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葬礼结束,我推车刚要走,大舅拦下我:你别走,把钱留下
发布时间:2025-09-20 22:52 浏览量:1
引子
葬礼的哀乐散尽,宾客们也都走了。我推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刚迈出老屋的门槛,身后就传来一声干咳。
“小涛,你别走。”
我回头,是大舅王建军。他站在屋檐的阴影里,那张与母亲有七分相像的脸上,此刻却满是陌生的严肃。他手里夹着根没点燃的烟,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我心里咯噔一下,停住脚,勉强挤出个笑:“大舅,还有事?”
他走过来,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压迫感,拦在我车前。“人走了,事儿还没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破旧的自行车,最后落在我脸上,一字一句地说:“姥姥这后事办完了,可咱家的账,得算算。”
“账?”我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了。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冰冷得像墓地里的石头。姥姥的骨灰尚有余温,他却要跟我算账。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墙角那棵老槐树上,几只麻雀在叽叽喳喳地叫,显得格外刺耳。我攥紧了冰凉的车把手,感觉心一点点沉下去。我知道,这场葬礼,结束的只是仪式,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大舅见我不说话,把那根烟在手心敲了敲,声音压得更低了:“怎么,你以为姥姥走了,这事儿就过去了?她老人家在的时候,你是出了力,我们认。可这几年花的钱,住的房,一笔笔都记着呢。亲兄弟,明算账。”
我心里一阵发酸。是啊,我出了力。姥姥最后三年瘫在床上,吃喝拉撒,哪一样不是我跟我媳妇晓静伺候的?大舅你呢?小姨呢?你们除了逢年过节提着两斤水果来看看,还做过什么?现在,你们倒来跟我算账了。
我看着他,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了。我看到他身后,小姨王建平从屋里探出头,一脸为难地朝我使眼色,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屋里,晓静大概是听到了动静,也走了出来。她看到大舅的脸色,立刻明白了什么,快步走到我身边,扶着我的胳膊,低声说:“林涛,别跟大舅置气,先进屋,有话好好说。”
大舅却不给我们这个台阶下,他把那根没点的烟别在耳朵上,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不用进屋了,就在这儿说清楚。”他指了指我身后的老屋,“这房子,妈生前说是留给你。我们不争,可这几年的医药费、保姆费、还有这次的丧葬费,你总得给个说法吧?”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为了照顾姥姥,我辞掉了市里有编制的工作,回到这个小县城,找了个机修厂的活儿,工资少了一半。晓静也跟着我,在超市当收银员,我们俩的工资加起来,刚够一家人嚼用,还要给孩子攒学费。这几年,我何曾跟他们张过一次嘴?
可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今天毕竟是姥姥的头七,我不想在这儿跟长辈吵起来,让她老人家在天之灵都不得安宁。
我深吸一口气,把自行车靠在墙上,声音沙哑地说:“大舅,你想怎么算?”
他似乎没料到我这么快就服软了,愣了一下,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陈旧的笔记本,在我面前“啪”地一下翻开。
“别说我当大舅的欺负你,”他指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数字,说道,“这都是账,一笔一笔,清清楚楚。”
第一章 一本旧账
老屋的堂屋里,光线有些昏暗。墙上挂着的老式摆钟,秒针“咔哒、咔哒”地走着,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的心上。
大舅把那个笔记本摊在八仙桌上,桌子是姥姥的嫁妆,桌面上的漆已经斑驳脱落,露出了木头本来的颜色。我和晓静坐在一侧,大舅和小姨坐在对面。小姨不停地用手搓着自己的衣角,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这本子,我记了好几年了。”大舅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指着第一页,“这是五年前,妈第一次住院,脑梗。住院费、检查费,一共是一万三千八,我垫的。”
我心里一沉。那次姥姥住院,我正在外地出差,接到电话就连夜赶了回来。当时大舅确实在医院忙前忙后,我以为那是他作为儿子应尽的本分,没想到他竟一笔一笔都记了下来。
“还有这个,”他翻过一页,“妈出院后,身体不行了,得吃药。这些都是进口药,医保报不了多少。每个月光药费就得一千多,这三年,又是三万多块。”
我看着那些数字,感觉有些眩晕。姥...姥吃的药,大部分都是社区医院开的,一个月也就三四百块钱,什么时候变成一千多了?
我刚想开口,晓静在桌子底下悄悄捏了捏我的手。我抬头看她,她朝我摇了摇头,眼神里是恳求。我知道她的意思,别吵,先听他说完。
我心里憋着一股气,像是一块石头堵在胸口,喘不过气来。我伺候了姥姥三年,每天给她翻身、擦背、喂饭、端屎端尿,我从没算过我付出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可他们,却把每一分钱都算得这么清楚。
大舅还在滔滔不绝地念着他的账本:“还有,妈想吃点好的。托人从乡下买的土鸡蛋,三百块。给她买的羊绒衫,八百块。过年过节,我给的红包,一次五百,这几年加起来也有四千了……”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
“大舅!”我打断他,声音有些发抖,“姥姥吃的土鸡蛋,是我托同事从他老家捎的,一分钱没花。那件羊绒衫,是晓静给她织的,毛线钱还不到一百。你给的红包,姥姥每次都偷偷塞给我,让我给孩子买东西,我一分没动,都存着,后来又都交了住院费!”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堂屋里,却显得格外响亮。
大舅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啪”地一声合上本子,吼道:“林涛!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讹你吗?我可是你亲舅舅!”
“我没说你讹我,”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想说,这账,不能这么算。姥姥不是生意,亲情也不是买卖!”
“说得好听!”大舅冷笑一声,“你住着妈的房子,你当然说得轻巧!这房子现在值多少钱?三十万?四十万?你得了这么大好处,出点钱怎么了?”
这才是他的心里话。说到底,还是为了这套房子。
这套老屋,是姥姥唯一的财产。我爸妈走得早,我从小就跟着姥姥长大。她老人家临终前,拉着我的手,亲口说这房子留给我。当时大舅和小姨也都在场,他们都没有异议。我以为这事就这么定了,没想到,他们心里一直都惦记着。
我心里一阵悲凉。原来在他们眼里,我这几年的付出,不过是为了图这套房子。所有的亲情,在房子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
“大舅,房子是姥姥留给我的,不是我抢的。”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这几年照顾姥姥,是我这个外孙该做的,我没想过要什么回报。你们要是觉得心里不平衡,这房子,我不要了。”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晓静在旁边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心里清楚,我们家就那么点积蓄,要是没了这套房子,我们一家三口就得租房住,孩子的未来怎么办?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不能让他们觉得,我林涛是个贪图家产的小人。
大舅显然也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他愣住了,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小姨急了,站起来打圆场:“哎呀,哥,小涛,你们这是干什么呀?妈才刚走,你们就为了这点事吵吵闹D的,让她老人家怎么安息啊?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大舅回过神来,冷哼道,“一家人就更得把账算清楚!林涛,你别跟我来这套。你说房子你不要了,行啊,那你把这几年我们出的钱,还有这次的丧葬费,都结清了。一共是五万八千六,你现在就拿钱出来!”
五万八千六。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们全部的存款,加起来也不到三万块。我上哪儿去给他凑这么多钱?
第二章 沉默的代价
“五万八千六?”晓静的声音尖锐起来,她再也忍不住了,“大舅,你这账是怎么算的?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林涛为了照顾姥姥,工作都换了,我们俩一个月工资加起来才多少钱?你现在张口就要将近六万,是想逼死我们吗?”
晓静平时是个很温和的人,在长辈面前从不大声说话。可今天,她是真的急了。她的眼圈红了,攥着我的手,指甲都快嵌进我的肉里。
大舅被晓静顶得脸上挂不住,把桌子拍得“砰”一声响:“我逼你们?我这是按规矩办事!自古以来,养老送终,儿子是第一责任人。我这个当儿子的,出了钱,你们当外孙的,得了房子,多出点力不是应该的吗?现在让你们分摊点费用,就叫逼你们了?”
“规矩?”我冷笑起来,“大舅,你跟我谈规矩?姥姥瘫在床上的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你来看过她几次?你给她换过一次尿布,还是喂过一顿饭?你所谓的规矩,就是出点钱,然后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当甩手掌柜吗?”
我的质问像一把刀子,直戳大舅的痛处。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小姨见状,赶紧拉了拉大舅的袖子,小声说:“哥,少说两句吧。小涛这几年确实不容易。”
“不容易?”大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了起来,“他不容易,我就容易了?我儿子要结婚,买房不得花钱?我女儿上大学,学费生活费哪样不要钱?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他这么一说,我反倒冷静下来了。我明白了,他今天闹这么一出,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规矩”和“公平”,他就是缺钱了。
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疲惫。跟一个只认钱的人,讲什么亲情,谈什么付出,都是对牛弹琴。他根本不在乎姥姥晚年过得怎么样,他只在乎自己能从这件事里捞到多少好处。
“行,”我看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钱,我认。但是我现在拿不出来。你给我点时间,我给你凑。”
“林涛!”晓静急得快哭了,“你疯了?我们哪有钱啊!”
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说话。我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这口气,我咽下了。不是因为我怕他,也不是因为我认同他的算法。我只是不想再跟他们纠缠下去。姥姥走了,这个家,也就散了。我只想尽快了结这一切,带着晓静和孩子,过我们自己的安生日子。
我心想,这或许就是成长的代价吧。你总要学会向一些荒唐的人和事低头,不是因为你错了,而是因为你耗不起。跟他们争辩,就像在泥潭里打滚,最后只会弄得自己一身泥。
大舅见我松了口,脸色缓和了不少。他重新坐下来,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像是打了一场胜仗的将军。
“这就对了嘛。”他慢悠悠地说,“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闹得那么僵。钱呢,我也不逼你。一个月之内,你把钱给我凑齐就行。这房子,等你把钱给我了,我就跟你小姨去办手续,过户到你名下。”
他把话说得冠冕堂皇,好像给了我天大的恩惠。
我没有再看他,只是转头对小姨说:“小姨,你也是这个意思吗?”
小姨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我听你大舅的。”
我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我一直以为,小姨是通情达理的。她虽然没怎么出力,但至少,她应该明白我的不易。可现在看来,在利益面前,她选择和我那个唯利是图的大舅站在一起。
“好,我知道了。”我站起身,拉着晓静,“我们先回去了。”
走出老屋的门,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晓静一路上一言不发,直到回了我们租住的那个小阁楼,她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林涛,你怎么能答应他?”她捶着我的胸口,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我们上哪儿去弄那么多钱?那是五万多,不是五百块!你把房子让出去,我们一家人喝西北风去啊?”
我抱着她,任由她发泄。我何尝不知道难?可我能怎么办?跟他们打官司?闹得满城风雨,让街坊邻居看笑话?让地下的姥姥都不得安宁?
我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背:“晓静,别哭了。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大不了,我把这几年攒的技术拿出来,去外面接点私活。累是累点,总能凑齐的。”
这是我最后的底牌了。我在机修厂,是个技术骨干。厂里解决不了的难题,都得我来。我一直安于现状,没想过出去单干,就是图个安稳。现在看来,是时候为了一家人的生活,去拼一把了。
晓静渐渐止住了哭声,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真的……能行吗?”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能行。相信我。”
可我自己心里也没底。五万八千六,对于我们这个家来说,是个天文数字。一个月之内凑齐,谈何容易?
第三章 压垮骆驼的稻草
接下来的日子,像是上紧了发条的钟,一刻也不得停歇。
白天,我在机修厂上班,比以前更卖力了。以前能拖到明天干的活,现在都抢着当天做完。车间里的老师傅看我像个拼命三郎,都劝我悠着点,别把身体搞垮了。我只能苦笑着点头,他们哪里知道,我身上背着一座看不见的大山。
晚上,我就去朋友介绍的一个小作坊接私活。给一些设备做定制的零件,又费脑子又费眼睛。常常是干到后半夜,拖着一身的油污和疲惫回到家。晓静总是给我留着一盏灯,一碗热汤。她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帮我把脏衣服拿去洗,给我打好洗脚水。
我知道,她心里比我还苦。白天在超市站一天,晚上回来还要照顾孩子,等我回来。好几次,我半夜醒来,都看到她坐在床边,偷偷地抹眼泪。
我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我总在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尽心尽力地为姥姥养老送终,到头来,却落得个里外不是人,还欠了一屁股债,连累了老婆孩子跟着我受苦。
这天晚上,我加工一个精度要求特别高的零件,熬到凌晨三点才弄完。回到家,晓静还没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我。
“怎么还不睡?”我走过去,想抱抱她。
她却躲开了,从茶几上拿起一张单子,递给我,声音冷得像冰:“你看看吧。”
我接过来一看,是儿子幼儿园的缴费通知单。下个学期的学费、杂费,加起来要三千多块。我心里一沉,把这事给忘了。
“钱呢?”晓静看着我,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
“我……”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这些天接私活挣的钱,还不到一万块,离大舅要的那个数还差得远。我本打算先紧着那边,家里的开销,先用存款顶着。可我忘了,我们的存款,也已经见底了。
“林涛,我们离婚吧。”
晓静突然说出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我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她重复了一遍,眼神里是化不开的绝望,“我受够了。我跟着你,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以前穷,但至少心里是安稳的。现在呢?你为了你那个所谓的‘孝心’,为了你那点可怜的‘面子’,把我们这个家都搭进去了!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儿子?”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狠狠地插在我的心上。
我心里翻江倒海,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愤怒涌了上来。我这么拼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答应大舅,是不想再跟他们纠缠,想早点了结,过安生日子。怎么到了她嘴里,就成了为了面子?
“晓静,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我受的委屈还少吗?我被我大舅逼债,我找谁说了?我还不是一个人扛着!我没日没夜地干活,我图什么啊我?”
“你扛着?你扛得起吗?”晓静冷笑一声,“你打肿脸充胖子!那房子,是姥姥留给你的,凭什么他们说要就要?你但凡硬气一点,去跟他们理论,去打官司,我们至于像现在这样吗?你就是个!”
“”三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自尊上。我瞬间失去了理智,一把将手里的缴费单撕得粉碎。
“你觉得我窝囊?好!那你就去找个不窝囊的!这日子不过了!”我冲她吼道。
“不过就不过!”晓静也哭喊起来,“我早就过够了!”
我们像两只受伤的野兽,互相嘶吼,用最恶毒的语言伤害着对方。儿子被我们的吵闹声惊醒,在卧室里“哇哇”大哭起来。
哭声像一盆冷水,把我们俩都浇醒了。我们都愣住了,看着对方,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悔恨。
晓静捂着脸,蹲在地上,肩膀剧烈地抽动着。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我们之间,被彻底打碎了。
这天晚上,我们分房睡了。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睁着眼睛,一夜无眠。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照进来,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心想,也许晓静说得对,我就是个。我总想息事宁人,总想用退让来换取和平。可结果呢?我不仅没有得到和平,反而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我失去了妻子的信任,也快要失去我的家了。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必须做点什么。
第二天一早,我没去上班,直接去了老屋。我决定了,我要跟大舅摊牌。这钱,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给。这房子,我也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让出去。
可我没想到,当我推开老屋那扇虚掩的门时,看到的,却是让我更加震惊的一幕。
第四章 另一本账
老屋的院子里,站着几个陌生人。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中年男人,正拿着卷尺在量院子的宽度,嘴里还念念有词。大舅跟在他身边,满脸堆笑,不停地哈腰点头,那副谄媚的样子,我从未见过。
“王大哥,你这院子位置是真不错,闹中取静。要是把这老房子推了,盖个小二楼,那价值可就翻番了。”那个西装男人说道。
“是是是,李老板您有眼光。”大舅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这不就等您点头了嘛。只要价钱合适,我马上让我外甥搬走。”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原来,他这么着急逼我要钱,不是因为他儿子结婚缺钱,而是他早就盘算好了,要把这套老屋卖掉!
我攥紧拳头,大步走了过去。
“大舅!”
我的声音把他们都吓了一跳。大舅看到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闪过一丝慌乱。
“小……小涛,你怎么来了?”他结结巴巴地问。
我没有理他,而是转向那个被称为“李老板”的男人,冷冷地问:“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李老板大概是看我脸色不善,收起了卷尺,打量了我一番,说:“我是搞房产中介的。你舅舅委托我,卖这套房子。”
“卖房子?”我气得笑了起来,“谁给他的权力?这房子的房产证上,写的还是我姥姥的名字!他凭什么卖?”
大舅见事情败露,索性也撕破了脸。他把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林涛,你小声点!你嚷嚷什么?这房子卖了,钱分了,对大家都有好处。你那五万多块钱,我也不要了,直接从房款里扣,剩下的,我跟你小姨,还有你,我们三家平分!”
“平分?”我看着他,觉得眼前这个人无比陌生和丑陋,“大舅,你是不是忘了,姥姥临终前是怎么说的?她说这房子是留给我的!你们当时都在场,也都点了头的!”
“此一时彼一时嘛。”大舅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那时候妈糊涂了,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再说了,口说无凭,又没立遗嘱。从法律上讲,我才是第一继承人!这房子,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我被他的无耻彻底激怒了。我跟他争辩,理论,甚至开始大声争吵。我们的声音惊动了周围的邻居,他们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就在我们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小姨急匆匆地赶来了。她大概是听到了风声。
“哥!林涛!你们别吵了!”她冲进院子,把我们俩分开,“让人看笑话啊!”
“你看他!”大舅指着我的鼻子,对小姨告状,“我好心好意跟他商量,卖了房子大家分钱,他还不乐意!非要一个人独吞!”
我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姨看着我们,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愁容。她犹豫了很久,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对我说:“小涛,你跟我来,我有点东西要给你看。”
她把我带进了姥姥生前住的那个房间。房间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原样,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了。空气中,还弥漫着姥姥身上那股淡淡的、阳光和旧衣服混合的味道。
小姨走到床头,从那个老式的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木盒子。
“这是妈临走前几天,悄悄塞给我的。”小姨打开盒子,递到我面前,“她让我等她走了以后,要是你大舅跟你为了房子的事闹起来,就把这个交给你。”
我疑惑地接过盒子。盒子里没有存折,没有首饰,只有一本比大舅那个还要陈旧、已经泛黄的笔记本。
我翻开笔记本。第一页,是姥姥那熟悉的、有些颤抖的笔迹。
上面写着:我的账本。
我心里一动,继续往下翻。这本子里记的,也是一笔笔的“账”。
“三月初五,天晴。涛娃子看我咳嗽,特地去给我买了梨,熬了梨水。甜到心里了。”
“四月十二,下雨。腿又疼了,疼得睡不着。涛娃子半夜起来,给我按摩了快一个钟头。这孩子,心疼死我了。”
“六月初一,建军打电话来,说厂里忙,就不回来看我了。我知道,他有他的难处。”
“七月十五,建平送来两只烧鸡。我牙口不好,也吃不动。都留给涛娃子的儿子,那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冬月二十,我摔了一跤,动不了了。晓静那孩子,不怕脏不怕累,天天给我擦身子。真是个好媳-妇。”
……
一页一页,一笔一笔,记下的全是我们对她的好。没有一分钱的记录,却记下了比金钱珍贵千百倍的东西。这本账,记的是情,是爱,是一个老人对晚辈付出的点点滴滴的感恩。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一滴一滴地落在纸页上,洇开了一片模糊的墨迹。
我心想,这才是真正的账本。跟姥姥这本账比起来,大舅那个记满了金钱的本子,是多么的渺小和可笑。姥姥什么都明白,她知道她走后会发生什么,所以她留下了这个。她不是要用这个来指责谁,她只是想告诉我们,什么才是这个家最宝贵的东西。
我拿着这本“账本”,重新走回院子里。大舅和那个李老板还在商量着价格。
我走到他们面前,把笔记本举到大舅眼前。
“大舅,你也来看看这本账吧。”
第五章 无声的审判
大舅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刚想说“什么破玩意儿”,可当他的目光触及到那熟悉的字迹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是……妈的字?”他喃喃自语,伸手想去拿那个本子,手却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我没有把本子给他,而是一页一页地翻给他看,一字一句地念给他听。
“八月二十三,建军的儿子考上大学,我高兴。我把存了两年的养老金,凑了一千块钱,让建平给他送去。孩子上学,要紧。”
“腊月二十八,建军送来一箱牛奶,说是进口的,贵得很。我舍不得喝,都放着。后来过期了,让涛娃子给扔了。可惜了。”
我每念一句,大舅的脸色就白一分。他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羞愧,最后,他高大的身躯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那个房产中介李老板,大概是看出了气氛不对,识趣地找了个借口,溜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还有邻居们从墙头、从门缝里投来的,复杂的目光。
我念完了最后一页,合上本子。整个过程,大舅没有说一句话。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灰尘的皮鞋。阳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也老了。
小姨早已泣不成声,她蹲在地上,用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哥,”她哽咽着说,“妈……妈心里什么都明白。她不是糊涂,她只是……只是不想让我们为难。”
大-舅猛地抬起头,眼眶红得吓人。他看着我,嘴唇翕动了半天,才发出一个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别……别念了。”
他一把从我手里夺过那个本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然后,他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屋里。
我和小姨跟了进去。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姥姥的遗像前。
“妈!”他嚎啕大哭起来,像个迷路的孩子,“儿子不孝!儿子混蛋!我对不起你啊!”
他一边哭,一边用手狠狠地抽着自己的耳光,一下,又一下,打得“啪啪”作响。
我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我没有报复的快感,反而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我们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曾经,我们也是和睦的一家人。姥姥在的时候,过年过节,一大家子人围在一起,吃着团圆饭,其乐融融。是什么时候开始,亲情被金钱腐蚀,变得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
我心里明白,大舅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有他自己的原因。他下岗早,后来做点小生意,又赔了本。儿子不争气,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生活的压力,把他变成了一个斤斤计较、唯利是图的人。可这,并不能成为他伤害亲人的理由。
这场无声的审判,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有力量。姥姥用她最后的方式,维护了我的尊严,也唤醒了大舅心中沉睡的良知。
哭了很久,大舅才慢慢平静下来。他从地上站起来,走到我面前,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
“小涛,”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大舅……对不起你。这房子,是妈留给你的,就该是你的。我……我不要了。”
他说完,又从口袋里掏出他那个账本,看也不看,直接撕成了两半,扔进了墙角的垃圾桶里。
“这破玩意儿,”他自嘲地笑了笑,“记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我看着他,心里那块压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我知道,这场风波,算是过去了。
可我没想到的是,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这个电话,再次把我们这个刚刚平静下来的家,卷入了新的漩-涡。
第六章 迟来的真相
电话是小姨打来的,她的声音听起来焦急万分。
“小涛,你快来中心医院一趟!你大舅他……他出事了!”
我心里一惊,赶紧问怎么了。小姨在电话里哭着说,大舅突发脑溢血,正在抢救。
我挂了电话,立刻跟厂里请了假,骑着车就往医院赶。晓静不放心,也跟着我一起去了。路上,我的心一直悬着。虽然我怨他,恨他,可他毕竟是我的亲舅舅,是姥姥的儿子。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事。
赶到医院,手术室的灯还亮着。小姨和舅妈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哭得眼睛都肿了。我问了情况,才知道大舅是因为情绪激动,加上常年高血压,才突然发病的。
医生从手术室出来,告诉我们,手术很成功,人是抢救过来了,但以后可能会有后遗症,需要长时间的康复治疗。
我们都松了一口气。
在等待大舅醒来的时间里,舅妈哭着跟我说出了实情。原来,大舅的儿子,我的那个表哥,前段时间迷上了网络赌博,输了二十多万。追债的人天天上门,扬言再不还钱,就要剁他的手。大舅被逼得没办法,才想出了卖老屋这个下策。
“你大舅他……他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啊。”舅妈泣不成声,“他跟我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妈(指姥姥)。他没尽到做儿子的孝心,现在还要卖她留下的房子,他心里苦啊。那天从老屋回来,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抽了一晚上的烟。我没想到,他会……”
听到这里,我心里最后一点怨恨也烟消云散了。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反常,那么急切地要钱。他不是不爱姥姥,他只是被生活压垮了。一个父亲,为了救自己的儿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哪怕是违背自己的良心。
我心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只看到了他的贪婪和无情,却没有看到他背后的绝望和挣扎。我们总是习惯于用自己的标准去评判别人,却很少设身处地地为对方想一想。
大舅醒来后,已经说不出话了,半边身子也不能动。他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流出了两行眼泪。他挣扎着,想抬起那只还能动的手,去抓我。
我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粗糙,也很凉。
“大舅,你别担心。”我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表哥的债,我们一起想办法。有我在,这个家,散不了。”
他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感谢,又像是在忏悔。
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了。我和晓静走在回家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晓静才轻轻地开口:“林涛,对不起。前几天……是我不好。”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路灯下,她的脸庞显得格外温柔。
“傻瓜,”我把她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太软弱,没有保护好你和这个家。”
“不,”她在我怀里摇了摇头,“你不是软弱,你是善良。你只是……太重感情了。”
我们相拥在寂静的街头,那一刻,所有的误解和隔阂都消失了。我们都明白,家,不只是一个住的地方,更是一种责任,一种担当。它需要我们用爱去经营,用理解去包容。
表哥的债,不是个小数目。我把我们家仅有的一点存款拿了出来,又找朋友东拼西凑借了一些,还是差一大截。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我接到了我原来在市里那家单位的老领导的电话。他说,单位最近有个援外的项目,去非洲,为期两年,待遇很高。他问我愿不愿意去。
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去两年,不仅能还清所有的债务,还能给晓静和孩子一个更好的未来。
可是,这也意味着,我要和她们分开两年。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晓静。她听完,沉默了很久。
我心里很忐忑,我怕她不同意。
“你去吧。”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有泪光,但更多的是坚定,“家里有我。你放心去,我等你回来。”
我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我知道,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娶了她。
第七章 最好的传承
两年后,我从非洲回来了。
皮肤晒黑了,人也清瘦了不少,但眼神比以前更加坚定了。这两年,我吃了很多苦,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我用我的技术,赢得了当地人的尊重,也为自己和家人,赢得了一个崭新的未来。
我用挣回来的钱,还清了所有的债务。我还给大舅请了最好的康复医生,经过系统的治疗,他现在已经可以拄着拐杖,慢慢地行走了。虽然说话还是有些含糊不清,但神智已经完全恢复了。
表哥也像变了个人。经历了这次变故,他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他找了一份正经工作,踏踏实实地干活,戒掉了所有的坏毛病。他时常去医院照顾大舅,父子俩的关系,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好。
小姨还是老样子,总是笑呵呵的。她现在经常来我们家,帮晓静带孩子,做家务,像亲姐姐一样。
我们家的生活,也彻底变了样。我用剩下的钱,在城里买了一套不大但很温馨的房子。晓静不用再去超市当收银员了,她报了一个她一直想学的会计班,准备考个证,找一份更体面的工作。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周末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回老屋看看。那套房子,我没有卖,也没有租出去。我把它重新修葺了一下,打扫得干干净净。院子里,我种上了姥姥生前最喜欢的月季花。
我们一家人,会坐在院子里,泡上一壶茶,聊聊天,晒晒太阳。大舅会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给花浇水。晓静和小姨在厨房里忙活着,准备一顿丰盛的午餐。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嬉戏,笑声传出很远。
阳光透过老槐树的叶子,洒下斑驳的光影。我看着眼前这幅景象,心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满足。
我常常会想起姥姥留下的那本账本。它现在就放在我的书桌上,我时常会拿出来翻翻。我明白,姥姥留给我们最宝贵的遗产,不是那套房子,而是她那本账本里所蕴含的,关于爱、关于亲情、关于家庭的智慧。
她教会我,一个家的根基,不是金钱,而是情义。家人之间,难免会有矛盾和摩擦,但只要心里的那份情还在,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她也教会我,真正的尊严,不是来自于你拥有多少财富,而是来自于你如何对待你的工作,如何对待你的家人,如何坚守你内心的那份善良和责任。我在机修厂认真对待每一个零件,在非洲用心完成每一个项目,都是在践行这种平凡中的尊严。
而最重要的,是理解的力量。如果当初,我能多一点理解大舅的难处,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争吵和伤害。家,就是一个讲爱而不是讲理的地方。学会理解和包容,才能让这个家,充满温暖。
这天,我正在院子里陪儿子下棋,大舅慢慢地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他从口袋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一个东西,塞到我手里。
我摊开手一看,是一把钥匙。是老屋的钥匙。
他指了指钥匙,又指了指我,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你的……家……”
我看着他,眼眶有些湿润。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的,这是我的家。不仅仅是这套房子,更是我们所有人在一起,组成的这个家。
我把钥匙收好,心里充满了感激。我知道,姥姥的账本,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我们每个人的心里。这,才是最好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