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林草原上游僧---沙格德尔(一)

发布时间:2025-09-10 10:44  浏览量:1

叛逆庙童

清朝末年,在巴林右旗查干沐沦住着一个穷牧人。他穷得“桩上无马,圈中无畜”,仅靠自己累不断的手和磨不烂的肩,卖苦力过活儿。这个穷牧人的名字叫德钦拉希。他有两个儿子,大的叫沙格德尔,二的叫色音高力布。沙格德尔生来心灵手巧,伶俐聪明,远近的乡亲们都喜欢德钦拉希这个大儿子。一天,穷苦的德钦拉希想:我前辈子没有积德,这辈子过得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现在已经老啦,没有几个年头了,可别让孩子也象我这样再受一辈子苦啊!如今孩子们也长大了,还是把他们送到寺庙里当个喇嘛吧,好让佛爷保佑着,孩子们过个舒服平安的日子。于是,他把聪明伶俐的沙格德尔送到“格力比尔召”庙里当了喇嘛。过了两年,他又把二儿子色音高力布,也送到庙上当了喇嘛。从此,哥俩就住在一个庙里,一同学起佛经来。

此后,沙格德尔一直到30来岁没有离开寺庙。他把自己青年时代的美好时光,白白地消磨在那些背经、诵经,给佛上供品、点神灯等无聊的事情上,唯一的收获是学会了蒙古文字和藏经文。就在这期间,年轻的沙格德尔看到有的喇嘛嘴里讲的是,什么“救死扶生,修身行善”,背后却干着欺骗百姓,压榨贫弱等无耻的勾当。更使沙格德尔气愤的是,那些有权有势的达喇嘛,骑在喇嘛们的头上,作威作福。沙格德尔实在看不惯这些披着黄绸装佛的“秃畜生”。于是便编了一首“好来宝”讽刺他们,他说:

满身一股臭味,

偏愿意坐高楼;

连高瓦①都念不通,

却喜欢戴高顶帽;

一本“扎雅嘎”②都背不熟,

硬巴结着要当“扎胡”③;

连个“扎普”④都看不懂,

却披上“幛其”⑤来硬装神;

好在召庙是用岩石砌成,

才勉强保留到如今;

如果它是用面掐成,

早就被这些“佛爷们”吞尽!

注解

①“高瓦”,藏经名。②“扎雅嘎”喇嘛教规的名称。③“扎胡”;喇嘛的官衔,即大喇嘛。④“扎普”、藏经名。⑤“幢其”:喇嘛诵经时所披的法衣。⑥“佛榨”:是寺院经堂整规之棒。

沙格德尔凡是见到不顺眼的事情,便马上编成“好来宝”或口头诗讽刺和鞭挞这些人。这样,他在庙里编出了不少讽刺达剌嘛们的诗歌。“狼恨牧人,狗恨长绳”,于是达喇嘛们便把沙格德尔恨之入骨,总想找个茬儿报复他,不过只是没有个合适的机会。后来暗算不成,就干脆来了个明的。达喇嘛们给沙格德尔硬扣了个“靠着能说会道的两片嘴唇,污辱了神圣的佛祖;仗着自己的嗓门高,扰乱了庙里诵经”的罪名,把他拉到庙堂上,狠狠地毒打了一顿。那时候“佛棒”⑥在达喇嘛手里,一个穷喇嘛挨了打,也无处去伸冤。沙格德尔被毒打后,更恨透了那些达喇嘛们,于是又编了一首诗:

圣洁的佛殿啊,

已经变成了衙门的审问堂;

修身的佛喇嘛啊,

已变成了人间的活阎王!

只因我沙格德尔,

揭露了他们的肮脏勾当,

在你这“仁慈的佛”面前,

饱尝了一顿血染的棍棒。

沙格德尔直到34岁为止,一直不断地编唱揭露和讽刺喇嘛们罪恶行径的“好来宝”、谚语和歌谣。因此,他也就被王公台吉和达喇嘛的“法棒”毒打和惩罚了无数次。

“好走马越骑越快,硬骨头越打越硬”。沙格德尔被毒打了数次后,他的嘲讽范围也扩大起来。当时敖汉王爷是盟长,他经常和他的“看家狗”们(指王爷的打手),假巡察民情的名义跑出来,到处搜刮百姓,抢男霸女,无所不为。沙格德尔一看这些王府里钻出来的豺狼们,就嘲骂,结果又被毒打了几次。这样,可怜的沙格德尔被这些“两条腿黄狼”们(黑狼指王公、贵族,黄狼指喇嚷)“咬”得遍体鳞伤;再加上他看着这些吃人的魔鬼们欺压百姓横行霸道的行为实在忍不过,就连伤痛带生气病倒了。

沙格德尔大闹召庙

沙格德尔一病几个月,整天躺在床上起不来。苦命人的骨头总是结实的。病魔把沙格德尔折磨了一阵儿,还是没有夺去他的小命。当沙格德尔的病刚刚好转的时候,正好赶上“格力比尔召”庙的“四月庙会”。庙会开得特别隆重,上至昭盟各旗的王爷、贵族和达喇嘛们,下至平民百姓,男女老少,人山人海,甚至连乌珠穆沁的大王爷也赶来参加了庙会。

旧时草原庙会

沙格德尔不愿看见那些吃人的魔鬼们利用庙会捉弄百姓,便一手提着一瓶烧酒,一手拄着拐杖,来到庙后一座“灵岩”(指召庙后面的一座山岩,封为神灵,故称灵岩)旁晒太阳。正好“灵岩”下边卧着几只山羊,他就借题发挥地唱起“好来宝”:

咩咩”叫唤的娃子们啊,

愿你们吃饱鲜嫩的青草,

让“喇嘛”沙格德尔我,

为你们诵几首诗词。

你们听着,

请你们安静地趴在岩石上,

听我把歌来编唱!

人们说“山羊最怕生疥”,

为此你们不必忧愁,

众人说,喇嘛最恨达喇嘛”

我也不把它放在心上……

接着,他又对寺院唱了几句:在巴林右旗的故乡,你是美丽的寺院;石雕的佛像个个威严,背靠着珍贵的“灵岩”;无数的佛教徒来来往往,时时季季的庙会热闹非凡……他赞美“格力比尔召”之后,又接着高声唱道:如令你变成了巴林的头号地狱,你那辉煌的佛殿便是无底山洞;形形色色镀了金的佛像毫无神灵,你已经充满了罪恶、阴谋和酷刑!寺院的房屋啊,塌了顶,倒了墙!庙上的喇嘛啊,不懂经,不守法!所剩下的财产啊,只有你们这几只山羊!要说还有些什么?那就是一堆破鼓烂镲……

召庙(真寂寺)“灵岩”

沙格德尔正在那里一边喝酒,一边大声唱歌,乌珠穆沁大王和各旗王公、贵族、诺颜和达喇嘛们,向“灵岩”和“金蛤蟆”(指是召庙“灵岩”上的似龟的大石块)磕头来了。沙格德尔一见这些魔鬼们走来,便迎过去横立在大道上,拦住他们的去路,大声呼喊道:

“我要打官司啊,我要和你们打官司!”

王爷和诺颜们听了很惊奇,就问沙格德尔:

“你要和谁打官司?被告是哪一个?”

沙格德尔气冲地向前跨了两步,又高声唱道:

我要和老天爷打官司!我对黄金大地有恨!我对“阿力雅布鲁”(指佛名,又称千手千眼佛)。有冤!我与官家诺颜有仇!你们要问这是为什么?是因为:老天爷它失掉了博爱,大地它失去了仁慈,“阿力雅布鲁”它丧失了神灵,掌权的诺颜们已经无法无天!其实,要说如今天地的黑暗,活着的不敢睁开眼,死了冤气也不散!不过,这个世界上,贵族老爷们总有一天不如个鸡,巴颜、诺颜们总有一天不抵一只狗!哈哈哈!哈哈哈!我要打官司啊!我要跟你们打官司!哈哈哈!……沙格德尔越说越气愤,最后气得两眼发红,狂笑起来。乌珠穆沁王爷和一群贵族诺颜们,听了沙格德尔这番刺骨穿心的话,一个个张口结舌,无言对答。敖汉大王见势不妙,忙说:“啊!他真是个狂人!快把这个疯子从路上赶开!”自打这以后,沙格德尔便被称为“狂人”,闻名于远近几个盟旗。这是黑虎年间,即壬寅年,系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事儿。

一天早晨,沙格德尔把自己的破袍烂褂和一尊泥塑佛像一裹,包成了一个“扁背架”(指喇嘛旅行时里的木架子)拄着两根柳木拐杖走了出来。他将弟弟色音高力布叫到身边说,弟弟,我现在要走啦。俗话说的好,亥年间的杏儿,结得大地都托不动;孤户家的杜贵玛,提筐出来闲串门。我享受不起‘格力比尔召’庙的洪福,要拄着拐杖远走高飞,空手去抓黄羊尾巴了。你在寺庙里爱怎么装神弄佛,就装好了,我可不呆在鬼地方了。虽说沙格德尔是个“狂人”,色音高力布可从未有把哥哥当作“狂人”,看他听说哥哥要去走南闯北,大吃一惊。他不愿看着哥哥到处去流浪、惹闯祸,受那些苦罪,于是,忙劝道:“哥哥呀!我不愿叫你变成‘众人的笑料,有钱人的鞭稍’,求你千万别再出去惹事生非了,还是老老实实地住在寺庙里念你的经吧。”“少跟我说这些废话!”沙格德尔根本不理弟弟的话。“在暴君手下做军,倒不如挨门挨户去讨饭!寺庙里的臭规矩,我算是受够了,我要我自己的出路去。‘格力比尔召’庙的喇嘛不讲理啊,不挨铁掌的毛驴不认路啊。我是佛教的逆徒,还是游逛世界去好!”说着,挥舞着拐杖扬长而去。

他的弟弟见哥哥真的走了,也慌了神。赶忙去找那些达喇嘛商量决定把沙格德尔找回来。于是,寺庙里派出许多喇嘛,去找沙格德尔。这时,沙格德尔站在寺庙后边的“灵岩”旁,对着来找他的喇嘛喊道:“喂!鬼喇嘛们,你们有耳朵的都听着,我‘狂人’沙格德尔,从今天起,不再当你们那份儿鬼喇嘛了。我要当个背着背架,拄着拐杖的穷‘巴达尔沁’(指流浪乞讨的喇嘛,又叫游僧),去抖掉身上的‘罪孽’,做个真正的自由自在的人!你们要高兴、就留在寺庙里享福好啦。哪怕是把寺院劈成八瓣,分了脏,滚在油里,爬在肉上:哪怕是把佛爷的眼珠子用泥沙堵住,任你们作孽造害,吸大烟,喝烧酒,这跟我沙格德尔毫无关系!‘尽管狗在那里叫,骆驼照样还赶路’,你们要是敢来追我,我可不客气,两根拐杖敲烂你们的秃脑袋!”说罢,沙格德尔哈哈大笑着向前走去。从此,沙格德尔变成无家可归,无灶可炊的穷喇嘛,流浪在无边的草原上。沙格德尔常说:“可以放下帽子的地方都是我的家。”

沙格德尔自从走出寺庙后,他用两根拐杖做护身的武器,背着个破“扇背架”,脚上套一双“底子朝天、帮子贴地”的破靴,身穿一件“花套花,风吹叶飘”的破喇嘛袍子,到处流浪起来。有时,盖天铺地睡在野外;有时,和穷哥们一起谈笑;有时,跑到巴彦(富家)的门里串串,讨吃;有时,在官府衙门上也能见到他远盟近旗,没有他走不到的地方。可就是有一桩:他不管走到什么地方、只要是碰见了那些巴彦、诺颜、王公、贵族、上层喇嘛们,他就用刻薄辛辣的“好来宝”和短诗来讽刺、嘲笑和揭露他们的种种罪恶。于是,沙格德尔变成个恶人见了毛发悚然,穷人见了心情舒畅的人物。(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