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凑齐18万8彩礼,儿媳临时又加3万改口费,儿:妈您再想想办法

发布时间:2025-09-24 12:59  浏览量:1

我把那张凑齐了十八万八的银行卡,用一块红布包了三层,压在箱子底。红布是新的,带着染料的生味儿,像是办喜事的人家,日子里透出的那股子仓促又热烈的味道。

可我没想到,这块红布还没捂热,一个电话,就把所有喜气都打进了冰窟窿。

电话是儿子小伟打来的,声音隔着听筒,又闷又虚,像个漏风的匣子。

他说:“妈,小芳她家……她家说,还得再加三万块钱的改口费。不然,这婚……”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我全听懂了。

我捏着电话,手心里全是凉汗,指甲掐进掌心,一点感觉都没有。窗外头,那棵老槐树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哗响,跟无数张嘴在嘲笑我一样。我看着墙上挂着的老伴儿的遗像,他的眼睛还是那么亮,好像在问我,怎么就把日子过成了这个样子。

小伟还在电话那头催:“妈,您再想想办法啊,就差这最后一步了。”

想办法?

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十八万八,已经是我们这个家,刨开地基,刮下的最后一层土了。

**第一章 一诺千金的重担**

小伟和女友小芳是自由恋爱,这在咱们这个老厂区里,算是个时髦事儿。

小芳那姑娘,我第一眼见就喜欢。

眼睛大大的,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说话细声细气,不像现在有些小姑娘,咋咋呼呼的。她第一次上门,提溜着两盒点心一箱奶,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喊了声:“阿姨好。”

我心里那块石头,一下子就落了地。

小伟这孩子,随他爸,性子闷,不爱说话,我总担心他找不到对象。现在看着他俩站在一起,一个高大憨厚,一个娇小玲珑,心里头,比喝了蜜还甜。

我拉着小芳的手,让她坐,给她削苹果,话也多得不像平时的我。

“小芳啊,以后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常来。”

小芳点着头,眼睛偷偷去看小伟,满眼都是光。

那段日子,是我这几年里最舒心的。小伟脸上的笑多了,话也多了,下班回来,不再是闷头吃饭,会跟我聊厂里的事,聊小芳的趣闻。我们家那间老旧的两居室,好像都因为这个还没过门的媳-妇,变得亮堂了起来。

我盘算着,等他们结婚,我就把我这间卧室腾出来给他们当新房,我去住小伟那间小的。家具得换新的,被褥也得是最好的棉花弹的,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

我甚至开始偷偷学着织毛衣,想给未来的孙子,或者孙女,备上一份奶奶的心意。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转眼,就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那天,是小伟陪着我,一起去的亲家家里。

亲家住的是新小区,电梯房,楼下有花园。一进门,光洁的地板,崭新的家电,晃得我有点睁不开眼。再看看自己脚上那双穿了五年的旧皮鞋,我下意识地在门垫上蹭了又蹭。

小芳的妈妈,是个很精明的女人,穿着一身讲究的连衣裙,头发烫着时髦的卷儿,看人的眼神,带着一股子审视的劲儿。

她给我们泡了茶,茶是好茶,但我一口都喝不下去,那热气熏得我心里发慌。

寒暄了几句,她就直奔主题了。

“亲家母,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小芳是我唯一的女儿,从小到大,我们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现在她要嫁人,我们做父母的,别的也不图,就图她下半辈子能过得安稳,不受委屈。”

我连连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一定把小芳当亲闺女待。”

她笑了笑,那笑意却没到眼睛里。

“亲闺女待,那是情分。可这规矩,是不能少的。”她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我们这边的风俗,彩礼,十八万八,图个吉利,‘要发发’。”

十八万八。

这四个字,像四颗钉子,一下子钉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

我看着她,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家的底子,我最清楚。老伴儿走得早,留下我和小伟相依为命。我在纺织厂干了一辈子,退休金一个月也就两千出头。小伟在一家机械厂当技术员,工资不低,但年轻人花销也大,这些年攒下的钱,也就五六万。

十八万八,对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我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手脚冰凉。

小伟坐在我旁边,脸色也白了。他想开口,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我知道,这种时候,儿子是不能说话的。他一说话,就显得我们家没诚意,小气。

我定了定神,强撑着笑脸,说:“亲家母,您看,我们家这情况……是不是……能再商量商量?”

小芳妈妈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浮沫,慢悠悠地说:“亲家母,这不是我为难你们。现在嫁女儿,都是这个价。你出去打听打听,十八万八,真不多。再说了,这钱,也不是给我们老的要的,我们一分不要,全都给小芳带回去,当他们小家庭的启动资金。我们也是为了孩子好。”

她把话说得滴水不漏,句句在理,句句都是为了孩子。

可我听着,心里却像被堵了一团棉花,又闷又沉。

小芳在一旁,低着头,不停地绞着自己的衣角,一句话也不说。

我看着她,心里一阵发酸。多好的姑娘啊,怎么就……

那天,是怎么从亲家家里出来的,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回家的路上,小伟一言不发,我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里疼得像刀割一样。

回到家,我坐在沙发上,半天没动。

小伟给我倒了杯水,蹲在我面前,说:“妈,对不起。”

我摇摇头,摸了摸他的头,他的头发硬邦邦的,像他爸一样。

“傻孩子,跟妈说什么对不起。是妈没本事。”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

我把家里所有的存折、银行卡都翻了出来,一张一张地算。老伴儿走的时候,留下了一笔抚恤金,这些年我一直没动,加上我自己的养老钱,还有小伟的积蓄,东拼西凑,也就十万出头。

离十八万八,还差着老大一截。

后半夜,我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空,眼泪就那么不争气地往下掉。

我想起了老伴儿。

他是个老木匠,一辈子跟木头打交道,手艺好,人也实诚。他总说,做人,得像他手里的木头,要直,要稳,不能有歪心思。他还说,钱是好东西,但不能为了钱,把人情和脸面都丢了。

要是他还在,他会怎么办?

他肯定会拍着胸脯说:“多大点事儿!不就是钱吗?咱爷俩,手脚齐全,还能被钱憋死?”

可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

天快亮的时候,我做了个决定。

这婚,必须结。

小伟喜欢小芳,小芳也是个好姑娘。不能因为钱,毁了孩子一辈子的幸福。

不就是钱吗?

我想办法。

**第二章 老木匠的手**

老伴儿叫李建国,是个手艺顶呱呱的老木匠。

我们家现在用的这套桌椅、那个大衣柜,都是他亲手打的。红木的,料子实在,用了快三十年了,擦一擦,还跟新的一样,泛着温润的光。

他走后,他那间小小的木工房,我就一直留着,没动过。

里面还是老样子,墙上挂着他的斧子、刨子、凿子,都擦得锃亮。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淡淡的松木香,闻着,就觉得心安。

下了决心要凑钱,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老伴儿留下的这堆“宝贝”。

我知道,他手里有些好料子。

什么黄花梨、紫檀,我分不清,但我听他说过,这些木头,比金子还贵。那是他攒了一辈子的家当,说要留着,以后给孙子打一套最好的家具。

现在,孙子还没影儿,儿子的婚事倒先把家底掏空了。

我走进木工房,抚摸着那些冰凉坚硬的木头,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老李啊老李,你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了。

我找了个懂行的老师傅来看,老师傅是我家老邻居,姓王,跟老李是几十年的交情。

王师傅戴着老花镜,一块一块地看,一块一块地摸,嘴里啧啧称奇。

“嫂子,建国这手艺,这眼光,真是没得说。这块,是海南黄花梨,现在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还有这块,是小叶紫檀……啧啧,这要是做成一套家具,那得是天价。”

我听得心惊肉跳,赶紧问:“王师傅,您给估个价,就这些料子,能卖多少钱?”

王师傅沉吟了半天,伸出五根手指头。

“五十万?”我有点不敢相信。

王师傅摇摇头,说:“往少了说。这东西,得遇上识货的买家。不过,嫂子,你真舍得卖?”

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惋셔。

“建国当年,为了淘换这些料子,跑了多少地方,吃了多少苦。这可都是他的心头肉啊。”

我怎么会舍得。

每一块木头,都藏着老李的故事。那块黄花梨,是他去海南出差,从一个老乡手里软磨硬泡买回来的,回来高兴得好几天没睡好觉。那块紫檀,是他用自己打的一套红木家具换的,人家都说他亏了,他却说,值。

这些,都是他的命根子。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说:“不舍得,也得舍得。孩子的婚事要紧。”

王师傅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他帮我联系了买家,是个开红木家具厂的大老板,姓张。

张老板开着一辆黑色的轿车来的,人长得胖乎乎,一脸和气。他看了料子,眼睛都直了,当场就拍了板。

“大娘,这料子,我全要了。价钱好说,绝对不会亏待您。”

最后,谈下来的价格,是六十万。

签合同那天,张老板要把木料拉走。工人们一趟一趟地往外搬,我站在门口,看着那些曾经堆满了我家小院的木头,被一块块地抬上卡车,心里空落落的。

好像被搬走的,不是木头,而是我的念想,是我和老李过去的日子。

小伟也站在我身边,他低着头,拳头攥得紧紧的。

我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他从小就是看着他爸跟这些木头打交道的,感情深着呢。

“妈,要不……别卖了。这婚,我不结了。”他突然说,声音沙哑。

我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不轻不重。

“胡说八道什么!为了你,你爸在天有灵,也高兴。”

我嘴上说得硬气,可当最后一辆卡车开走,院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些木屑和灰尘时,我的眼泪还是没忍住,掉了下来。

钱到账很快。

我看着银行卡里那一长串的零,心里没有半点高兴,反而沉甸甸的。

我留下了一部分,准备给小两口装修房子、办酒席用。剩下的,我取了十八万八的现金,用一个大信封装好。

我没用银行卡,我觉得,现金拿在手里,更有分量,也更能显出我们的诚意。

那天,我让小伟把小芳约了出来,我亲自把钱交给了她。

我没去她家,也没在外面,就在我们家楼下的小花园里。

我把那个沉甸甸的信封递给小芳,说:“小芳,这是彩礼钱。阿姨没本事,让你受委委屈了。以后,小伟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阿姨,阿姨给你做主。”

小芳看着那个信封,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没接,反而往后退了一步。

“阿姨,我……我不要。我回去跟我妈说,我们不要彩礼了。”

我看着她,心里一暖。

这真是个好姑娘。

我拉过她的手,硬把信封塞到她手里。

“傻孩子,这是规矩。也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你拿着,阿姨心里才踏实。”我拍了拍她的手背,“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小芳拿着那个信封,手都在抖。

她看着我,看了好久,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阿姨。”

我以为,这件事,到这里就算圆满了。

钱凑齐了,两个孩子的婚事定了下来,皆大欢喜。

我甚至开始计划着,等他们结了婚,我就用剩下的钱,去旅个游。老李在世的时候,总说要带我去看看南方的海,可一直没去成。现在,也算是我替他,去圆了这个梦。

可我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我忘了,人心,比老李手里的那些木料,要复杂得多,也难懂得多。

**第三章 东拼西凑的尊严**

卖木料的事,我没跟任何人说。

这是我和老李的秘密,也是我们这个家最后的体面。

对外,我只说,这钱是找亲戚朋友凑的。

亲戚们也确实出了力。我大哥,也就是小伟的舅舅,二话没说,拿来了两万块钱。他说:“妹子,你一个人带大小伟不容易,当哥的,没能帮你多少,这点钱,拿着,别嫌少。”

我嫂子在一旁,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眼神里的意思,我也懂。

我收下了钱,心里记下了这份情。

还有我那几个老姐妹,以前在厂里一个车间的,关系最好。她们知道我家的难处,你一千,我八百地凑了五千块钱给我。钱不多,但那份心意,比金子还重。

我拿着这些钱,感觉手上沉甸甸的。

那不是钱的分量,是人情的分量。

我拿了个小本子,一笔一笔地记下来,谁家给了多少,以后,得加倍还回去。

这个过程,像是在剥洋葱,每借一笔钱,就剥掉一层自己的脸皮,直到最后,只剩下火辣辣的眼泪和一颗卑微的心。

有一次,我去一个远房表姐家借钱。

她家条件好,住着大房子,开着好车。

我说明了来意,她热情地把我让进屋,又是倒水又是拿水果,可一听到“借钱”两个字,脸上的笑容立马就淡了。

她开始跟我诉苦,说她儿子刚买了房,每个月要还房贷,压力多大;说她老公的生意,最近也不景气,资金周转不开。

绕了半天,中心思想就一个:没钱。

我坐在她家那柔软的真皮沙发上,如坐针毡。

最后,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走出她家小区,外面的太阳明晃晃的,照得我睁不开眼。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小丑,把自己的窘迫,赤裸裸地摊开在别人面前,任人参观。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开口跟谁借过钱。

尊严这东西,平时感觉不到,可一旦被人踩在脚下,那疼,是钻心的。

好在,卖木料的钱,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我把借来的钱,第一时间都还了回去。

大哥大嫂收到钱,挺意外。嫂子还旁敲侧击地问我,哪来这么多钱。

我含糊地搪塞了过去,只说是小伟单位发了笔奖金。

我知道,他们不信。但他们也没再多问。

成年人的世界,有些事,看破不说破,是一种默契,也是一种善良。

彩礼的事解决了,婚期也定了下来。

小伟和小芳开始忙着拍婚纱照,订酒店,发请柬。

看着儿子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笑容,我觉得,我受的那些委屈,都值了。

小芳也变着法儿地对我好。

她会给我买新衣服,虽然我总说她浪费钱,但心里却是甜的。她会陪我逛菜市场,听我唠叨那些陈年旧事,一点也不嫌烦。她甚至学会了做我最爱吃的红烧肉,虽然味道还差了点火候,但我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

我打心眼里,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我开始憧憬着未来的生活。

等他们结了婚,生了孩子,我就帮他们带。我身体还硬朗,带个孩子,不成问题。到时候,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该有多好。

老李,你在天上看着,也该放心了。

我常常在心里,跟老李说话。

我说,老李啊,咱们的儿子,长大了,要成家了。媳妇儿很好,很孝顺。你没完成的心愿,我替你完成了。

我甚至觉得,那些被卖掉的木料,也换了一种方式,在守护着我们这个家。

它们变成了小伟的婚房,变成了小芳手上那枚闪亮的戒指,变成了这场婚礼的每一个细节。

这样想,心里的那点不舍和疼痛,也就淡了许多。

可生活,就像个爱开玩笑的顽童,总在你以为一切都将尘埃落定的时候,冷不丁地,再给你一记重拳。

**第四章 压垮骆驼的稻草**

那通电话,就是在婚礼前三天打来的。

那天下午,我正在家里试穿准备在婚礼上穿的旗袍。大红色的,上面绣着金色的凤凰,是我咬牙花了八百块钱买的。

我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总觉得有点别扭。

人老了,身材走了样,再好的衣服,也穿不出当年的味道了。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是小伟。

我接起电话,还笑着问他:“儿子,是不是请柬不够了?我这儿还有。”

电话那头,却是一阵沉默。

我心头一紧,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小伟?怎么不说话?出什么事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他那又闷又虚的声音。

他说:“妈,小芳她家……她家说,还得再加三万块钱的改口费。不然,这婚……”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我全听懂了。

“改口费?”我重复着这三个字,感觉舌头都大了,“之前不是说好了,彩礼都给了,怎么又冒出个改口费?”

“我也不知道。”小伟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是她妈今天突然提的。说这是她们那儿的规矩,新媳妇进门,敬茶改口,男方家得给改口费。三万块,一分都不能少。”

“她说,这是给小芳的,也是给你们老李家的面子。”

面子?

我冷笑一声。

为了这个面子,我已经把里子都掏空了。

我感觉一股血气,直往脑门上冲。

“她们家这是欺人太甚!”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十八万八的彩礼,一分没少。现在临到头了,又来这么一出,这是把我们当什么了?提款机吗?”

我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电话都快捏不住了。

“小伟,你告诉她们,这钱,我们没有!一分都没有!这婚,爱结不结!”

我说完,就想挂电话。

“妈!”小伟急了,声音也大了起来,“您别说气话啊!请柬都发出去了,酒店也订了,亲戚朋友都知道了。这要是婚结不成,我们家的脸往哪儿搁啊?”

“脸?脸面是自己挣的,不是靠钱堆的!”我反驳道。

“妈,我知道您委屈。我也觉得她们家过分。可……可我爱小芳。我不能没有她。”小-伟的声音,又软了下来,带着哀求。

“妈,您再想想办法啊,就差这最后一步了。”

“想想办法……”我喃喃自语,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卖木料的钱,一部分还了债,一部分给了彩礼,剩下的,也都投进了这场婚礼的筹备里。我现在全身上下,所有的卡加起来,也凑不出五千块钱。

我靠在墙上,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那件大红色的旗袍,硌得我生疼。

镜子里,我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

我看着墙上老李的遗像,他的眼神,好像在责备我,又好像在心疼我。

老李啊,我该怎么办?

我真的,撑不住了。

小伟还在电话那头,一声一声地叫着“妈”。

那声音,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我的心。

他是我的儿子,是我唯一的指望。

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痛苦,看着他失去心爱的姑娘吗?

我不能。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知道了。我想想办法。”

挂了电话,我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很久很久。

窗外,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

屋子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我就那么坐着,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我想到我这一生,年轻时在厂里当劳模,没日没夜地干,落下了一身的病。中年时,老李走了,我一个人把小伟拉扯大,供他读书,给他找工作。我以为,我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可到头来,还是被钱,逼到了绝路上。

夜深了,我站起身,走到老李的木工房门口。

我没有进去,只是隔着门,静静地站着。

那股熟悉的松木香,好像淡了许多。

我突然觉得,我错了。

我卖掉了老李最珍视的东西,以为可以换来儿子的幸福。可我换来的,却是对方得寸进尺的贪婪和儿子无底线的退让。

我以为我在维护这个家的体面,可实际上,我亲手把这个家的尊严,放在地上,任人践踏。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一个念头,在我心里,像一颗种子,慢慢地发了芽。

**第五章 无声的对峙**

第二天一早,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菜市场,而是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去了银行。

我把我卡里剩下的最后两万块钱,全都取了出来。

然后,我给小芳打了个电话,约她见面。

地点,还是在我们家楼下的小花园。

小芳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她看到我,怯生生地叫了声:“阿姨。”

我点点头,没说话,只是拉着她,在花园的长椅上坐下。

我从包里,拿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两沓整整齐齐的钞票。

“这里是两万块钱。”我把钱推到她面前,声音很平静,“这是阿姨现在能拿出来的所有钱了。你拿去,给你妈妈。告诉她,我们家,就只有这么多了。”

小芳看着那两万块钱,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阿姨,对不起,我……我妈她不是那个意思……”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我抬起手,打断了她。

“小芳,你听我说。”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

“我一直把你当亲闺女看。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有些话,我必须跟你说清楚。”

“我们家是什么情况,你很清楚。为了那十八万八的彩礼,我把我老伴儿留下来的,最宝贵的东西,都卖了。”

我把卖木料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我没有哭,也没有抱怨,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小芳听着,脸色越来越白,嘴唇都在颤抖。

“那是我老伴儿一辈子的心血,是他留给我们爷俩唯一的念想。他说,那是以后要给孙子打家具的。可为了你和小伟,我卖了。我觉得,值。因为没有什么,比我儿子的幸福更重要。”

“可是,小芳,我现在发现,我可能错了。”

“钱,是永远都填不满的坑。今天你们家要三万的改口费,我们给了。那明天呢?后天呢?是不是还要有别的费用?我们这个家,还能经得起几次这样的折腾?”

“过日子,不是交易。婚姻,更不是买卖。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只是算计着谁家出钱多,谁家出钱少,那这样的日子,过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小芳的心湖里。

她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长椅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子,递给她。

“这是我昨天晚上,在老李的木工房里找到的。是他以前用剩下的边角料,给你做的一个小东西。不值钱,就是个心意。”

小芳颤抖着手,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对小小的木头鸳鸯,雕得栩栩如生。

木料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老李的手艺,也是老李的心。

“阿姨……”小芳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她抱着那个小木盒,哭得像个孩子。

我没有劝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她身边,拍着她的背。

我知道,她听懂了。

哭了很久,她才慢慢停下来。

她用手背擦干眼泪,抬起头,眼神里,多了一些我从未见过的坚定。

她把那两万块钱,推回到我面前。

“阿姨,这钱,我不能要。那个改口费,我也不要了。”

她站起身,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阿姨,谢谢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完,她转身,快步离开了。

我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消失在小区的拐角处,心里,五味杂陈。

我不知道,我今天的这番话,是对是错。

我不知道,等待着我们的,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我必须去做。

为了小伟,为了这个家,也为了我那老木匠丈夫,留下的最后一点骨气。

**第六章 墙角的裂缝**

那天下午,小伟回了家。

他一进门,就一脸焦急地问我:“妈,小芳说您找她了?您跟她说什么了?”

我正在厨房里择菜,头也没抬,淡淡地说:“没什么,就是跟她聊了聊家常。”

“妈!”小伟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您是不是为难她了?她今天回家,就跟她妈大吵了一架,现在电话也关机了,我联系不上她。”

我放下手里的菜,转过身,看着他。

“小伟,你觉得,是妈在为难她,还是她家里,在为难我们?”

小伟被我问得一愣,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你只想着你爱小芳,不能没有她。你想过没有,妈为了你的婚事,付出了什么?这个家,为了你的婚事,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我的声音不大,但很严厉。

小伟低下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我就是着急。”

“着急?”我冷笑一声,“你急着去哪儿弄那三万块钱?再去借?还是让妈把这房子卖了?”

“我……”小伟的脸涨得通红。

我看着他,心里又气又疼。

“小伟,你记住。男人,得有担当。担当不是对女方的要求,无条件地满足。担当,是你要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你要能保护你的家,保护你的父母,不受委屈。”

“你爸走得早,妈一个人把你拉扯大,没求过谁。咱们家穷,但咱们不欠谁的。咱们的腰杆,得是直的。”

我说完,没再看他,转身继续择菜。

厨房里,只剩下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

那天晚上,小伟没怎么吃饭,一个人在房间里待了很久。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也没有去打扰他。

有些路,必须他自己走。有些坎,必须他自己迈。

我能做的,就是在他身后,给他一个可以依靠的家。

第二天,事情出现了转机。

是小芳主动联系的小伟。

小伟接到电话,一开始还很紧张,后来,脸上的表情,慢慢地,从紧张,变成了惊讶,最后,是释然。

挂了电话,他走到我面前,说:“妈,小芳说,她跟她妈谈好了。改口费的事,算了。”

我心里那块悬了几天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但我还是问了一句:“她家里,真的同意了?”

小伟点点头。

“小芳说,她把您跟她说的话,都告诉她妈了。还把那个……木头鸳鸯,也给她妈看了。”

“她妈听完,半天没说话。最后,叹了口气,说,算了,就当是给亲家一个面子。”

“小芳还说,她妈其实也不是真的贪财。就是……她有个弟弟,也快到结婚的年纪了,对方家里要的彩礼,比我们家还多。她妈也是愁得没办法。”

我听完,沉默了。

原来,是这样。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一直以为,亲家母是嫌贫爱富,是故意刁难。

现在看来,她也不过是一个被现实逼得喘不过气的,可怜的母亲。

那一刻,我心里的那点怨气,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我甚至,有点同情她。

我们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在生活的泥潭里,拼命挣扎。

只是,我们用的方式,不一样。

“妈,”小伟看着我,眼神里,有愧疚,也有了以前没有的坚定,“对不起。之前,是儿子不懂事。”

我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傻孩子。你懂了,就好。”

我看着窗外,阳光正好。

那棵老槐树的叶子,在阳光下,绿得发亮。

我知道,我们家的天,晴了。

**第七章 嫁妆的温度**

婚礼,如期举行。

那天,天很蓝,阳光很暖。

酒店门口,摆着小伟和小芳的巨幅婚纱照。照片上,两个人笑得灿烂,一脸幸福。

我穿着那件大红色的旗袍,站在门口,迎接宾客。

亲戚朋友们都来了,看到我,都笑着说:“嫂子,你今天可真精神。”

“当婆婆了,能不精神吗?”我笑着回应。

心里,却是百感交集。

婚礼仪式上,司仪让新人给双方父母敬茶。

小芳端着茶,走到我面前,跪下,双手把茶杯举过头顶。

“妈,请喝茶。”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

我看着她,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我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是甜的,从嘴里,一直甜到心里。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她。

红包里,没有三万,也没有两万。

只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块钱。

寓意,长长久久。

“好孩子,快起来。”我扶起她,把红包塞到她手里,“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小芳接过红包,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的眼睛里,有泪光,但更多的是笑意。

轮到亲家母了。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我们俩的眼神,在空中交汇。

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和戒备,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惺惺相惜。

她喝了小伟敬的茶,也给了红包。

整个仪式,喜庆,祥和。

闹洞房的时候,我悄悄地退了出来,一个人坐在酒店外面的长椅上。

看着天上的月亮,我想起了老李。

老李,你看到了吗?

咱们的儿子,结婚了。

媳妇儿很好,亲家也很好。

你留下的那些木头,没有白卖。它们换来了我们家现在的好日子。

你放心吧。

一阵脚步声传来,是小伟和小芳。

他们俩,手里抬着一个用红布盖着的东西,走到了我面前。

“妈,这是我们送给您的礼物。”小芳说。

我有些好奇。

小伟掀开红布,我愣住了。

红布下面,是一个小小的木制摇椅。

摇椅的样式,很古朴,但做工极其精细。扶手上,雕着精致的祥云图案。整个摇椅,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我无比熟悉的松木香。

“这是……”我抚摸着摇椅,手都在抖。

“妈,这是爸以前留下的一块料子,一直放在木工房的角落里,您没发现。”小伟说,“前几天,我找了个老师傅,按照爸以前的图纸,把它做成了这个摇椅。”

“小芳说,您以后老了,可以坐着它,在阳台上晒太阳,摇啊摇,多舒服。”

我看着他们俩,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那不是悲伤的眼泪,是幸福的,是感动的。

我终于明白,老李留给我们的,最宝贵的财富,不是那些价值连城的木料。

而是他那份,用手艺,用真心,去温暖家人的情意。

这份情意,是再多钱,也买不来的。

这份嫁妆,有温度。

**第八章 一碗改口茶**

婚礼过后,日子回归了平淡。

小伟和小芳搬进了新房,离我们家不远,走路也就十几分钟。

小芳是个勤快的孩子,一有空就往我这边跑,帮我做做家务,陪我聊聊天。

她还是会给我买新衣服,但我不再说她浪费钱。我知道,那是孩子的一片孝心。

她做的红烧肉,也越来越有我当年的味道了。

亲家母那边,也时常会叫我们过去吃饭。

她还是那副精明干练的样子,但对我,客气了许多,也亲近了许多。

有一次吃饭,她喝了点酒,拉着我的手,说:“亲家母,之前的事,是我不对。你别往心里去。”

我拍拍她的手,说:“都过去了。咱们以后,好好处,比什么都强。”

她点点头,眼圈有点红。

我们俩,就像两个在战场上交过手的士兵,虽然曾经兵戎相见,但最后,却因为共同的目标——为了孩子,而选择了和解。

生活,就是这样。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解不开的疙瘩。

关键在于,你是否愿意,去理解,去包容。

那把小小的摇椅,我把它放在了阳台上,阳光最好的位置。

每天下午,我都会坐在上面,摇啊摇,眯着眼睛,晒太阳。

摇椅发出的“吱呀”声,像是老李在我耳边,低声哼着他最爱的那首老歌。

我常常在想,钱到底是什么?

它能买来房子,车子,能买来体面和风光。

但它买不来亲情,买不来真心,也买不来一个家的安宁和温暖。

我们这些普通人,一辈子辛辛苦苦,图的,不就是这些吗?

小伟也变了。

他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他不再是那个遇到事情,只会躲在妈妈身后的男孩了。他变得有主见,有担当。

他在工作上,更加努力了。他说,他要靠自己的双手,让小芳,让我,过上好日子。

看着他日渐宽阔的肩膀,我知道,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可以为这个家遮风挡雨的,真正的男人了。

半年后,小芳怀孕了。

这个消息,让我们全家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我拿出早就织好的小毛衣,小鞋子,在小芳的肚子上比划着,想象着我未来的孙子,或者孙女,穿上它们的样子。

日子,就像那阳台上的阳光,一天比一天,更暖了。

我常常会想起那场婚礼风波,想起那十八万八的彩礼,那三万块的改口费。

现在想来,那就像是我们这个新家庭,经历的一场小小的感冒。

虽然过程很难受,但病好了,身体里,也就有了抗体。

我们都从中学到了很多。

我学会了,在维护尊严和守护亲情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小伟学会了,作为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和应有的底线。

小芳学会了,在娘家和婆家之间,如何去做一个沟通的桥梁,而不是一个传声筒。

而亲家母,或许也明白了,真正的保障,不是攥在手里的钱,而是女儿脸上,那发自内心的笑容。

人生,就是一场修行。

我们每个人,都在各自的轨道上,磕磕碰碰,摸索前行。

重要的是,在经历过风雨之后,我们是否还能,像当初一样,坚守着内心的那份善良和真诚。

我想,我们做到了。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