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那年，只因多吃半个馒头，被表妹骂是猪，当天搬出了舅舅家

第一章：夏末的燥热与寄人篱下的窒息

那是二零零七年的夏天，一个似乎比往年都要漫长和燥热的夏天。空气黏稠得像化不开的麦芽糖，紧紧糊在人的皮肤上，吸进去的每一口气都带着灼人的热浪。窗外，老槐树的叶子都被晒得蔫头耷脑，蝉鸣却不知疲倦地嘶吼着，钻进每一个角落，敲打着人们本就烦躁的神经。

对于刚升入初二的赵鹏来说，这个夏天尤其难熬。原因无他，他正寄住在城郊舅舅赵国强的家里。

说起来，赵鹏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南方闯荡了，说是为了给他挣一个更好的未来。他们每年春节才会回来几天，匆匆忙忙，留下赵鹏和年迈的爷爷奶奶在乡下老家。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照顾自己都勉强，更别说督促他的学习了。赵鹏的学习成绩一直不上不下，混在中游，这也成了远在南方的小夫妻心头的一根刺，总觉得亏欠了儿子，却又无力改变现状。

初二开学，赵鹏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乡下初中教学质量差，老师频繁更换，连个像样的实验室和图书馆都没有。父母商量之后，咬了咬牙，决定把他送到省城，寄住在舅舅家，让他转学到市里一所据说还不错的中学。

舅舅赵国强在市里一个老国企当车间主任，舅妈王秀兰在街道办上班，他们有一个女儿，比赵鹏小两岁，叫赵晓燕，也就是赵鹏的表妹。舅舅家住在市郊一个老旧的居民小区，楼房有些年头了，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痕迹，阳台上晾晒的衣物五颜六色，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但也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拥挤和局促。

刚开始的时候，赵鹏是抱着对新环境的憧憬和一丝对父母的愧疚来到这里的。舅舅舅妈表面上对他客客气气，嘘寒问暖。舅舅话不多，但抽烟很凶，总是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藤椅上，默默地看着电视或者看报纸。舅妈则显得比较热情，时常问他想吃什么，给他买新衣服，周末偶尔会带他和晓燕去公园逛逛。

赵鹏努力地适应着新的生活。新的学校，新的同学，新的课程进度，一切都让他感到有些吃力。他每天早出晚归，背着沉重的书包穿梭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放学回到舅舅家，通常是晚上七点多钟，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他会先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剩下的饭菜，或者问问舅妈明天早上吃什么。

他尽量表现得懂事、安静，不给他们添麻烦。他知道，在别人家，尤其是在亲戚家，孩子最忌讳的就是给人添乱，惹是生非。他睡在客厅角落里临时搭起来的折叠床上，每天早上需要自己最早起来，把床收好，叠好被子，尽量不占用太多空间。

然而，寄人篱下的日子，哪有那么容易真正“适应”？

那种微妙的、无处不在的疏离感和客居心态，像一层薄薄的灰尘，笼罩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他能感觉到舅妈偶尔流露出的不耐烦，比如他偶尔忘记倒垃圾，或者洗碗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他也能觉察到舅舅虽然不说，但看向他时那种略带审视的目光，仿佛在评估这笔“投资”是否值得。

尤其是当他和晓燕发生小摩擦的时候，舅舅舅妈的态度，往往让他心凉半截。

晓燕是家里的独苗，从小被宠到大。她性格活泼，甚至有些骄纵，习惯了以自己为中心。一开始，两个孩子还能和平相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矛盾便不可避免地显现出来。

吃饭的时候，晓燕总是把自己爱吃的菜挪到自己面前，或者夹走最后一块肉。看电视的时候，遥控器总是掌握在她手里，频道永远是她喜欢的动画片或者偶像剧。玩电脑的时候，赵鹏如果想查资料或者偶尔玩一玩小游戏，总会被告知“晓燕要用”。

赵鹏不是没有委屈，但他都忍住了。他想，来这里是借读的，不是来吵架的。他总是默默地让步，即使心里不舒服，也会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或者说“没关系，我不介意”。

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隐忍，足够乖巧，这段寄居的日子就能平静地度过，直到初中毕业，考上一个好高中，然后离开这里，回到父母身边，或者去往更远的远方。

他万万没想到，打破这脆弱的平静，只需要一个馒头。

那是九月中旬的一天，初秋的风开始有了些凉意，吹散了些许夏日的燥热，但空气依旧干燥。赵鹏的初二生活，在这一天，因为一个微不足道却又无比沉重的馒头，彻底滑向了他未曾预料到的深渊。

第二章：食堂的馒头与无声的战争

事情的起因，要从学校的午饭说起。

市里那所中学的食堂，条件算不上好，但饭菜价格还算公道，味道也还过得去，对于赵鹏这种家境普通的学生来说，是主要的选择。那天中午，食堂供应的菜品是番茄炒蛋、清炒土豆丝和冬瓜汤，主食是米饭和大白馒头。

赵鹏端着餐盘，在拥挤嘈杂的食堂里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同桌的是班上关系还不错的几个男生，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聊着昨晚的球赛，或者抱怨着某门课的老师。赵鹏不太参与讨论，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饭。他吃得很慢，也很仔细，仿佛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这或许是他长期养成的习惯——珍惜每一粒粮食，也或许，是因为这顿饭，是他一天中最能感受到“自主”的时刻。

那天，食堂的馒头蒸得格外松软，白白胖胖的，散发着诱人的麦香。赵鹏吃了一个馒头，感觉肚子还没太饱，但已经有些饱腹感了。他看着餐盘里剩下的饭菜，又看了看旁边同学盘子里堆着的馒头，犹豫了一下。最终，他还是忍不住，又伸手拿了一个馒头。

他知道，自己饭量不算小，早餐在家（虽然是在舅舅家）通常吃得比较简单，午餐如果只吃一个馒头，下午上课的时候肯定会饿。他不想因为饥饿而分心，影响学习。

第二个馒头吃到一半的时候，他看到好朋友张浩愁眉苦脸地过来了。“赵鹏，你还有多余的馒头吗？我今天早上没吃好，现在饿死了。”

赵鹏看了看自己手里剩下的半个馒头，又看了看张浩渴望的眼神，心里挣扎了一下。他不是个小气的人，平时也会和同学分享零食。但是，这个馒头，对他来说，也很重要。

“我……我就剩这半个了。”赵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啊，那算了算了，我再去找找看。”张浩遗憾地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赵鹏看着张浩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把剩下的半个馒头吃完，才稍微觉得踏实了一些。

下午的课，他听得还算专心。或许是心理作用，或许是那个馒头确实管饱，他并没有在课堂上饿得心慌。

傍晚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像出笼的小鸟一样涌出教室。赵鹏收拾好书包，和几个同学一起走出校门，汇入了回家的滚滚车流。他挤上回家的那路公交车，车厢里人挨着人，汗味、香水味混杂在一起，闷热而压抑。他抓着头顶的扶手，随着车身的摇晃而摇摆，心里想着回到舅舅家后的情景。

晚饭会吃什么呢？舅妈今天有没有买他喜欢吃的西红柿？还是……他不敢想太多，只希望能平安无事地度过。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客厅里亮着昏黄的灯光，舅舅坐在藤椅上，戴着老花镜看着一份本地报纸，发出窸窸窣窣的翻页声。舅妈正在厨房里忙活着，锅碗瓢盆叮当作响。晓燕则趴在茶几上写作业，时不时抬起头，用眼角余光瞥一眼门口。

“回来了？”舅妈从厨房探出头来，语气平淡，“洗手吃饭吧。”

“嗯。”赵鹏应了一声，放下书包，走到水龙头前洗了手。

饭桌上，摆着三菜一汤：炒鸡蛋、芹菜炒肉丝、拍黄瓜，还有一碗紫菜蛋花汤。饭菜看起来还算丰盛，香气扑鼻。赵鹏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赶紧坐下吃吧。”舅妈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桌，自己也坐了下来。晓燕也放下作业，蹦蹦跳跳地来到餐桌旁。

赵鹏拉开自己旁边的椅子坐下。他注意到，今天的菜里，炒鸡蛋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些，肉丝也显得更厚实。

“今天学校的菜怎么样？”舅妈夹了一筷子炒鸡蛋到赵鹏碗里，随口问道。

“还行，挺好吃的。”赵鹏回答。

“那就好，别老吃那些没营养的零食。”舅妈又夹了一些芹菜炒肉丝到晓燕碗里，“晓燕，多吃点青菜。”

晓燕不满意地撇撇嘴：“妈，我就爱吃肉！”

“就知道吃肉，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舅妈点了点晓燕的额头，语气里却带着宠溺。

赵鹏默默地吃着饭，听着母女俩的对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碗里的炒鸡蛋和肉丝，加起来还没有晓燕碗里的零头多。他自己夹了点炒鸡蛋，味道确实不错。

他慢慢地吃着，尽量不发出声音。他吃完了碗里的饭菜，还剩下小半碗米饭。他犹豫了一下，想把米饭吃完，但又觉得有点撑。他看到晓燕碗里还有不少米饭和菜，似乎也没怎么动。

“吃饱了吗？”舅妈注意到他的碗。

“嗯，吃饱了。”赵鹏点点头。

“饱了就好，别浪费。”舅妈说着，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赵鹏也站起来，想帮忙收拾，但舅妈摆摆手：“不用你，快去写作业吧，饭碗我来收。”

赵鹏只好坐回自己的位置，拿出课本和作业本。他打开书包，拿出数学练习册，开始埋头做题。数学是他比较头疼的科目，那些复杂的公式和几何图形，常常让他感到头晕脑胀。

他努力集中精神，但耳边却总是传来客厅里的一些细微声响。

“妈，我要吃馒头！”是晓燕的声音。

“吃吃吃，就知道吃！刚才吃饭的时候怎么不吃？刚吃完饭就要吃馒头，撑不撑？”舅妈的声音带着一丝嗔怪，但听起来并不严厉。

“我饿了嘛！刚才的菜不好吃！”晓燕撒娇道。

“好好好，给你蒸去，就知道惯着你。”

赵鹏的心，随着这对话，一点点沉了下去。他知道，这意味着一会儿他也要面对同样的问题。

果然，没过多久，厨房里传来了蒸馒头特有的、带着水汽的“噗噗”声。那是舅妈用一个小蒸锅，放在蜂窝煤炉子上，热几个剩下的馒头。这是舅舅家晚餐后的“保留节目”，尤其是晓燕喜欢这样。

很快，一股熟悉的麦香弥漫开来。晓燕欢呼一声，跑向厨房。

“妈，给我拿两个！”

“哟，贪心鬼，吃一个就够了！”

“就要两个！就要两个！”

“好好好，给你两个，小馋猫。”

赵鹏握着笔的手，微微收紧了。他早上没吃好，中午只吃了两个半馒头（其中一个还是和同学“分享”后剩下的半个），下午放学又挤了半天车，现在确实也感觉有些饿了。他也想吃点馒头。

但是，他没有开口。

他看到舅妈端着一个白瓷盘子从厨房走出来，盘子里放着两个热气腾腾、白白胖胖的大馒头。晓燕像只小馋猫一样跟在后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盘子。

“晓燕，给你爸留一个。”舅妈说着，把盘子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舅舅放下报纸，走过来，拿起一个馒头，掰开，就着咸菜丝，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晓燕拿起另一个馒头，小口小口地啃着，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吃得津津有味。

赵鹏低着头，假装认真地看着练习册上的题目，但眼睛的余光，却无法控制地瞟向茶几上的那个空盘子。盘子旁边，还放着一小碟切得细细的、泛着油光的咸菜丝。

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

他感到一阵难堪。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晓燕咀嚼馒头的声音，以及墙上老式挂钟“滴答、滴答”的走时声。那声音，此刻听起来，像是在无情地敲打着他敏感的神经。

他想起了中午食堂里那个剩下的半个馒头，想起了自己因为“怕浪费”或者“不好意思”而没有再拿一个。而现在，他看着晓燕满足地啃着馒头，听着她满足的咂嘴声，胃里的空虚感，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屈辱，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

为什么？

为什么他在这里，连吃一个馒头，都要如此小心翼翼，要看别人的脸色，要等到别人吃剩下了才能“捡”到？

他不是没有钱。舅舅每个月会给他生活费，加上父母偶尔寄来的钱，足够他支付学费和日常开销。但是，在这个家里，他似乎永远没有“主动”去要一块馒头、一碗米饭的权利。他像是这个家里的一个“临时寄存物”，连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要依赖于别人的“施舍”和“恩赐”。

这种感觉，比饥饿本身，更让他难以忍受。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他告诉自己，要忍耐，要忍耐。等吃完晚饭，写完作业，他可以去街角的小卖部买一个馒头。小卖部的馒头虽然不如家里的松软，但至少，那是他自己花钱买的，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这个念头，给了他一丝微弱的安慰。

他继续埋头做题，但思路却怎么也无法集中。数学题上的符号和线条，变得模糊不清。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那一幕：两个馒头，被晓燕理所当然地拿走，被舅舅“就着咸菜”吃掉，而他，只能饿着肚子，在寂静的客厅里，听着那咀嚼声和钟表声。

空气似乎变得更加沉闷了。老式挂钟的“滴答”声，被无限放大，敲打在他的心上。

他不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一场因馒头而起的家庭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他，将成为那个被卷入风暴中心，最终被迫离家的孩子。

第三章：“你就是一个猪！”——爆发

夜渐渐深了。

赵鹏终于完成了数学作业，合上练习册的时候，肩膀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感到有些僵硬。他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九点半。

晓燕早就回自己房间写作业去了，而且早就写完了，此刻正戴着耳机，在床上听MP3，跟着里面的流行歌曲哼唱着不成调的旋律。房间里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模糊不清的歌声。

舅舅依旧坐在客厅的藤椅上，但报纸已经放下，他手里夹着一支烟，点燃后又掐灭，似乎有些心事重重。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厨房残留的饭菜香味。

赵鹏收拾好自己的书本，站起身。他走到厨房，想接杯水喝。

厨房的灯还亮着。水池里泡着几个碗，显然是晓燕吃完馒头后留下的。赵鹏叹了口气，认命地去洗碗。

冰冷的水冲刷着手上的碗碟，也仿佛冲刷着他心中的郁结。他默默地洗着，动作很轻，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响。

洗完碗，他接了满满一杯凉水，一口气喝了下去。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稍微缓解了他身体里的燥热和不适。

他准备回自己房间睡觉。客厅的折叠床，应该已经铺好了吧？他记得自己下午回来得晚，铺床的任务自然是落在了舅妈身上。

他走到客厅，目光习惯性地投向那个角落。然而，那里空荡荡的，只有墙角堆积的杂物和一张光秃秃的凉席。

赵鹏愣住了。

怎么回事？没铺床？

难道要他自己铺？

他有些犹豫。以前，虽然也是他自己铺，但大部分时间，舅妈会在他回来之前就把床收拾好。偶尔舅妈忙不过来，也会随口说一句：“赵鹏，你自己把床铺一下。”

但今天，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晓燕房间里隐约传来的音乐声，以及窗外偶尔驶过的汽车噪音。没有人提醒他，也没有人准备。

他走到墙角，拿起那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凉席和薄薄的被子。这些物品，仿佛都在无声地提醒他：你是一个外人，你需要自己照顾自己。

他默默地把凉席铺在地上，然后抖开被子，铺好。整个过程，他做得一丝不苟，尽量不发出声音，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自然。

铺好床，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十点了。舅妈和晓燕应该都睡了吧？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己床边，正准备躺下。

就在这时，晓燕的房门突然开了。

“妈！我渴了！我要喝水！”晓燕揉着眼睛，穿着一身可爱的卡通睡衣，迷迷糊糊地喊道。

“哎，知道了知道了，你自己去厨房倒。”舅妈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

“不嘛，我要你陪我去！”晓燕耍赖道。

“你这孩子，都多大了，还要人陪？赶紧自己去！”

“我不！我怕黑！”

赵鹏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他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行了行了，赵鹏，麻烦你帮我女儿倒杯水过来吧。”舅妈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直接对着赵鹏说的。

赵鹏的身体僵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么晚了，还要他来做这种事情。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他默默地走到厨房，拿起晓燕的水杯，接了半杯温水。

他端着水杯，走到晓燕房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是舅妈的声音。

赵鹏推开门，看到舅妈正坐在床边，帮晓燕掖着被子。晓燕已经重新躺下，但眼睛还睁着，看着天花板。

“给你水。”赵鹏把水杯递给晓燕。

晓燕看了一眼水杯，又看了一眼赵鹏，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奇怪的笑容：“谢谢啊，哥哥。”

赵鹏点了点头，转身想走。

“等等！”舅妈叫住了他。

赵鹏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们。

“赵鹏，”舅妈的语气有些严肃，“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晚上睡觉前，把你的袜子自己洗干净！你看你，又扔在床底下，都快发霉了！还有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书本，到处乱扔，就不能收拾利索点吗？一个男孩子，怎么这么邋遢！”

赵鹏的脸瞬间涨红了。他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东西喜欢乱放，袜子有时候确实会忘记洗。但他觉得，舅妈在这个时候，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当着晓燕的面训斥他，未免有些……太刻薄了。

“我……我明天洗。”他低声辩解道。

“明天？明天复明天！什么时候能改掉这个坏毛病？”舅妈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还有，你看看你最近的学习成绩，下滑得厉害！上次开家长会，老师怎么跟我说的？上课走神，作业不认真完成！你到底想不想学习了？不想学就早点说，别在这里混日子！”

一股无名火，瞬间窜上了赵鹏的心头。

他受够了！

他受够了这种永无止境的挑剔和指责！受够了这种寄人篱下的卑微和压抑！凭什么？他就因为是寄住在舅舅家，是表哥，就应该被这样呼来喝去，被随意指责吗？他也有自尊！他也在努力学习，只是基础差了点，适应得慢了点！

“我已经很努力了！”赵鹏忍不住反驳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我没有混日子！”

“你努力？你怎么努力的？整天魂不守舍的！”舅妈不依不饶，“我看你就是懒！心思根本没放在学习上！”

“我没有！”赵鹏的声音更大了些。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舅妈也生气了，站起身，指着赵鹏的鼻子，“你爸妈把你送过来，是让你来受教育的，不是让你来给我们添堵的！”

赵鹏气得浑身发抖。他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还算和蔼的女人，此刻却面目狰狞，不停地数落着他，他觉得无比陌生，也无比愤怒。

“是，我是给你们添堵了！”赵鹏几乎是吼了出来，“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明天就走！”

这句话，像是一颗炸弹，在寂静的夜晚炸响。

晓燕被吓了一跳，从床上坐了起来，惊讶地看着赵鹏。

舅妈也愣住了，似乎没想到赵鹏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一时语塞。

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而尖利的声音，划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呸！你走就走呗！谁稀罕你待在这里啊！”是晓燕。她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床，站在舅妈身边，叉着腰，一脸的幸灾乐祸，“你以为谁想让你住我们家啊？碍眼的家伙！吃那么多，还死乞白赖的！”

赵鹏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晓燕。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竟然会从一个比他小两岁的表妹嘴里说出来。

“你说什么？”赵鹏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嘶哑。

“我说你是碍眼的家伙！吃货！”晓燕似乎被赵鹏的眼神吓到了，但随即又梗着脖子，用更大的声音喊道，“你还猪呢！就知道吃！跟你那个没用的爸一样！”

“猪”！

这个字眼，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赵鹏的心上。

白天因为馒头产生的那些委屈、压抑、愤怒，在这一刻，被这个词彻底点燃，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再也无法抑制。

他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他死死地盯着晓燕，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你骂谁是猪？！”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颤抖。

“就骂你！你就是猪！！”晓燕被赵鹏的眼神吓坏了，但仗着有舅妈在身后，反而更加起劲地叫嚷起来，“你吃了我妈给你留的馒头，你还不满足？你还想怎么样？你就是个没爹没妈的野孩子！没人要的野种！！”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响彻了整个客厅。

出手的人，是赵鹏。

他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手，狠狠地抽在了晓燕的脸上。

晓燕“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赵鹏：“你……你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赵鹏胸膛剧烈起伏着，指着哭嚎的晓燕，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给我道歉！立刻！马上！”

“我没错！我不道歉！”晓燕捂着脸，跺着脚，哭喊道，“你活该！你就是欠打！”

“你……”赵鹏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想把这个蛮不讲理的小丫头撕碎。

“赵鹏！你给我住手！你怎么能打晓燕！”舅妈反应过来，冲过来想要拉开赵鹏。

赵鹏猛地甩开舅妈的手。他从未如此愤怒，如此失控过。他觉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联合起来欺负他，侮辱他。包括眼前这个哭嚎的表妹，也包括这个平时还算客气的舅妈。

他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晓燕，看着一脸惊怒交加的舅妈，再看看这个压抑、沉闷、让他喘不过气的家，一股巨大的绝望和厌恶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再也不想待下去了。

一分钟都不想。

“我走！”赵鹏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两个字。他猛地转身，不再看她们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他甚至没有去拿自己放在客厅角落里的书包，也没有拿任何东西。

他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外面的夜色中。

“砰！”

沉重的大门，在他身后，狠狠地关上了。

发出一声，仿佛宣告着他与这个家彻底决裂的巨响。

第四章：夜色下的街头与无家可归的迷茫

冲出家门的那一刻，赵鹏像是一头挣脱了牢笼的困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稍微让他狂躁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他站在自家（或者说，舅舅家）单元楼下的空地上，抬头望着三楼那个亮着灯的窗口。窗户模糊不清，看不清晰里面的景象。但他知道，晓燕还在哭，舅妈肯定还在发火，或许，舅舅也会参与进来。

他们现在会说什么？会出来找他吗？

赵鹏心里很乱。愤怒过后，一种巨大的茫然和恐惧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要去哪里？

他身上只穿着一套单薄的衣服，口袋里只有几块零钱，手机也没带（放在书包里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回舅舅家？不可能了。他宁愿露宿街头，也不想再回去面对那样的羞辱和争吵。尤其是晓燕那句“野种”、“猪”，像魔咒一样在他耳边回响，让他浑身冰冷。

去同学家？他可以试试去张浩家。张浩是他最好的朋友，或许会收留他一晚。

但是，这样合适吗？贸然地去打扰别人，会不会给朋友带来麻烦？而且，明天还要上学，他总不能一直住在朋友家。

他掏出裤兜里的那几枚硬币，在路灯下看了看。一共加起来，不到十块钱。这点钱，别说住旅店了，连买个最便宜的面包都不够。

他漫无目的地在空旷的街道上走着。九月底的夜晚，已经有了明显的凉意。白天被晒得滚烫的柏油马路，此刻也恢复了它应有的冷硬。路灯昏黄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又随着他的走动而扭曲变形。

街上车辆稀少，偶尔有晚归的出租车驶过，划破寂静。路边的店铺大多已经关门，只有少数几家通宵营业的便利店和烧烤摊，还亮着灯，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和温暖的光芒，但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

这就是寄人篱下的代价吗？这就是他当初为了“更好的教育”而付出的牺牲吗？他宁愿回到乡下，回到爷爷奶奶身边，哪怕生活条件艰苦一点，至少，那是他的家，他是被需要的，是被爱的。

而现在，他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孤儿，漂浮在这座巨大而冷漠的城市里，找不到归属。

他走到一个街角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公园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他蜷缩起身体，把脸埋在膝盖里，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想起了远在南方的父母。他们知道了他今天发生的事情吗？他们会对他说些什么？是责备他不争气，还是安慰他受伤的心灵？他不敢想象。他甚至不敢给他们打电话。他怕听到他们失望的声音，怕他们说“我们早就告诉过你这样不好”，怕他们让他立刻回家，而回去之后，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

他想起了爷爷奶奶。老家的夜晚，应该也是这样寂静吧？爷爷的咳嗽声，奶奶的唠叨声，还有院子里的鸡鸣狗吠……那些曾经让他觉得有些枯燥乏味的乡村生活，此刻却变得异常清晰和亲切起来。他有多久没有回去了？好像是去年春节，还是前年？

他掏出手机，开机。屏幕亮起，显示有三条未读短信，都是舅妈发来的。

第一条：“赵鹏！你给我回来！马上！”

第二条：“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打晓燕！你等着！”

第三条：“你要是敢在外面出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最后一条短信的语气，充满了威胁。赵鹏看着这些短信，心里一阵发冷。他知道舅妈说的是实话，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们大概真的不会管他。在他们眼里，他始终是一个麻烦，一个负担。

他没有回复短信，直接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他不能再回那个家了。至少，今晚不行。

可是，明天怎么办？后天怎么办？

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去处。

张浩家？这个念头再次浮现在他脑海里。他翻出张浩的手机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很久。最终，他还是鼓起勇气，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赵鹏？这么晚打电话，有事吗？”张浩带着睡意的声音传来。

“张浩……”赵鹏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我遇到点麻烦，能去你家借宿一晚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呃……没问题啊！你过来吧！”张浩的声音立刻清醒了许多，“你在哪儿呢？我去接你？”

赵鹏报上了自己所在的公园位置。

“好，你就在那儿等我，我马上过去！”张浩爽快地答应了。

挂了电话，赵鹏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至少，今晚有地方住了。

没过多久，他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张浩穿着睡衣，头发都有些凌乱，跑了过来。

“赵鹏！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事了？”张浩跑到他面前，关切地问道。

看到朋友焦急的样子，赵鹏一直强忍着的委屈和泪水，再也忍不住了。他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着，眼泪无声地滑落。

“怎么了？别哭啊，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张浩有些手足无措，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

赵鹏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任由眼泪流淌。他不想把自己在舅舅家的屈辱和争吵，原原本本地告诉朋友。他觉得丢脸，也不想把朋友牵扯进这种复杂的家庭矛盾中。

张浩见他不说话，也就不再追问，只是默默地陪他站着。

“走吧，去我家。”张浩说着，伸手想拉他起来。

赵鹏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跟着张浩离开了公园。

张浩的家离公园不远，步行大概十五分钟。张浩的家在一个新建的商品房小区，环境比舅舅家那个老小区要好得多。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整洁。

张浩的父母还没有睡。看到张浩带着一个哭哭啼啼、满脸泪痕的赵鹏回来，他们显然吃了一惊。

“这是怎么了？赵鹏？发生什么事了？”张浩的妈妈迎上来，担忧地问道。

“阿姨，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们了。”赵鹏低着头，声音哽咽，“我和我妈……吵架了，没地方去，想在张浩这儿借宿一晚。”

他只能撒谎。他不能说出真正的原因。

张浩的爸爸皱了皱眉头，看了看赵鹏，又看了看儿子，没说什么，只是对张浩说：“带他去你房间吧，好好问问怎么回事。”

“嗯。”张浩点了点头，拉着赵鹏走进了他的小房间。

关上门，隔绝了客厅里关切的目光，赵鹏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一些。他坐在张浩的书桌前，张浩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到底怎么回事啊？跟我也不能说吗？”张浩看着他红肿的眼睛，心疼地问。

赵鹏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看着张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大事，就是……家里有点矛盾。”

他终究还是没有把那个关于馒头的下午和那个不堪的夜晚，完整地说出来。有些伤疤，他只想自己慢慢舔舐。

“是不是跟你那个表妹有关？”张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们平时聊天，赵鹏偶尔会提起一些在舅舅家的不如意，尤其是和晓燕之间的小摩擦。

赵鹏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她怎么又欺负你了？”张浩有些生气地说，“下次她再这样，你就告诉我，我去找她理论！”

“算了，没什么。”赵鹏摇了摇头，“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谢谢你，张浩。”

“跟我客气什么。”张浩拍了拍他的肩膀，“睡我的床吧，我打地铺。”

“不用不用，我睡地铺就行。”赵鹏连忙说道。

两人推让了几句，最终还是赵鹏睡在了张浩的床上，张浩则铺了凉席睡在地上。

躺在张浩柔软的床上，闻着被褥上干净的阳光味道，赵鹏紧绷了一天一夜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他很快就睡着了。

在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闷热的、充满争吵和羞辱的夜晚。他看到那个白白胖胖的馒头，看到晓燕狰狞的脸，听到舅妈尖锐的指责，还有自己愤怒的咆哮和那声清脆的耳光……

他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还在狂跳不止。

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但他的人生，似乎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道，走向了一个未知的、充满迷茫和不确定性的方向。

他该怎么办？他真的要离开舅舅家，彻底成为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吗？还是……他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第五章：仓促的告别与无言以对的现实

赵鹏在张浩家睡了几个小时，但这一觉并不安稳。断断续续的梦境里，全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身心俱疲。

张浩已经起床了，正在卫生间刷牙洗脸。看到赵鹏醒了，他探出头来，小声问：“醒了？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饭？”

赵鹏点了点头。

简单洗漱过后，两人来到小区附近的一家早餐店。早餐店里人很多，充满了食物的香气和人们的交谈声。看着那些或悠闲或匆忙的早起的人们，赵鹏突然感到一阵恍惚。仿佛昨天晚上那场惊心动魄的争吵，只是一场噩梦。

但身体的疲惫和心里的伤痛，却在时刻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

“你想吃什么？包子？油条？还是豆浆？”张浩很自然地问道。

“随便吧，一碗豆浆，两个包子就行。”赵鹏没什么胃口。

两人坐下，点了早餐。热气腾腾的包子端上来，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赵鹏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却觉得索然无味。

他的脑海里，还在反复思考着未来的问题。昨晚，张浩收留了他，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他不能一直住在朋友家。他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是回家，向舅舅舅妈道歉，然后继续过那种寄人篱下、忍气吞声的生活？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昨天的爆发，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心里积压的委屈和不甘，已经达到了顶点。让他低头认错，向那个曾经那样羞辱过他的人道歉，他做不到。

是干脆离开省城，回乡下爷爷奶奶身边？这个念头再次浮现。但是，回去之后呢？学业怎么办？初二正是关键时期，回去上教学质量差的乡下中学，他甘心吗？父母那边，又该怎么交代？他们辛辛苦苦把他送到省城，难道就是为了让他半途而废？

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彻底独立。找一份工作，租个房子，自食其力。这个想法很大胆，甚至有些不切实际。他才初二，不满十五周岁，很多工作都不能做。而且，他身无分文，没有任何社会经验，怎么生存下去？

赵鹏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掉进陷阱里的小兽，无论怎么挣扎，似乎都逃不出困境。

“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张浩拍了拍他的胳膊，“是不是还在为昨天的事烦恼？”

赵鹏勉强笑了笑：“嗯，有点。”

“别想了，”张浩安慰道，“多大点事啊。不就是跟家里人闹了点别扭吗？回去道个歉就好了。一家人嘛，哪有不吵架的。”

赵鹏没有说话。他知道张浩是好意，但他无法像张浩那样轻松地看待这件事。在他看来，昨天发生的事情，性质很严重。那不仅仅是“别扭”，而是尊严被践踏，情感被伤害。

吃完早餐，两人告别。张浩要去上学，赵鹏则表示，他想先四处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你自己小心点。”张浩叮嘱道。

“嗯，知道了。”

赵鹏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他需要时间，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处境。

他路过报亭，买了份当天的报纸。他快速浏览着招聘版面，希望能找到一份适合自己、又不需要太高学历的工作。送水工？快递员？餐馆服务员？这些工作似乎都需要成年，或者至少要有身份证和工作经验。他一个未成年的初中生，几乎没有任何竞争力。

他又想到了去劳务市场碰碰运气，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知道，那种地方鱼龙混杂，充满了危险，他一个孩子，很容易吃亏。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火车站附近。火车站总是充满了喧嚣和躁动。南来北往的旅客，拖着行李箱，行色匆匆。空气中弥漫着泡面的味道、汗水的味道，还有各种口音交织在一起的声音。

他看到一些年轻人，背着简单的行囊，眼神里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迷茫，踏上北上的列车。他们是外出打工的农民工子弟吗？还是像他一样，因为各种原因，被迫离开家乡，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出路？

看着他们，赵鹏的心里有些动摇。也许，离开这里，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也是一个选择？

但是，他能去哪里呢？他没有任何亲人朋友在外地。他对这个社会了解得太少，也没有任何技能和本钱。贸然离开，会不会更加危险？

他在火车站广场上站了很久，直到太阳升高，晒得他有些头晕眼花，才拖着疲惫的脚步离开。

他回到了舅舅家所在的小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也许是潜意识里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事情能有转机？也许，他只是无处可去。

他不敢回家，只是在小区楼下徘徊。他看到舅舅上班去了，舅妈也提着篮子出门买菜了。晓燕大概还在上学。

家里空无一人。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上楼。他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在花坛边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等什么。也许，他是在等待一个奇迹？或者，是在等待勇气，去面对那个他既害怕又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中午时分，舅妈提着满满一篮子菜回来了。当她看到坐在花坛边的赵鹏时，脸色瞬间变了。

“赵鹏？你还有脸回来？！”舅妈的声音尖锐而刻薄，“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想在外面野到什么时候？”

赵鹏站起身，看着舅妈。他知道，这一刻终究还是要来。

“舅妈，”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我想……我还是搬出去住吧。”

舅妈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她上下打量着赵鹏，眼神复杂，有愤怒，有鄙夷，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搬出去？你搬出去想干什么？你能去哪里？”舅妈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我……”赵鹏咬了咬嘴唇，“我可以去同学家借住一段时间，或者……我自己想办法。”

“想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你一个毛头小子，能找到什么工作？别到时候饿死街头，丢我们家的脸！”舅妈毫不留情地说道。

“我不会饿死街头的。”赵鹏倔强地抬起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能照顾好自己？你连自己的袜子都洗不干净，你还会干什么？”舅妈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继续攻击道，“我告诉你，赵鹏，不是我说你，你这种性格，就算你爸妈有钱，你也难有出息！你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哪个亲戚愿意理你？”

赵鹏的心，像被针扎一样难受。他知道舅妈说的是气话，但他还是无法控制地感到一阵刺痛。

“是，我可能真的很没用，很让人讨厌。”赵鹏的声音有些哽咽，但他还是强忍着，“所以，我还是搬出去吧，免得继续在这里碍眼。”

“你……”舅妈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到赵鹏那副决绝而悲伤的样子，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她可能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沉默寡言的孩子，竟然真的敢反抗，而且还闹到了要搬出去的地步。

“你回去收拾东西吧。”沉默了一会儿，舅妈冷冰冰地说道，“我限你今天下午之前，把你的东西都搬走。我这里，不留闲人。”

说完，舅妈不再看赵鹏一眼，转身打开门，走了进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仿佛要把所有的麻烦都关在门外。

赵鹏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百感交集。

舅妈的话，虽然冰冷无情，但也等于默认了他的离开。他自由了，但也意味着，他彻底失去了这个临时的“家”。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他慢慢地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舅舅家。他需要回去，收拾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然后，永远地离开这个让他充满了痛苦回忆的地方。

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客厅里空荡荡的，和他早上离开时一样。茶几上还残留着晓燕吃剩下的馒头屑，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狼狈。

他走进自己临时居住的那个小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旧书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简陋的衣柜。衣柜里挂着几件他带来的换洗衣物，书桌上散落着几本书和练习册。

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

他默默地把衣服叠好，放进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布袋里。又把书桌上的书本整理好，塞进书包。最后，他看了一眼这个他住了将近一年的房间，眼神复杂。

这里有过他短暂的适应和努力，有过他和张浩一起学习的时光，也有过无数个孤独、压抑、委屈的夜晚。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拉上了书包的拉链，背上它，走出了这个房间，走出了这个他曾经寄托了无数希望，最终却只留下无尽失望的“家”。

第六章：无处安放的青春与父亲的来电

赵鹏背着简单的行李，站在了舅舅家单元楼的门口。午后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柏油路融化的味道。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张浩还在上学，他不想再去打扰他。而且，他也不能总住在朋友家。

他拿出手机，翻看着通讯录。除了张浩，他几乎没有其他可以联系的朋友。他想到了远在南方的父母。

他犹豫了很久，手指在“爸”和“妈”的号码上徘徊不定。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该告诉他们自己被赶出来了？还是该编造一个借口，说自己想搬出去住，锻炼独立能力？

最终，他还是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传来母亲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沙哑。

“喂？鹏鹏？”

“妈……”赵鹏的声音有些哽咽，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

“怎么了？声音怎么不对劲？是不是生病了？还是遇到什么事了？”母亲立刻紧张起来。

“我……”赵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妈，我……我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慢慢说，别急。”

“我……我今天……从舅舅家搬出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搬……搬出来了？”母亲的声音充满了震惊，“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跟你舅妈吵架了？”

“嗯……”赵鹏含糊地应了一声，“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点矛盾。”

“矛盾？什么矛盾至于要搬出来？你一个孩子，在外面能住哪里啊？”母亲的语气立刻焦急起来，“你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地方住？要不赶紧回来？妈去接你！”

听到母亲焦急的声音，赵鹏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簌簌地掉了下来。

“妈……我不想回去……”他哽咽着说，“回去……回去还是一样的……”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不懂事！”母亲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责备，但更多的是担忧，“不回去你住哪里？你才多大？外面那么乱！你一个女孩子……哦不，男孩子，在外面能照顾好自己吗？”

“我……”赵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确实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这样吧，你先别急，”母亲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你告诉妈妈，你现在在哪里？安全吗？有没有饿着？”

“我在……学校附近的公园旁边。”赵鹏报了一个大概的位置。

“好，你就在那儿等着，哪儿也别去！我马上让你爸给你打钱过去，你先找个地方住下，比如……找个好点的宾馆，或者……实在不行，先找个短期的出租屋。妈明天就请假回去，带你回来！”

“不用了，妈……”赵鹏连忙说，“你别回来了，很忙的。我自己能……”

“你能行什么！”母亲打断他，“你才多大！你以为外面是天堂啊？不行的！必须回来！”

“妈……”赵鹏还想争辩，但母亲已经下定了决心。

“就这样定了！你等着，千万别乱跑！我马上给你爸打电话！”说完，母亲挂了电话。

赵鹏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母亲的态度，让他感到一丝温暖，但也有一丝无奈。他知道父母是关心他的，但他们的反应，似乎也在印证着他之前的想法——他终究还是他们的一个负担，一个需要被“管理”和“安排”的孩子。他想要的独立和尊重，在他们看来，或许还太遥远。

没过多久，父亲的电话打了过来。

父亲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鹏鹏，你妈都跟我说了。你现在在哪里？安全吗？”

“爸，我在学校这边，挺安全的。”

“好。你听我说，”父亲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现在首要的任务是保证自己的安全。钱不够用，就用你妈刚给你转的。找个正规、安全的地方先住下，比如连锁酒店，或者找那种短租公寓，确认房东身份，签好合同再付钱。”

“嗯。”

“明天，我会让一个信得过的同事，也是我们老家这边的一个远房亲戚，姓李，叫他老李吧，他正好要去省城办点事，让他去找你。他会先帮你安置一下，找个落脚的地方。”

“爸，不用麻烦了……”赵鹏不想再给别人添麻烦。

“这不是麻烦不麻烦的事！”父亲打断他，“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让你李叔去，也是为了你好。他会帮你联系合适的房子，或者……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初中，让你暂时在那边过渡一下。”

父亲考虑得比母亲更周全，也更实际。

“爸，谢谢你。”

“谢什么。我们是父子。但是，鹏鹏，”父亲的语气变得郑重，“你也知道，你妈和你爸都是为了你好，才把你送到你舅舅家。我们希望你能有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这次的事情，不管谁对谁错，你作为一个男孩子，处理方式确实有些冲动了。”

赵鹏沉默了。他知道父亲说的是事实。他的冲动，不仅伤害了家人，也让自己陷入了困境。

“但是，”父亲话锋一转，“你舅妈和你表妹的做法，也确实有失妥当。她们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让你在别人家受委屈，这是她们的问题。我们会和他们沟通的。”

听到父亲这么说，赵鹏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所以，鹏鹏，你先冷静下来，安顿好自己。等你妈回去，我们再一起商量下一步怎么办。是继续留在你舅舅家，还是……有其他安排，我们都会尊重你的意见，但前提是，你要成熟起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嗯，我知道了，爸。”赵鹏点了点头。

“还有，照顾好自己，别让我们担心。”父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我知道了，爸，你和妈也要注意身体。”

挂了电话，赵鹏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父母的反应虽然各不相同，但都透露出对他的关心。尤其是父亲提出的解决方案，让他看到了暂时的希望。

他决定，先按照父亲说的，找个安全的地方住下来。他不想再用舅舅家的钱，也不想再给朋友添麻烦。他想用自己身上仅有的那点零钱，再添上父母刚转过来的生活费里的一部分，先找个最便宜的旅馆住一晚再说。

他拿出手机，开始搜索附近的宾馆。筛选了半天，找到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价格也相对便宜的连锁经济型酒店。他看了看价格，一晚也要一百多块。他口袋里加上刚收到的生活费，总共也不到两百块。这让他再次感到了巨大的经济压力。

他叹了口气，看来，独立生活的第一步，就面临着严峻的经济考验。

他拖着沉重的行李，朝着那家酒店的方向走去。夕阳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城市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映照着他年轻却写满疲惫和迷茫的脸庞。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他甚至不知道，明天醒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他只知道，从今天起，他的人生轨迹，似乎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那个曾经让他既期待又恐惧的省城求学之路，因为一个馒头，因为一场争吵，走向了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向。

他的青春，仿佛一叶迷失在茫茫大海中的孤舟，前路漫漫，风雨飘摇，看不到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