”胡杨客推着陈十三，把铜壶塞给他，“这壶里的水，是泉边的胡杨露，能在沙海里指路。你们带着小满走，把药送到边关去。”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陈十三红着眼眶，使劲拉着驼绳。

胡杨客却笑了，指了指身后的月牙泉：“我等了二十年，终于能给师妹一个交代了。你看，那泉里映着的，是不是她在等我？”

陈十三往泉里看，果然见水面上飘着个模糊的影子，穿着素色的衣裙，正对着胡杨客的方向笑。

流沙越来越快，很快就没过了胡杨客的胸口。他从怀里掏出银梳和帕子，举过头顶：“告诉边关的将士，药会到的……还有，要是看见我师妹，就说我在泉边种好了胡杨树，等着她来乘凉……”

话音刚落，流沙猛地一卷，胡杨客的身影瞬间被吞没了。只有那把银梳和帕子，飘在流沙上，被风一吹，落在了泉边的胡杨树下。

后来，陈十三带着小满把药送到了边关，也把胡杨客的故事告诉了将士们。再后来，每年秋天，都会有边关的将士来月牙泉边，在胡杨树下放上一把银梳，或是一块绣着胡杨的帕子。

有人说，在有月亮的晚上，能看见泉边站着一男一女，男的穿赭色短打，女的穿素色衣裙，两人手牵着手，在胡杨树下说话，风卷着树叶的声音，像极了他们在说“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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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说，那棵胡杨树长得越来越壮，枝桠伸得老远，像是在给路过的旅人遮凉，树身上的疤，也慢慢长成了两个人牵手的模样。

小满后来成了新的驼队把式，每次走丝路经过月牙泉，都会在胡杨树下放上一壶胡杨露。他总跟徒弟们说：“泉边住着个胡杨客，他在等一个人，也在护着所有走丝路的人。要是你们在沙海里迷了路，就往有胡杨树的方向走，那里一定有希望。”

年复一年，沙海依旧，月牙泉依旧，胡杨树也依旧。只是路过的旅人都知道，这泉边不仅有清冽的泉水，有挺拔的胡杨，还有一段等着重逢的故事，和一个永远守在泉边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