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在线网·散文】记忆中的村庄——河湟乡土记忆之六

发布时间:2025-09-15 15:08  浏览量:1

村庄是河湟地区最主要的民居和社会形态的构成。

我长期从事“三农”相关工作,多年来因工作之便,几乎走遍东部农业区和州县牧区各乡镇,在曾工作过的几个县,也走遍了大部分行政村和部分自然村。

每到一村一社,我都详细了解其历史渊源、行政区划、民族构成、耕地分布、农业生产和群众生活。有时候也坐在土炕上、蹲在地头边和老百姓喧板、开玩笑,切身感受老百姓的喜怒哀乐、所思所想,同时亦向村里有文化的长者学习河湟地区各民族的变迁、历史和文化。

2024年冬天,还专程去了乐都区瞿坛镇徐家台村,其悠久绵长的历史渊源、深厚积淀的教育成就和新时代乡村振兴的巨大变化,都给我留下深刻影响,可谓受益匪浅。

懂青海,爱青海,兴青海。

首先要爱乡土、爱父老乡亲、爱农业农村,并熟悉分布在川道、河边、山峁上的村庄,珍爱它独特的河湟乡村形态和文化内涵。

村名:尽显地貌特征和时代变迁

河湟地区久处边远、民族众多,村庄地名大部分受历史演变、民族迁徙、屯兵戍边等多种因素的影响。这些村名有的是以当地地形地貌命名的;有的是以历史事件或人物命名的;也有的是以少数民族部落名称命名的。

放眼河湟谷地各大川份河道,不论是叫做大通长宁堡,还是湟中田家寨;抑或是互助沙塘川,还是湟源石板沟的;一个个村、堡、寨、营、沟、川、梁、峁的地名,无不折射出青海高原地形地貌的粗犷和朴直、人民群众的豪迈和沧桑;无不包含我们祖辈筚路蓝缕、含辛茹苦、艰辛生存的历程。

河湟地区的村庄,没有江南水乡那样如“泾、坞、溪、厝、湾、渚”小桥流水的字样;也没有中原大地那样如“大李庄、小刘庄、张村、王村、太平镇”等简约厚重的气息。

而更多的是朴实直率、土的掉渣的地名。归纳起来,有这么几个类型。

体现地形地貌特征的:这是老百姓最简单的观察比拟性的命名。千百年来,人们看这个地方像什么就叫做什么,长个什么就叫做什么,时间久了便成了地名,这些地名简单易记,朗朗上口,各州县重名较多。

如:阳洼、崖头、山背后、大石头、狼舌头、油葫芦、园山、马莲滩、韭菜沟、簸箕湾、鸽子洞。

还如:鞭麻沟、猫儿刺沟、红垭壑、疙瘩庄、蚂蚁沟、骆驼脖子、荨麻湾、五间房、老鸦峡、蘑菇掌;等等,这些村名基本上各县份乡镇都有叫的。

体现屯兵堡寨和驿站的:河湟谷地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历史上的统治者,不论是唃啰厮,还是罗卜藏丹津,都曾多次与中原王朝政权发生战争。为了巩固险关要塞,加强防御,兵家在许多要隘山口筑城设防,建立军事据点,叫做堡或者寨,这些地名有明显的驻军防御元素。

西宁周边就有许多叫做堡的大镇大村。如:镇海堡、长宁堡、新添堡、威远堡、伏羌堡(在南川徐家寨一带)、曹家堡、高台堡(在西川汉庄一带)、康缠堡(甘河西区汉东一带)、廉川堡(民和史纳一带)、白沈堡、蔡家堡等等。

还有许多叫做寨的大村庄。如:彭家寨、刘家寨、杨家寨、沈家寨、逯家寨、曹家寨、傅家寨、陶家寨、田家寨、孙家寨、毛家寨、黄家寨、鲍家寨等等,寨多以姓氏命名,有时分上下。经考证,“堡”是官兵派兵驻防之地,“寨”是民间以家族族群为主的自卫结构,“堡”为主,“寨”为辅,共同构成较为完备的军事防御体系。

还有叫做“铺”和“驿”的, 如二十里铺、十里铺;平安驿、老鸦驿、古鄯驿、巴州驿等驿站名字,随着时代变迁慢慢转换为村庄地名。这是元、明时期“递铺”制度和驿站园所的产物,“递铺”和“驿站”是加强统治、传递公文书信,以便公差往来的驻所,根据路程分段设置。

“营”是清代协路营的产物,在一些边防要塞,交通渡口设置军事据点、派兵驻守。在府城驻防的叫做“镇标营”, 如:西宁府镇标五营分为前、后、左、中、右,今西宁市前营街、后营街就因此得名。在城外驻防叫做“协路营”, 清代有29个协路营分布于西宁周边,如:坡家营、千户营、桃红营、班仲营、短巴营、铁家营、合尔营、汤官营、国师营、图巴营、伯什营等等,这在湟中多吧靠北一带较多。

体现历史事件和民族融合的:河湟地区的许多地名,是与一些历史人物有关的,有的直接叫做村名,有的以官职命之。如:湟源县东峡峡的兰占巴村,据《丹噶尔厅志》记载:“兰巴占,人名也。”兰巴占是国己营部落头人(百户长), 清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归西宁县管理,所以这个村就一直做其名字。贵德县尕让乡还有个关加村,就因当时其河西岸的寺院(好像是白马寺)创始人叫做关加的,一直流传叫做关加村。

大通县城关镇以前叫做“毛伯胜”,据《大通县志》记载,明代将吏毛忠,统兵升副总兵,在此戍边战役中大胜,被朝廷封伏羌伯,此地逐渐被称为“毛伯胜”。湟中区佐署村,是因为明朝初年大军西进,河湟各族首领为了部落自身的安全,纷纷上书表示归顺,乌思巴尔族头人被明成祖授予僧录司“左觉义”的封号,于是他选择现在湟中区石灰沟河西岸的台地,建成“左觉义官署”,慢慢这个地方便成为“佐署村”。类似的还有“国寺营”村。

有些村落体现了民族融合,而直接引用藏语音译。如:湟中上新庄的加牙,加牙是藏语,意为:上面的青石滩。再如:拦隆口乡的阳霸村和卡阳村,阳霸亦称“羊巴”或“杨巴”, 藏语意为:开阔的地方。其他如扎麻隆、巴浪、多吧、纳隆都是藏语音译而来,不胜枚举。

另外,还有一些村庄叫做胜利大队、红卫大队、红光村、红旗村、前进村的,都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时代的印记,如:门源县泉沟台乡原来就叫做胜利公社,现在又和旱台乡合并改称为泉口镇。克图乡北边山里还有一些村叫做红卫一队、二队等。九十年代我在那里下乡比较多。

形态:分为川水、浅山和脑山

川水、浅山、脑山是河湟地区老百姓根据地形、海拔、耕地和生产生活方式,对村庄类型的一种常见的划分。这三种形态的村庄差异显著、相互衬补,共同构成了河湟地区独特的农耕、人文和社会形态。

先说川水地区。主要分布在黄河、湟水及其支流的河谷地带。这里是河湟地区的核心腹地,地势平坦,土壤肥沃,交通方便,生活条件殷实。

川水地区村庄通常沿河岸或公路呈条带状分布,或者在地势开阔处形团块状。由于地势平坦,房屋建筑布局非常紧凑、规整,靠近城镇厂矿企业,进村道路平整规则。如:乐都高庙、洪水、高店乡,平安小峡镇,湟中多吧、通海、总寨,大通后子河、黄家寨、新城,湟源和平、大华等等。

居住来说,传统为土木结构的庄廓院(平顶房),庭院树木花卉较多。改革开放以后,新建了许多盖板结构的楼房,有的村还盖了不少小别墅,非常洋气漂亮,但居住密度是三种类型中最高的。耕地较少,但水源较为充足,灌溉便利,是河湟地区最主要的农业区,以种植小麦、玉米、蔬菜、瓜果等高效农作物为主。

川水地区的人们更洋气时髦,也更“㤘”(脖子仰得的高高的,自高自大的样子)。一般城里流行的东西, 最先流传到川水地区,如: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流行的歌曲、双卡录音机、喇叭裤、电视机,到现在的汽车、电脑、手机等等,都是先和城里人看齐。

人们常说,川里的尕小伙攒劲,嘴巴子利索,头脑灵活、也扎哇(办事利落、敢闯),脑山的丫头都想嫁到川里呢。

再说浅山地区。村庄主要分布在河谷两侧的黄土丘陵和低山地带,是川水地区向脑山地区的过渡带,地形破碎,沟壑纵横,以前水土流失较为严重。

村庄布局较为分散,深受地形制约。常见的形式是几十户人家沿着山坳、山腰或山梁零散分布,形成“满天星”式的格局。每个小庄子(小生产队或自然村)往往独占一个小台地,彼此遥望,往往是族群或兄弟几个聚居。

民居同样是庄廓院,但受经济条件制约,可能更简朴一些,但院子大,有的还里外两院,有专门的马圈羊圈。由于坡度大,很多村庄的道路是陡峭的土路。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干旱缺水是浅山地区最大的特征,农业大部分依赖雨水。耕地是山坡上的梯田,主要种植耐旱作物如马铃薯、油菜、豌豆以及少量小麦。畜牧业(养殖牛羊,骡马为畜力生产工具)有一定基础,但由于草山较少,多以育肥为主。水资源短缺和交通不便制约着发展,生活条件相对川水地区较为艰苦。

在全面打响脱贫攻坚战之后,道路全部硬化、水电气有了极大改善。一些村庄易地搬迁,或者发展旅游业、生态养殖等产业脱贫,人民群众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实现脱贫摘帽,走上了小康之路。

浅山地区的老百姓忠厚老实、踏实肯干,能吃苦奉献、亲邻之间能相互帮忙;性格温顺谦和,不善表达,穿着相对土一些。但也有例外,一些丫头进城打几天工,就“洋芋开花晒牡丹”,回家方言都不会说了。

最后说脑山地区。这些村庄分布在祁连山、拉脊山等山脉的较高区域,三种类型中海拔最高,气候最寒冷的地区。

村庄多位于山间小块盆地、山沟、山梁上,或相对平缓的阳坡上,俗称“脑山”。布局比浅山地区集中,但比川水地区松散,被广袤的森林、高山草甸和牧场包围。传统庄廓院更为厚实以抵御严寒,木材使用更多。周围有大量的草垛,是冬季饲草储备的象征。

这里气候冷凉潮湿,无霜期短,耕地是大片的坡地,农业以种植青稞、燕麦、小油菜为主,产量低但品质好。畜牧业是绝对的主导产业,村民拥有大面积的草场,放牧牦牛、藏羊是主要收入来源,生活方式受藏族、蒙古族等游牧文化影响更深。过去非常封闭,现在交通和生活已有很大改善。

大通县窎沟乡有个村叫做边麻沟村和东至沟村,居住着汉族、土族、藏族(加西番)等几个民族,以前群众生活非常困难,交通也不便,是个典型的脑山贫困村。近十几年脱贫攻坚之后,乡村面貌焕然一新,人民生活极大改善。当地依托风景秀丽的原始森林资源和生态资源发展旅游业和花海产业,成为远近闻名、休闲度假的好去处。

人们常说,脑上人“礼行大、规程多”,意指脑山地区的老百姓继承了河湟传统文化,在日常交际和生活中讲究礼仪、注重传统,并融合了多民族的祭祀、嫁娶的礼节,成为独特的民俗文化现象。

河湟地区历史悠久、民族众多、文化多元,这些散落在湟水两岸的村庄,特别是还有一些古村落,是我们的一代代先祖披荆斩棘、筚路蓝缕留下的历史符号,也是河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有许多可挖掘的文化内涵。

我只是说了一些地名和形态,自己感觉也很不够。

希望通过这些系列性的乡土记忆,留下一些乡愁;也激励我们一起奋发有为、砥砺奋进,共同建设我们美好的家乡。

老元,青海大通人,爱乡土、爱历史、爱河湟文化。青海读书会签约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