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风雪情——扯犊子的下场(24)
发布时间:2025-09-08 02:55 浏览量:3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新闻联播慷慨激昂的片头曲像一盆滚水,泼进我们家这潭死水里,却连个泡都没冒。我老婆林玥把最后一口饭咽下去,拿起遥控器,精准地将音量摁到了18,一个只属于她和我们五岁儿子豆豆的舒适分贝。
我没说话,等她转身进了厨房,又拿起另一个遥控器,把音量调回35。
水槽里传来哗哗的水声,盖过了电视里的声音,也盖过了这个家里唯一剩下的、还能称之为交流的东西。我盯着屏幕,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眼角的余光里,我瞥见客厅玄关柜的抽屉被拉开了一条缝,里面露出一角褪色的相框。那是我和林玥刚结婚时在海边拍的照片,我把她举过头顶,她笑得像个傻子。现在,那条缝隙,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林玥从厨房出来,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身上还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蓝色围裙。她的标志性动作又来了——用抹布,一遍遍地擦拭着已经光可鉴人的餐桌。好像要把生活里所有的不如意,都从那块小小的桌面上擦掉。
“老梁,”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根针,“你最近,是不是有啥事儿?”
我心头一紧。来了。
“没事啊。”我眼睛还盯着电视,声音大得像在跟电视吵架,“能有啥事。”
厨房的水龙头没关紧,一滴一滴地往下砸着不锈钢水槽,嗒,嗒,嗒,每一下都敲在我的心上。她没再追问,只是那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令人窒息。她知道我在撒谎,我也知道她知道。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电视的嘈杂,而是那句我说不出口的真相。
“豆豆的兴趣班,下个月该续费了。”她把苹果盘往我面前推了推,“还有爸那边,上次说想换个新手机……”
她欲言又止,后面的话像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我知道她想问什么,年终奖,那个我跟她吹了半年的、能解决所有问题的年终奖。
我拿起一块苹果,狠狠咬了一口,嘎嘣脆,像我那根已经快要绷断的神经。“知道了。”我说。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我像往常一样,在林玥和豆豆还睡着的时候就起了床。换上那身熨烫平整的衬衫西裤,打好领带,对着镜子扯出一个僵硬的笑。镜子里的男人,眼窝深陷,满脸疲惫,像个被生活掏空了的假人。
我拎着公文包出门,包里没有文件,只有一份昨天的报纸,一个保温杯,还有一沓厚厚的、毫无用处的简历。我没去公司,我已经三个月没去过那个地方了。我的目的地,是城西的那个市民公园。那里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中年男人,拎着公文包,穿着“工作服”,一看就是“出来办事”的。我们心照不宣,找个长椅坐下,一看就是一天。
这就是我扯的犊子。一个关于我还是一家大型企业部门主管的谎言。一个弥天大谎。
关东的冬天,风像刀子。我把领子立起来,快步走向地铁站。手机震了一下,“梁哥,今天新来的孙总监又在会上骂人了,说我们部门效率低,怀念你带队的时候呢。”
我攥紧了手机,指节发白。
怀念?多讽刺。那个亲手把我逼走的孙总监,现在倒成了别人口中怀念我的背景板。三个月前,就是他,在会议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我的鼻子说:“梁工,你要是干不了就滚蛋!公司不养闲人!”
我,一个为公司卖了十年命的老员工,一个同事口中永远的“梁哥”,就那样,在一个三十七岁的下午,滚蛋了。
我的骄傲,我的自尊,我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脸面,在那一刻,被摔得粉碎。我没法告诉林玥,更没法告诉年迈的父亲。我只能扯犊子,用一个谎言,去缝补另一个谎言戳出的窟窿。
地铁里挤得像罐头,我被夹在人群中,动弹不得。一个年轻女孩的耳机里漏出悲伤的歌词,唱着“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我突然鼻子一酸,赶紧别过脸去,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黑暗。
引子完
第一章
公园的长椅冰冷刺骨,我垫着那份早就看烂的报纸坐下。寒风卷着残雪,打在脸上,生疼。不远处,几个退休大爷在踢毽子,毽子在空中划出彩色的弧线,充满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活力。而我,正值壮年,却像一截被霜打过的枯木。
我掏出手机,打开招聘软件。筛选条件:管理岗,年薪三十万以上,双休。符合条件的岗位寥寥无几,点开一看,要求不是“985/211硕士以上”,就是“有海外工作背景”。我那点可怜的本科学历和十年本土工作经验,在这些金光闪闪的“要求”面前,一文不值。
我把筛选条件改成“年薪十五万以上”,岗位倒是多了起来,但职位都变成了“销售经理”“渠道主管”,后面还跟着一行小字:“无责任底薪3000,其余靠业绩”。
我关掉手机,喉咙发紧。从三十万到三千,中间隔着的,是我那可笑的自尊心。我无法想象自己顶着“梁工”的头衔,去跟一群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抢单子,去给客户赔笑脸,去喝那些能把胃烧穿的酒。
这就是我的核心缺陷:死要面子。这个缺陷,像个恶魔,把我拖进了失业的深渊,现在又阻止我爬出去。我宁愿每天在这里坐八个小时,假装自己还在运筹帷幄,也不愿去面对那个需要低头的现实。
时间一点点流逝,手机电量从90%掉到50%。我不敢玩游戏,不敢看视频,生怕电量不够撑到“下班”回家。无聊的时候,我就看来来往往的人。看年轻情侣腻歪,看保姆推着婴儿车散步,看流浪猫在垃圾桶旁觅食。
下午四点,我准时“下班”,坐地铁回家。路过菜市场,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林玥喜欢吃鱼,豆豆喜欢吃虾。我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两百多块钱,这是我这个星期的“零花钱”。我跟林玥说,公司食堂的饭卡充了钱,中午就在公司吃。
“师傅,这鲫鱼怎么卖?”
“15一斤,新鲜着呢!”
我挑了一条中等大小的,称了称,22块。又去买了半斤虾,30块。付钱的时候,我心里像被挖掉了一块。这点钱,在以前,不过是一顿午饭的外卖钱。
回家的路上,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我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面试电话。
“喂,您好。”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有力。
“是梁栋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粗哑的男声。
“我是,您是?”
“我是宏达小额贷的,你上个月在我们这借了三万块钱,今天到还款日了,提醒你一下。”
轰的一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这笔钱,是我为了伪造“工资”流水,打给林玥让她还信用卡的。我本以为能在这个月找到工作,用工资堵上这个窟窿。
“我……我知道了,这两天就还。”我的声音在发抖。
“最好快点!逾期一天,利息可是要翻倍的!别他妈耍花样,你的家庭住址、你老婆的工作单位,我们这都有备案!”
对方恶狠狠地挂了电话。我站在小区的楼下,手里提着还在挣扎的鱼,感觉自己也像这条鱼,被人扼住了喉咙,除了徒劳地张嘴,什么也做不了。
这是我死要面子的代价,是我扯的第一个犊子,引出的第一个恶果。它像雪球一样,开始越滚越大。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进楼道,电梯门正好打开,邻居王阿姨牵着她的小孙子走出来。
“小梁下班啦?”王阿姨热情地打招呼。
“哎,王阿姨好。”我挤出一个笑。
王阿姨的小孙子指着我手里的袋子,奶声奶气地说:“鱼!我要看鱼!”
我蹲下来,把袋子给他看。孩子咯咯地笑。王阿姨也笑了:“还是小梁能干,工作这么忙,还知道回家给老婆孩子做饭。”
我笑得比哭还难看。能干?我不过是个骗子。
回到家,林玥还没回来,豆豆在客厅玩积木。他看到我,跑过来抱住我的腿:“爸爸!你回来啦!”
我把他抱起来,亲了亲他的额头。只有在这一刻,我才感觉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爸爸,今天老师教我们画画了,我画了我们一家人。”他献宝似的把画拿给我。
画上,一个高大的男人牵着一个漂亮的女人,中间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太阳在天上笑着。
“豆豆画得真好。”我摸着他的头。
“爸爸,我们班小明说,他爸爸带他去买了奥特曼的全套卡片,花了好多钱。爸爸,你什么时候也给我买?”孩子无意识的话语,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扎进我心里。
我的心猛地一抽。奥特曼卡片,一套要三百多块。我上哪去弄这三百块?
我用力吞咽了一下,感觉喉咙发紧,视线开始有点模糊。我把他放下来,转过身假装去倒水。
“豆豆乖,爸爸这个月……项目奖金还没发。等发了,爸爸给你买个更大的,好不好?”
又是一个谎言。
豆豆很懂事,他点了点头:“好!爸爸是部门主管,肯定能发好多好多奖金!”
我端着水杯的手,抖得厉害。
【扎心金句】成年人的崩溃,是从算计一块钱的公交车费开始的。
晚上,林玥回来了。她看到桌上的鱼和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柔。“今天怎么想起来买菜了?”
“看你辛苦,帮你分担点。”我系上围裙,走进厨房。这是我失业以来,第一次主动进厨房。我想做点什么,来弥补心里的愧疚。
林玥靠在厨房门口,看我笨拙地刮鱼鳞。她的口头禅又来了,但这次,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和柔软:“你到底想咋样?”
我没回头,只是低声说:“没什么,就想给你做顿饭。”
那一刻,厨房里只有水流声和刮鱼鳞的沙沙声。我们都没有再说话,但气氛,却不像昨晚那样冰冷了。
也许,生活还没到最坏的地步。我心里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只要我能尽快找到工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二章
希望的火苗,在我第二天接到父亲电话时,被彻底浇灭了。
“喂,栋子啊。”父亲的声音带着他标志性的沉稳。
“爸,啥事?”
“你上次不是说,你们单位有内部购房的名额吗?我想着,你跟小玥结婚这么多年,还挤在那个小两居里,豆豆也快上学了,是不是该考虑换个大点的房子了?”
我脑袋嗡的一声。内部购房,又是我扯的一个犊子。半年前,父亲的老战友给他儿子在单位申请了一套福利房,便宜了二十多万。父亲羡慕得不行,在我面前念叨了好几次。我为了让他有面子,就吹牛说我们公司也有,而且我是部门主管,肯定能拿到名额。
“爸……这个事儿吧,最近政策有点紧,名额卡得严。”我硬着头皮往下编。
“哦……”父亲的语气明显有些失望,“那……你多上上心。钱的事你不用愁,我跟你妈这辈子攒了四十万,都给你们准备着。不够的话,我再去找你叔你大爷他们凑凑。”
四十万。那是两位老人一辈子的积蓄。我仿佛能看到电话那头,父亲花白的头发,和他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
“爸,你别急,我再问问,一有消息就告诉你。”我匆匆挂了电话,心脏狂跳。
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感觉天旋地转。小贷公司的催款电话,父亲的换房期望,像两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该怎么办?去哪弄一套根本不存在的福利房?去哪弄三万块钱还那个该死的贷款?
我烦躁地抓着头发,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我那个关于“脸面”的致命缺陷,正在把我的人生拖向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它让我失业,让我负债,现在,它还要榨干我父母一生的心血。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无头苍蝇。白天在公园发呆,晚上回家装孙子。林玥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家里的气氛,又回到了冰点。电视机的音量,又成了我们之间拉锯的战场。她调到18,我调回35。无声的对抗,消耗着我们之间最后一点温情。
周六,林玥要加班,让我带豆豆去我爸妈家。
我爸妈家在老城区,一个九十年代的旧小区。一进门,就闻到我妈炖的排骨汤的香味。
“栋子回来啦!快,洗手吃饭!”我妈笑着接过我手里的东西。
我爸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看报纸。他看到我,只是抬了抬眼皮,敲了敲他那根从不离手的烟斗,算是打过招呼。这是他的标志性动作,代表着他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爱。
饭桌上,我妈一个劲地给豆豆夹菜。“多吃点,看我们豆豆瘦的。”
我爸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开口了:“栋子,房子那个事,问得怎么样了?”
又来了。我头皮发麻。
“爸,还在走流程,我们孙总监……卡着呢。”我把那个把我开除的孙总监又拉了出来当挡箭牌。
“哼,什么总监,不就是个官僚主义!”我爸一拍桌子,情绪有点激动,“你也是,在单位干了十年,连这点事都办不明白?要不要我豁出这张老脸,去找找你们集团的大领导?”
“别别别!”我吓出一身冷汗,“爸,您别掺和,这事我有分寸。”
“你有分寸?我看你是越来越没出息了!”我爸的声音陡然拔高,“当年我在部队,提干的时候多少人盯着?我不还是凭本事拿下来了!你呢?畏畏缩缩,像个什么样子!”
我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羞愧、委屈、烦躁,各种情绪在我心里翻江倒海。
吃完饭,我爸把我叫到书房。他指着桌上的台式电脑,眉头紧锁:“这个破玩意儿,怎么又上不去网了?你妈要交个水电费,搞了半天也没弄明白。”
我走过去,检查了一下,是路由器掉了。我重新插好,又帮他清理了一下电脑里的垃圾软件。
他的手指很粗糙,在小小的手机屏幕上戳来戳去,总是点错。
“哎呀,这个字太小了,看不清!”他显得有些烦躁。
“我帮您把字体调大。”我调整了设置。
“这个密码……怎么这么复杂?记不住!”
“我帮您设置成指纹支付,以后一按就行。”
我握着他的手,把他的拇指按在识别区。录入成功的那一刻,他脸上露出了孩子般新奇的表情。“嘿,还真行!”
他试着交了一下电费,支付成功的提示音响起。他看着我,眼神里有种我从未见过的、混杂着依赖和骄傲的复杂光芒。“还是我儿子厉害。”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委屈和烦躁都烟消云散了。我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安安静心地位他做点什么了?我总是在用谎言去满足他虚无的期待,却忘了他真正需要的,或许只是这点滴的陪伴和耐心的教导。
我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假装继续帮他设置手机。
从我爸妈家出来,天已经黑了。我带着豆豆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沉重。父亲的认可像一剂短暂的麻药,药效过后,现实的疼痛变本加厉。
回到家,我习惯性地去翻我的旧西装,想把口袋里的零钱掏出来。这一翻,我的血瞬间凉了半截。
口袋里,那张被我遗忘了的、皱巴巴的《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不见了。
我疯了似的翻遍了所有口袋,都没有。
这时,卧室的门开了,林玥穿着睡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的,正是我找的那张纸。
她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白得像一张纸。
“梁栋,”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那个我用无数谎言和伪装辛苦维持了三个月的“犊子”,在这一刻,被彻底扯破了。
【情节转折】秘密揭露。
第三章
我们坐在客厅里,没有开灯。窗外路灯的光透进来,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个陌生人。电视机是黑的,家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那张《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就摆在茶几上,像一份判决书。
“什么时候的事?”林玥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可怕。
“三个月前。”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所以,这三个月,你每天早上六点半出门,晚上六点回家,都是在演戏?”
“我……”
“你拿回家的‘工资’,是哪里来的?”她步步紧逼。
我咬着牙,吐出三个字:“借的。”
“借的?”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梁栋,你可真有本事啊。失业了不告诉我,还借钱来骗我。你把我当什么了?傻子吗?”
“我不是想骗你!”我猛地抬起头,情绪有些失(激动时句子不超过10字)“我怕你担心!”
“怕我担心?”
“怕爸妈担心!”
“你就是爱面子!”
“我只是想扛着!”
“你扛起了什么?”她站起来,声音陡然拔高,指着我,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你扛起了三万块的网贷?还是扛起了我爸妈对你的信任?梁栋,你告诉我,你扛起了什么!”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是啊,我扛起了什么?我什么都没扛起,只扛起了一个巨大的、可笑的谎言。
“我……”我的声音弱了下去,“我会找到工作的,我会把钱还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起来?”林玥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木地板上,“怎么好起来?信任这东西,就像一张纸,揉皱了,再也抚不平了。”
【扎心金句】信任这东西,就像一张纸,揉皱了,再也抚不平了。
她的哭声像一把钝刀,在我心里来回地割。我想去抱她,手伸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下。
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一米,却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争吵最终在豆豆的哭声中停止。他被我们吵醒了,揉着眼睛站在卧室门口,害怕地看着我们。“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吵架……”
林玥冲过去抱住豆豆,把他带回了房间。我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客厅里,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罪人。
那天晚上,我们分房睡了。我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夜无眠。
第二天,冷战开始了。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她不再问我什么时候出门,也不再问我什么时候回家。她给我和豆豆做饭,但饭桌上,她只跟豆豆说话。她把我的衣服洗好晾干,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沙发上,却不再放进我们共同的衣柜。
那个家,变成了一个压抑的、令人窒息的牢笼。
我不再去公园“上班”了。谎言被戳破,我连演戏的资格都没有了。我开始疯狂地投简历,不再挑剔薪资和岗位。销售、客服、甚至保安,只要能挣钱,我都投。
但现实比我想象的更残酷。要么是石沉大海,要么是面试时被HR用轻蔑的眼神反复盘问我这三个月的“空窗期”。
一天晚上,我面试失败,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推开门,家里黑着灯。我以为她们都睡了,轻手轻脚地换鞋。
走到客厅,我才发现林玥坐在沙发上。她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张银行的信贷账单。
我的心,又一次沉到了谷底。
“这又是什么?”她的声音比关东的冬天还要冷。
是我为了填补那三万块网贷的窟窿,又从另一家银行申请的五万块信用贷。拆东墙补西墙,窟窿越补越大。
这是我的“死要面子”这个核心缺陷,导致的第二个恶果,第二个情节转折。
“林玥,你听我解释……”
“解释?”她猛地站起来,把那张账单狠狠地摔在我脸上,“你还要怎么解释?梁栋,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骗?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家就是你一个人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不是!”我抓住她的手腕,情绪激动起来,“我是走投无路了!我能怎么办?!”
“你可以告诉我!”她用力甩开我的手,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可以跟我说实话!我们是夫妻!天大的事,我们一起扛!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扛?不!你不是扛,你是在骗!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我他妈就是不想让你跟着我一起受罪!”我终于也忍不住了,吼了出来。关东男人的那点倔强和所谓的担当,在这一刻,显得无比苍白可笑。
“我受的罪,还少吗?”她指着自己的心口,一字一句地说,“梁栋,你知不知道,被自己最亲近的人欺骗,比没钱,比失业,要痛苦一万倍!”
我们的争吵,从客厅转移到了楼梯间。我追着她出去,想让她冷静下来。
“你别说了!”
“我就要说!”
“你到底想咋样?”我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句话,带着绝望和崩溃。这句话,在不同的情境下,有了第三种含义。第一次是试探,第二次是温情,这一次,是彻底的失控。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疲惫。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我一拳砸在楼梯间的墙上,冰冷的墙壁震得我手骨生疼。我沿着墙壁滑坐下来,把头埋在膝盖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有人在我身边放下了什么东西。我抬起头,是林玥。她把一件厚外套披在我身上,又在我脚边放了一瓶矿泉水。
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就上楼了。
我看着那瓶水,又看了看身上的外套,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我用力地吞咽,喉咙发紧,视线一片模糊。
【温情细节插入】在这场最激烈的争吵后,她的一个无声的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我拿起水,拧开,狠狠地灌了几口。冰冷的水,顺着喉咙流进胃里,也流进了心里。
也许,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第四章
冷战还在继续,但性质似乎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从完全的隔绝,变成了一种带着距离的……观察。
林玥不再跟我吵,也不再追问我钱的来源和去向。她只是默默地把家里的开销降到了最低。以前每周要去一次的进口超市不去了,豆豆的零食从品牌货换成了散装的,她自己也已经很久没买过新衣服了。
她越是这样,我心里的愧疚就越深。
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面试通知,是一家小型的建筑公司,招聘项目助理。薪水不高,只有我以前的三分之一,但至少是一份正经工作。
我不敢告诉林玥,怕又是一场空欢喜。我找出我最好的那套西装,自己熨烫平整。出门前,我在镜子前反复练习着微笑,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路过客厅,看到林玥正在阳台上晾衣服。清晨六点半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她把我的衬衫甩开,抚平上面的褶皱,动作轻柔而专注。
那一刻,我突然很想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跟她说声“对不起”。
但我没有。我的骄傲,像一堵无形的墙,拦在我面前。
面试的过程比我想象的要顺利。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实在人,看了我的简历,问了几个专业问题,就拍板让我下周一来上班。
走出那栋不起眼的办公楼,我站在阳光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三个多月的阴霾,仿佛在这一刻被驱散了。我终于,又可以靠自己的双手挣钱了。
我第一时间给林玥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她的声音依旧很冷。
“林玥,”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还是掩饰不住那份激动,“我……我找到工作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我甚至能听到她刻意压抑的呼吸声。
“……哦。”良久,她只说了一个字。
“虽然工资不高,但……我会努力的。那些钱,我也会尽快还上。”我急切地补充道。
“知道了。”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心一点点凉了下去。我以为她会高兴,会松一口气,哪怕只是稍微缓和一下态度。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突然明白,我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是她对我最基本的信任。而信任的重建,比找一份工作要难得多。
晚上回到家,气氛依旧压抑。饭桌上,林玥把一盘红烧肉推到我面前,“吃吧。”
我愣住了。这是我最喜欢吃的菜。自从我“失业”以来,她就再也没做过。
我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肥而不腻,咸淡适中,还是熟悉的味道。我吃着吃着,眼眶就红了。我赶紧低下头,大口地扒着饭,用咀嚼的声音来掩饰自己快要失控的情绪。
这是我们冷战中的无声关怀。她没有原谅我,但她心里,还是有我的。她用她的方式,表达着复杂的感情:有怨,有气,但也有心疼和不舍。
吃完饭,我主动收拾碗筷。林玥没有阻止。我在厨房里洗碗,她就在客厅里陪豆豆看书。我们之间隔着一堵墙,却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声。
【扎心金句】人最怕的不是没钱,是连装下去的力气都没了。
而当我终于卸下所有伪装,准备重新开始时,才发现,要走的路,比我想象的更长。
周末,我爸又打电话来,问房子的事。我知道,不能再拖了。
我去了我爸妈家。我妈看到我,高兴地说:“栋子,你爸今天高兴,你陪他喝两杯。”
我爸从酒柜里拿出他珍藏多年的好酒。“来,坐。”
我没坐,我站在他面前,深吸一口气,“爸,我有事跟您说。”
我爸看我表情严肃,也收起了笑容,“说。”
“爸,公司内部购房那个事,是假的。”我一字一句,说得无比艰难,“我骗了您。”
我爸愣住了,手里的酒瓶差点没拿稳。
“还有,”我闭上眼睛,心一横,“我三个月前,就从公司辞职了。”
“啥?!”我爸猛地站起来,因为太过震惊,声音都变了调。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再说一遍!”
“我失业了。”我低着头,“对不起,爸,我让您失望了。”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我能听到我爸粗重的喘息声。
突然,他抄起桌上的烟斗,狠狠地朝我砸了过来!
“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你个瘪犊子玩意儿!”他气得浑身发抖,东北方言都飙了出来,“老子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烟斗砸在我的肩膀上,火辣辣地疼。但我没躲。
“你骗我?你连你亲爹都骗?梁栋,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玩意儿!”他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妈闻声赶来,看到这阵仗,吓得赶紧抱住我爸。“老头子你干啥!有话好好说!”
“我没他这个儿子!”我爸气得嘴唇发紫。
我跪了下来,对着我爸,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爸,对不起。”
我爸看着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最终,他颓然地坐回椅子上,摆了摆手,声音沙哑:“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我从我爸妈家逃了出来。外面下起了雪,关东的雪,大片大片,像要把整个世界都埋葬。我走在雪地里,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肩膀上的疼,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我以为,坦白之后会是解脱。但我错了。坦白,只是另一场审判的开始。
我的“死要面子”,让我失去了工作,背上了债务,摧毁了妻子的信任,现在,又深深地刺伤了我的父亲。这是它带来的第三个恶果,又一个因为我的核心缺陷导致的情节转落。
手机响了,是林玥。
“你在哪?”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慌乱。
“我……在我爸妈家楼下。”
“你是不是……都说了?”
“嗯。”
电话那头沉默了。雪越下越大,我的心,也越来越冷。
第五章
(视角切换:第三人称)
林玥挂了电话,心里乱成一团。她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飘扬的大学,想象着梁栋一个人站在雪地里的样子。那个曾经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此刻却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她恨他,恨他的欺骗,恨他的死要面子。但她也心疼他。这三个月,他该是怎么熬过来的?每天假装去上班,在外面顶着寒风游荡,心里揣着天大的秘密,回到家还要强颜欢笑。
她拿起手机,想给婆婆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但号码拨到一半,又挂断了。她知道,公公的脾气,现在打电话过去,无疑是火上浇油。
豆豆从房间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他的画。“妈妈,你看,这是我给爸爸画的加油画!爸爸找到新工作了,要加油!”
林玥看着那张画,画上,梁栋穿着西装,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笑得像个英雄。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她紧紧抱住豆豆,把脸埋在儿子的肩窝里,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脆弱。
她知道,这个家不能散。为了豆豆,也为了那个还在雪地里犯傻的男人。她擦干眼泪,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工资卡,还有这些年攒下的一些私房钱。她算了一下,加上梁栋找到新工作的薪水,省吃俭用,大概一年半,可以还清所有的债务。
路很难,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总能走过去。她拿起外套,准备出门。她要去把他找回来。这个家,需要他。
(视角切换:第一人称)
我在雪地里站了很久,直到手脚都冻得麻木。我不知道该去哪里。这个城市这么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正当我准备找个地方随便将就一晚时,一束车灯照亮了我面前的路。一辆车在我身边停下,车窗摇下,是林玥。
“上车。”她命令道,不容置疑。
我坐进副驾驶,车里的暖风吹在我脸上,我才感觉到自己已经冻僵了。
我们一路无言。车开到了江边。她熄了火。
“打算在雪地里站一晚上,演电视剧吗?”她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但更多的是关心。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的江面。江水已经结了冰,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雪,一片苍茫。
“梁栋,”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自嘲地笑了笑,“我就是个骗子,一个失败者。”
“是,你是个骗子。”她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但你是不是失败者,现在下结论还太早。”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我面前。“这里面有五万块钱,是我这些年攒的。你先把那个窟窿堵上。剩下的,我们一起慢慢还。”
我愣住了,看着那张卡,又看看她。“你……”
“别误会,”她别过脸去,不看我,“我不是原谅你了。我是为了豆豆,为了这个家。我不想让豆豆的爸爸,是个连债务都还不起的逃兵。”
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这一次,不是因为羞愧,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感动。
“林玥……”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你到底想咋样?”她又问出了那句口头禅。但这一次,我听懂了里面的含义。那是在问我,未来的路,你打算怎么走?
“我想好好过日子。”我看着她,无比坚定地说,“跟你,跟豆豆,好好过日子。再也不扯犊子了。”
她看了我很久,眼神复杂。最终,她点了点头,重新发动了车子。“回家吧。”
车在寂静的雪夜里穿行。回到小区的地下车库,我们停好车。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气氛再次变得有些微妙。
“林玥,”我鼓起勇气,叫住正要下车的她,“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她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你的谢谢,等你把这个家重新撑起来的时候,我再收。”
那一晚,我依然睡在沙发上。但我睡得很踏实。因为我知道,天,还没塌下来。我的妻子,还在用她的方式,给我机会。
【扎心金句】婚姻里最远的距离,是躺在同一张床上,各自做着不同的梦。
而现在,我们虽然分房睡,但我们的梦,开始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了。
新工作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要辛苦。项目助理,说白了就是打杂的。端茶倒水,复印文件,整理档案,有时候还要跟着去工地。每天灰头土脸,累得像条狗。
同事都是些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们叫我“梁哥”,但那声“哥”里,带着客气和疏离。我能感觉到,他们看我的眼神,带着一丝好奇和……同情。
我不再是那个发号施令的“梁工”了。我只是一个卑微的、重新开始的中年男人。
巨大的落差,让我好几次都想甩手不干。但每当这时,我就会想起林玥那张银行卡,想起父亲失望的眼神,想起豆豆天真的笑脸。
我没有退路。
我开始拼命地工作。以前不屑于做的琐事,我现在抢着做。以前觉得丢脸的应酬,我现在主动去。我放下了所有的身段和骄傲,只为了能多拿一点奖金,早点把债还清。
我的标志性动作,不再是意气风发地指点江山,而是每天下班后,疲惫地揉着自己的后腰。
林玥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嘴上不说,但行动上,却在一点点地融化坚冰。她会等我回家再吃饭,会给我留一盏灯,会在我喝多了之后,默默地递上一杯蜂蜜水。
我们的关系,像初春的江面,冰层之下,已有暖流在涌动。
第六章
转机,发生在一个意想不到的下午。
那天,我跟着项目经理去一个工地勘查。走到一半,突然下起了暴雨。我们被困在了一个临时搭建的板房里。
项目经理正为一块关键材料的延误发愁,急得团团转。我看着图纸,突然想起了我以前在老东家时,认识的一个供应商,他们正好有这种特殊材料。
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拨通了那个尘封已久的号码。
“喂,王总吗?我是梁栋啊,以前XX公司的梁栋。”
“梁栋?哎呦,梁工啊!稀客稀客!你现在在哪发财呢?”对方很热情。
我尴尬地笑了笑,“发什么财啊,混口饭吃。王总,有点事想麻烦您……”
我把情况一说,对方很爽快:“没问题啊!这材料我仓库里正好有!梁工你开口了,必须给面子!我马上安排人给你送过去!”
半个小时后,材料准时送达。项目经理对我刮目相看,拍着我的肩膀说:“老梁,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人脉!”
我只是笑了笑。那是我用十年青春换来的人脉,是我在这个行业里,唯一剩下的、可以称之为“资本”的东西。
这件事,让老板也注意到了我。他把我叫到办公室,给我泡了杯茶。“老梁,委屈你了。以你的能力,做个助理,确实是大材小用。”
“老板,您言重了。我现在就是个新人,得从头学起。”我谦虚地说。
老板笑了:“行了,别跟我来这套虚的。下个项目,你来带队,干好了,我给你提项目经理。”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我走出老板办公室,第一时间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林玥。但转念一想,不行。这一次,我不能只给她一个口头承诺。我要等拿到正式的任命书,拿到涨薪后的第一笔工资,再堂堂正正地告诉她。
我不能再让她失望了。
但生活,总是在你以为一切都将好起来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
周末,我带豆豆去公园玩。公园里,碰到了邻居王阿姨,她正带着她的小孙子在玩沙子。
“梁哥,最近忙啥呢?”王阿姨的儿媳妇,一个快人快语的年轻女人,笑着问我。
“上班呗。”我含糊地回答。
“上班?上什么班啊?”她一脸八卦地凑过来,“我听王阿姨说,你好像好几个月都没去公司了啊。她好几次早上出门买菜,都看见你在公园的长椅上坐着。”
我的脸“刷”的一下,血色全无。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豆豆突然仰起头,天真地问那个女人:“阿姨,我爸爸没有去公园坐着呀,我爸爸每天都去一个有很多土和钢筋的地方上班!”
孩子无意识的辩解,却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我脸上。它不仅暴露了我之前在公园游荡的事实,更暴露了我现在工作的窘迫。
那个女人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然的表情,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和同情。“哦……去工地了啊……那也挺辛苦的。”
我感觉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我那点刚刚建立起来的自信和希望,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我最大的恐惧,不是自己吃苦,而是我的窘迫,被公之于众,让我身边的人,尤其是我的孩子,因此被人看轻。
这是我的“死要面子”这个核心缺陷,带来的第四个,也是最致命的一个恶果。它让我当众出丑,尊严扫地。
我拉起豆豆,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公园。
【扎心金句】有时候,压垮骆驼的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孩子一句天真的问话。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句话也不想说。我觉得自己像个小丑。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个笑话。
晚上,林玥下班回来,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做饭。
吃饭的时候,豆豆突然说:“妈妈,今天公园的阿姨说爸爸不上班,在公园坐着。我告诉她,爸爸去工地了!我没说错吧,爸爸?”
林-玥夹菜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看了看豆豆,又看了看我。
我把碗重重地放在桌上,站了起来。“我吃饱了。”
我走进我们已经很久没一起睡过的卧室,关上了门。我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我听到了林玥跟进来的脚步声。
她在床边坐下,沉默了很久。
“梁栋,”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出来吧。”
我没动。
“你想当一辈子缩头乌龟吗?”
我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双眼通红地看着她。“你还想让我怎么样?我现在就是个笑话!我儿子都得跟着我一起被人笑话!”
“谁笑话你了?”她平静地看着我,“是那个邻居,还是你自己?”
我愣住了。
“梁栋,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你靠自己的双手去挣钱,去养家,去还债,没有人有资格笑话你。真正可笑的,是那个为了虚荣而撒谎骗人的梁栋,不是现在这个在工地上流汗的梁栋。”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里那个最死、最硬的结。
“我……”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她伸出手,轻轻地擦掉我眼角的泪。“累了吧?”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她,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我把这几个月所有的委屈、压抑、痛苦,全都哭了出。
她没有推开我,只是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哭出来就好了。”她在我的耳边说,“哭完了,就给我站起来。你是我林玥的男人,是我儿子豆豆的爹,你不能倒下。”
那一晚,我们在关了灯的卧室里,聊了很久很久。从我被辞退那天起,到我在公园的每一天,再到新工作的每一件小事。我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向她敞开了我的内心。
没有争吵,没有指责。只有平静的倾诉和聆听。
窗外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月光照进来,洒在我们身上。
我感觉,我心里的那场大雪,也终于停了。
第七章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时,天还没亮。身边的位置是空的,但还留有余温。我走出卧室,看到厨房里亮着灯。
林玥正在给我做早餐。她系着那条蓝色的围裙,正在煎蛋。滋啦啦的声音,和锅里飘出的香气,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最温暖的味道。
我走过去,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她身体僵了一下,没有回头。“醒了?”
“嗯。”我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闻着她头发上洗发水的清香。“林玥,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她关了火,转过身来,看着我。晨光熹微,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你说的。”她说。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天的早餐,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香的一顿。
生活,终于走上了正轨。我正式被任命为项目经理,工资翻了一番。虽然还是很辛苦,但我干劲十足。我不再觉得去工地是件丢脸的事,我开始为自己能亲手建起一栋栋高楼而感到自傲。
我用第一个月的全额工资,还清了小贷公司的最后一笔欠款。拿到结清证明的那一刻,我感觉压在心上那座山,终于被搬走了。
我和林玥的关系,也回到了从前,甚至比从前更好。我们之间经历过这样一场“地震”,废墟之上重建的感情,更加坚固。我们学会了沟通,学会了坦诚,学会了共同面对。
家里的电视机,音量再也没有超过20。我们更喜欢在晚饭后,一起聊聊天,或者陪豆豆读读绘本。那种安静而温馨的氛围,是任何节目都无法替代的。
我爸那边,我也回去了。我没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把我的工资卡交给了他。“爸,这是我的工资卡,密码是您生日。家里的开销,以后我来负责。以前是我混蛋,让您操心了。”
我爸拿着那张卡,手微微发抖。他看了我很久,最后只是敲了敲他的烟斗,说了一个字:“好。”
我知道,他原谅我了。
周末,我带着林玥和豆豆,去看了城郊的一个新楼盘。不是什么福利房,就是普通的商品房。我们看中了一套一百二十平的三居室,虽然首付还差一点,但我们有信心,在一年内凑齐。
回家的路上,豆豆在后座睡着了。林玥开着车,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照在她脸上,很美。
“在想什么?”她问我。
“在想,如果没有这场风雪,我是不是还在扯着我的犊子,过着那种自欺欺人的生活。”我说。
“可能吧。”她说,“但生活没有如果。”
是啊,生活没有如果。那场几乎摧毁我一切的“关东风雪”,也让我看清了什么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不是面子,不是虚荣,而是身边人的爱与信任。
【扎心金句】当一个男人真正放下脸面的时候,他才算真正站了起来。
又过了一年,我们终于凑够了首付,买下了那套房子。拿到钥匙的那天,我们一家三口站在空荡荡的毛坯房里,阳光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框照进来,亮堂堂的。
“爸爸,我们有新家啦!”豆豆兴奋地跑来跑去。
我看着林玥,她也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光。
“老婆,”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谢谢你。”
她笑了,眼角泛起好看的纹路。“一家人,说什么谢。”
生活就像这房子,虽然还是毛坯,但只要我们一起努力,总能把它装修成我们想要的样子。
又是一个冬天。
我接到一个重要的面试通知,是一家大型国企,他们看中了我近两年的项目经验,想聘我做工程总监。如果成功,我的事业将彻底翻盘。
出门前,我穿上那套许久未穿的、最好的西装。它似乎有些紧了,大概是这两年工地跑得多,人也壮实了。
我站在镜子前,笨拙地打着领带,怎么也系不好。
林玥走了过来,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领带,帮我整理。她的手指灵巧,很快就打好了一个漂亮的温莎结。她又帮我抚平了衬衫的领子,掸了掸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我看着镜子里的我们。男人西装革履,眼神坚定;女人温柔娴静,目光里满是支持。
真好。
我深吸一口气,喉咙有些发紧。我想说点什么。想说“老婆,谢谢你没有放弃我”,想说“我爱你”,想说“等我回来”。
我张了张嘴,千言万语都涌到了喉咙口。
她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在了我的嘴唇上。
“去吧。”她看着我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所有未说出口的话,都融化在了那个眼神里。
我转身,拎起公文包,大步走出家门。身后,是温暖的灯光,和我的整个世界。
扯犊子的下场,我尝够了。
而重新站起来的滋味,的好。
【互动引导】
朋友们,梁栋的故事讲完了。从一个死要面子、谎话连篇的“失败者”,到一个重新撑起家庭的男人,他走过的每一步,都充满了挣扎和血泪。
我想问问大家:
1. 在你看来,压垮梁栋的,真的是那句“你不上班了”的问话吗?还是他内心那份可悲的“男人自尊”?
2. 如果你的另一半也像梁栋一样,为了“面子”欺骗了你,你会像林玥一样选择给他机会,还是会果断离开?为什么?
欢迎在评论区留下你的看法,我们一起聊聊成年人世界里那些关于“面子”和“里子”的揪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