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媳下班躺床上,不做家务不做饭,婆婆不满推门_去给全家人做饭
发布时间:2025-09-26 00:19 浏览量:1
“回来了?”
婆婆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不高不低,刚好能穿透我卧室的门。
我刚把沉重的帆布包从肩膀上卸下来,整个人像一滩泥,陷进床垫里。
眼前的天花板,有一小块水渍,淡淡的黄色,像一张模糊的脸。我盯着它,脑子里的图纸、数据、还有甲方下午在电话里的声音,才一点点沉下去。
“嗯,回来了。”我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哑。
身上这件衬衫,早上出门时还是笔挺的,现在皱得像咸菜干,领口沾着一点咖啡渍。我甚至能闻到自己身上那股子,被中央空调吹了一整天的、不新鲜的味道。
只想躺着,就这么躺十五分钟。这是我每天下班后,给自己唯一的,小小的仪式。
客厅里电视的声音不大,是那种家庭伦理剧,女主角正声嘶力竭地控诉着什么。婆婆很喜欢看这个。
我闭上眼,听着外面隐约的对白,和我自己越来越沉的呼吸声。
脚步声,是那种棉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沙沙”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我的房门口。
我没动,连眼皮都懒得掀开。
我知道门会开。自从婆婆上个月从老家过来,我卧室的门,就成了摆设。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条缝。
光线从门缝里挤进来,在我脸上投下一道细长的亮痕。
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身上扫来扫去。从我没换的皮鞋,到我扔在床尾的包,最后,落在我这张累到麻木的脸上。
沉默。
空气里都是紧绷的味道。
我继续装睡,心里默数着秒数。一,二,三……
“林晚。”
她叫了我的名字。
声音很平静,但这种平静,比疾言厉色更让人心头发沉。
我只好睁开眼,慢慢坐起来,床垫发出一声疲惫的呻吟。
“妈。”
她站在门口,半个身子隐在阴影里。身上系着那条小碎花的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上面沾着几点油星。
“躺着干什么?”她问。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有点累,刚下班。”我解释道,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能听出来的疲惫。
“累?”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字,尾音微微上扬,“谁不累?我跟你爸,还有周明,都在家等着吃饭呢。你倒好,下班回来就躺床上。”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因为操劳而显得有些松弛的脸,看着她眼里的理所当然。
心里那根弦,就这么“嗡”地一下,被拨动了。
“周明不是说今天他做饭吗?”我问。这是我们早上出门前说好的。我今天项目评审,会很晚,他答应了的。
“他做?”婆婆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一个大男人,整天围着灶台转像什么样子?再说,他加了一天班,不比你累?”
我张了张嘴,想说我也加了一天班,从早上八点到晚上七点,中间只扒拉了几口盒饭。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知道,这种辩解是无力的。在她的世界里,男人的累和女人的累,从来就不是一回事。
她手里的锅铲,在门框上轻轻磕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当”的一声。
“行了,别躺着了,快去,给全家人做饭。”
她说完,转身就走,留下那扇半开的门,像一个沉默的叹息。
我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一点点暗下去的天光,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力气,也跟着那光线一起,被抽走了。
那个瞬间,我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个家,我所以为的那个,我和周明共同建立的、可以分担、可以依靠的家,从她推开门的那一刻起,已经变了样。
我最终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走进厨房。
水槽里泡着没洗的菜,案板上放着一块冻得硬邦邦的肉。周明答应好的晚饭,显然只停留在口头上。
我挽起袖子,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冲刷着我的手腕。
客厅里,周明正陪着他爸看电视,时不时发出几声附和的笑声。婆婆则坐在沙发上,一边摘着豆角,一边盯着电视,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地往厨房这边瞟。
他们三个人,组成了一个和谐的、完整的家庭画面。
而我,像一个外来的闯入者,在这间我付了一半首付的房子里,扮演着一个功能性的角色。
晚饭的气氛很沉闷。
我做了三菜一汤,都是他们爱吃的。红烧排骨,番茄炒蛋,清炒西兰花,还有一个紫菜蛋花汤。
饭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婆婆给公公夹了一筷子西兰花,又给周明舀了一勺排骨。
“多吃点,看你最近都瘦了。”她对周明说,语气里满是心疼。
周明埋头吃饭,含糊地“嗯”了一声。
他自始至终,没看我一眼。
我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嘴里的菜,一点味道都尝不出来。
吃完饭,我起身收拾碗筷。
“放着吧,我来洗。”周明突然开口。
我愣了一下,看向他。
他没看我,只是站起身,开始把盘子一个个摞起来。
婆婆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你干什么?上一天班不累啊?让她洗,一个碗能累到哪里去?”
周明端着盘子的手顿在半空中,他看看我,又看看他妈,脸上是那种我熟悉的、为难的表情。
“妈,晚晚也累了一天了。”他小声说。
“她累?她坐办公室的有什么好累的?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婆婆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小石子,精准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没说话,从周明手里接过那摞盘子,转身走进了厨房。
身后,传来婆婆满意的、一声轻轻的哼。
厨房里,我打开水龙头,热水哗哗地流出来,氤氲的蒸汽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看着水池里堆叠的碗盘,油腻的汤汁挂在盘子边缘。
这不是我第一次洗碗,也不是第一次做饭。
但这是第一次,我感觉到一种彻骨的孤立。
周明没有跟进来。
我能听到客厅里,电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夹杂着他们一家三口的说笑声。
那笑声,像一堵无形的墙,把我隔绝在了这个小小的、油腻的厨房里。
我低着头,用力地搓洗着手里的盘子,洗洁精的泡沫沾满了我的手。
我告诉自己,没关系,她只是老一辈人的思想,习惯了。周明也是爱我的,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矛盾。
对,他只是不知道。
等他想明白了,一切都会好的。
我一遍遍地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像是在念一道护身的咒语。
但那天晚上,我们分房睡了。
我洗漱完回到卧室,周明已经在他那边的床上躺下了,背对着我,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我知道他没睡。
我们结婚两年,他睡觉时是什么样子,我比谁都清楚。
我没有去揭穿他,只是默默地关了灯,在自己这边躺下。
黑暗中,两个人的呼吸声,一浅一重,交织在一起,却又隔着遥远的距离。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那块模糊的水渍,它在黑暗中,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沉默的洞。
我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地,被那个洞吸进去。
之后的一个星期,我和周“冷战”了。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早上一起出门,晚上一起回家,却像是两个合租的陌生人。
没有争吵,甚至没有交流。
饭桌上,我只管吃饭,婆婆说什么,我都当没听见。吃完饭,我主动收拾碗筷,然后把自己关进房间。
周明试着跟我说过两次话。
一次是在电梯里,他问我:“还在生气?”
我看着电梯门上反射出的我们俩模糊的影子,说:“没有。”
另一次是在临睡前,他递给我一杯温水,“喝点水吧。”
我接过来,说了声“谢谢”,然后一口气喝完,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好像只要我没有大吵大闹,这件事就可以这么翻篇了。
可我知道,翻不过去。
有些东西,就像那只摔碎了又被勉强粘起来的碗,裂痕永远都在。
公司里,项目到了最关键的阶段,每天都有开不完的会,改不完的图。
那天下午,又是评审会,我对着PPT讲了两个小时,口干舌燥。
甲方那个负责人,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挺着个啤酒肚,一边听一边摇头。
等我讲完,他慢悠悠地开口:“林设计师啊,你这个方案,还是太理想化了。我们做项目的,要考虑成本,考虑落地性,不能光想着好看。”
他说的这些,我当然都考虑了。方案里附了详细的预算表和材料说明。
我耐着性子解释:“王总,您看这一部分,我们用的是新型复合材料,成本比传统材料低百分之十五,而且耐久性更好……”
“行了行了,”他摆摆手,打断我,“你说的这些我不懂,我只要结果。这样吧,方案你们拿回去再改改,下周一之前,给我一个新版本。”
下周一。
今天是周五。
这意味着,整个周末,我都得泡在公司里了。
我看着他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心里一股火苗“噌”地就蹿了起来。但我脸上,还得挤出职业的微笑。
“好的,王总,我们一定按时完成。”
会议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只剩下我和我们部门的几个同事。
大家都垂头丧气的。
“这老王,就是故意折腾人。”年轻的实习生小李愤愤不平。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甲方爸爸呢。”另一个同事拍拍他的肩膀,一脸的无可奈何。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对大家说:“辛苦大家了,这个周末,看来又要加班了。我请大家喝奶茶。”
回到工位,我点开外卖软件,给同事们一人点了一杯最贵的奶茶。
轮到我自己时,我犹豫了一下,最后只点了一杯美式。
太甜的东西,会让我觉得腻。我现在,需要一点苦的东西来提神。
晚上十点,我才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回到家。
客厅的灯还亮着。
婆婆和公公已经睡了,周明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他似乎也在加班。
听到我开门的声音,他抬起头。
“回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嗯。”我换了鞋,把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吃饭了吗?”他又问。
“在公司吃了点面包。”
“我给你留了汤,在锅里温着,去喝点吧。”
我走到厨房,锅里果然温着一碗汤,是排骨汤,上面飘着几粒红色的枸杞。
我盛出来,坐在餐桌旁,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温热的汤顺着喉咙滑下去,胃里暖洋洋的,连日来的疲惫和委屈,似乎也跟着化开了一点。
周明走了过来,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项目很忙?”他问。
“嗯,被甲方刁难了,周末要加班。”
“辛苦了。”他说。
我没说话,只是低头喝汤。
“晚晚,”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很轻,“那天的事,是我不对。”
我握着汤匙的手,停住了。
“我妈她……她就是那个脾气,从小说话就直,没什么坏心。她也是心疼我,看我加班累,所以……”
我抬起头,看着他。
他的脸上,写满了纠结和歉意。
我突然觉得有点想笑。
都一个星期了,他终于想好了说辞。一套完美的、把他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说辞。
不是他的错,是他妈脾气直。
不是他不想做饭,是他妈心疼他。
那我的委屈呢?我的累呢?
“周明,”我放下汤匙,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就活该不累,活该做那些事?”
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急忙辩解,“我当然知道你累,你也很辛苦。”
“那你为什么不帮你妈说话的时候,也帮我说一句呢?”我追问,“你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她,我们说好了那天你做饭?你为什么不能告诉她,你的妻子,在外面工作,也很辛苦,回到家也需要休息?”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你怕。”我替他说了出来,“你怕你妈不高兴,你怕家里起矛盾。所以,你就选择牺牲我。”
“不是的,晚晚,我没有……”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有。”我打断他,“你每次都这样。只要我和你妈有分歧,你永远都站在她那边,或者干脆和稀泥。你总说,‘她是我妈,你就多让着她点’。可是周明,我也是你妻子啊。你就不能,为我说一句话吗?”
说到最后,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我自己都没察切的颤抖。
他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厨房里,只剩下冰箱运转的嗡嗡声。
那碗还剩下一半的汤,已经冷了,上面凝结起一层白色的油花。
就像我的心一样。
良久,他才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对不起。”他说。
这三个字,他说得那么轻,那么无力。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累。
比连续开会两个小时还累,比改一晚上图纸还累。
那是一种从心底里生出来的,深深的无力感。
我站起身,把那碗冷掉的汤倒进水槽,然后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这一次,我把门反锁了。
我不想再听任何解释了。
我躺在床上,第一次在这个家里,感觉到了真正的孤独。
我开始思考,这段婚姻,到底是什么。
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吗?是为了找个人分担房贷吗?还是,只是因为到了年纪,找了个看起来合适的人,完成一项人生的任务?
我和周明,大学同学,谈了四年恋爱。
我记得大三那年,我参加一个设计比赛,熬了好几个通宵,最后累倒了,发高烧。
是他背着我,跑了半个校园,去了校医院。
那时候,我觉得他的后背,是全世界最宽阔、最安稳的港湾。
我们毕业后,留在这个城市。
两个人租了一个很小的开间,挤在一张一点五米的床上。
冬天没有暖气,我们就紧紧抱在一起取暖。
那时候虽然穷,但是很快乐。我们有说不完的话,对未来有无限的憧憬。
我们说好,要一起努力,买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
房子里要有一个大大的落地窗,要有一个开放式厨房,还要有一个专门的书房,放我们两个人的书和电脑。
后来,我们真的做到了。
我们拼命工作,省吃俭用,加上两边父母的支持,终于付了首付,买下了现在这套房子。
拿到房本的那天,我们俩在空荡荡的毛坯房里,激动得又哭又笑。
周明抱着我,在我耳边说:“晚晚,我们有家了。”
家。
多温暖的一个词。
可现在,这个家,却让我觉得窒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好像,就是从婆婆来了之后。
她以“照顾我们”的名义,强势地介入了我们的生活。
她会不敲门就进我们的卧室,帮我们“整理”衣柜,把我的裙子和周明的衬衫叠在一起。
她会趁我不在家,把我的化妆品重新摆放一遍,理由是“你那样放太乱了”。
她会在饭桌上,不停地给我夹菜,说我太瘦了,不好生养。
一开始,我也试着跟周明沟通过。
周明总是那句话:“我妈是好意,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往心里去。”
“她是我们唯一的妈,多担待一点。”
在他的“和稀泥”之下,我一次次地忍让,退步。
我以为我的忍让,可以换来家庭的和睦。
但我错了。
我的退让,只换来了她的得寸进尺,和他的理所当然。
我在这段关系里,越来越不像我自己。
我像一个提线木偶,被一根叫“家庭和谐”的线牵着,做出各种身不由己的动作。
而线的另一头,一头是周明,一头是婆婆。
周末,我果然在公司加了两天班。
周日的晚上,当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时,发现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婆婆坐在沙发上,眼睛红红的,像刚哭过。
公公坐在一旁,一个劲地抽烟,整个客厅都烟雾缭绕。
周明站在他们面前,低着头,一脸的凝重。
看到我回来,三个人都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的心,咯噔一下。
“怎么了?”我问。
周明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还是婆婆开了口,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你弟弟,出事了。”
我愣住了。
周明有个弟弟,叫周浩,比他小五岁,在老家县城工作。
“出什么事了?”我急忙问。
“他……他跟人合伙做生意,被骗了,欠了一屁股债。”婆婆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现在债主天天上门要债,他连家都不敢回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
“欠了多少?”
“三十万。”公公在一旁,闷声闷气地吐出一个数字。
三十万。
对于我们这个小家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
我和周明这几年,所有的积蓄都用来买房和装修了,每个月还要还一万多的房贷。
手里的存款,满打满算,也就十来万。
“那……那现在打算怎么办?”我小心翼翼地问。
婆婆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晚晚,”她说,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决,“你跟周明,得帮帮你弟弟。”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妈,我们……”周明刚想说什么,就被婆D打断了。
“我知道你们也难,要还房贷。但是,那可是你亲弟弟啊!我们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逼上绝路吗?”
婆婆开始哭诉,“我跟你爸,把老家的房子卖了,也就凑了十万块钱。剩下的二十万,你们无论如何,都得给想想办法。”
卖掉老家的房子……
这意味着,他们以后,就要长久地跟我们住在一起了。
我看着婆婆那张泪流满面的脸,突然觉得一切都像一个设计好的圈套。
也许周浩欠钱是真的。
但婆婆以这个为理由,让我们拿出所有的积蓄,再让他们顺理成章地长住下来,恐怕也是真的。
我看向周明,希望他能说点什么。
他却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
我知道,他默认了。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按进水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周明在我身边,也没有睡。
黑暗中,我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我冷不丁地开口。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
“……嗯。”他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什么时候?”
“上个星期。”
上个星期。
就是我们冷战的那个星期。
原来,在我因为一顿饭的归属而委屈难过的时候,他心里,正装着这么大的一件事。
他没有告诉我。
他选择了一个人扛着,或者说,他选择了和他父母一起,来应对这件事。
而我,这个名义上的妻子,被排除在外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声音很平静。
“我……我怕你担心。”他翻过身,面对着我,“而且,这是我们老周家的事,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老周家的事。
好一个“老周家的事”。
一句话,就把我划清了界限。
我突然就笑了,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起来。笑得肩膀都在发抖。
“周明,我们是夫妻。”我说,“结婚证上,写的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我的钱,是我们的共同财产。现在,你们‘老周家’出了事,需要动用这笔共同财产了,你就来通知我一声。你觉得,这合适吗?”
他沉默了。
“我不同意。”我说,斩钉截铁。
“晚晚!”他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那是我亲弟弟!我不能不管他!”
“我没说让你不管他。”我说,“我们手里的十万块钱,可以都拿出来。这是我们能承受的极限。剩下的,让他自己想办法。他一个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十万块怎么够?还差二十万呢!”他急了。
“那就去借。”我说,“找亲戚朋友借,或者,去申请贷款。总之,我们不能把所有的钱都填进去,更不能为了这个,去动我们还房贷的钱。”
我们的房贷,是绑定的我的工资卡。每个月一发工资,银行就自动划走了。
剩下的钱,才是我们这个月的生活费。
如果动了这笔钱,我们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
“你怎么能这么冷血?”周明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和指责,“那是我弟弟!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
又是这个词。
我突然觉得,这个词,有时候是世界上最沉重的枷锁。
“周明,你搞清楚。”我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我和你,才是一个家。你爸妈,你弟弟,他们是你的原生家庭。我们可以帮助他们,但不能没有底线地牺牲我们自己的小家,去填他们那个无底洞。”
“什么叫无底洞?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家人?”他彻底被我激怒了。
“难道不是吗?”我反问,“你弟弟今年二十五岁了,工作换了多少个?每次都是干不了几个月就嫌累。没钱了就找家里要。你爸妈呢?永远都纵容着他。这次是三十万,下次呢?下次是不是就是五十万,一百万?”
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
周浩是什么样的人,我见过几次,心里就有数。
眼高手低,好逸恶劳。
这次所谓的“合伙做生意”,天知道是不是又被人骗去搞了什么不靠谱的投资。
“够了!”周明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了床头灯。
刺眼的光线下,他的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林晚,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自私,冷漠!我真是看错你了!”
他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感觉那么陌生。
这就是我爱了八年的男人。
这就是那个曾经在我生病时,背着我跑遍整个校园的男人。
原来,在现实的考验面前,所有的温情和爱意,都这么不堪一击。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冷了。
“你看错我了?”我坐起身,平静地看着他,“不,你没有看错我。我就是这么自私,这么冷漠。我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凭什么要给一个不学无术的赌徒还债?”
“你胡说!我弟弟不是赌徒!”
“是不是赌徒,你心里清楚。”我冷笑一声,“你敢不敢现在就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那三十万,到底是怎么欠下的?是做生意赔了,还是在网上赌输了?”
周明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的眼神,开始闪躲。
我明白了。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他只是,在自欺欺人。或者说,他在帮着他的一家人,一起来欺骗我。
“周明,我们离婚吧。”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意外。
好像,这句话已经在心里盘桓了很久很久,今天,只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出口。
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我重复了一遍,看着他的眼睛,“这个家,我撑不下去了。你们‘老周家’的事,我也不想再管了。”
“你……你为了这点事,就要跟我离婚?”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是啊。”我点点头,“就是为了这点事。”
因为我知道,这不是“这点事”。
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他妈妈不敲门就进我房间,到他默许我一个人做全家人的饭,再到今天,他们一家人联合起来,逼我拿出所有的积蓄去填一个无底洞。
所有的事情,串联在一起,指向一个清晰无比的事实——
在这个家里,我从来就不是“自己人”。
我只是一个外人,一个可以被牺牲、被压榨、被道德绑架的外人。
周明呆呆地看着我,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眼神里,有震惊,有愤怒,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慌乱。
我不再看他,掀开被子,下床。
我从衣柜里,拿出一个行李箱。
“你干什么?”他冲过来,抓住我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捏得我生疼。
“放手。”我看着他,冷冷地说。
“我不放!你不能走!”他固执地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林晚,我们不能离婚!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我再去跟我妈我弟谈谈……”
“没必要了。”我甩开他的手,“周明,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就不是你弟欠了多少钱。而是你。你从来就没有把我,当成可以并肩作战的队友。”
“你永远,都把你的原生家庭,排在我们的小家前面。”
“我累了。我不想再过这种,需要靠不断忍让和妥协来维持表面和平的日子了。”
我打开行李箱,开始往里面装我的衣服。
春夏秋冬,四季的衣物,满满地塞了一个大箱子。
还有我的书,我的电脑,我的那些瓶瓶罐罐的化妆品。
周明就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我。
他没有再阻止我。
也许,他从我平静的脸上,看到了某种无法挽回的决心。
收拾好东西,我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口。
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曾经倾注了所有心血和期待的家。
墙上,还挂着我们的结婚照。
照片上的我们,笑得那么灿烂。
那时候,我们以为,只要两个人相爱,就可以战胜一切困难。
现在看来,多可笑。
“我明天会联系律师。”我对周明说。
然后,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没有回头。
我拉着行李箱,在深夜的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
城市的霓虹,在我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回我父母家吗?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去住酒店?我的身份证和钱包,都还在那个家里。
手机响了。
是周明打来的。
我挂断。
他又打过来。
我再次挂断,然后,关机。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在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里,坐了下来。
点了一杯可乐,加了很多冰。
冰块在杯子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我看着窗外,车来车往,人来人往。
这个城市这么大,却好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一滴,两滴,砸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我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地流着泪。
我不是在为那段失败的婚姻哭泣,也不是在为那个让我失望的男人。
我是在为我自己。
为那个,曾经为了所谓的“爱情”和“家庭”,不断委屈自己、磨平棱角的,傻傻的自己。
一个穿着制服的店员,给我递过来一包纸巾。
是个很年轻的女孩,脸上还有几颗青春痘。
“姐姐,别难过了。”她小声说,“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我抬起头,对她笑了笑,接过纸巾。
“谢谢。”
是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天,总会亮的。
第二天,我用公共电话,打给了我最好的朋友,苏晴。
苏晴是我大学时的室友,也是我现在的同事。
她接到我的电话,二话不说,就开车过来接我了。
在车上,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跟她说了。
她听完,一言不发,只是把车开得飞快。
最后,车子停在了她家小区的地下车库。
“下车。”她说。
“干嘛?”
“我家,以后也是你家。”她熄了火,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坚定,“在我这里,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
那一刻,我的眼泪又一次决了堤。
我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
把这些天所有的委屈、压抑、不甘,全都哭了出去。
苏晴就那么抱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像小时候妈妈哄我睡觉一样。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她说。
我在苏晴家,住了下来。
她是一个人住,一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收拾得干净又温馨。
她把主卧让给了我,自己睡次卧。
她说:“你现在是伤员,需要最好的照顾。”
我开始办理离婚手续。
我找了一个律师,起草了离婚协议。
房子是我们婚后共同财产,一人一半。存款,也是一人一半。
我没有多要一分钱,我只想尽快地,结束这段关系。
周明不同意离婚。
他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信息。
一开始是道歉,说他错了,求我原谅。
后来是恳求,说他不能没有我,求我回家。
再后来,就是指责,说我无情无义,说我不念旧情。
我一条都没有回。
婆婆也给我打了电话。
电话里,她不再是那个颐指气使的老太太,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哀求。
她说周浩的事情,他们自己想办法,绝对不会再给我添麻烦。
她说她和公公马上就回老家,再也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她说,只要我肯回去,她愿意给我道歉。
我听着电话那头,她苍老的声音,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太晚了。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太晚了。
信任一旦崩塌,就再也无法重建。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弥补。
我平静地告诉她:“阿姨,对不起。我跟周明,已经不可能了。”
然后,我挂了电话。
离婚官司,打得很不顺利。
因为周明坚决不同意,法院判了不离,让我们回去再冷静冷静。
我知道,这是必经的程序。
我没有气馁,准备半年后再起诉。
这期间,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
之前那个被甲方驳回的方案,我带着团队,熬了好几个通宵,做出了一个全新的版本。
这一次,我们做了充足的准备。
不仅有效果图,还有实体模型,以及详细到每一个螺丝钉的成本核算。
在评审会上,我再一次站到了那个姓王的甲方负责人面前。
我从容不迫,条理清晰地,阐述着我们的新方案。
他一开始还是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但听着听着,他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等我讲完,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站起来,带头鼓掌。
“林设计师,这个方案,很好。”他说,“比上一次,有诚意多了。”
项目,就这么定下来了。
签完合同的那天,老板特意把我叫到办公室,给我包了一个大红包。
“林晚啊,这次多亏了你。”他说,“这个项目,是公司今年最重要的项目之一。你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啊。”
我拿着那个厚厚的红包,走出老板办公室。
外面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暖洋洋的。
我突然觉得,原来,靠自己的感觉,这么好。
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去迎合谁的喜好。
我的人生,我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我自己。
这种感觉,踏实,又自由。
半年后,我再次向法院提起了离婚诉讼。
这一次,周明没有再坚持。
开庭那天,我们在法院的调解室里,见了一面。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深深的悔意。
“晚晚,”他哑着嗓子说,“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我看着他,想起了我们曾经的那些美好时光。
想起了大学校园里的林荫道,想起了出租屋里相拥取暖的夜晚,想起了拿到房本时,我们喜极而泣的样子。
心里,不是没有一丝触动。
但,也仅仅是一丝触动而已。
就像看一部很久以前看过的老电影,会有些感慨,但绝不会再想走进那个故事里,去重温一遍。
“回不去了。”我摇摇头,语气平静,但坚定。
“周明,祝你以后,一切都好。”
他闭上眼,点了点头,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我们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走出法院大门的那一刻,阳光正好。
我抬起头,眯着眼,看着湛蓝的天空。
感觉自己,像一只挣脱了牢笼的鸟,终于可以,自由地飞翔了。
房子,最终还是卖掉了。
卖房的钱,我和周明一人一半。
我用这笔钱,在苏晴住的小区,买了一套小户型的一居室。
虽然不大,但足够我一个人生活。
我把房子,装修成了我最喜欢的样子。
原木色的地板,白色的墙壁,大大的落地窗,窗前,摆着一张舒服的懒人沙发。
我买了很多绿植,把阳台装点得像一个小花园。
我终于,拥有了一个,完全属于我自己的家。
一个不需要我去讨好任何人,不需要我去委曲求全的,真正的家。
我换了一份工作。
离开了我工作了五年的那家设计公司。
不是因为不好,只是因为,我想换一个环境,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
我进了一家规模不大,但很有创造力的工作室。
同事们都很年轻,有活力,我们一起做项目,一起头脑风暴,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我开始学着,给自己放假。
周末的时候,我会关掉手机,一个人去看一场电影,或者去逛一个画展。
我报了一个陶艺班,学着捏一些奇形怪状的杯子和碗。
我还开始健身,每周去三次健身房,挥汗如雨的感觉,让我觉得,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重新活过来。
我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轻松,这么快乐过了。
有一天,我在超市,偶遇了周明。
他和他妈妈在一起。
他推着购物车,婆婆坐在轮椅上,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我们隔着一排货架,遥遥相望。
他看起来,比上一次见面时,更苍老了一些。
他身边,没有别人。
他对我,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对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然后,推着我的购物车,转身离开。
我没有恨他。
也没有怨他。
只是觉得,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他要的,是一个可以为他的原生家庭,无条件付出的妻子。
而我想要的,是一个可以和我并肩站在一起,共同抵御风雨的爱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
如此而已。
回到家,我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煎了一块牛排,开了一瓶红酒。
我坐在我的懒人沙发上,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慢慢地品着酒。
手机响了,是苏晴打来的。
“大美女,干嘛呢?”她在电话那头,声音洪亮。
“享受我的单身生活。”我笑着说。
“出来嗨啊!姐妹带你去认识新的小哥哥!”
“算了吧,”我抿了一口红酒,“我今天,只想跟我的家待在一起。”
挂了电话,我看着房间里,我亲手布置的一切。
墙上,挂着我自己的画。
书架上,放着我喜欢的书。
音响里,流淌着我喜欢的音乐。
空气中,弥漫着我喜欢的香薰的味道。
我突然觉得,无比的安心和满足。
原来,一个女人最好的归宿,从来就不是婚姻,也不是男人。
而是她自己。
是那个,无论经历了什么,都依然能够,独立、坚强、并且热爱生活的,自己。
我举起酒杯,对着窗外的夜色,轻轻地碰了一下。
敬过去。
也敬,那个全新的,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