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聚会我买单成为惯例,婆婆生日小姑子猛点菜,我中间结局太解

发布时间:2025-10-02 02:13  浏览量:1

那张两千三百八的账单,我只付了属于我们三口的那三百二十块钱。

然后,在婆婆、小姑子全家,甚至我亲生父母那错愕、震惊、难以置信的目光里,我牵起儿子的手,对着身旁同样呆立的丈夫陈建军说:“走,我们回家。”

人情这东西,就像一张越补越大的网,拆掉一根线,看着是破了个洞,但整张网的劲儿,才算是松了下来。这些年,我就是被这张网勒得最紧的那条鱼,今天,我不想再当鱼了。

我叫林岚,今年三十八,自己开了个小小的旗袍工作室,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生意不好不坏,养家糊口之余,也能有点体己钱。丈夫陈建军在一家国企做技术员,人老实,工资稳定,就是耳根子有点软。我们结婚十二年,日子就像门口那条被踩得光滑的石板路,平淡,但也踏实。

可这份踏实里,总有一根不起眼的刺,平时感觉不到,一到逢年过节、家庭聚会,就扎得我生疼。

这根刺,就是“买单”。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这个大家庭的聚会,最后掏钱的那个人,总是我。一开始,是我刚开工作室,生意不错,想在婆家面前挣点脸面,主动抢着付了几次。后来,就成了惯例。婆婆生日、公公的寿宴、小姑子孩子满月、甚至他们家请远房亲戚吃饭,最后服务员拿着账单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

陈建军会不好意思地碰碰我,低声说:“辛苦你了。”

婆婆会笑呵呵地打圆场:“哎呀,我们家林岚就是能干,建军有福气。”

小姑子陈建红更是理所当然:“我嫂子是老板,不差这点。”

我笑着,把卡递出去,心里却像被钝刀子来回割。我开工作室,一针一线缝的都是我的心血和时间,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可这话,我说不出口。说了,就是小气,就是计较,就是不把他们当一家人。

于是,我忍着。忍到婆婆六十大寿这一天,终于忍无可忍。

第一章 风雨欲来

婆婆生日的前一个星期,家里的气氛就开始预热了。

电话是婆婆亲自打来的,那时我正在工作室里赶一件急活儿,一位老主顾的女儿要出嫁,定做了一身龙凤褂,金线银线,盘根错节,最是耗神。

“岚岚啊,忙着呢?”婆婆的声音隔着听筒,带着一贯的、恰到好处的热情。

我把绣花针小心地别在绷子上,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笑着回:“妈,不忙。您有事儿说。”

“也没啥大事,”她顿了顿,语气里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安排,“下周六,我六十大寿,你跟建军说一声,地方我让你小姑子订好了,就在江边那家‘临江阁’,听说那里的江鲜不错。你爸妈那边,你也通知一下,一家人,好好聚聚。”

“临江阁”三个字,像根小针,轻轻扎了我一下。

那地方我知道,人均消费没有五百下不来,菜品精致,环境一流,是市里有名的高档餐厅。

我心里咯「吱」一声,嘴上却还得应着:“好的妈,我知道了,一定早点到。”

挂了电话,工作室里一片安静,只有墙上的老式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像是在计算着我钱包里即将流逝的钞票。

晚上陈建军回来,我把这事儿跟他说了。

他正换着拖鞋,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就皱了起来:“临江阁?我妈怎么想的,去那地方干嘛,又贵又吃不着什么东西。”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饭菜端上桌。

他看我脸色不对,走过来,从后面轻轻抱住我,下巴抵在我肩膀上,声音闷闷的:“老婆,又得让你破费了。”

我心里那点不舒服,被他这个拥抱驱散了些许,叹了口气,说:“破费是小事,我就是觉得……妈是不是觉得我的钱,来得特别容易?”

陈建军沉默了。

他知道我的辛苦。工作室说是老板,其实从设计、量裁到缝制,几乎都是我一个人撑着。尤其是那些精细的手工活,一坐就是一天,颈椎和腰都落下了毛病。

“回头我跟建红说说,让她别点那些太贵的。”他安慰我。

我苦笑了一下,没再接话。

他妹妹陈建红是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吗?从小被娇惯着长大,花钱大手大脚,嫁的老公家境一般,自己又没个正经工作,全靠一张嘴哄得婆婆团团转。她最爱听的话,就是“我嫂子是老板”,这六个字,仿佛能给她镀上一层金光。

让她别点贵的?那等于让她别在亲戚朋友面前炫耀,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

果然,到了周六那天,我的预感成了现实。

我们两家人,加上公公婆婆的几个老同事,浩浩荡荡坐满了临江阁最大的一个包厢。

落座后,菜单自然而然地传到了小姑子陈建红手上。

她今天穿了件新买的连衣裙,妆容精致,拿着烫金的菜单,活像个美食鉴赏家,一边翻一边大声念叨:

“哎哟,这儿的澳洲龙虾不错,来一只,蒜蓉的!”

“这个东星斑,清蒸最能吃出鲜味,也来一条。”

“佛跳墙是他们家招牌,得给咱爸妈好好补补,一人一位。”

她每点一道菜,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寸。

我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陈建军,他接收到我的信号,干咳了两声,说:“建红,差不多就行了,点多了吃不完浪费。”

陈建红眼皮都没抬,直接怼了回来:“哥,你懂什么。妈六十大寿,一辈子就一次,当然要吃点好的。再说了,又不用你掏钱,嫂子在这儿呢,你心疼什么?”

她这话一出口,整个饭桌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我父母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婆婆则笑眯眯地,既不阻止,也不赞同,一副“我儿媳妇能干,我脸上有光”的模样。

我端起面前的茶杯,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却暖不了心里那片正在结冰的湖。

我看着陈建红那张洋洋得意的脸,忽然觉得,这张网,今天,或许真的该破了。

第二章 饭桌上的暗流

点完菜,陈建红心满意足地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末了还不忘加一句:“再来两瓶好点的红酒,要配得上咱们今天这桌菜的。”

服务员微笑着应下,转身离去。

包厢里的气氛重新热络起来,公公婆婆的几个老同事开始轮番敬酒,说着祝寿的吉祥话。婆婆满面红光,乐得合不拢嘴,仿佛今天所有的荣光,都来自于这桌昂贵的饭菜。

我的父母坐在角落,显得有些拘谨。他们都是退休的普通工人,一辈子省吃俭用,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我爸几次想跟我说话,都被我妈用眼神制止了。我知道,我妈是怕我为难。

陈建军坐在我旁边,脸色有些发青,几次三番地给我夹菜,低声说:“多吃点,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心里冷笑,怎么能不一般见识?今天割我一块肉,明天再割一块,等我血流干了,他们是不是还要嫌我死得不够体面?

菜一道道地上来了。

那只澳洲龙虾,个头硕大,红彤彤地卧在银盘里,蒜蓉的香气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包厢。

陈建红第一个动了筷子,夹起最大的一块虾肉,放进自己儿子碗里,然后又夹了一块,放到了婆婆碗中,嘴里甜得像抹了蜜:“妈,您尝尝,这大龙虾就是不一样,肉又弹又鲜。”

婆婆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连连点头:“好吃,好吃。岚岚啊,你也吃,别客气。”

她这声“别客气”,说得如此自然,仿佛我才是那个应该感恩戴德的客人。

我扯了扯嘴角,没动筷子。

我儿子晨晨今年十岁,正是嘴馋的年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盘龙虾,却懂事地没有吵闹。他知道,在这样的场合,妈妈的心情并不好。

我心里一酸,夹了一块排骨放到他碗里,柔声说:“晨晨吃这个,这个也好吃。”

儿子懂事地点点头,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我的目光扫过全桌。

小姑子一家三口,吃得不亦乐乎。我公公婆婆,在老同事面前倍有面子,也是谈笑风生。陈建军,夹在中间,如坐针毡,只能埋头吃饭。

而我的父母,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只是象征性地吃着面前的青菜。

一桌人,两种心境。

这顿饭,吃的不是亲情,是阶级,是我用金钱堆砌起来的、虚假的和谐。

酒过三巡,气氛更加热烈。

小姑子的老公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我面前,大着舌头说:“嫂子,我敬你一杯!你真是我们家的女强人,建红能有你这么个嫂子,是她的福气!”

我看着他那张被酒精熏得通红的脸,胃里一阵翻涌。

我强忍着恶心,端起茶杯,淡淡地说:“我不会喝酒,以茶代酒吧。”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拒绝,旁边的陈建红立刻不高兴了,拉下脸说:“嫂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老公敬你酒,你还拿上架子了?”

“我没有拿架子,我是真的酒精过敏,不能喝。”我平静地解释。

“切,谁信啊。”陈建红撇撇嘴,阴阳怪气地说,“开了个小破工作室,真把自己当成大老板了?不就是会做几件衣服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今天妈过生日,让你出点血,看把你小气的。”

她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却像一把淬了毒的锥子,精准地扎进了我的心脏。

我浑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仿佛都凝固了。

我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在她看来,我所有的价值,就只剩下“会挣钱”和“能买单”。我的手艺,我的心血,我的尊严,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陈建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他妹妹,气得脸都白了:“陈建红,你怎么说话的!给你嫂子道歉!”

“我道什么歉?我说错了吗?”陈建红也来了劲,仗着酒意,声音更大了,“哥,你别忘了,当初要不是我们家点头,她一个外地人能嫁给你?现在日子过好了,就瞧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你!”陈建军气得说不出话来。

婆婆一看要吵起来,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建红,你喝多了,胡说什么呢!岚岚,你也别往心里去,她就是这么个直肠子。”

她嘴上说着各打五十大板,可眼神里对女儿的袒护,却怎么也藏不住。

我爸妈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我爸的手紧紧攥着,手背上青筋毕露。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反而笑了。

我笑自己傻,笑自己这么多年,竟然妄想用钱来换取尊重和真心。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永远都是那个需要仰他们鼻息的外地媳妇,我做得再好,挣得再多,也只是一个会走路的钱包。

第三章 导火索

真正的爆发,往往不是因为那句最伤人的话,而是源于一件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每一根。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两个孩子之间起了冲突。

小姑子的儿子叫浩浩,比我儿子晨晨大一岁,从小就被惯得无法无天。饭吃到一半,他看见晨晨正在玩手机上的一个拼图游戏,一把就抢了过去。

“给我玩!”浩浩霸道地说。

晨晨猝不及不及,手机被抢走,急得眼圈都红了:“这是我的手机,你还给我!”

“就不给!你这个游戏我没玩过,我先玩!”浩浩把手机死死抱在怀里。

晨晨伸手去抢,两个孩子立刻扭打在了一起。

小孩子打架,本来是常事。我正要起身去拉开他们,陈建红却尖叫一声,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推开我儿子,将浩浩护在身后。

晨晨被她推得一个趔趄,撞到了椅子腿上,“咚”的一声,听着就疼。

我心疼得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立刻冲过去扶起儿子,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你推他干什么!”我抬头,怒视着陈建红。

“我推他怎么了?他打我儿子,我没揍他就算好的了!”陈建红一脸蛮横,“你儿子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小气吧啦的,一个破手机游戏都不肯给我儿子玩!”

“是你的儿子先抢东西!”我气得浑身发抖。

“抢怎么了?他是哥哥,玩一下弟弟的玩具怎么了?这么金贵?”

我简直要被她的强盗逻辑气笑了。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婆婆终于开口了。

她拉过自己的宝贝孙子浩浩,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然后才慢悠悠地对我说:“岚岚啊,多大点事儿,小孩子家家的,打打闹闹很正常。你一个做大人的,跟孩子计较什么?晨晨是弟弟,让着点哥哥也是应该的嘛。”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从我的头顶浇了下来,让我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她甚至没有问一句我的儿子有没有摔疼。

在她眼里,孙子是孙子,外孙终究隔了一层。不,甚至连外孙都算不上,晨晨是她儿子的儿子,是她的亲孙子,可就因为我是他妈妈,他就活该被欺负,活该要忍让。

我看着婆婆那张看似慈祥,实则充满了偏见的脸,看着小姑子那副得意的嘴脸,再看看缩在陈建红身后,正对着我儿子做鬼脸的浩浩。

我突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我这么多年的付出,这么多年的忍让,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他们变本加厉的索取,换来了他们理所当然的轻视,换来了我的儿子在自己奶奶的寿宴上,被姑姑推搡,被奶奶无视。

我抱着儿子,晨晨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他把脸埋在我的怀里,小声地抽泣着:“妈妈,我没有打他,是他先抢我手机……”

儿子的哭声,像一把小锤子,重重地敲在了我的心上,也敲碎了我最后的一丝幻想。

我轻轻拍着儿子的背,柔声安慰他:“妈妈知道,妈妈相信你。”

然后,我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扫过装腔作势的小姑子,扫过和稀泥的婆婆,扫过一脸为难的公公,扫过不知所措的陈建军,也扫过满眼心疼的我的父母。

我做了一个决定。

今天,这个“冤大头”,我不当了。这个“贤惠”的儿媳妇,我也不演了。

第四章 决裂

我抱着儿子,缓缓站起身。

整个包厢里,因为刚才的争吵,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下一场爆发。

然而,我没有。

我只是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地,对婆婆说:“妈,祝您生日快乐,身体健康。”

婆婆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我又转向小姑子,语气同样平淡:“建红,孩子之间的事情,本不该大人插手,但你推了晨晨,作为母亲,我希望你能跟他道个歉。”

“道歉?凭什么!”陈建红立刻炸了毛,“我儿子还被他抓了一道呢!你让我跟他道歉?做梦!”

我没有再跟她争辩,只是点了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然后,我转头,看着一直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陈建军。

“建军,”我叫他的名字,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你跟不跟我走?”

这个问题,像一颗炸弹,在包厢里轰然引爆。

陈建军的脸瞬间白了。他看看我,又看看他妈,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婆婆的脸色也变了,她厉声喝道:“林岚!你这是干什么!我六十大寿,你还想闹得大家不欢而散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婆!”

“妈,”我看着她,第一次没有退缩,也没有回避她的目光,“我一直很尊敬您。但是尊敬是相互的。今天,在这张饭桌上,我没有看到您对我和我儿子的尊重。”

“我怎么不尊重你了?我让你来吃饭,让你坐主位,还不够尊重?”婆婆气得胸口起伏。

我笑了,笑得有些悲凉:“在您心里,尊重就是让我来买一张两千多的单,然后看着我的儿子被您的女儿推,被您的孙子抢东西,而您还要告诉我,是我小气,是我计较,是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婆婆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陈建红还想说什么,被她老公一把拉住了。

我不再看他们,只是最后一次问陈建军:“你走不走?”

这一次,我看见他眼里的挣扎。一边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和妹妹,一边是为这个家付出了十二年的妻子和受了委屈的儿子。

这道选择题,对他来说,太难了。

我没有逼他。我牵起晨晨的手,对他说:“儿子,我们走。”

然后,我从包里拿出钱包,走到前台。

“服务员,买单。”

服务员拿着账单走过来,恭敬地说:“您好,女士,一共是两千三百八十元。”

我接过账单,看了一眼,然后从钱包里抽出四张一百的钞票,递给她。

我说:“我只付我们三口的。我们没点龙虾,没点东星斑,也没点佛跳墙。我们三个人,就算三百二十块,多的不用找了。”

服务员愣住了,拿着钱,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包厢里的人也都跟了出来,所有人都被我这个举动惊呆了。

婆婆的脸,从红到白,又从白到青,精彩纷呈。

小姑子陈建红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她指着我,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没再理会他们,拉着儿子,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我听见身后传来陈建军急切的脚步声。

他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没有回头。

“岚岚……”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乞求。

我抽出自己的手,平静地说:“陈建军,你自己选。”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临江阁的大门。

初秋的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脸上,却让我觉得无比清醒。

我听见身后,陈建军终于做出了选择。

他对包厢里的人喊了一句:“妈,对不起!”

然后,他快步追上我,从我手里接过还在抽泣的儿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们一家三口,就这样,在那个本该其乐融融的寿宴中途,狼狈,却又决绝地,退了场。

第五章 回家路上的沉默

从临江阁到我们家的路,开车不过二十分钟。

但这二十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晨晨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声,和陈建军粗重的呼吸声。

我开着车,目视前方,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飞速掠过,像一道道流光溢彩的伤口。我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没有哭,甚至没有觉得特别愤怒。

心里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一种破釜沉舟后的解脱。

我知道,我今晚的行为,在很多人看来,是冲动,是绝情,是“不懂事”。它打破了中国式家庭里那种心照不宣的平衡,撕开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遮羞布。

可我知道,我必须这么做。

再不撕开,这块布就要烂在我的身上,让我的血肉跟着一起腐朽。

车子开进小区,停在楼下。

陈建军抱着已经睡着的晨晨,我拿着包,一前一后地上了楼。

回到家,陈建军把儿子轻轻放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我则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也浇熄了我心底最后一点火星。

陈建军走过来,站在我身后,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我背对着他,声音很轻。

身后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我听到一声沉重的叹息。

“岚岚,”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愧疚,“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今晚已经说了两次。一次是对他妈,一次是对我。

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他走上前来,从背后,小心翼翼地环住我的腰,“我……我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儿子。我总想着两边都不得罪,结果,两边都得罪了。我总想着息事宁人,结果,委屈的全是你。”

他的手臂在收紧,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

我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

“我妈和我妹她们……她们就那样,被我爸和我惯坏了。她们觉得我娶了你,是占了天大的便宜,觉得你开工作室挣钱容易,就该多付出一点。这些我都知道,可我……我不知道怎么跟她们说。”

“我怕一说,我妈就哭,说我娶了媳妇忘了娘。我怕一说,我妹就闹,说我看不起她。岚岚,我没用,我就是个。”

他说着,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在我身后,像个孩子一样,泣不成声。

我心里的那块坚冰,慢慢地,裂开了一道缝。

我转过身,看着他。

他满脸泪痕,眼睛通红,写满了痛苦和自责。

这么多年,我只见过他哭过两次。一次是他爸生病住院,一次就是现在。

我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叹了口气:“建军,你知道吗?我今天最难过的,不是妹说了什么,也不是偏心。而是当浩浩抢晨晨手机,妹推晨晨的时候,你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

“钱,我可以不在乎。我可以为你,为这个家,付出更多。但是,我的儿子,不能受这样的委屈。他是我们的孩子,你作为父亲,在那一刻,应该站出来保护他,而不是像个旁观者。”

我的话,像一把刀,插进了他的心里。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我知道,我错了,岚岚。我当时……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让你和儿子失望了。”

他拉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岚岚,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和儿子受半点委屈。这个家,我来扛。”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我熟悉的懦弱,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上,终于迸发出来的,属于男人的决绝。

或许,今晚的决裂,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他再也不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因为,我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

第六章 各自的算盘

我们这边刚刚达成脆弱的和解,陈建军的手机就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老妈。

陈建军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我,脸上写满了为难。

我平静地说:“接吧,该来的总会来。”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还特意开了免提。

电话一接通,婆婆那夹杂着愤怒和委屈的声音就从听筒里炸了出来:“陈建军!你长本事了啊!带着老婆儿子就这么走了,把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

陈建军捏着手机,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沉默了几秒,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异常坚定的语气说:“妈,你别说了。今天这事,是你们做得太过分了。”

电话那头明显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一向顺从的儿子会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

“我们过分?我们怎么过分了?她林岚是什么意思?当着那么多亲戚朋友的面,说走就走,账单付个零头,这是打谁的脸?她就是看不起我们家,看不起我这个老婆子!”

“妈!”陈建军的声音也提了高八度,“岚岚哪里看不起你了?这些年,家里大大小小的聚会,哪次不是她买单?她给你和我爸买东西,什么时候小气过?今天是你六十大寿,建红拿着菜单,专挑贵的点,龙虾鲍鱼,她有说过一个不字吗?”

“那……那不是应该的吗?她挣得多……”

“什么叫应该的?她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她在工作室里一坐就是一天,颈椎疼得晚上都睡不着觉,你看不到吗?她挣的也是辛苦钱!我们不能把别人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

陈建军的这番话,让我心里一震。我没想到,他把这些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电话那头的婆婆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时,听筒里传来了小姑子陈建红尖利的声音:“哥,你什么意思啊?你现在是帮着外人说话了是吧?她林岚推我儿子,你还说我们过分?”

“陈建红,你少在这里颠倒黑白!”陈建军彻底怒了,“明明是你先推的晨晨!我亲眼看见的!浩浩抢晨晨的手机,你不但不教育他,还动手推人!你还有理了?”

“我……”陈建红也语塞了。

“还有,你今天在饭桌上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小破工作室’?什么叫‘不就是会做几件衣服’?你嫂子靠自己的手艺吃饭,不偷不抢,怎么就让你瞧不起了?你花着她买单的钱,吃着她付账的菜,回头还骂她,陈建红,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这一连串的质问,像连珠炮一样,打得电话那头哑口无言。

我能想象得到,此刻她们母女俩的表情有多精彩。

过了许久,婆婆才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建军……你……你别生气。妈知道,今天这事……是我们不对。妹她也是喝多了,胡说八道。你……你快带着岚岚和晨晨回来,菜都还没吃完呢,亲戚们都还在……”

“不回去了。”陈建军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账单还差两千多,你们自己想办法结了吧。以后,我们家的事,也请你们少掺和。”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整个世界,瞬间清净了。

他放下手机,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插在头发里。

我知道,他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割自己的肉。一边是血脉亲情,一边是夫妻道义。他选择了后者,也意味着,他亲手斩断了过去三十多年里,他赖以生存的那种“和睦”的假象。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着我,像个迷路的孩子。

“岚岚,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没做错。建军,你今天,才真正像个男人。”

一个家,需要顶梁柱。以前,我以为我能扛,但后来才发现,女人的坚强,扛得起生活的风雨,却扛不住亲人的凉薄。这个家,必须由他来撑,才能真正地站稳。

而今天,他终于站起来了。

第七章 一碗阳春面

那个晚上,我和陈建军聊了很多。

我们聊起了刚结婚那会儿,租住在十几平米的小房子里,虽然清贫,但每天都充满了希望。

聊起了我刚开工作室时,他笨手笨脚地帮我刷墙、装灯,累得满头大汗,却笑得像个孩子。

也聊起了这些年,我们是如何在日复一日的琐碎中,渐渐被磨平了棱角,变得沉默,变得疏远。

那些被“家庭和睦”的大旗掩盖下的委屈、不满和怨怼,在今晚,终于有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说,他知道我累,但他不知道除了说一句“辛苦了”,还能为我做什么。

我说,我想要的不是钱,不是房子,而是一份发自内心的尊重和理解,是一份在受委屈时,他能毫不犹豫地站在我身边的担当。

我们聊到后半夜,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泛白。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晚饭几乎没吃,这么一折腾,早就饿了。

陈建军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饿了吧?我去给你下碗面。”

我点了点头。

他走进厨房,很快,里面就传来了切葱花的声音,和锅碗瓢盆轻微的碰撞声。

我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不算熟练的背影。他围着那条我买的、印着卡通图案的围裙,正在灶台前忙碌着。水开了,他把面条放进去,用筷子轻轻搅散,然后又卧了两个荷包蛋。

不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就端上了桌。

清汤,细面,几根碧绿的小葱花,两个金黄的荷包蛋,再淋上几滴香油。

简单,却又温暖。

我挑起一筷子面,吹了吹,放进嘴里。面的味道很普通,甚至有点淡,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一滴一滴,落进碗里。

陈建军慌了,坐在我对面,手足无措:“怎么了?是不是不好吃?”

我摇着头,一边哭一边笑:“不是,是太好吃了。”

他愣愣地看着我,然后也红了眼圈。

我们俩,就像两个傻子一样,对着两碗阳春面,又哭又笑。

吃完面,天已经大亮。

我父亲打来了电话,电话一接通,他就急切地问:“岚岚,你们没事吧?昨晚……担心了一晚上。”

我心里一暖,说:“爸,我们没事。让妈别担心。”

电话那头,我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一种非常郑重的语气说:“岚岚,爸支持你。自己的日子,自己过舒坦了才最要紧。钱是自己挣的,怎么花,花得值不值,你自己说了算。别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委屈了自己和孩子。”

“爸……”我的声音哽咽了。

“行了,知道你们没事就行。建军是个好孩子,就是性子软了点,以后……你多担待,也多教教他。”

挂了电话,我心里最后的一点不安和惶恐,也烟消云散了。

我还有爱我的丈夫,懂事的儿子,和永远无条件支持我的父母。

这就够了。

至于陈家的那摊子事,就让陈建军自己去处理吧。我相信,经历过这一次,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看着窗外初升的太阳,金色的光芒穿透云层,洒满了整个房间。

我知道,天亮了。

我和我的这个小家,也要迎来新的天亮了。

第八章 新的规矩

事情的后续,比我想象中要平静,也更具戏剧性。

据说,我们走后,临江阁的那个包厢里,乱成了一锅粥。

服务员拿着两千多块的未结账单,客气又坚定地请他们买单。婆婆和公公身上都没带那么多现金,几个老同事更是面面相觑,谁也不好意思掏这个钱。

最后,还是小姑子陈建红,黑着脸,用手机支付了剩下的饭钱。

她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想在我面前摆阔,结果阔没摆成,反而自己出了次大血。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家里异常安静。

婆婆和小姑子都没有再打电话来。陈建军说,他给公公打了个电话,公公在电话里叹了半天,只说了一句:“……这次是真伤心了,让她自己静静吧。”

我知道,婆婆伤心的,不是我这个儿媳妇的“叛逆”,而是她忽然发现,自己那个一向言听计从的儿子,脱离了她的掌控。她赖以维系家庭地位的权威,崩塌了。

陈建军也变了。

他开始主动分担家务,下班后不再是往沙发上一躺,而是会钻进厨房,跟我一起做饭。周末,他会带着晨晨去公园踢球,或者陪我一起去布料市场。

我们的话,也比以前多了起来。

他会跟我聊单位里的趣事,我会跟他讲工作室里遇到的客人。我们开始像朋友一样,分享彼此的生活和感受。

那个周六的下午,我正在工作室里画设计稿,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客人,打开门一看,却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是我的婆婆。

她一个人来的,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神情有些局促,头发也比上次见面时白了一些。

“妈,您怎么来了?”我有些意外。

“我……我路过,顺便来看看。”她躲闪着我的目光,把手里的保温桶递给我,“我炖了点鸡汤,你……你平时太累了,补补身子。”

我接过保温桶,沉甸甸的,还带着温度。

我让她进来坐。

工作室里很安静,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婆婆局促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她打量着我的工作室,墙上挂着我做的旗袍,工作台上堆满了各色布料和工具。她看得很仔细,眼神里有我从未见过的东西,或许是好奇,或许是……一丝敬畏。

“你……你平时,就是在这里做衣服?”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点点头:“是啊。”

“做一件这个……要很久吧?”她指着墙上那件我最得意的、绣着凤凰的旗袍。

“嗯,这件光是刺绣,就花了我三个多月。”

婆婆沉默了,半晌,才低声说:“我以前……总以为你就是动动剪刀,踩踩缝纫机,没想到……这么费功夫。”

我没说话,只是给她倒了杯水。

她捧着水杯,低着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抬起头看着我,说:“岚岚,那天的事……是妈不对。妈……给你道歉。”

我的心,轻轻地颤了一下。

我从没想过,强势了一辈子的婆婆,会亲口跟我说出道歉这两个字。

“建红她……也被我骂了。是我把她惯坏了,让她觉得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以后,不会了。”她说着,眼圈红了,“建军……他这几天都没回家,我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怎么理我。我知道,他是怪我了。岚岚,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你劝劝他,让他有空,回家看看。”

我看着她近乎哀求的眼神,心里五味杂陈。

我叹了口气,说:“妈,建军没有怪您,他只是需要时间想明白一些事。您也是。我们都是一家人,血缘是断不了的。只是,一家人过日子,不能只靠血缘,还要靠尊重。”

婆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接着说:“妈,以后家里的聚会,还跟以前一样,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地吃饭。但是,我们立个新规矩。”

“什么规矩?”

“AA制吧。”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谁家的开销谁自己付,亲兄弟,明算账。这样,谁也不用占谁的便宜,谁也不用觉得心里不平衡。您觉得呢?”

婆婆愣住了,她大概从没想过,一家人吃饭,还能用这种方式。

但她看着我平静而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行,都……都听你的。”

送走婆婆,我打开了那个保温桶。

鸡汤炖得很烂,香气扑鼻。

我盛了一碗,慢慢地喝着。汤很暖,一直暖到了心里。

我知道,我们这个家,经历了一场剧烈的阵痛。但痛过之后,那些长久以来淤积的脓血被挤了出来,虽然留下了疤痕,但新的、健康的血肉,正在慢慢地生长。

晚上,我把婆婆来过的事告诉了陈建军。

他听完,沉默了很久,然后走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

“谢谢你,老婆。”

我笑了,拍了拍他的背:“一家人,不说这些。周末,我们带晨晨一起,回家吃饭吧。”

“好。”

窗外,月朗星稀。

生活,从来都不是爽文小说,没有绝对的赢家和输家。它更像是我手中的这门手艺,需要耐心,需要技巧,更需要在经年累月的磨合中,找到那个最恰当的平衡点。

而我,终于找到了属于我的那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