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岁大爷相亲54岁阿姨，大爷：我每月给你3000，阿姨：5

引子

水杯搁在桌上的声音，清脆得像一声叹息。

“陈妹子，我的情况，王姐都跟你说了吧？”

我抬起眼，看着对面这个叫张卫国的男人。他六十八岁，头发花白，但梳得整齐，一件半旧的蓝条纹衬衫，领口洗得发白，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

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混着肥皂的气息，飘了过来。

“嗯，说了些。”我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杯壁，杯子是茶餐厅里最普通的那种，厚重，温吞。

他点点头，身子微微前倾，一双眼睛隔着老花镜片，仔细地打量我。那眼神，不像看一个相亲对象，倒像是在估量一件待买的家具。

“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他清了清嗓子，“我呢，退休金一个月五千出头，有套两居室，没贷款。儿子闺女都成家了，不跟我住。”

我没做声，等着他的下文。这些，中间人王姐早就跟我吹得天花乱坠了。

“你要是跟我过，家里不用你操心。买菜做饭，我来。你身体要是不舒服，我也能搭把手。”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最重要的部分，“我呢，每个月，可以给你三千块钱。”

三千块钱。

这四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轻飘飘的，却像块石头砸进了我心里，激不起浪花，只是沉甸甸地往下坠。

【内心独白】

他把我当成什么了？找个搭伙过日子的老伴，还是花钱雇个保姆？我陈慧兰五十多岁了，一辈子要强，没跟谁低过头。到老了，反倒要被人用钱来明码标价了？这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凉透了的茶水，试图压下心里的火气。

“张大哥，”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这意思是，我跟你结婚，你每个月给我发工资？”

他似乎没听出我话里的刺，反而一脸坦然地点头：“也不能说是工资。就是……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呢，也别多想，现在不都流行这个嘛，叫什么……契约精神。咱们把话说在头里，往后都省心，你说是不是？”

省心。

我看着他那张一本正经的脸，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婚姻，家庭，在他眼里，就是一纸合同，条款分明，权责清晰。

我慢慢放下水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嗒”的一声闷响。

“张大哥，你的条件，确实不错。”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但你这个价钱，低了点。”

他愣住了，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错愕：“低了？三千块钱，在咱们这个小城市，不少了啊。也就是做做家务，陪着说说话……”

“家务我自己在家也做，话我跟邻居也能说。”我打断他，“你要是真想找个人，踏踏实实过日子，就不是这个谈法。”

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似乎觉得受到了冒犯：“那你……你说要多少？”

我迎着他的目光，心里那股被压抑的委屈和愤怒，突然就找到了一个出口。

“五千。”我轻声说，但语气坚定，“五千块钱一个月，我都不一定干。”

说完，我站起身，从钱包里摸出十块钱，轻轻放在桌上。

“这杯茶，我请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转身就走。走出茶餐厅，午后的阳光刺得我眼睛发酸。背后，似乎还能感受到他那道惊疑不定的目光。

我走得很快，像是在逃离什么。我知道，这事儿很快就会在街坊邻里间传开，说我陈慧兰心气高，嫁老头子还要天价“彩礼”。

可他们谁又知道，我不是在为自己要价。

我只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

【内心独白】

儿子小明那张愁苦的脸，又浮现在眼前。他说想开个小修理铺，就差五万块的启动钱。我一个退休工人，退休金刚过两千，哪拿得出这笔钱？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刚过三十就没了心气儿。这五千块，不是我要的，是我想给他的一个希望。哪怕这个希望，要用我的后半辈子去换。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不知要飘向何方。我的心，也像这落叶一样，慌乱得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五千？别说五千，就是一万，能换来儿子的前程，我也认了。可这话，我能跟谁说去？

第1章 一地鸡毛

回到家，一股熟悉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住了快三十年的老房子，单位分的，两室一厅，墙皮有些地方已经泛黄剥落，像一张张苍老的面孔。

我脱下鞋，换上软底的旧拖鞋，走进厨房。水龙头没拧紧，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渗水，落在不锈钢水槽里，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像个不知疲倦的催命鬼。

我走过去，使劲把水龙头拧紧。手背上，青筋凸起，皮肤干得像秋天的树皮。

这日子，就跟这漏水的水龙头一样，看着没什么大事，可一天天耗下去，能把人的心都耗干了。

我从冰箱里拿出中午剩下的半碗米饭，一个西红柿，准备做个蛋炒饭对付一下晚饭。

刚打好鸡蛋，手机就响了。

是王姐。

我把火调小，擦了擦手，划开接听键。

“慧兰啊，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话没说完怎么就走了？”王姐的大嗓门从听筒里炸开，震得我耳朵嗡嗡响，“你知道老张那条件多好吗？多少人排着队想见呢！”

“王姐，”我把手机拿远了些，“他那是找老伴吗？他那是招工。”

“哎哟，你这死脑筋！”王姐恨铁不成钢，“现在不都这样吗？把钱说清楚了，省得以后为钱吵架。老张那人实诚，才跟你交底。你想想，一个月三千，白拿啊！你上哪儿找这好事去？”

白拿？我心里冷笑一声。这世上哪有白拿的钱。拿了他的钱，就得听他的话，就得看他儿女的脸色，就得把自己后半辈子的自由和尊严，都折算成那一个月三千块。

“王姐，这事儿就算了吧，我们不合适。”我不想再跟她掰扯。

“别啊！”王姐急了，“老张那边，对你印象还挺好的。他说你人直爽，不藏着掖着。就是……就是你开的那个价，把他给吓着了。”

“我那是气话。”

“我知道，我知道。”王姐的语气缓和下来，开始打感情牌，“慧兰啊，姐知道你一个人不容易。小明那孩子，工作也不稳定。你为他操了多少心啊。找个伴，不光是身边有个人，也是给日子多条出路嘛。”

王姐的话，像根针，精准地扎在我最软的地方。

是啊，为了小明。

【内心独白】

如果不是为了小明，我何苦要去相这个亲，受这份气？我一个人清清静静过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可是，一想到儿子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和儿媳妇那欲言又止的叹息，我的心就像被泡在苦水里。他们年轻人有他们的难处，我这个当妈的，帮不上大忙，总不能再拖后腿吧。

“王姐，我累了，先这样吧。”我挂了电话，连炒饭的胃口都没了。

鸡蛋液在碗里静静地待着，黄澄澄的，像一滩凝固的阳光。可我的生活里，哪还有什么阳光。

门锁响了，是儿子李明和儿媳妇小丽回来了。

“妈，我们回来了。”李明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把钥匙扔在鞋柜上，发出“哐当”一声。

“怎么才回来？吃饭没？”我赶紧迎出去。

“没呢，不想吃。”李明一屁股陷在沙发里，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骨头。

小丽跟在他身后，眼圈红红的，勉强对我笑了笑：“妈，我去做饭。”

“不用，我马上就好。”我看着儿子颓丧的样子，心疼得不行，“小明，又跟你媳妇吵架了？”

李明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在臂弯里。

小丽在厨房门口站住，背对着我，声音里带着哭腔：“妈，你问他！店面的事，黄了。人家房东说了，押一付三，还得加两万块的转让费。我们上哪儿凑这笔钱去？”

“不是说好五万就够了吗？怎么又多了？”我心里一沉。

“谁知道呢！”小丽转过身，眼泪掉了下来，“小明今天跟人家房东差点打起来！我说咱们再想想办法，他不听，非说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就是没本事！我就是个废物！”李明猛地抬起头，眼睛布满血丝，冲着小丽吼，“你满意了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小丽被他吼得一哆嗦，眼泪流得更凶了。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变得像铅一样沉重。

我站在他们中间，一边是失意暴躁的儿子，一边是委屈无助的儿媳，感觉自己就像个漏风的窗户，挡不住外面的寒气，也暖不了屋里的人。

“都别吵了！”我提高声音，“天大的事，也得先吃饭！钱的事，我们再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李明自嘲地笑了笑，“妈，你那点退休金，够咱们家吃喝就不错了。我呢，高不成低不就，除了会修那点破玩意儿，还能干啥？这辈子，就这样了。”

他话里的绝望，像一把钝刀子，一刀一刀割在我的心上。

【内心独白】

就这样了？怎么能就这样了！他还不到三十岁，人生才刚开始。我怀他的时候，吃了多少苦，生他的时候，在产房里疼了一天一夜。我把他拉扯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他说出“就这样了”这四个字的。不行，我不能让他认命。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得为他争一争。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厨房，重新点上火。

锅里的油热了，发出“滋啦”一声响。我把鸡蛋倒进去，金黄的蛋液迅速凝固，散发出焦香。

“小丽，去洗把脸。小明，你也一样。”我的声音不大，但很平静，“天塌不下来。有妈在呢。”

儿子和儿媳妇都愣住了，看着我。

我没再看他们，专心致志地炒着饭。锅铲和铁锅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下，又一下，仿佛在对抗着这满屋的沉寂和绝望。

一盘金黄的蛋炒饭，配上几片鲜红的西红柿，像是在灰暗的日子里，硬生生开出了一朵花。

我把饭端上桌，说：“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办法。”

那一晚，谁也没再提钱的事。但我们都知道，那块看不见的石头，还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隔壁房间，隐约传来儿子压抑的咳嗽声。

我摸出手机，找到了王姐的号码。

手指在上面悬了很久，很久。

最后，我还是没有按下去。

尊严这东西，平时觉得没什么用。可真到了要拿它去换钱的时候，才发现，它比什么都重。

第2章 墙角的旧皮箱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

多年的习惯，生物钟比闹钟还准。

我轻手轻脚地起床，怕吵醒儿子儿媳。他们昨晚折腾到半夜，这会儿肯定还睡得沉。

走到客厅，沙发上扔着李明的外套，一股烟味。茶几上，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像一小撮枯萎的菊花。

我叹了口气，打开窗户，让清晨的凉风吹散这屋里的浊气。

楼下，早起锻炼的大爷大妈们已经开始活动了，收音机里放着咿咿呀呀的京剧，混着远处早点摊的吆喝声，构成了这座城市最熟悉不过的晨曲。

生活就像这日复一日的声响，不管你愿不愿意，它总会准时上演。

我收拾完屋子，熬了锅小米粥，蒸了几个馒头。

小丽先起来了，看到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妈，又让您起这么早。”

“没事，习惯了。”我把一碗粥递给她，“快吃吧，还热着。”

李明也磨磨蹭蹭地起了床，脸色比昨天好了一些，但眼神里还是没什么光彩。他默默地喝着粥，一句话也不说。

我知道，心里的坎儿，没那么容易过去。

吃完早饭，小丽要去上班，她在一个小超市当收银员，一个月三千多块。李明说他出去转转，找找机会。

我没问他去哪儿，只是叮嘱他：“别着急上火，慢慢来。”

他“嗯”了一声，拿上外套出了门。

家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空荡荡的房间里，静得能听到墙上石英钟秒针走动的“咔哒”声，一下一下，敲得人心慌。

我决定找点事做，把家里彻底打扫一遍。

忙碌，是忘记烦恼最好的办法。

我把床单被罩全拆下来洗了，擦了桌子，拖了地。最后，我盯上了卧室墙角那个落满灰尘的旧皮一箱。

那是我结婚时的嫁妆，红色的，上面印着一对烫金的喜鹊。这么多年过去，红色已经变得暗沉，金粉也脱落得差不多了，只留下斑驳的印记。

我很多年没打开过它了。

我找来抹布，把皮箱上的灰尘擦干净，然后“啪嗒”一声，打开了铜质的锁扣。

一股樟脑丸和旧时光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些我的旧东西。一件的确良的白衬衫，是我当年在纺织厂当先进工作者时奖励的。一本厚厚的相册，里面有我年轻时的黑白照片，扎着两条大辫子，笑得一脸灿烂。

还有，我丈夫老李留下的东西。

他走了快十年了。

我拿起一个木头盒子，打开，里面是他生前最宝贝的东西——一套修表工具。放大镜、小镊子、各种型号的螺丝刀，整齐地卡在天鹅绒的凹槽里。

老李以前是钟表厂的修理师傅，手巧得很。他常说，再精密的表，也是由一个个零件组成的。修表，就是要有耐心，把每个零件都弄明白了，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内心独白】

老李啊老李，你说得轻巧。这日子，比最复杂的瑞士表还难修。零件都摆在这儿了，儿子、儿媳、房子、钱……可我就是找不到问题的根源，也拧不紧那根松掉的发条。你要是在，肯定又有办法了吧？你总说我性子急，沉不住气。可现在，我怎么沉得住气啊。

我用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冰冷的金属工具，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

在工具盒下面，我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是个存折。

我心里一动，拿出来打开。户名是我的名字，陈慧兰。

上面的数字，让我愣住了。

两万三千六百四十二块五毛。

这是老李走之前，偷偷给我存的。他当时跟我说，厂里效益不好，没发什么钱。我知道他那是骗我的，他把自己的救命钱，都省下来给了我。

这笔钱，我一直没动过。我总觉得，这是老李留给我最后的念想，动了，就好像把他最后的痕迹也抹掉了。

可现在……

我看着存折上的数字，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两万多块，离五万，还差一半多。

但，总归是个希望。

我把存折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攥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下午，我决定出去一趟。我想去劳务市场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干的活。钟点工、保洁，什么都行。只要能挣钱。

劳务市场里人声鼎沸，挤满了找工作的人。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和廉价快餐的味道。

我挤到一个招工牌前，上面写着“招聘保洁，年龄50岁以下，身体健康”。

我五十有四了。

另一个牌子上写着“餐厅服务员，要求形象好，气质佳”。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裤子和脚上那双旧布鞋，默默地走开了。

转了一大圈，不是嫌我年纪大，就是嫌我没经验。一个中介小伙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不耐烦地摆摆手：“阿姨，您这岁数，回家带孙子得了，跟我们年轻人抢什么饭碗啊。”

那句话，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是啊，我老了。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没用的老太婆。

【内心独-白】

以前在纺织厂，我是操作能手，车间主任见了我都客客气气。退休了，在家里，我是主心骨，儿子儿媳都听我的。怎么一走出那个小圈子，我就变得这么一文不值了？尊严，原来不是自己觉得有就有的，还得别人肯给。这份无力感，比身体的疲惫更让人难受。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家走，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路过小区门口的公园，我看到一群老头老太太在下棋、跳舞，一派悠闲。

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石凳上，正低头看着一份报纸。

是张卫国。

他没看到我。他看得很专注，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思考什么国家大事。

我下意识地想绕开走。

可就在这时，他抬起了头，目光正好和我对上。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钟。

我有些尴尬，想装作没看见，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站了起来，朝我这边走了两步，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陈……陈妹子，这么巧？”

“嗯，巧。”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出来……散步？”他问。

“随便走走。”我不想多说。

他似乎也找不到什么话说，气氛有点僵。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走到一边去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还是零星听到了几个词。

“……说了别管我的事！”

“……钱是我的，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那是我自己的生活！”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的怒火和无奈。

挂了电话，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是一种混杂着疲惫和烦躁的落寞。

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他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和他那挺得笔直的腰板，都显得有些孤单。

他转过头，看到我还在，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表情，像是被人窥见了心事。

“家里……有点事。”他含糊地解释了一句。

我没追问，只是点了点头。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有他的烦恼，我有我的难处。我们就像两只在寒风里各自取暖的刺猬，谁也暖不了谁。

第3章 他的两居室

（第三人称视角）

张卫国挂掉电话，心里那股火还没消下去。

电话是女儿张莉打来的。自从老伴走了，女儿对他生活的干涉，就越来越多。小到让他每天量血压，大到干预他的财产安排。

“爸，我可跟您说，现在外面的女人，骗子多得很！一个个都盯着您那点退休金和房子。您可得把眼睛放亮了！”

“我找的那个王姐，是您以前同事介绍的，知根知底。那个姓陈的，听说也是个老实本分的退休工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给您出的主意，您就听着。先拿钱试试她。一个月三千，她要是乐呵呵地答应了，那八成就是图钱。要是她不答应，还嫌少，那更是个贪心的！反正里外里，您都不亏。”

张卫过当时觉得女儿的话有几分道理。他不是小气，是怕了。

前年，他通过跳广场舞认识一个女人，比他小十岁，嘴甜得很，天天“张大哥长，张大哥短”地叫着。他一时头脑发热，给她买了个金手镯。结果没过一个月，那女人就说儿子做生意要借十万块钱。他留了个心眼没借，那女人就再也没出现过。

从那以后，他就把自己的心门给关上了。

可一个人过日子，实在是冷清。

这套两居室，是他和老伴结婚时分的房子。老伴爱干净，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墙上那副十字绣《家和万事兴》，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阳台上那几盆君子兰，也是她生前最喜欢的。

她走了以后，张卫国也努力维持着家里的整洁。地每天拖，桌子每天擦。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房子就是越来越空，越来越冷。

有时候，他做好一碗面，对着空荡荡的客厅，连食欲都没有。

他想找个伴，不是找个保姆，是想找个人，能跟他说说话，能让这个家，重新有点烟火气。

可女儿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所以，在茶餐厅里，他才会那么生硬地提出“一个月三D千”的条件。

他其实是想说：“你要是愿意跟我，我不会亏待你。”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那副冷冰冰的交易口吻。

当陈慧兰说出“五千都不一定干”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震惊和愤怒。他觉得自己的判断被印证了，这又是一个贪心的女人。

可当她站起来，放下十块钱，转身就走的时候，他又觉得不对劲。

她的眼神里，没有贪婪，只有一种被冒犯的倔强和清高。

那背影，挺得笔直，像一棵不肯弯腰的白杨树。

这几天，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背影。

今天在公园里碰到她，他心里其实是有点高兴的。可女儿那个电话，又把他打回了现实。

他看着不远处站着的陈慧兰，她穿着朴素，神情有些落寞，但腰板依然挺得笔直。风吹起她鬓角的几缕白发，在夕阳下，有种说不出的萧索。

他忽然觉得，自己那天的话，可能真的伤到她了。

一个靠自己双手劳动了一辈子的女人，大概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人用钱来衡量她的价值。

他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那个……陈妹子，”他往前走了几步，“那天的事，你别往心里去。我那人，说话直，不太会拐弯。”

陈慧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平静：“没事，张大哥。都过去了。”

她的平静，反而让他更不自在了。

“其实……我……”他想解释一下女儿的事，但又觉得没必要把家里的丑事往外说。

“张大哥，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陈慧兰似乎不想再跟他多待。

“哎，等等。”张卫国急了，下意识地叫住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觉得，如果今天就这么让她走了，那他们之间，可能就真的再也没机会了。

“我……我家里那盆君子兰，最近叶子有点发黄，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情急之下，想出了这么个蹩脚的理由，“听说你以前在纺织厂，厂里花圃的花都是你侍弄的，你能不能……帮我瞧瞧？”

陈慧兰愣了一下。

张卫国自己都觉得这个借口太烂了。他一个大男人，为了一盆花，去求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

他已经准备好被拒绝了。

没想到，陈慧兰沉默了几秒钟，竟然点了点头：“行啊。在哪儿？”

张卫国喜出望外，赶紧说：“不远，就在前面那个小区。”

他领着陈慧兰往家走，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的，像个第一次请女同学到家里做客的小伙子。

他家的楼层不高，在三楼。楼道里堆着邻居家的杂物，光线有些昏暗。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

“进来吧。”

陈慧兰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

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异常干净。地板是老式的木地板，擦得能反光。家具都是八十年代的款式，虽然旧，但摆放得整整齐齐。

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张黑白结婚照，照片上的女人，笑得很温婉。

陈慧兰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

“这是……嫂子吧？真好看。”她轻声说。

张卫国“嗯”了一声，声音有点低沉：“走了快五年了。”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伤感。

“花在哪儿？”陈慧兰打破了沉默。

“哦，在阳台。”

张卫国把她领到阳台。几盆君子兰摆在花架上，其中一盆的叶尖，确实有些焦黄。

陈慧兰走过去，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捻了捻盆里的土。

“土太实了，水浇多了，根有点烂了。”她抬头说，“得换换土，松松根。”

她的神情很专注，像个经验丰富的老医生，在给病人看病。

张卫国看着她蹲着的身影，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空荡荡的家，好像因为她的到来，瞬间有了一丝生气。

他仿佛看到，很多年以后，也是这样一个午后，她就在这个阳台上，侍弄着花草，而他，就搬个小马扎坐在旁边，陪着她。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一暖。

“那……那要怎么弄？”他问。

“得有新土，还有一些碎瓦片垫在盆底透气。”陈慧兰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这会儿花鸟市场都关门了，改天吧。”

“行，行。”张卫国连声说，“那……改天我把东西买好了，再请你过来？”

“嗯。”陈慧兰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陈妹子！”张卫国又叫住了她。

他看着她，鼓足了勇气，说：“那天……我说的那个价钱，不算数。”

陈慧兰看着他，没说话。

“我的意思是……”张卫国有些语无伦次，“我的意思是，钱不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能不能说到一块儿去。你要是……你要是觉得我这人还行，咱们……可以先当朋友处处。”

他的脸，涨得有点红。活了快七十年，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地跟一个女人说话。

陈慧兰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

然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4章 压垮骆驼的稻草

从张卫国家出来，我的心乱糟糟的。

他最后那番话，让我有些意外。

“钱不钱的，不重要。”

一个把“契约精神”挂在嘴边的人，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让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那个家，干净得有些冷清，和他的人一样，规规矩矩，却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独。

阳台上的君子兰，病恹恹的，就像他那被女儿管束着的生活，看似安稳，实则缺少生机。

我对他，似乎没有那么反感了。

但，也仅仅是“不反感”而已。

我自己的那一摊子烂事，还不知道怎么收拾呢。

回到家，李明还没回来。小丽在厨房里忙活着，见我回来，赶紧说：“妈，饭马上好了。”

“小明呢？”

“他说……去他以前的同事那儿看看，有没有什么活能干。”小丽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心里明白，这不过是托词。一个修了十几年机器的熟练工，突然让他去干别的，他能干什么呢？

晚饭桌上，气氛依旧沉闷。

我把我那个存折的事说了。

“我这儿还有两万多块钱，是你爸留下来的。”我把存折推到李明面前，“你先拿去用。”

李明看着存折，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妈，这钱我不能要。”他把存折推回来，“这是爸留给您养老的。”

“我养什么老？我身体好着呢。”我把存折又推过去，“你拿着。不够的，我们再想办法。”

小丽也抹着眼泪说：“妈，我们不能用您的钱。我们再自己想想办法。”

看着他们俩，我心里又酸又软。

孩子都是好孩子，就是时运不济。

“行了，都别推了。”我把存折塞到李明手里，“就这么定了。快吃饭。”

这顿饭，总算吃得有了一点暖意。

晚上，我躺在床上，盘算着剩下的缺口。还差两万多。

我去哪儿弄这两万多块钱？

跟亲戚借？我这人一辈子没开过口，现在为了儿子的事，这张老脸，也只能豁出去了。

第二天，我揣着那份盘算好的名单，开始打电话。

第一个打给我妹妹。她家条件不错，妹夫在电力局上班。

电话接通，寒暄了几句，我才扭扭捏捏地说明了来意。

“姐，不是我不帮你。”我妹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前阵子，你外甥要结婚，买房子，我们刚把积蓄都掏空了，还欠了点外债。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我心里一凉，但还是强笑着说：“没事没事，我知道，家家都有难处。我再问问别人。”

挂了电话，我的心沉了一半。

第二个，打给我以前厂里的一个老姐妹。她家前两年拆迁，分了两套房，日子过得挺滋润。

结果，她一听我提借钱，立马就哭穷。

“哎哟，慧兰姐，你可不知道。那房子，看着是两套，可我儿子一套，闺女一套，我跟老头子现在还是租房子住呢。手上一分活钱都没有。”

我还能说什么？只能讪讪地挂了电话。

一天下来，我打了七八个电话，嘴皮子都磨破了。结果，一分钱没借到。

不是说家里有事，就是说钱投到理财里取不出来。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八个字，我活了五十多年，今天才算真正体会到它的分量。

【内心独白】

以前总听人说，谈钱伤感情。现在才知道，没钱，连谈感情的资格都没有。那些平时见了面，一口一个“姐”叫得比谁都亲的人，一听到“借钱”两个字，躲得比谁都快。是我太天真了，还是这个世界太现实了？心口堵得慌，比那天被张卫国拿钱砸我，还难受。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一进门，就看到李明和小丽坐在沙发上，脸色比我还难看。

“怎么了？”我心里咯噔一下。

李明抬起头，声音沙哑：“妈，房东刚才打电话来了。说那个店面，有人也要租。让我们明天上午之前，必须把钱交了。不然，就租给别人了。”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我紧绷了一天的神经。

明天上午。

上哪儿去弄那两万多块钱？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小丽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都怪我！要是我平时能省着点花，多攒点钱，就不会这样了！”

李明抱着头，一拳砸在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不赖你！赖我没本事！我就是个！”

看着他们俩几近崩溃的样子，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来。

我不能倒下。

我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我要是倒了，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他们身边，拍了拍李明的肩膀。

“别说傻话。”我的声音有些发颤，但我努力让它听起来镇定，“办法总比困难多。让妈再想想。”

能想什么办法呢？

亲戚朋友的路，都堵死了。

高利贷？那更是饮鸩止渴。

我的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划过我的脑海。

张卫国。

那个有点古板，有点孤独，但似乎并不坏的老头。

他说，“钱不钱的，不重要。”

他说，“可以先当朋友处处。”

如果……如果我去找他……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不就等于，我承认了自己就是为了钱吗？我之前在他面前竖起的所有清高和尊严，不就都成了个笑话吗？

可……除了这条路，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一边是儿子的前程和这个摇摇欲坠的家，一边是我那点可怜的自尊。

我该怎么选？

【内心独-白】

我陈慧兰一辈子没求过人。年轻时在厂里，为了争一个先进名额，我能连续加班一个月不回家。丈夫病重时，为了医药费，我白天上班，晚上去医院做护工，咬着牙也没跟人张过嘴。可现在，为了儿子，我难道真的要向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低头，去谈一桩用后半生做抵押的“生意”吗？

窗外，夜色越来越浓。

我看着沙发上相互依偎、默默流泪的儿子和儿媳，心里的天平，开始一点一点地倾斜。

也许，尊严这东西，在亲情面前，真的没那么重要。

我拿起手机，手指颤抖着，找到了那个只存了名字，却一次也没拨打过的号码。

张卫国。

第5章 一场交易

电话响了三声，才被接起。

“喂？”张卫国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张大哥，是我，陈慧兰。”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

“哦，慧兰啊。”他似乎有些意外，“这么晚了，有事吗？”

“你……现在方便吗？我想……跟你谈谈。”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这句话说完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方便。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或者，你来我这儿？”

“我在家。要不……还是我去你那儿吧，我家里……不太方便。”我不想让儿子儿媳知道这件事。

“行。那你过来吧。”

挂了电话，我跟李明和小丽说，我出去找个老同事想想办法，让他们别担心，早点睡。

他们俩红着眼睛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我换了件干净点的外套，走出家门。

夜风很凉，吹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

我一路走到张卫国家，脑子里一片空白。见了面该怎么说？是直接开口借钱，还是……答应他之前的“提议”？

我站在他家门口，抬起手，却迟迟敲不下去。

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张卫国站在门口，他好像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旧棉袄。

“来了？快进来。”他给我拿了双拖鞋。

屋里开着灯，比白天看起来，更显得空旷。茶几上，摆着一盘切好的苹果，还有一个茶杯，冒着热气。

“坐吧。喝点热水。”他把茶杯推到我面前。

我局促地在沙发边上坐下，双手捧着温暖的茶杯，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这么晚找我……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他坐在我对面，开门见山地问。

他的直接，反倒让我松了口气。

我抬起头，看着他。灯光下，他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那双透过老花镜看过来的眼睛，带着探寻，也带着一丝不易察arle的关切。

“张大哥，”我深吸一口气，决定豁出去了，“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交易？”他愣住了。

“对。”我点点头，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你之前说的，一个月三千块钱，让我跟你过日子。这个条件，我……我不能完全接受。”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有失望，也有了然。

“但是，”我话锋一转，“我需要钱，急用。我需要五万块钱。”

“五万？”他吃了一惊。

“对。我儿子……想开个店，就差这笔启动资金。”我把家里的情况，简单地跟他说了一遍。我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陈述事实。

我说得很平静，但每说一个字，都感觉像是在揭自己的伤疤。

说完，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水，滚烫的茶水，烫得我舌头发麻。

张卫国一直沉默地听着，没有打断我。

等我说完，他才缓缓开口：“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借给你五万块钱？”

“不是借。”我摇摇头，放下茶杯，“我没能力还。我的意思是，这五万块钱，就当我预支的‘工资’。我跟你过日子，照顾你的生活，就当是工作。我们不用谈感情，就当是雇佣关系。我不要你一个月三千，你一个月给我算五千。这五万块钱，就从里面扣。十个月，我们就两清了。十个月以后，你要是觉得我做得还行，我们可以再继续。你要是觉得不满意，我就搬走，我们一拍两散，谁也不欠谁。”

我说完这番话，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把自己，像一件商品一样，摆在了他的面前，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保全自己最后一点尊严的方式。

我不是白拿他的钱，我是靠我的劳动来换。

【内心独-白】

我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里其实在滴血。我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计件工，把未来的每一天都折算成了金钱。这和那个茶餐厅里被羞辱的我，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没有。唯一的区别是，这一次，是我自己主动选择了被物化。为了儿子，我只能赌一把，赌这个男人，不是个坏人。

屋子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墙上石英钟的“咔哒”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

张卫国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只是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自己的膝盖。

我紧张地看着他，手心全是汗。

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我异想天开？会不会觉得我就是一个处心积虑的骗子，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终目的还是为了他的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他抬起了头。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审视，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陈慧兰，”他叫了我的全名，声音很严肃，“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在拿自己的后半辈子赌博？”

“我知道。”我点点头，“可我没得选。”

“你就不怕……我是个坏人？”

“我赌你不是。”我看着他的眼睛，“一个能把妻子的照片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能把君子兰养得那么仔细的男人，心肠再硬，也硬不到哪儿去。”

他听了我的话，身体微微一震。

他又沉默了。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我感觉自己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他站了起来，走到卧室，过了一会儿，拿着一个存折走了出来。

他把存折放到我面前。

“这里面有六万块钱。”他说，“密码是六个八。你明天去取吧。”

我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用说得那么难听。”他重新坐下，叹了口气，“什么雇佣关系，什么工资。咱们这个年纪了，不搞那些虚的。”

他看着我，眼神里，多了一丝温和。

“这钱，算我……投资给我未来‘女婿’的。生意做好了，他有出息了，你脸上也有光，我看着也高兴。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一家人。

这三个字，像一股暖流，瞬间击溃了我所有的防备。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我以为这会是一场冷冰冰的交易，却没想到，他给了我一份意想不到的温暖和尊重。

【内心独-白】

我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出卖尊严的准备，可他却亲手把我的尊严捡了起来，还给了我。这个外表强硬、内心孤独的男人，用他的方式，维护了一个女人的体面。这一刻，我心里说不清是感激，还是别的什么更复杂的情绪。我只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值得我托付。

我擦了擦眼泪，把存折推了回去。

“张大哥，这钱，我不能白拿。就按我说的办。我明天就搬过来。这钱，我一定‘还’给你。”

这是我的底线。

他看着我倔强的样子，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那是我们认识以来，他第一次笑。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像一朵绽放的老菊花。

“行。”他点点头，把存折又推了回来，“就按你说的办。你这个‘员工’，我‘聘用’了。”

第6章 新的生活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银行取了钱。

五万块现金，用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装着，沉甸甸的。

我回到家，把钱放到李明和小丽面前。

“钱凑够了。你们赶紧去把店面的事定下来。”

他们俩都惊呆了。

“妈，您……您哪儿来这么多钱？”李明结结巴巴地问。

“我找我一个老战友借的，他家条件好。”我早就想好了说辞，“你们别管了，好好干，把生意做起来，以后把钱还给人家，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

我不想让他们知道真相。我怕他们有心理负担，怕他们觉得，自己的前途，是建立在母亲的牺牲之上。

李明拿着那袋钱，手都在抖。他一个一米八的汉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妈……”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行了，大老爷们的，哭什么。”我拍了拍他的背，“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看着他们俩拿着钱，充满希望地跑出门去，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送走他们，我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些日常用品，还有那个装着老李遗物的木头盒子。

我把那个红色的旧皮箱也带上了。这是我唯一的嫁妆，也是我人生的见证。

我给儿子留了张字条，告诉他，我那个战友老两口身体不好，我去照顾他们一段时间，让他们别担心，有事打电话。

然后，我拉着箱子，离开了这个我住了快三十年的家。

走到楼下，我回头看了一眼。三楼的窗户，熟悉的窗框，就像一个画框，框住了我大半辈子的喜怒哀乐。

从今天起，我就要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了。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至少，我为儿子，争取到了一个机会。

我来到张卫国家。

他已经把次卧收拾了出来。床单被套都是新的，蓝白格子的，看着很清爽。

“你先住这间。有什么缺的，跟我说，我下午去买。”他说。

“不用，都挺好的。”

我把自己的东西放好，换上围裙，开始打扫卫生。

这是我的“工作”，我得做好。

我把地拖得一尘不染，把窗户擦得锃亮，把他那几盆君子兰，小心翼翼地换了土，剪掉了黄叶。

张卫国一直跟在我身后，想帮忙，又不知从何下手。

“你歇会儿吧，这些我来就行。”我说。

“那怎么行。”他有些不好意思，“说好了，买菜做饭我来。”

“今天我第一天‘上岗’，总得表现表现。”我开了句玩笑。

他听了，也笑了。

中午，我做了四菜一汤。红烧排骨，清炒西蓝花，麻婆豆腐，还有一个西红柿鸡蛋汤。都是些家常菜。

“尝尝，合不合胃口。”我给他盛了碗饭。

他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

“好吃。”他点点头，由衷地赞叹，“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好吃就多吃点。”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但不沉闷。

阳光从擦得锃亮的窗户照进来，洒在饭桌上，暖洋洋的。

吃完饭，他要去洗碗，我没让。

“你歇着吧，我来。”

我把碗筷收拾到厨房，他跟了进来，靠在门框上，看着我。

“慧兰。”他突然开口。

“嗯？”

“谢谢你。”

“谢我什么？”我头也没回，继续洗碗。

“谢谢你……让这个家，又有了点人气儿。”他的声音，有些感慨。

我的手顿了一下。

【内心独-白】

人气儿。是啊，这个家太冷清了。就像我之前那个家，儿子儿媳虽然在，但心气儿没了，也跟没人一样。或许，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求的，不过就是这点看得见、摸得着的人气儿。一盏为你留的灯，一碗热腾腾的饭。就这么简单。

“张大哥，”我关掉水龙头，擦干手，转过身看着他，“我们是‘合作关系’，你付了‘工资’，我提供‘服务’，不用说谢谢。”

我还是想把界限划清楚。

他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了。

“行。都听你的。”他点点头，转身走出了厨房。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我是不是，话说得太重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就按照这种奇特的“合作关系”生活着。

我每天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一日三餐，变着花样给他做。

他则包揽了所有买菜和重活。每天早上，他去菜市场，买回最新鲜的蔬菜和肉。我列个单子，他从来不会买错。

我们很少聊天，大多数时候，都是各做各的事。他看报纸，我看电视。

但，这个家，确实不一样了。

屋子里，总能闻到饭菜的香味。阳台上的花，长出了新叶。他那件万年不变的蓝条纹衬衫旁边，晾着我刚洗过的，带着阳光味道的衣服。

有时候，我们会一起在小区里散步。碰到他的老同事，他会介绍说：“这是陈慧兰，我……朋友。”

他的朋友们，都用一种暧昧的眼神打量我。我有些不自在，但他却显得很坦然。

一天晚上，李明给我打电话。

“妈，店面盘下来了！今天刚签了合同！我跟小丽都商量好了，店名就叫‘小李精修’，专修各种电器、手表。等开业了，您一定要来剪彩！”

电话里，儿子声音里的兴奋和干劲，是我很久没听到过的。

“好好好。”我听着，眼泪就下来了，“好好干，别怕吃苦。”

挂了电话，我一个人在阳台上，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张卫国走过来，给我递了张纸巾。

“儿子的事，成了？”

我点点头。

“这是好事啊，哭什么。”

“我高兴。”我擦干眼泪，看着窗外的夜色。万家灯火，像天上的星星。

“张大哥，谢谢你。”这一次，我是真心实意地对他说。

“谢我干什么。”他摆摆手，“都说了，是一家人。”

他又提“一家人”。

我没有再像上次那样，用“合作关系”去顶撞他。

我只是沉默着。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我接个电话。”他走到客厅去。

我隐约听到，又是他女儿。

“……什么？你们过来吃饭？明天？……我没准备什么……”

“……她不是保姆！她是我朋友！”

“……行了行了，你们要来就来吧！”

他挂了电话，脸色很难看。

他走回阳台，看着我，欲言又止。

“张大哥，有事吗？”我问。

他叹了口气，说：“慧兰，我女儿……明天要带她丈夫孩子过来吃饭。”

我心里“咯噔”一下。

该来的，总会来的。

【内心独-白】

他女儿。那个让他去试探我的女儿。她明天要来，是想看看我这个“图谋不轨”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吧？这顿饭，怕不是鸿门宴。我该怎么办？是装作若无其事，还是……我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我既然拿了他的钱，住进了他的家，就必须面对这一切。

“好啊。”我平静地说，“那我们明天，就好好准备准备。”

我看到，他紧锁的眉头，因为我这句话，稍微舒展了一些。

第7章 鸿门宴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张卫国要去菜市场，我拉住了他。

“今天我跟你一起去。”我说，“你女儿第一次上门，我这个‘朋友’，总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我故意说得像句玩笑话。

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到了菜市场，我才发现，张卫国买菜，真是个实在人。他专挑那些看着新鲜，但价格最公道的摊位。跟摊主讨价还价，也只是象征性地让人家抹个零头。

“你女儿喜欢吃什么？”我问。

“她……爱吃鱼。”

“那咱们买条鲈鱼，清蒸。再买点大虾，做个油焖大虾。年轻人，都喜欢这些。”我一边挑，一边说。

我又买了些排骨、蔬菜，还特意挑了个品相很好的榴莲。

“买这个干什么？又贵又不好闻。”张卫国皱着眉头。

“你女儿不是年轻人吗？现在的小姑娘，就好这口。”我神秘地笑了笑。其实，我只是在电话里听小丽提过一嘴，说她有个同事特别爱吃榴莲。我想，年轻人大概口味都差不多。

回到家，我就开始在厨房里忙活。

张卫国想来帮忙，被我推出了厨房。

“今天这顿饭，是我的‘战场’。你这个‘指挥官’，就在客厅等着检阅成果就行了。”

我把厨房的门关上，深吸一口气，开始战斗。

洗、切、烹、炒，每一个步骤，我都做得一丝不苟。这不仅仅是一顿饭，这是我的“述职报告”。我要让他的女儿看看，我陈慧兰，不是个只会伸手要钱的女人。我能用我的双手，创造价值。

中午十一点半，门铃响了。

张卫国去开门。门口站着一家三口。

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人，应该就是他女儿张莉。她旁边的男人，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是她丈夫。两人中间，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爸。”张莉叫了一声，眼神却直接越过张卫国，像探照灯一样，射向屋里。

当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份审视和不友好。

我穿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你们好，我是陈慧兰，你爸的朋友。”我主动开口。

张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没说话，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倒是她丈夫，比较有礼貌，对我点了点头：“陈阿姨，您好。”

气氛一度很尴尬。

“都站着干什么，快进来坐。”张卫国赶紧打圆场。

张莉一进屋，目光就在屋里扫了一圈。

“哟，爸，您这屋子，可比以前干净多了。这是请了钟点工了？”她的话，意有所指。

“是我收拾的。”我平静地回答，“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张莉没接话，走到阳台，看了一眼那几盆君子兰。

“这花……活了？”她惊讶地问。

“陈阿姨是养花高手。”张卫国赶紧说。

张莉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的敌意，似乎少了一点点。

饭菜上桌了。

八菜一汤，摆了满满一桌。清蒸鲈鱼、油焖大虾、糖醋排骨、蒜蓉西兰花……色香味俱全。

小男孩一上桌，就叫了起来：“哇！好多好吃的！”

“吃饭吧。”我给每个人都盛了饭。

张莉拿起筷子，象征性地夹了一口西蓝花，嚼了嚼。

“味道……还行。”她评价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情愿的肯定。

她丈夫倒是很捧场：“陈阿姨，您这手艺，比饭店的大厨还好！”

一顿饭，吃得暗流涌动。

张莉几乎没跟我说话，但她一直在观察我。看我怎么给张卫国夹菜，看我怎么照顾小孩子。

饭后，我把切好的榴莲端了出来。

一股浓烈的气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客厅。

“哎呀，什么味儿啊！爸，您怎么买这个东西！”张莉立刻捂住了鼻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没想到，她那个七岁的儿子，却兴奋地叫了起来：“是榴莲！妈妈，是我最爱吃的榴莲！”

小家伙说着，就捏起一块，大口地吃了起来。

张莉愣住了，看着儿子，又看看我，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你……你怎么知道他爱吃这个？”她问我，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我猜的。”我笑了笑，“小孩子嘛，口味都比较特别。”

其实，我只是赌了一把。

吃完饭，张莉一家要走了。

临走前，张莉把我拉到一边。

“陈阿姨，”她第一次正式地叫我，“我爸这个人，心软。他一个人过，我们做儿女的，不放心。我不知道您图什么，但我希望，您是真心对他好。”

“我图什么，我已经跟你爸说清楚了。”我看着她的眼睛，坦然地说，“至于是不是真心，日子还长，你可以慢慢看。”

她盯着我看了几秒钟，然后点点头，转身走了。

送走他们，张卫国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打完了一场硬仗。

“慧兰，今天……辛苦你了。”他一脸歉意。

“没事。”我摇摇头，“你女儿……也是关心你。”

虽然她说话夹枪带棒，但我能理解。换做是我，我也会这样。

“她就是那个脾气，被我惯坏了。”张卫国叹了口气。

晚上，我们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放着一个家庭伦理剧，演的也是子女干涉老人再婚的事。

“你说，人老了，是不是就没资格追求自己的生活了？”他突然问。

我关掉电视，看着他。

“不是没资格。”我说，“是需要更多的勇气。不光是自己的勇气，还有……让身边人接受的勇气。”

他沉默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李明打来的。

“妈！出事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心里一紧：“怎么了？慢慢说！”

“我们……我们被骗了！那个转让店面给我们的人，他根本不是房东！他只是个二房东！他跟真房东的合同，下个月就到期了！真房东说，到期就要把房子收回去，重新装修，租金还要翻一倍！”

“什么？”我整个人都懵了。

“那……那我们交的转让费和押金呢？”

“那个二房东，拿了钱，跑了！手机也关机了！妈，五万块钱……五万块钱，全没了！”

李明在电话那头，嚎啕大哭。

我的手机，从手里滑落，掉在地毯上。

五万块。

那是我用后半生的尊严和自由，换来的钱。

就这么，没了？

我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8章 不是交易，是家

（第三人称视角）

陈慧兰倒下去的那一刻，张卫国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

他冲过去，扶住她瘫软的身体，大声喊着她的名字：“慧兰！慧兰！你醒醒！”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张卫国慌了神，他活了快七十年，从没像现在这么害怕过。他一边掐着她的人中，一边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拨打了120。

救护车呼啸而来的声音，划破了小区的宁静。

张卫国跟着上了救护车，紧紧握着陈慧兰冰冷的手。他不停地在她耳边说：“慧兰，你撑住！没事的，有我在！天大的事，有我给你扛着！”

到了医院，经过一番紧急抢救，陈慧兰总算醒了过来。

医生说，是急火攻心，加上劳累过度，引起了短暂性休克，没什么大碍，但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再受刺激。

张卫国守在病床边，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心疼得像刀割一样。

他已经从掉在地上的手机里，听到了她儿子李明断断续续的哭诉，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五万块钱，被骗了。

这笔钱，对别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对陈慧兰来说，那是她拿后半辈子的幸福做抵押，换来的血汗钱。

是她儿子的希望，也是她自己的枷锁。

现在，这个希望破灭了。

陈慧兰睁开眼，看到医院雪白的天花板，眼神空洞。

“张大哥……”她虚弱地开口，“我对不起你。”

“傻话！”张卫国打断她，眼圈红了，“说什么对不起！钱没了，可以再挣。人要是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那是我……卖了自己换来的钱……”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胡说八道！”张卫国提高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心疼和愤怒，“什么卖不卖的！我再说一遍，我们是一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儿子的事，也是我的事！”

他站起来，在病房里来回踱步。

“不就是五万块钱吗？不就是被骗了吗？多大点事！”他一拍大腿，“这事，我来解决！”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女儿张莉的电话。

“莉莉，你马上帮我办件事。我有个朋友的儿子，被人骗了五万块钱。你找你那个当律师的同学，问问这种情况，能不能报警追回来。另外，你再帮我查查，咱们市里，哪个地段的门面房性价比高，适合开个小修理铺。”

电话那头的张莉，显然被他这番连珠炮似的话给惊到了。

“爸，您说什么呢？谁被骗了？您别是被人下了套吧？”

“你别管那么多！”张卫国语气强硬，“就按我说的办！办好了，我给你报销咨询费！”

挂了电话，他又坐回病床边，握住陈慧兰的手。

“你听着，慧兰。从今天起，你什么都不用想，安心养病。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店面的事，我也帮你儿子物色。我张卫国活了这么大岁数，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这点事，还是能办妥的。”

他的手，宽大，干燥，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陈慧兰看着他，泪眼模糊。

她想说，你不用为我做这么多。我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

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在同情她，也不是在可怜她。他的眼神里，是一种真真切切的担当和在乎。

【陈慧兰内心独白】

我一直以为，我和他之间，是一场明码标价的合作。我为他提供家务劳动和陪伴，他为我解决燃眉之急。可现在，当最大的危机来临时，他却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把我的事当成他的事。这份情义，已经远远超出了那五万块钱的价值。我还能用“交易”来定义我们的关系吗？

第二天，张莉就来了医院。

她提着一个果篮，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

她先是看了看病床上的陈慧兰，然后把张卫国拉到走廊上。

“爸，我问了。这种合同诈骗，可以报警，但钱追回来的希望不大。那人是惯犯，很可能已经跑到外地了。”

张卫国点点头，这在他意料之中。

“那店面的事呢？”

“我也帮你问了。我有个同事，他舅舅在城西那边有个小门面，以前是开杂货店的，现在不干了，正想往外租。地方有点偏，但租金便宜，一个月才一千五。”

“行！这事靠谱！”张卫国一拍大腿，“你马上带我去看看！”

“爸！”张莉拉住他，终于忍不住问，“您……您跟那个陈阿姨，到底怎么回事？您为了她，怎么这么上心？”

张卫国看着女儿，沉默了片刻，然后郑重地说：“莉莉，她不是‘那个陈阿姨’。以后，她就是你陈阿姨，是我的老伴，也是我们家的一分子。”

张莉愣住了。

“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种交易。”张卫国叹了口气，“她是个好女人，有骨气，也善良。她遇到的难处，我不能袖手旁观。爸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这次，我希望你，能接纳她，像尊重我一样尊重她。”

看着父亲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张莉的心里，五味杂陈。

她想起那天，陈慧兰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想起她为全家人做的那桌好菜，想起她猜中儿子爱吃榴莲时那温和的笑容。

也许，爸说得对。她是个好女人。

“……我知道了，爸。”张莉低下头，“您放心吧。以后，我会把她当自己人看的。”

张卫国欣慰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他回到病房，把好消息告诉了陈慧兰。

“慧兰，店面的事，有着落了！租金还便宜！你赶紧给你儿子打电话，让他准备准备，咱们过两天就去签合同！”

陈慧兰看着他兴奋的样子，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张大哥……”她哽咽着，“这钱，我不能再让你出了。”

“什么你的我的！”张卫-国把脸一板，“都说了是一家人！你再跟我分这么清，我可要生气了！”

他从口袋里，又拿出一张银行卡，塞到陈慧兰手里。

“这里面，还有我几万块的积蓄。密码还是六个八。你拿去，给你儿子把店开起来。就当我……给孩子的见面礼。”

陈慧兰握着那张卡，感觉有千斤重。

“张大哥，我……”

“别说了。”张卫国打断她，眼神无比温柔，“什么‘合作’，什么‘工资’，从今天起，都忘了。咱们不搞那一套了。”

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慧兰，我不是在收买你，也不是在可怜你。我是认真的。我想让你，做我真正的老伴。不是搭伙，也不是交易。就是两个人，踏踏实实，相互扶持着，把剩下的日子，过好。”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身上，给他花白的头发，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那一刻，陈慧兰觉得，他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帅的男人。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中，带着笑。

【陈慧兰内心独白】

我用半生的尊严去赌一个结果，却输掉了金钱。但在我一败涂地的时候，这个男人，却给了我一个家。原来，人与人之间最珍贵的，从来不是金钱和契约，而是那份在危难之时，愿意为你挺身而出的情义，和那份超越利益，想要与你共度余生的真心。这，或许才是生活最终的答案。

一个月后，“小李精修”在城西一条安静的小巷里，正式开业了。

店面不大，但干净整洁。李明穿着崭新的工作服，精神焕发。

开业那天，张卫国和陈慧兰，作为“家长”，站在店门口，给儿子剪了彩。

张莉一家也来了，还送了一个大大的花篮。她那个七岁的儿子，一口一个“陈奶奶”，叫得比谁都甜。

看着这一切，陈慧兰靠在张卫国的肩膀上，笑得一脸满足。

她知道，新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这一次，不是交易，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