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俩出20万为父母买房,二老去世房子值130万,大姐却来争

发布时间:2025-09-10 10:43  浏览量:1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看不见的标尺,精准地丈量着我爸退化的听力,也丈量着这个家里日渐稀薄的交谈。我妈走后,这台老旧的电视就成了我爸唯一的伴侣,新闻联播的声音,是他对抗满屋寂静的唯一武器。

我收拾完碗筷,从厨房出来,看到爸的背影,在电视光影的映衬下,显得比往常更加佝偻。他没回头,只是朝我摆了摆手,这是我们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他要一个人静静地看完。

我回到自己房间,妻子林静正靠在床头看书。她抬起眼,没说话,但眼神里的询问已经足够清晰。

我叹了口气,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假装找东西。抽屉的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一本褪色的相册,封面是深棕色的硬壳,烫金的“青春纪念”四个字已经斑驳。这是爸妈结婚时的东西,里面夹着我们一家五口唯一一张拍得还算齐整的合影。照片上的大姐陈兰,扎着两个麻花辫,笑得最是灿烂。

“还是没动静?”林静终于开口。

“没。”我关上抽屉,把那张灿烂的笑脸重新锁进黑暗里。

距离我妈突发心梗去世,已经过去四十九天。而我爸,也在办完头七后,身体急转直下,仿佛被抽走了主心骨,不到一个月也跟着去了。悲伤像一场迟来的暴雨,将我和弟弟陈亮淋得措手不及。我们以为,送走了二老,剩下的就是兄弟俩相互扶持,慢慢走出阴霾。

直到三天前,大姐陈兰那通电话。

“小辉,我们……得谈谈爸妈房子的事。”电话那头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当时正开车,差点一脚油门当刹车踩。我说:“姐,房子的事有什么好谈的?那房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是你们俩出的钱,”她立刻打断我,语气有些急,“但……但房产证上写的是爸的名字,对吧?从法律上说,我……我也有份的,不是吗?”

我沉默了。方向盘在手里,突然变得无比沉重。

那晚,我和弟弟陈亮约在一家大排档。夏夜的风带着一股子烤串的焦香,却吹不散我们心头的烦闷。

陈亮狠狠灌了一口啤酒,酒沫沾在唇上:“她怎么有脸开口的?当初买房的时候,我们找她,她怎么说的?她说姐夫生意周转不开,一分钱都拿不出来,还说以后给爸妈养老,主要靠我们两个儿子,她最多逢年过节来看看。”

我苦笑:“她现在不就逢年过节地来了吗?清明。”

这句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十年前,爸妈住的老家属院筒子楼要拆迁,补偿款少得可怜,根本不够买新房。我和陈亮,那时一个刚工作没几年,一个还在读研,咬着牙,把各自所有的积蓄掏了出来,又跟亲戚朋友借了一圈,凑了二十万,在城郊给二老买下了一套六十平米的两居室。

为了方便照顾,也为了让二老安心,房产证上只写了父亲一个人的名字。我们当时想得简单,这房子就是给爸妈住的,等他们百年之后,也是我们兄弟俩的,跟嫁出去的大姐,能有什么关系?

可我们忘了,十年时间,足以让二十万的房子,膨胀到一百三十万。也足以让一份微薄的亲情,在金钱的酵母下,发酵变质。

“她是不是觉得我们现在日子好过了,就该分她一杯羹?”陈亮又给自己满上一杯,眼睛里冒着火,“我这几年是赚了点钱,但哪个不是拿命换的?你呢?你跟嫂子两个人供着乐乐,还得还房贷,哪里宽裕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

我记得很清楚,买房后第二年,大姐回过一次家。那时她刚生完孩子,坐在新房的沙发上,一脸的艳羡和不甘。她没说什么,但那种沉默,比任何抱怨都更刺耳。我妈当时想打圆场,拉着她的手说:“兰啊,以后小辉和小亮会给你们养老的,这房子你别往心里去。”

我当时觉得妈多此一举,现在想来,或许从那时起,我妈就看出了什么。

爸是个老实巴交的传统男人,总觉得儿子才是顶梁柱。有一次,他和我单独喝酒,几杯下肚,话就多了起来。“你姐她……唉,不提了。一个女孩子家,嫁出去了,总归是别人家的人。我们能帮衬的,也就那么多了。”那句话说得含糊,欲言又止,我现在才咂摸出其中的深意。

“哥,你说怎么办吧。”陈亮问我。

我能怎么办?一边是血脉相连的姐姐,一边是真金白银换来的房产和弟弟的愤愤不平。我被夹在中间,像个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我的核心缺陷,就是总想息事宁人。我怕吵架,怕撕破脸,怕原本就不算牢固的家庭关系彻底崩塌。我下意识地想:“要不……就给她点钱,堵上她的嘴?”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我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先跟她谈谈再说。”我对陈亮说,“看看她到底想要多少。”

陈亮冷笑一声:“哥,你就是心太软。对这种人,你越软,她越觉得你好欺负。”

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林静还没睡,客厅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晕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谈完了?”她问。

“嗯。”

“陈亮怎么说?”

“他很生气。”

林静放下书,走到我面前,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我的五脏六腑。“那你呢?陈辉,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躲开她的目光,低声说:“我想……要不给她个十万八万的,就当……就当是爸妈留给她的念想了。”

话音刚落,林静就笑了,是那种极冷的笑。

“陈辉,你可真是我的好丈夫。”她说,“十万八万?你知不知道为了乐乐的学区房,我们俩连多吃一顿火锅都要盘算盘算?你现在张口就是十万八万,给谁?给一个十年来除了嘴上孝顺,没给过爸妈一分钱、没出过一分力的姐姐?”

“她毕竟是我姐……”

“姐?”林静的声音陡然拔高,“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买房的钱,是我们两家出的,跟她陈兰有半毛钱关系吗?她现在跑来分钱,这不叫分遗产,这叫抢劫!”

我知道她说的都对。可我就是……就是开不了那个口,做不了那个恶人。

“你就是个软柿子!”林静一针见血,“你总想着和稀泥,总想着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可结果呢?你越是这样,别人越是蹬鼻子上脸!这件事,我告诉你陈辉,一分钱都不能给!那是你和陈亮应得的,是你们孝顺爸妈换来的!”

我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这场争吵,最终在我的沉默和林静的失望中草草收场。

那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稳。梦里,我又回到了那间六十平米的小房子,电视机的音量依然是35,我爸坐在沙发上,我妈在厨房里忙活,而大姐陈兰,就站在客厅中央,对着我笑,笑得我心里发毛。

第一章 初次交锋

周末,我约了陈兰在一家茶馆见面。

我特意选了一个靠窗的卡座,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希望能缓和一下气氛。陈兰比约定时间晚了十分钟,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头发烫成了时髦的卷,看起来比上次在葬礼上见到时精神了不少。

她坐下,没看我,先是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又从包里拿出小镜子补了补口红。这一连串的动作,充满了刻意的疏离感。

“姐。”我先开了口。

“嗯。”她应了一声,终于把目光投向我,“找我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吗?非要跑一趟。”

我心里一阵火气上涌,又被自己强行压了下去。“姐,关于房子的事,我想我们还是当面谈清楚比较好。”

陈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慢悠悠地说:“有什么不清楚的?爸妈走了,留下来的东西,我们三个子女平分,天经地义。”

“可那房子……”

“我知道是你们买的。”她再次打断我,“可你们买给谁了?买给爸妈了。那就是爸妈的财产。现在他们不在了,就是遗产。我是他们的女儿,我凭什么不能分?”

她的逻辑清晰,语气理直气壮,仿佛我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姐,十年前我们凑钱买房的时候,是什么情况你忘了?爸妈的老房子补偿款根本不够,是我和陈亮东拼西凑,才凑够了那二十万。当时问你,你说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我是拿不出来!”陈兰的声音也高了起来,“你以为我不想出钱吗?你姐夫那时候生意失败,我们自己都快揭不开锅了!你们是男孩子,你们有能力,你们多出点力不是应该的吗?”

“我们出钱可以,但这不是你现在来分房子的理由。”

“我不管!”她把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茶水溅了出来,“陈辉,我今天就把话给你挑明了。这房子现在值一百三十万,我们三个,一人一份,四十多万,一分都不能少!你们要是觉得拿不出钱,那就把房子卖了,分现金!”

我被她这副无赖的嘴脸惊得说不出话来。

“姐,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我怎么不讲道理了?我这是在维护我自己的合法权益!”她说着,眼圈竟然红了,“你们一个个现在都出息了,住大房子,开好车。就我,嫁了个没本事的男人,到现在还挤在出租屋里。我容易吗我?爸妈在的时候,总说心疼我,现在他们走了,你们就这么欺负我一个孤女?”

她开始哭,一边哭一边数落,说我们从小就比她受宠,说爸妈总把好东西留给我们,说她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

茶馆里的人纷纷朝我们这边看过来。我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最怕的就是这个。我怕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姐,你别这样……”我手足无措。

“那你说怎么办?”她收住哭声,泪眼婆娑地看着我,“陈辉,咱们是亲姐弟,你不能做得太绝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行不行?”

她放软了姿态,开始打感情牌。这比她刚才的强硬更让我难以招架。

我的心开始动摇。或许,真的给她一部分钱,就能换来家庭的和睦?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陈亮打来的。

我走到茶馆外接起电话。

“哥,怎么样了?”

“她要平分。”

“做梦!”陈亮在电话那头咆哮,“她还跟你哭了吧?装可怜了吧?”

“……嗯。”

“哥!你可千万别心软!”陈亮的声音急切,“我刚去我一个当律师的同学那儿咨询了。他说,虽然房产证是爸的名字,但只要我们能提供当初的出资证明,比如银行转账记录,这房子就属于我们和爸妈的共同财产。爸妈占一部分,我们占大部分。继承也只能继承爸妈的那一部分,她撑死也就分个零头!”

“真的?”我精神一振。

“真的!而且,我那同学还提醒我一件事。”陈亮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他说,这种事,最怕的就是私下达成协议。一旦你今天松口给了她钱,哪怕只是签个字据,性质就变了。那就等于你承认了她有同等的继承权,以后再想打官司都难!”

挂了电话,我站在茶馆门口,吹了会儿冷风,混乱的思绪清明了不少。

我走回卡座,陈兰已经补好了妆,正低头玩着手机。

“姐,”我坐下,看着她,“平分,是不可能的。”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错愕和愤怒。“你什么意思?”

“第一,这房子是我们兄弟俩出全款买的,我们有全部的转账记录。第二,这些年爸妈的日常开销、医疗费用,也都是我们承担的。你逢年过节是回来看过,但扪心自问,你尽过多少做女儿的责任?”

我一口气把话说完,感觉从未有过的顺畅。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强硬地面对我的姐姐。

陈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陈辉,你……你这是要跟我算总账?”

“我不是算账,我是在讲事实。”我看着她的眼睛,“亲情这东西,平时不觉得,一旦跟钱挂上钩,就变得比纸还薄。姐,我不想我们最后走到那一步。看在爸妈的份上,你自己想想清楚。”

说完,我站起身,在桌上留下两张一百元的钞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茶杯被狠狠摔碎的声音。

走出茶馆,阳光刺眼。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却并没有胜利的快感,反而是一种更深的疲惫。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一场家庭战争,已经拉开了序幕。

回家路上,我脑子里反复回想着过去的一幕幕。我想起了小时候,大姐是如何把她唯一的一颗糖分一半给我;想起了我上大学时,她用自己第一个月的工资给我买了一双新球鞋。那些温暖的记忆,和她刚才那张因贪婪而扭曲的脸,交织在一起,让我心乱如麻。

我也想起了爸妈。特别是父亲。

有一次,他的老年机坏了,我给他买了个智能手机。我花了一个下午,教他怎么用微信,怎么发语音,怎么视频聊天。他学得很慢,总是记不住,一遍遍地问我。我有些不耐烦,语气也重了些。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小声说:“人老了,不中用了……”

我心里一酸,立刻放缓了语气,重新耐心地教他。终于,他成功地给我发出了第一条语音消息,虽然只有短短的“喂喂”两声,但他高兴得像个孩子,拿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看。

“以后想我了,就给我发视频。”我对他说。

他用力地点头,眼睛里闪着光。

后来,他真的学会了。每天早上,都会给我发来一条语音,有时候是“今天天气好”,有时候是“记得吃早饭”。那些简短的、带着浓重乡音的问候,成了我每天最温暖的期待。

现在,那个每天给我发语音的人,不在了。

那个会因为学会一个新功能而开心的老人,不在了。

车开到小区楼下,我没有马上上去。我坐在车里,点了一根烟,任凭烟雾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

我以为我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但为什么,心里却空落落的?我守住了房子,守住了钱,但那个我们曾经共同拥有的“家”,是不是已经在我强硬转身的瞬间,开始崩塌了?

第二章 兄弟同盟与新的裂痕

我把和陈兰摊牌的经过告诉了陈亮。

“就该这样!”他在电话那头叫好,“对她就不能客气!哥,你这次总算硬气了一回。”

“硬气?”我苦笑,“我现在心里乱得很。”

“乱什么?我们占着理,怕什么?”陈亮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我已经把我们俩当年的银行转账记录都找出来了,打印了两份。一份你拿着,一份我放着。她要是敢来硬的,我们就跟她法庭上见!”

为了商量对策,我们约在第二天傍晚见面。地点是他选的,滨江公园。夕阳的余晖把江面染成一片金黄,晚风习习,是这座城市难得的惬意时刻。

我们沿着江边慢慢走着。

“哥,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陈亮突然开口,语气有些沉重。

“什么事?”

“大概是三年前,妈还没走的时候。有一次姐夫的生意又赔了,被人追债。姐哭着回来找爸妈,说再借不到钱,他们家就要散了。”

我心里一沉。这件事,我毫不知情。

“爸当时把我和你叫到一边,问我们怎么办。我当时的意思是,救急不救穷,姐夫那个人不靠谱,就是个无底洞,不能给。你也知道,你当时在外地出差,电话里也是这个意思。”

“对,我记得。”

“但是……”陈亮停下脚步,看着江面上来往的船只,“我们走了以后,爸……偷偷拿了他和妈的养老存折,取了五万块钱,给了姐。”

我愣住了。“五万?这么多?”

“嗯。这事是后来妈偷偷告诉我的。她说,爸给完钱,一晚上没睡着,坐在客厅抽了一宿的烟。妈让我千万别告诉你,怕你心里不舒服,影响你们兄弟感情。”

五万块。对于省吃俭用了一辈子的父母来说,那几乎是他们所有的积蓄了。

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天喝酒,父亲会说出那句“我们能帮衬的,也就那么多了”。那句话里,藏着一个老父亲对女儿的心疼,也藏着对我们兄弟俩的愧疚。

“爸太心软了。”我说,声音有些沙哑。

“是啊。”陈亮叹了口气,“所以,哥,你明白了吗?姐她不是第一次了。她早就习惯了从这个家里索取,而且是理所当然地索取。这次的房子,不过是胃口变大了而已。”

父亲偷偷给姐姐钱这件事,像一块巨石,彻底压垮了我心里最后一丝对姐姐的同情。

原来,不是我们做得太绝,而是她要得太多。

我们兄弟俩在江边站了很久,直到夜色四合。我们达成了一致:守住底线,寸步不让。如果陈兰执意要闹,我们就奉陪到底。

这个秘密的揭露,让我们兄弟俩的同盟前所未有地坚固。我以为,接下来我们只需要一致对外。但我忘了,我还有一个“家”,一个由我和林静、乐乐组成的小家。

我回到家时,林静和乐乐已经吃过晚饭。乐乐在看动画片,林静在厨房洗碗。

我走过去,想从身后抱住她。

她却不着痕痕地躲开了。“一身烟味,离我远点。”

我知道她还在为那天晚上的事生气。

“我跟陈亮谈过了。”我靠在门框上,说,“我们决定,一分钱都不给。”

林静洗碗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想通了?”

“嗯。”我把陈亮告诉我的,关于父亲偷偷给姐姐五万块钱的事说了一遍。

听完,林静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擦干手,转过身来看着我。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果然如此”的了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所以,你现在不是因为我的话,而是因为你爸也骗了你,才决定不给钱的?”

她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我最痛的地方。

“不是……”我急于辩解,“我只是觉得,姐她太过分了。”

“她过分,不是第一天了。我早就跟你说过,是你自己非要当那个烂好人。”林静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陈辉,你知道我最失望的是什么吗?不是你想给钱,而是你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根本没有把我当成和你一个战壕的战友。你考虑的是你的姐姐,你的弟弟,你所谓的家庭和睦,唯独没有考虑过我,没有考虑过我们这个小家。”

家不是讲理的地方,但也不是可以不讲理的地方。林-静的话,让我哑口无言。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我下意识地把她排除在这场“陈家”的内部矛盾之外,想自己一力承担,想用最简单的方式(给钱)去解决问题,却忽略了她的感受。我以为这是保护,对她而言,却是隔阂。

那晚,我们分房睡了。这是我们结婚七年来,第一次。

我躺在客房的床上,辗转反侧。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却没有一盏能照亮我心里的迷茫。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时,林静已经去上班了。餐桌上放着一份三明治和一杯牛奶,还是温的。

我知道,这是她无声的表达。我们之间,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正当我准备出门时,手机的微信群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

是我们的“陈氏家族”群。里面有我们这一辈的兄弟姐妹,还有七大姑八大姨等一众长辈。

点开一看,我的血压瞬间飙升。

陈兰在群里发了一大段文字,声泪俱下地控诉我和陈亮的“不孝”和“绝情”。

“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在这里说这些家丑。我爸妈刚走,尸骨未寒,我两个弟弟就要霸占他们唯一的房产,一分钱都不分给我这个亲姐姐。我只是想要回属于我的那一份,他们就把我当仇人一样。我一个女人家,无依无靠,现在连爸妈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都保不住了。我命怎么这么苦啊……”

下面还附了一张她眼睛哭得红肿的自拍照。

一石激起千层浪。

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三姨:“小辉小亮,怎么回事啊?你姐说的是真的吗?亲姐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大舅:“就是啊,一套房子而已,至于闹成这样吗?兰兰一个女孩子不容易,你们做弟弟的,多让着点。”

表哥:“都少说两句吧。清官难断家务事。”

……

各种劝解、指责、和稀泥的声音,像潮水一样涌来。

我气得手都在发抖。我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把我们架在火上烤。

她这是要用舆论,用所谓的“亲情”和“道德”,来逼我们就范!

我立刻把手机截屏发给了陈亮。

陈亮几乎是秒回,发来一连串愤怒的表情,和一句话:“她疯了吧!”

紧接着,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哥,怎么办?这下全知道了!”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我第一次对他发了火,“我早就说过,她会闹的!”

我的暴躁,源于我的无力。我精心构建的防线,被陈兰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一招,冲得七零八落。

“这叫什么事儿啊!”陈亮在电话那头烦躁地踱步。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开门声。我儿子乐乐放学回来了,身后跟着来接他的我岳母。

岳母看到我铁青的脸色,愣了一下。“小辉,你这是怎么了?跟谁吵架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乐乐就跑了过来,仰着小脸问我:“爸爸,你跟妈妈吵架了吗?是不是因为姑姑?”

孩子天真的话语,像一把最锋利的锥子,狠狠刺进了我的心脏。

我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三章 公开的战争与私下的裂痕

陈兰的“群聊檄文”,像一颗深水炸弹,把我们整个家族的平静都炸得粉碎。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手机成了热线。亲戚们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有苦口婆心劝我们“家和万事兴”的,有义愤填膺指责我们“不顾亲情”的,还有自告奋勇要当“调解员”的。

我和陈亮被推上了舆un审判的被告席,罪名是“为富不仁,欺负孤姐”。

“哥,咱们也得在群里说清楚!”陈亮气不过,“把我们怎么买的房,爸怎么偷偷给她钱的事都说出来!看看到底谁不占理!”

“没用的。”我疲惫地靠在沙发上,“你说得越多,错得越多。在他们眼里,我们有钱,就是原罪。我们是弟弟,就该让着姐姐。”

家不是讲理的地方,但也不是可以不讲理的地方。可当“理”和“情”纠缠在一起,就成了一笔谁也算不清的糊涂账。

我选择了沉默。我和陈亮在群里没有做任何回应。我以为,不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

但我又错了。我们的沉默,在亲戚们看来,成了“理亏”和“默认”。陈兰的表演更加卖力了,她时而在群里发一段自己因为“伤心过度”而卧病在床的照片,时而转发一些“兄弟失和,晚景凄凉”的心灵鸡汤,字字句句都像在影射我们。

这场公开的战争,让我心力交瘁。而我和林静之间那道私下的裂痕,也在这场战争中,被越撕越大。

我们还在冷战。

虽然她每天依然会给我准备早饭,会在我加班晚归时留一盏灯,但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交流。她不再问我事情的进展,我也没脸跟她诉苦。

我们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租客,客气,疏离。

那天晚上,我应酬喝了点酒,头疼得厉害。回到家,家里静悄悄的。我摸黑走进卧室,看到林静背对着我,已经睡着了。

我没开灯,怕吵醒她,就去客房睡。

躺在床上,头痛欲裂。我挣扎着想起来找点止痛药,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道纤细的身影走了进来。是林静。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把一杯水和两片药放在了我的床头柜上。她没有开灯,动作很轻,以为我睡着了。

放好东西,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床边站了一会儿。

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在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叹息时,那股温热的气息。

那一刻,我的鼻子猛地一酸。

这个女人,她气我,怨我,却在我最狼狈的时候,默默地为我递上一杯水,两片药。

她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第二天,我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必须做点什么,来打破这个僵局。

我下班后,特意绕到乐乐的幼儿园,把他接了出来。

“乐乐,今天爸爸带你去个地方。”

我开车,带着他来到了父母生前住的那个小区。

房子已经空了很久,落满了灰尘。我打开门,一股陈旧的味道扑面而来。

“爸爸,我们来奶奶家干什么呀?”乐乐好奇地问。

“爸爸想回来看看。”

我带着乐乐,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走。客厅里,那台老旧的电视机蒙着白布,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摸那个音量键。指尖触到冰凉的布料,我才猛然惊醒,那个会把音量调到35的人,已经不在了。

这屋子里的寂静,比任何声音都更震耳欲聋。

我走到父母的卧室,拉开了那个熟悉的床头柜抽屉。那本深棕色的相册,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把它拿出来,坐在床边,一页一页地翻看。

乐乐凑过来,小脑袋靠在我的胳膊上。

“爸爸,这是爷爷奶奶年轻的时候吗?”他指着一张黑白照片问。

“是啊。”

“这个是姑姑吗?姑姑的辫子好长啊。”

“嗯。”

翻到最后,是我们一家五口那张合影。照片上,年轻的父母抱着年幼的我和陈亮,大姐站在一旁,笑靥如花。

“爸爸,你为什么不开心?”乐乐突然问。

我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嘴角不知何时已经耷拉了下来。

“爸爸没有不开心。”

“你骗人。”乐乐篤定地说,“你心里在哭。就像上次我打破了妈妈最喜欢的花瓶,我没有哭,但是妈妈说我心里在哭。”

我再也忍不住,用力地吞咽了一下,别过脸去,假装看窗外。视线,却早已一片模糊。

我以为自己很坚强,却被孩子一句无心的话,轻易地击溃了防线。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走到阳台上接起。

“喂,是陈辉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声音。

“是我,你哪位?”

“我是你姐夫!”对方的语气很不客气,“我告诉你,陈兰是我老婆!你们敢欺负她,就是跟我过不去!房子的事,没得商量!必须平分!不然,咱们就法庭上见!我倒要看看,法官会向着你们这两个有钱的,还是向着我们这种穷得叮当响的!”

赤裸裸的威胁。

“我们有出资证明。”我冷冷地说。

“证明?证明有个屁用!”对方在电话里咆哮,“只要房产证上是你爸的名字,那就是遗产!我告诉你,别逼我们!逼急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说完,他“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站在阳台上,初春的冷风吹得我一个激灵。

姐夫的这通电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心中刚刚燃起的那点温情。他们不是在商量,不是在沟通,他们是在抢,是在逼。

我走回房间,看到乐乐还在翻着那本相册。

“爸爸,我们把这张照片拿回家好不好?我想奶奶了。”他指着那张全家福。

我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照片从相册里取出来。

照片的背面,有一行用蓝色圆珠笔写的娟秀小字。

是我妈的字迹。

“愿我儿女,一生和睦,彼此相爱。”

落款日期,是十年前,我们刚搬进这间新房的时候。

看着这行字,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妈,对不起。我们,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第四章 储物间的秘密

姐夫的威胁电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和陈亮商量后,决定不再被动等待。我们正式委托了陈亮的律师同学,准备应诉。

“哥,走到这一步,也不是我们想的。”陈亮的声音里透着无奈,“人一走,房子就只是个壳子,可偏偏是这个壳子,装满了撕不破的人情世故。”

我没说话。这句不像他能说出来的话,想必也是从哪儿听来的。但他说得对。

为了寻找更多对我们有利的证据,我们决定再去父母的房子里,进行一次彻底的清理。我们想看看,除了银行转账记录,还能不能找到一些其他的,比如父母的日记,或者一些书信。

那个周末,我和陈亮、林静三个人,一起去了老房子。

林静的出现,让我有些意外。冷战了这么多天,我以为她不会想掺和进来。

“我是怕你又犯糊涂。”她一边戴上胶皮手套,一边淡淡地说,“顺便帮你做个见证,免得到时候你姐又说我们偷了她家的东西。”

虽然话不好听,但我知道,她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支持我。

房子里的一切都落满了灰。我们分了工,陈亮负责整理客厅和阳台,我负责父母的卧室,林静则负责那间小小的储物间。

父母的卧室里,东西不多。我打开衣柜,里面还挂着他们生前常穿的几件衣服,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们熟悉的味道。我把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准备好的纸箱里。

在整理床头柜时,我又看到了那个抽屉。我拉开它,那本相册已经不在了,被我上次带回了家。抽屉的最深处,有一个小小的木盒子。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一枚“劳动模范”的奖章,是父亲年轻时得的。一块停走了的上海牌手表,是母亲的嫁妆。还有几张泛黄的粮票。

这些东西,在别人看来一文不值,却是他们一生的缩影。

我正沉浸在回忆里,储物间里突然传来了林静的惊呼声。

“陈辉,你快来看!”

我和陈亮赶紧跑了过去。

储物间不到五平米,堆满了各种杂物。林静站在一个老旧的樟木箱子前,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这是……从箱子夹层里找到的。”她指着那个已经被撬开的箱子锁扣。

那是我妈的嫁妆箱,一直放在储物间里。我们谁也没想过,这里面会藏着什么。

我接过信封。信封已经泛黄,上面没有署名。我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封信,和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我先展开了那封信。

熟悉的娟秀字迹,是我妈写的。

“小辉,小亮: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可能已经不在了。原谅我用这种方式和你们交代一些事。

我知道,为了我们这套房子,你们的姐姐心里一直有个疙瘩。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可能就是她。我们总觉得,她是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总有自己的家。对你们两个儿子,却倾注了全部。是我和你爸的偏心,才让她变成了今天这样。

但这套房子,是你们兄弟俩辛辛苦苦赚钱买的,跟她没有关系。这一点,我心里比谁都清楚。我怕我走了以后,她会来跟你们闹。所以,我留下这封信,算是个证明。

妈没本事,留不下什么,只希望你们兄弟和睦,别为了这身外之物伤了感情。如果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太怪你姐,是妈没教好。

另外,箱子里还有一张纸,是当年你爸问你姐夫写的一张借条。那五万块钱,你爸嘴上说不要了,心里其实一直惦记着。他不是心疼钱,是心疼你姐,嫁了个不争气的男人。

如果有一天,你们真的要对簿公堂,或许这个东西能用上。但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妈希望,你们永远都不要把它拿出来。

爱你们的妈妈”

信不长,我却看得浑身发抖。陈亮凑过来看完,眼圈也红了。

“妈……她什么都知道。”他声音哽咽。

林静从我手里拿过那张折叠的纸,展开。

果然是一张借条。

“借条

今借到岳父陈建国人民币伍万元整(¥50000.00),用于生意周转。本人承诺于三年内还清。

借款人:赵军(陈兰丈夫)”

下面是日期和签名,还有鲜红的手印。

日期,是三年前。

这个发现,像一道惊雷,在我们三人中间炸开。

我们一直以为,那五万块钱是父亲“赠与”的,却没想到,父亲在最后关头,还是留了一手,让女婿写下了这张借条。

他不是一个只懂得心软的糊涂父亲,他用他自己的方式,在保护我们。

“有了这个,和妈的这封信,我们赢定了!”陈亮激动地说。

我却看着那封信,心里五味杂陈。

母亲在信里,没有一句指责,全是自责和对我们兄弟未来的担忧。她甚至到最后,还在为陈兰开脱。

夫妻之间最狠的架,不是摔东西,而是沉默。而母亲对我们最深的爱,也藏在这无声的信件里。她预见了所有可能发生的风暴,并提前为我们准备好了避风港。

“现在怎么办?”林静问我,她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我看着手里的信和借条,陷入了沉思。

有了这两样东西,我们几乎是立于不败之地。只要把它们交给律师,陈兰的诉求就会变成一个笑话。她不仅分不到一分钱,甚至可能还要面对我们追讨那五万块钱欠款的窘境。

我可以想象,当这两样东西摆在她面前时,她会是怎样的表情。

那一定很解气。

可是……然后呢?

我们赢了官司,输了亲情。我们用母亲留下的信,去攻击她的女儿,让她在法庭上颜面尽失。这真的是母亲想看到的吗?

“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妈希望,你们永远都不要把它拿出来。”

母亲的这句话,在我耳边反复回响。

“陈辉?”林静见我久久不语,轻轻推了我一下。

我回过神来,看着她和陈亮,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两样东西,我们先收着。”我说,“暂时……不要告诉律师。”

“哥?!”陈亮急了,“你什么意思?这可是咱们的王牌!”

“我知道。”我把信和借条小心地折好,放回信封,揣进自己怀里。“但妈说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现在,还没到那一步。”

我的核心缺陷,又在作祟了。我的“息事宁人”,我的“心软”,在最关键的时刻,再次占了上风。

但这一次,又好像有些不一样。

我不是害怕冲突,而是害怕我们胜利的方式,会成为对母亲遗愿的背叛。

“陈辉,你……”林静看着我,欲言又止。她眼神里的锐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陈兰打来的。

我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并开了免提。

“陈辉!你们是不是去老房子了?!”电话一接通,就是她歇斯底里的质问。

“是。”

“你们去干什么?是不是去偷东西了?我告诉你们,那里的东西都是爸妈的遗产,你们没权利动!”

“姐,我们只是去收拾一下爸妈的遗物。”

“收拾?说得好听!谁知道你们背地里干了些什么!”她冷笑一声,然后话锋随之一转,“我告诉你们,别以为你们找了律师就了不起了。我也有!我的律师说了,这官司我赢定了!识相的,就把房子卖了,钱分了,大家好聚好散。不然,就等着法院的传票吧!”

她的声音,尖锐,刻薄,充满了势在必得的嚣张。

挂了电话,储物间里一片死寂。

陈亮看着我,眼神里满是“你看看,你还想跟她讲情面”的嘲讽。

林静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着我,看我手揣在怀里,紧紧地护着那个信封。

我感觉到,她看我的眼神,好像和以前,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了。

第五章 阳台上的和解

陈兰正式向法院提起了诉讼。

一纸传票,像一封黑色的战书,送到了我和陈亮的手上。诉讼请求很简单:依法分割父母名下房产,要求获得三分之一的份额,约四十三万元。

家族群里,也因为这纸传票,再次炸开了锅。之前还只是口头上的“调解”,现在则变成了立场鲜明的站队。大部分亲戚都觉得陈兰“做得太过”,但也有少数人,比如那位一直觉得“女儿吃亏了”的三姨,仍在为陈兰说话。

我和陈亮把母亲的信和那张借条交给了律师。

律师看完,表情严肃:“陈先生,这两份材料,可以说是决定性的证据。尤其是这份借条,不仅能证明你姐姐一家长期存在经济问题,也从侧面印证了你父母对你们兄弟俩出资购房事实的认可。再加上这封遗书性质的信件,可以说,这场官司,你们的胜算在九成以上。”

“那剩下的一成呢?”陈亮紧张地问。

“剩下的一成,在于法官的自由裁量。”律师解释道,“考虑到家庭伦理和亲情因素,法官有可能会从人道主义出发,酌情判给原告一部分补偿,但数额绝对不会是她要求的那么多,最多几万块钱,象征性的。”

“几万块也不行!一分都不能给!”陈亮激动地说。

我按住他,问律师:“如果我们拿出这张借条,是不是可以反诉,要求她偿还五万元的欠款?”

“当然可以。”律师点头,“而且胜算也很大。”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陈亮的情绪很高涨。“哥,这下稳了!我倒要看看,开庭的时候,她看到妈的信和那张借死条,是个什么表情!”

我却高兴不起来。

我的脑子里,反复回想着母亲信里的那句话:“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妈希望,你们永远都不要把它拿出来。”

现在,算是“万不得已”了吗?

被自己的亲姐姐告上法庭,还不算“万不得已”吗?

理智告诉我,算。但情感上,我却始终无法迈过那道坎。

那几天,我的心情糟透了。白天在公司强颜欢笑,处理着繁杂的工作;晚上回到家,面对一室清冷,更是倍感压抑。

我和林静的冷战还在继续,但气氛已经有所缓和。我们开始有了一些简单的交流,比如“今天回不回来吃饭”、“乐乐的作业辅导一下”。

我知道,她在等。等我主动去打破那层坚冰。

周六的清晨,我醒得很早。天刚蒙蒙亮,窗外的城市还笼罩在一片灰蓝色的薄雾中。我睡不着,便起身去了阳台。

我刚点上一根烟,身后的门就被拉开了。

林静披着一件外套,走了出来。

“这么早?”她问。

“嗯,睡不着。”

我们在阳台上站着,谁也没说话。清晨六点多的阳台,空气清冽,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第一班公交车发动的声音。

“还在想那封信的事?”她先开了口。

我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觉得,如果把信和借条在法庭上拿出来,就违背了妈的意愿,就……太残忍了?”她一语道破了我心中所想。

我惊讶地看着她。我以为,她会是那个最支持我“痛打落水狗”的人。

“你……不觉得我这样很傻吗?”我问。

林静摇了摇头,她倚在栏杆上,看着远方的天际线,那里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以前,我觉得你傻。我觉得你拎不清,滥好人,为了所谓的面子和亲情,不顾我们这个小家的利益。”她顿了顿,转过头来看着我,“但是那天,在储物间,你把信和借条揣进怀里,说‘暂时不拿出来’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你没那么傻。”

“为什么?”

“因为我看到,你首先想到的,不是怎么去赢,而是怎么做,才对得起妈。你守住的,不是你姐那点可怜的颜面,而是妈最后的一点体面。”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我的全身。

“有些真相,比刀子还锋利,能一刀割断你所有的理直气壮。你不想用妈留下的这把刀,去捅你姐,哪怕她再不堪。对吗?”

我用力地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原来,她都懂。我所有的纠结、犹豫和所谓的“妇人之仁”,她都看在眼里,并且理解。

“对不起。”我终于说出了这三个字,“这段时间,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林静的眼眶也有些红。她别过脸去,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新转向我,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说什么傻话。”她伸手,拿掉了我夹在指间的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以后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这是一个和解的信号。

我们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墙,在清晨的阳台上,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我问她,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回家的方向。

“你想怎么办?”她反问我。

“我想……在开庭前,再跟她谈一次。”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为别的,就为了妈那封信。我想让她知道,妈到最后,想的还是我们姐弟三个能和睦。”

林静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我支持你。”她说,“但是,有言在先。如果她还是执迷不悟,那么开庭的时候,所有证据,必须全部呈上。这不是报复,而是让事实归位。我们争的不是钱,是理。是对你父母,对我们自己这十年付出的一个交代。”

“好。”我重重地点头。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我的身后,站着我的妻子,我的战友。

阳光冲破云层,万丈金光洒满大地。

我拉起林静的手,她的手心温暖而有力。

我们一起走回屋里,厨房里传来“滋啦”一声,是林静在煎鸡蛋。香味弥漫开来,充满了烟火气。

我走到她身边,拿起另一个锅铲。

“我来吧。”

她没拒绝,只是把位置让给了我。

“把鸡蛋煎了。”她说。

这是我们和解后,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平淡,家常,却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第六章 最后的对峙

开庭的前三天,我给陈兰打了电话,约她见面。

她似乎很意外,在电话里犹豫了很久,才答应下来。

地点,我定在了父母那套房子的楼下,那个我们从小玩到大的社区花园里。

我提前到了,坐在花园的长椅上。这里的一切还是老样子,滑滑梯的漆已经剥落,石桌上还刻着我们小时候画的歪歪扭扭的“楚河汉界”。

我等了大概半个小时,陈兰才出现。

她还是那副精心打扮过的样子,但眉宇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憔悴和警惕。她没有走近,而是隔着几米的距离站定。

“找我什么事?”她的语气,像是在面对一个敌人。

我没有起身,只是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姐,坐下说吧。”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但在离我最远的位置坐下。

“我不想跟你废话。”她说,“有什么事,等开庭了,让律师说。”

“开庭,我们就真的不是姐弟了。”我看着她,平静地说。

她冷笑一声,别过脸去。“从你们决定一分钱都不分给我的那天起,我们就不是了。”

我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泛黄的信封。

“这是前几天,我们在收拾爸妈遗物的时候,找到的。”

陈兰的目光落在那个信封上,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我没有直接把信给她,而是自己拆开,拿出了那封信。

“我念给你听。”

我清了清嗓子,开始念母亲的信。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花园里,每个字都清晰可辨。

“小辉,小亮: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可能已经不在了……”

当我念到“是我和你爸的偏心,才让她变成了今天这样”时,陈兰的身体明显震了一下,她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信纸。

我没有停,继续往下念。

“……但这套房子,是你们兄弟俩辛辛苦苦赚钱买的,跟她没有关系……妈没本事,留不下什么,只希望你们兄弟和睦,别为了这身外之物伤了感情……”

念到这里,我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陈兰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她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强忍着泪水,把信的最后一部分念完。

“……如果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太怪你姐,是妈没教好。”

念完,我抬起头,看向她。

她的眼泪,已经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不……这不是真的……这是你们伪造的!”她歇斯底里地喊道,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我没有和她争辩,只是把那张信纸,连同那张写着她丈夫名字的借条,一起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颤抖着手,接过那两张纸。当她看到那张熟悉的借条,看到上面赵军的签名和鲜红的手印时,她彻底崩溃了。

她捂着脸,发出了压抑而痛苦的哭声。

花园里,一个早起锻炼的老邻居路过,好奇地看了我们一眼,又摇着头走开了。

我静静地等着她哭。

等她哭声渐歇,我才开口,声音沙哑:“姐,我们有转账记录,有妈的信,还有这张借条。这场官司,你没有一丝赢的可能。我们甚至可以反诉,让你丈夫还钱。”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那你……那你为什么……还要把这些拿给我看?”她哽咽着问,“你为什么不直接在法庭上……让我丢人现眼?”

“因为妈。”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家这个字,拆开看,就是一屋子的人,顶着一个盖子,谁都不能把谁真的推出去。妈在信里说,是她没教好你。你真的要让她在天上,都这么自责吗?”

这句话,像最后一记重锤,狠狠地击中了她。

她呆呆地看着我,眼神里的怨毒、不甘和贪婪,一点点地褪去,取而代代的是一种巨大的、无边的羞愧。

“我……”她张了张嘴,只说出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

她把信和借条还给我,然后像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木偶一样,慢慢地站起身,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步地往花园外走去。

她的背影,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那么孤单,那么狼狈。

我看着她走远,没有去追。

我知道,这场战争,结束了。

没有胜利者。

我们都输给了那一百三十万,也输给了自己心里的执念。

我坐在长椅上,很久很久。直到太阳升得老高,把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也是在这个花园里,我和陈亮抢一个玩具,打得不可开交。是陈兰跑过来,把我们拉开,然后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一人一颗。

“别打了,”她说,“我们是三姐弟,要相亲相爱。”

那时候的阳光,好像和今天一样,暖暖的。

第七章 未寄出的信

第二天,我接到了律师的电话。

“陈先生,原告方,也就是你姐姐,刚刚提交了撤诉申请。”

“知道了。”我平静地回答。

这个结果,在我的预料之中。

挂了电话,我给陈亮发了条信息:“姐撤诉了。”

陈亮很快回了过来:“知道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这句他标志性的口头禅,在不同的情境下,有着不同的含义。这一次,我听出了其中的释然和一丝说不清的落寞。

这场持续了近两个月的家庭风波,终于以一种不算体面,但至少没有鱼死网破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我和林静,彻底和好了。那个周末,我们带着乐乐去了一趟游乐园。看着乐乐在旋转木马上开心地大笑,林静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我和陈亮,把父母的那套房子挂在了中介。我们商量好了,房子卖掉后,钱一人一半。这是我们应得的。

至于那五万块钱的借条,我把它和母亲的信一起,锁进了书房的抽屉里。我想,它们会永远地待在那里了。

我没有再联系过陈兰,她也没有联系过我。我们就像两条相交后又渐行渐远的直线,默契地退回到了各自的生活轨迹里。

只是偶尔,我会在家族群里,看到她发一些关于她孩子学习的日常,不再有那些含沙射影的鸡汤。下面,会有一些亲戚点赞,但我们兄弟俩,始终没有。

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很难再愈合如初。我们能做到的,只是不再去触碰它。

一个月后,房子顺利卖出。一百三十万,扣除各种费用,我和陈亮各分到了六十多万。

拿到钱的那天,陈亮约我喝酒,还是那家大排档。

“哥,这钱拿着,怎么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他喝了一杯酒,脸上写满了复杂。

“我也是。”

我们沉默地喝着酒,谁也没有再提陈兰,但她的影子,却笼罩在今晚的夜色里。

“哥,”陈亮突然问,“你说……咱们以后,跟姐,还会和好吗?”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不知道。”

或许会,在很多年以后,当我们都老了,对金钱和得失都看淡了的时候。或许不会,这根刺,会永远扎在我们心里。

谁知道呢。

时间一晃,又是半年过去。

生活波澜不惊,工作,家庭,孩子,一切都按部就班。那场风波,像一块被扔进湖里的石头,激起的涟漪早已散去,湖面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块石头,永远地沉在了湖底。

一个冬日的午后,我一个人在家整理书房。

拉开抽屉,我又看到了那个锁着的木盒。我打开它,母亲的信和那张借条,静静地躺在里面。

在信封的下面,我还发现了一样东西。

是一张被压在最底下的信纸,上面写满了字,但没有装进信封。看字迹,也是母亲写的。

我展开信纸。

“兰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和你爸应该都已经不在了。有些话,妈当着你的面说不出口,只能写下来。

这些年,你总觉得我们偏心,对你不够好。妈承认,我们是有私心的。你弟弟他们是男孩,我们总想着要给他们打好基础,以后好成家立业。而你,我们总觉得,你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家,就不再需要我们操心了。

是我们错了。家,从来不是用性别来划分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有不疼的道理。

妈知道你过得不容易,也知道你心里有怨。但兰儿,人这一辈子,不能总盯着自己没有的,也要看看自己拥有的。你有健康的身体,有可爱的孩子,有一个虽然不那么成功但还算顾家的丈夫。这些,都是福气。

至于房子,那是你两个弟弟的血汗钱,妈不能做主把它分给你。妈只希望你能明白,亲情,比任何房子、任何金钱都更重要。不要因为一时的贪念,毁了你们姐弟之间一辈子的情分。

如果你真的手头紧,就让你弟弟他们帮帮你。我相信,只要你好好说,他们不会不管你的。

妈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一生平安,喜乐。

勿念。

母字”

这封信的最后,没有落款日期。看纸张的新旧程度,应该是和写给我们的那封信差不多时间写的。

只是,这封信,她最终没有寄出。

我不知道,是她写完后觉得不妥,还是根本没有机会寄出。

我拿着这封未寄出的信,呆呆地坐在书桌前。窗外,阳光正好,照在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

我仿佛看到,在一个寂静的深夜,我母亲,那个平凡而伟大的女人,戴着老花镜,在灯下写着信。她写完一封给儿子们的“证明”,又写了一封给女儿的“劝解”。她想用她最后的力量,去维系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可是,这封充满了一个母亲良苦用心的信,终究没能到达它该去的地方。

如果……如果陈兰当初看到的,是这封信,而不是那封冷冰冰的“证明”,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我不知道。

人生没有如果。

我站起身,走到客厅。家里很安静,乐乐上学去了,林静也还在上班。

我拿起电视遥控器,无意识地按下了开机键。

新闻节目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看着屏幕,鬼使神差地,伸出拇指,按下了音量加键。

20, 25, 30……

我的手指,悬在了“35”的上方,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最终,我还是把遥控器,轻轻地放在了茶几上。

我走到阳台,拉开那个曾经锁着相册的抽屉,从最里面,拿出了那张我们一家五口的全家福。

照片上,所有人都笑得那么开心。

我看着照片上母亲的笑脸,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有千言万语,却最终,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我只是伸出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照片上那温暖的、永不褪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