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借宿同事家,他母亲穿真丝睡裙送毛毯,体温透过布料发烫

发布时间:2025-09-07 12:41  浏览量:3

引子

雨点砸在车间铁皮屋顶上,像有人在擂鼓。

我拧完最后一颗螺丝,用手背抹了把额头的汗,汗水混着油污,在脸上留下一道黑印。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九。

“收工了!”车间主任老张喊了一嗓子,声音透着疲惫。

工友们稀稀拉拉地应着,各自收拾工具。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把所有人都困在了厂里。我掏出手机,屏幕漆黑一片,才想起来早上走得急,忘了充电。

“卫东哥,还没走?”是王博,新来的大学生,分在我这个班组。小伙子人机灵,嘴也甜。

“手机没电了,等雨小点吧。”我看着车间外泼水似的大雨,心里有点闹心。老婆陈静肯定在家等急了,她那人,我不按时回家,她就胡思乱想。

王博凑过来说:“卫东哥,我家就在附近,走路十分钟。雨这么大,今晚估计停不了,去我家凑合一宿吧?我妈一个人在家,多个男人,她也踏实点。”

我犹豫了一下。去同事家过夜,总觉得不方便。

“别犹豫了,哥。你看这雨,公交早停了,打车都打不着。”王博说着,已经拿起我的工具包,“走吧,我那有我爸的旧衣服,你换身干的。”

盛情难却,我只好点点头,跟着他走出了车间。

雨太大了,王博的伞根本不管用。到了他家楼下,我俩已经成了落汤鸡。是个老小区,楼道里的灯忽明忽暗,墙皮剥落得厉害。

王博的家在三楼。他掏钥匙开门,一股淡淡的饭菜香混着老房子的味道飘了出来。

“妈,我回来了,带了个同事。”王博朝里喊。

一个身影从里屋走出来。我下意识地抬头,然后就愣住了。

开门的是个约莫六十岁的女人,但身形保持得很好,一点不像这个年纪的人。她穿着一件淡紫色的真丝睡裙,料子很薄,贴在身上,勾勒出依然玲珑的曲线。头发松松地挽着,几缕碎发垂在白皙的脖颈上。

“阿姨好。”我赶紧低下头,有些手足无措。

“快进来,快进来,瞧这淋的。”她的声音很温柔,带着一点江南口音的软糯。

这就是王博的母亲,苏婉。

王博把我让进屋,让我先去洗个热水澡。我换上他爸的旧衣服,是那种蓝色的确良工作服,穿在身上,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二十年前。

客厅不大,但收拾得一尘不染。沙发是老式的,铺着白色的钩花罩布。茶几上摆着一个玻璃花瓶,里面插着几支半开的栀子花。

我被安排睡在王博的房间,他去睡沙发。房间里有张单人床,书桌上堆满了各种机械类的书籍。

躺在床上,雨声渐渐小了。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老婆陈静的脸。她肯定气坏了,电话打不通,人又没回去。

【内心独白】

这叫什么事儿啊。人到中年,第一次在外面过夜,还是在同事家。陈静要是知道了,指不定怎么编排我呢。她那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唉,明天回去,又是一场硬仗要打。这日子,过得跟闯关似的,一关又一关。

正胡思乱想着,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还没睡吧?”是苏婉阿姨的声音。

我赶紧坐起来,“没,还没,阿姨。”

门被推开一条缝,苏婉探身进来,手里抱着一床薄毛毯。她还是穿着那件真丝睡裙,只是外面披了件同色的薄纱外套。

“我看你被子薄,夜里要降温,给你加床毯子。”她走进来,脚步很轻,像猫一样。

“谢谢阿姨,不用了,我不冷。”我有些紧张,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她没听我的,径直走到床边,弯下腰,把毛毯盖在我身上。

一股幽幽的、说不出的香气钻进我的鼻子,不是花香,也不是香水味,很特别。

她离得很近,弯腰的时候,睡裙的领口微微敞开。我赶紧移开视线,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她帮我掖好毯子,手指不经意地碰到了我的胳膊。

就是那一下。

她的指尖很烫,那股热度仿佛透过薄薄的衣料,直接烙在了我的皮肤上。

我浑身一僵。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直起身子。昏暗的台灯光线下,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她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早点睡吧。”她轻声说了一句,转身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我僵在床上,一动不敢动。胳膊上那片被她触碰过的地方,还在发烫。

【内心独白】

我这是怎么了?一个快五十的男人,被一个老太太弄得心慌意乱。她那眼神,那温度……不对不对,李卫东,你想什么呢!人家是长辈,是好心。可那感觉,太奇怪了。那体温,烫得人心慌。

我使劲摇了摇头,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

可脑子里,那件淡紫色的真丝睡裙,和那滚烫的体温,却像刻下来一样,怎么也挥之不去。

这一夜,我彻底失眠了。

第1章 那通电话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客厅的说话声吵醒的。

天已经亮了,雨也停了。我睁开眼,宿醉般地头疼。昨晚的一幕幕在脑子里回放,清晰得像是刚发生。

我揉了揉太阳穴,坐起身。身上盖着那床薄毛毯,软软的,带着和昨晚一样的幽香。我心里一咯噔,赶紧把它掀开,叠好放在床尾,好像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走出房间,王博已经穿戴整齐,正在玄关换鞋。苏婉阿姨在厨房里忙活,身上穿着普通的家居服,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

“卫东哥,醒了?我妈熬了粥,你喝一碗再走。我得先去厂里打个卡。”王博看见我,笑着打招呼。

“不了不了,我得赶紧回家。”我摆摆手,心里急得像着了火。

苏婉阿姨端着一碗粥走出来,看到我,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小李,吃点东西再走吧,你看你,脸都白了。”

她的神态举止,和昨晚判若两人。那么自然,那么得体,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热心长辈。

我突然觉得,昨晚的一切,可能真的是我想多了。

也许她只是身体不好,有些发烧。也许那件睡裙,对她来说,就跟我们的棉布睡衣一样平常。

【内心独白】

李卫东啊李卫东,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一把年纪,思想怎么这么龌龊。人家好心收留你,你倒好,在背后瞎琢磨。真是小人之心。老婆说得对,我这人就是死脑筋,不会转弯,还容易想太多。

我心里骂着自己,脸上挤出个笑:“谢谢阿姨,我回家吃就行。家里人该着急了。”

我匆匆洗了把脸,换上自己那身半干的衣服,跟他们道了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王博家。

一路小跑回到家,掏出备用钥匙开门。

客厅里静悄悄的。陈静坐在沙发上,背对着我,肩膀一动不动。

我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回来了。”我小心翼翼地说。

陈静没回头,声音冷得像冰:“还知道回来啊?”

“昨晚下大雨,厂里走不了,手机又没电了。在同事家住了一晚。”我赶紧解释。

“同事?”她终于转过头,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显然一夜没睡。她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像探照灯一样。

“男的女的?”

“男的,新来的大学生,王博。”我回答得很快,生怕慢了一秒她就会爆炸。

陈静没说话,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像警犬一样在我身上闻来闻去。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喝酒了?”她皱起眉。

“没有啊。”

“那这是什么味儿?”她死死盯着我的领口,“一股说不清的味儿,香喷喷的。”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是那股幽香。肯定是昨晚苏婉阿姨给我盖毯子时沾上的。

“可能是……他家用的洗衣粉味儿吧。”我含糊地解释,眼神不自觉地躲闪了一下。

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陈静的眼睛。

“洗衣粉?”她冷笑一声,“李卫东,你跟我过了二十年,我不知道你?你一撒谎,眼睛就不敢看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真没什么事!”我有点急了,声音也大了起来,“就是下雨回不来,在同事家住了一晚,你至于吗?”

“我至于?”陈静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你一夜不回,一个电话没有,我满世界找你!我给老张打电话,给你们车间所有我认识的人打电话!你知道我多担心吗?你倒好,在外面逍遥快活!”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看得我心里又烦又愧。

“我手机没电了,怎么给你打?”

“没电了不会借别人的打一个?李卫东,你就是没把我放在心上!”

我们俩的声音越来越大,争吵的内容也从“为什么不打电话”变成了“你从来不关心我”、“你总是在挑我毛病”之类的陈年旧账。

儿子小军的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满脸不耐烦地吼道:“你们能不能别吵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说完,又“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和陈静都愣住了。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彼此粗重的喘息声。

陈静抹了把眼泪,转身回了卧室,把门反锁了。

我一个人站在客厅里,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内心

独白】

家,家是什么?是战场吗?每天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我累死累活,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个家吗?可她呢?她从来不理解我。在她眼里,我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这种日子,真闹心。

我颓然地坐在沙发上,一夜未眠的疲惫和争吵后的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换了电池板后自动开机了。

屏幕上,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全是陈静的。

还有一个陌生号码,也在凌晨两点多的时候,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我心里咯噔一下,鬼使神差地,我把那个号码拨了回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一个慵懒而又熟悉的女声传来,带着还没睡醒的鼻音。

是苏婉。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第2章 衬衫上的香气

“喂?哪位?”电话那头,苏婉的声音清醒了一些。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挂断了电话。

手机从我汗湿的手里滑落,掉在沙发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我的脑子彻底乱了。

她为什么会在凌晨两点给我打电话?王博不是说她睡得早吗?而且,她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无数个疑问像虫子一样,在我的脑子里钻来钻去。昨晚那滚烫的体温,那件贴身的真丝睡裙,那幽幽的香气,还有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我不敢深想的可能。

我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窗外。天已经大亮,阳光照进客厅,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可我却觉得浑身发冷。

卧室的门开了,陈静走了出来。她的眼睛还是肿的,但表情已经平静下来。她没看我,径直走进厨房,很快,里面传来了抽油烟机的轰鸣声。

我知道,这是我们夫妻间的默契。吵得再凶,日子还得过,儿子的早饭不能耽误。

我站起身,想去帮帮忙,或者说点什么软话。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

那个电话,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

我该怎么跟陈静解释?说一个六十岁的老太太半夜给我打电话?她会信吗?她只会觉得我心里有鬼,坐实了我的“罪名”。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后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

早饭桌上,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小军埋头喝粥,我和陈静一言不发。一碗粥,喝得像在喝药。

“爸,我吃完了。”小军放下碗,背起书包就要走。

“等等。”陈静叫住他,从钱包里抽出两张一百的,“这个月生活费,省着点花。”

小军接过钱,含糊地“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家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陈静开始收拾碗筷,叮叮当当的声音,敲得我心烦意乱。

“那件衬衫,你脱下来,我洗了。”她背对着我说。

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就是那件沾了“香气”的衬衫。

“不用了,我自己洗。”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陈静的动作停住了。她慢慢转过身,目光像两把锥子,直直地刺向我。

“怎么?怕我发现什么?”

“你胡说什么!”我被她看得心虚,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一件破衣服,有什么好发现的!”

“那就脱下来!”她寸步不让。

我们俩就这么僵持着,像两只好斗的公鸡。

【内心独白】

完了,完了。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为什么要心虚?我什么都没做!可我为什么不敢让她洗?李卫东,你是不是真的动了什么歪心思?不,不可能!我不是那样的人。可我这反应,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

最后,我还是妥协了。

我一言不发地走进卧室,脱下衬衫,扔在床上,然后找了件旧T恤换上。

我出来的时候,陈静已经拿着那件衬衫进了卫生间,然后关上了门。

我能听到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还有她用力搓洗衣物发出的“唰唰”声。那声音,一下一下,都像搓在我的心上。

那天去上班,我整个人都魂不守舍。

车床的轰鸣声在我听来格外刺耳。手里的活计,是我干了二十多年的,闭着眼睛都能操作。可今天,我却差点把一个零件给报废了。

“卫东哥,你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王博凑过来,关切地问。

我看到他,心里就一阵发毛。

“没事,昨晚没睡好。”我敷衍道。

“是不是我那床太硬了?要不今晚……”

“不用!”我立刻打断他,声音大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王博愣住了,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哥,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你要是没休息好,下午跟主任请个假吧。”

我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缓和了一下语气:“真没事,就是有点累。对了,王博,你妈……她身体还好吗?”

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我妈?”王博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挺好的啊。怎么了?”

“哦,没什么,就看她昨晚好像……脸色不太好。”我找了个借口。

“老毛病了,一到阴雨天就睡不好。”王博说得轻描淡写,然后岔开了话题,“对了,卫东哥,下午那个高精度轴承,还得你来操刀,那活儿只有你拿得下。”

他给我戴了顶高帽,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内心独白】

老毛病?睡不好?那她半夜两点给我打电话干什么?王博这小子,肯定有事瞒着我。他看我的眼神,躲躲闪闪的。他们母子俩,到底在搞什么鬼?我怎么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张网里,越挣扎,缠得越紧。

下午,我正在专心致志地打磨那个轴承,这是个精细活,差一根头发丝的精度都不行。这活儿,整个车间只有我能干,也是我作为一名老技工,最引以为傲的资本。

就在我全神贯注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瞥见王博又溜到车间角落里去打电话了。

他背对着我,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还是断断续续地听到了几个词。

“……钱……”

“……别告诉她……”

“……我来想办法……”

我的心,猛地一沉。

钱?什么钱?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妈?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疯长。

难道……是王博在外面欠了债,想从我这里想办法?所以才安排了昨晚那出“美人计”?

虽然苏婉阿姨年纪大了,但风韵犹存。对于我这种过了半辈子乏味日子的中年男人,或许他们觉得,这会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我使劲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个肮脏的念头甩出去。

可那通凌晨两点的电话,那件贴身的真丝睡裙,还有王博这鬼鬼祟祟的通话……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我手里的轴承,突然变得无比沉重。

那份属于老技工的骄傲和尊严,在这一刻,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玷污了。

第3章 老照片里的秘密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陈静陷入了冷战。

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她不问我工作上的事,我也不提家里的烦心事。家里的空气,比厂里的高压气罐还要压抑。

小军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传声筒。

“爸,我妈让你把水电费交了。”

“妈,我爸说他晚上要加班,不回来吃饭了。”

其实我没有加班,只是不想回家。下了班,我宁愿一个人在厂区里溜达,看天色一点点暗下来,也不想回去面对那张冰冷的脸。

厂里那片小树林,是我以前和陈静谈恋爱时常来的地方。那时候,我们有说不完的话。现在,话都去哪儿了?

【内心独白】

日子怎么就过成了这样?想当年,我为了娶她,跟家里闹翻,一个人蹬着三轮车把她所有的嫁妆拉回来。那时候穷,但心里是热的。现在,房子大了,钱多了,心却冷了。是我变了,还是她变了?或许,我们都变了。

我对王博的态度也变得很冷淡。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卫东哥、卫东哥”地叫着,但我只是嗯啊地应着。他跟我聊技术上的问题,我也只说最关键的几句,多一个字都懒得讲。

我的疏远,他肯定感觉到了。他几次想跟我搭话,都被我硬邦邦地顶了回去。

他看我的眼神,也从最初的崇拜和亲近,变得有些畏惧和不解。

这天,我手头一个活儿,急需一个特殊的套筒扳手。这玩意儿是德国货,整个厂就一套,平时宝贝似的锁在工具库里。不巧,今天库管员老李家里有事,请假了。

我急得满头大汗,眼看就要到交工的期限了。

“卫东哥,你找这个?”王博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手里举着一个油乎乎的扳手。

我一看,正是那套德国货里的一件。

“你哪来的?”我有些惊讶。

“上次主任让我拿去保养,我忘了还回去了,正好放在我柜子里。”王博笑了笑,“你先用。”

我接过扳手,心里五味杂陈。说了声“谢谢”,声音干巴巴的。

用完之后,我去还给他。他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王博,这扳手……”我话还没说完,他一拍脑袋。

“哎呀,我给忘了!这扳셔不全,还有个配件落我家里了。上次拿回去研究,忘了带过来。”他一脸懊恼,“不行,我得赶紧送回去,老李那人仔细,明天发现少了个件,得念叨死我。”

“那怎么办?你现在送回去?”

“只能这样了。”王博看了看我,突然说,“卫东哥,要不……你陪我跑一趟?正好我妈今天做了红烧肉,你上次没吃上,今天补上。”

我本能地想拒绝。

但看着他一脸诚恳的样子,又想到扳手的事毕竟是给我解了围,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行吧。”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再次走进王博家,我的心情比上次还要复杂。

客厅里还是那么整洁,空气中飘着诱人的肉香。

苏婉阿姨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小李来了?快坐快坐,马上就开饭了。”

她今天穿着一件普通的棉布衬衫,头发也利落地扎着。看起来,就是一个慈祥和蔼的邻家阿姨。

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王博去找那个扳手配件,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有些局促。

我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电视柜上摆着的一个相框上。

那是一张黑白老照片,已经微微泛黄。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工装的年轻男人,英气勃发,笑容灿烂。他站在一台老式车床前,手上拿着一个零件,眼神里满是专注和自豪。

不知为何,我看着这张照片,觉得有点眼熟。

“这是我爱人,王博的爸爸。”苏婉阿姨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她端来一杯热茶,放在我面前。

“他以前,也在你们厂里,跟你一样,也是个八级技工。”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她。

“他叫王建国。”苏婉阿姨的眼神变得很温柔,仿佛透过我,在看另外一个人,“他最宝贝他那些工具了,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擦拭工具。他说,工具就是手艺人的脸面。”

王建国!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的记忆。

二十多年前,我刚进厂的时候,带我的师父,就叫王建国!

他是我最敬佩的人。他的技术,在全厂都是数一数二的。他教我怎么听声音辨别机器的故障,怎么用手感受零件的精度。是他把我从一个毛头小子,带成了一个真正的技术工人。

后来,我听说他因为一场意外,很早就去世了。我一直为此感到惋惜。

没想到,他竟然是王博的父亲!

【内心独白】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巧的事?王博是师父的儿子?那苏婉阿姨就是师娘?我怎么早没想到!师父当年就提过,他爱人是南方人,长得很漂亮。我真是个混蛋!我竟然……我竟然怀疑师娘!

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羞愧得无地自容。

“阿姨,我……我不知道……”我结结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婉阿姨笑了笑,拿起相框,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上的人脸。

“他要是知道,自己的手艺后继有人,带出了你这么出色的徒弟,一定会很高兴的。”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怅惘。

她转头看向我,眼神里有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跟他,真像。”她说,“不光是这股钻研技术的劲儿,连这倔脾气,都一模一样。”

我的心,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就在这时,王博拿着一个小零件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找到了!妈,卫东哥,可以吃饭了!”

饭桌上,苏婉阿姨不停地给我夹红烧肉,碗里的肉堆成了小山。

“多吃点,看你瘦的。建国以前也像你这样,一忙起来就忘了吃饭。”

我埋头扒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嘴里的红烧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红烧肉。可我尝在嘴里,却觉得又苦又涩。

我不敢看苏婉阿姨的眼睛。

我怕在她温柔的目光里,看到自己肮脏龌龊的内心。

第4章 无法说出口的真相

那顿饭,我吃得如坐针毡。

离开王博家的时候,我的后背都湿透了,不知是热的,还是羞愧出的汗。

走在回家的路上,夜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我的脑子却像一锅沸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师父,师娘……

这两个词,像两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竟然怀疑师父的妻子,我竟然把师娘的好心当成了别有用心。李卫东,你真是个!

我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回到家,陈静已经睡了。客厅的桌上,给我留了饭菜,用一个大碗罩着。

我走过去,摸了摸碗壁,还是温的。

我的心,突然就软了。

我们是在吵架,可她还是给我留了饭。这就是陈静,嘴硬心软。我们二十年的夫妻,我怎么会不懂她?

可我,又该怎么跟她说起苏婉阿姨的事?

说我误会了一个值得尊敬的长辈?说我差点把师父的脸都丢尽了?

不,我不能说。

这太丢人了。这不仅是我的耻辱,更是对师父和师娘的亵渎。

这件事,必须烂在我的肚子里。

【内心独白】

我该怎么办?跟陈静坦白?她会怎么看我?一个思想龌龊、胡乱猜忌的中年男人?她本来就对我一肚子意见,这下更得把我看扁了。不,不能说。绝对不能说。只要我以后对师娘尊敬有加,对王博多加照顾,就当是弥补我的过错了。

带着这种侥幸心理,我把这个秘密死死地锁在了心里。

第二天上班,我见到王博,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王博,昨天谢谢你,扳手很合用。”我主动跟他打招呼。

王博显然没适应我的转变,愣了一下,才说:“卫东哥,你太客气了。”

“以后有什么技术上的问题,随时来问我,别客气。”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前所未有的真诚。

“还有,师……阿姨做的红烧肉,真好吃。替我谢谢她。”我说“师娘”两个字的时候,舌头差点打了结。

王博憨憨地笑了:“我妈说你喜欢吃,让你有空常去家里坐坐。”

我心里一阵发虚,连忙摆手:“不了不了,太打扰了。”

从那天起,我对王博格外关照。他操作上有不规范的地方,我手把手地教他;他理论知识有欠缺,我把自己的工作笔记借给他看。

我们俩的关系,迅速升温,甚至比以前还要好。

工友们都看在眼里,有人开玩笑说:“老李这是收了个关门弟子啊。”

我只是笑笑,不解释。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这是在赎罪。

我对陈静,也努力地想要弥补。

我开始主动做家务,拖地,洗碗,甚至还学着煲汤。

陈静一开始很惊讶,但很快,她的脸色就缓和了下来。我们之间的坚冰,似乎在一点点融化。

有天晚上,我煲了排骨汤,盛了一碗给她。

她喝了一口,说:“咸了。”

但她还是把一碗汤都喝完了。

我知道,她心里的气,消得差不多了。

就在我以为生活即将回归正轨的时候,一个新的发现,再次把我打入了深渊。

那是一个周末,我提前下班回家。路过小区门口的药店,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我想给陈静买点她常吃的维生素。

在柜台前,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王博。

他正跟药剂师低声说着什么,手里拿着一张药方。

我下意识地躲到了一排货架后面。

我看到药剂师从柜子里拿出一盒药,递给王博。王博接过药,付了钱,匆匆离开了。

等他走后,我才慢慢走出来。

我的目光,落在了他刚才买的那盒药上。

药盒上,几个字刺痛了我的眼睛——盐酸多奈哌齐片。

我在厂里的医务室做过几年兼职,帮着发发药,对一些常见病和药品有点了解。

这个药,我认识。

它是用来治疗阿尔茨海マー病的。

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老年痴呆。

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苏婉阿姨……有老年痴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之前所有想不通的事情,一下子都有了答案。

那晚,她为什么穿着不合时宜的睡裙?为什么体温那么烫?为什么眼神那么奇怪?为什么会在半夜两点给我打电话?

如果她当时犯病了,把错认成了我师父王建国……

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我师父,就是因为常年加班,作息不规律,才在五十出头的年纪就突发心梗去世的。苏婉阿姨在犯病的时候,看到同样是技工、同样晚归的我,把我当成她日思夜想的丈夫,是完全有可能的。

那晚的体温,可能是因为情绪激动或者疾病本身引起的生理反应。

那通电话,也可能是她在意识混乱中,凭着记忆拨出的。她或许是想打给她丈夫,却阴差阳错地打给了我。

还有王博,他为什么总是鬼鬼祟祟地打电话?为什么提到“钱”?为什么说“别告诉她”?

因为这个病,需要长期服药,费用不菲。王博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工资不高,肯定压力很大。他不想让他妈妈担心,所以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真相,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我的胸膛。

【内心独白】

我真是个混蛋!彻头彻尾的混蛋!我不仅怀疑师娘的品行,还把她的病当成了……当成了那种事!我甚至还怀疑王博,怀疑师父的儿子用自己母亲的病来给我设套!李卫东,你还有没有心?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我站在药店门口,人来人往,阳光刺眼。

我却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冰冷黑暗的地窖里,无助,又羞耻。

我该怎么办?

去跟王博道歉?去跟师娘忏悔?

不,我没有脸。

我更没有脸去面对陈静。

如果她知道,我们这场婚姻危机的源头,竟然是这样一个令人心碎的真相,和一个如此卑劣的误会,她会怎么想我?

她会原谅我吗?

不,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第5章 压垮骆驼的稻草

我揣着这个沉重的秘密,像一个背着炸药包行走的逃犯。

我知道它随时可能爆炸,把我的生活炸得粉碎。

我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也更加小心翼翼。

在厂里,我加倍地对王博好。不仅在技术上倾囊相授,生活上也处处关照。我找借口塞给他几百块钱,说是上次打赌赢的;我把家里多余的粮油票给他,说是单位发的福利。

王博很感激,一个劲儿地叫我“哥”,说我是他亲哥。

他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是煎熬。

在家里,我努力扮演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我承包了所有的家务,每天变着花样地做饭。陈静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好看,我们之间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她会跟我聊起单位里的八卦,会抱怨物价又涨了。

我听着,心里却像压着一块巨石。

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最深的裂痕,并没有愈合。它只是被我用谎言和讨好,暂时掩盖了起来。

我常常在半夜惊醒,梦见苏婉阿姨穿着那件真丝睡裙,眼神哀怨地看着我。

然后陈静就会出现,指着我的鼻子骂我“龌龊”、“肮脏”。

每次醒来,都是一身冷汗。

【内心独白】

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个秘密,我还能瞒多久?一个月?一年?我每天都活在恐惧里,怕王博哪天会说漏嘴,怕陈静哪天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这种日子,比直接跟我吵一架还难受。就像头顶悬着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得猝不及防。

那天是厂里发工资的日子。我拿到工资条,心就凉了半截。

因为前段时间效益不好,厂里决定降薪,我的工资被砍掉了将近三分之一。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手都在抖。

房贷、小军的补课费、家里的日常开销……每一项都是硬支出。陈静在超市做收银员,工资不高,家里的大头一直是我在顶着。

现在,我这根顶梁柱,快要塌了。

我不敢跟陈静说。她本来就对我的工作有意见,觉得我守着这个半死不活的工厂没出息。要是让她知道降薪了,肯定又是一场大战。

晚上,我一个人在外面喝了点闷酒,很晚才回家。

我以为陈静已经睡了。没想到,我一开门,就看到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摊着我的工资条。

“李卫东,你长本事了啊。”她的声音,比冬天的冰还要冷。

我酒醒了一半。

“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我不翻你的包,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她站起来,把工资条摔在我脸上,“一个月就这么点钱,你还想瞒着我?你拿什么养家?拿什么供儿子上大学?”

“厂里效益不好,是暂时的……”我辩解的声音,苍白无力。

“暂时的?这话你说了多少年了!从我们结婚起,你就说厂子会好的,会好的!结果呢?越来越差!你看看人家老刘,早就辞职出去自己干了,现在车都换了两辆了!你呢?你还在守着你那个破铁饭碗!”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戳在我的心窝上。

“我这不叫守着铁饭碗,我这是手艺!”我被她激怒了,也吼了起来,“我是一名技术工人!我有我的尊严!”

“尊严?尊严能当饭吃吗?”陈静冷笑,“你那点可怜的尊严,连儿子的补课费都快交不起了!”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我彻底爆发了,“在你眼里,我除了挣钱,就没别的用处了是吗?”

“不然呢?你不挣钱,这个家靠谁?靠我一个月三千块的工资吗?”

我们俩像两头被激怒的野兽,互相撕咬,把最恶毒的话都抛向了对方。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

我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王博”两个字。

我下意识地按了拒接。

但陈静看见了。

她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而又充满怀疑。

“谁啊?大半夜的,不敢接?”

“同事,工作上的事。”我把手机揣回兜里,心里发虚。

“同事?”陈静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是上次那个收留你过夜的‘男同事’吧?”

我的心,猛地一沉。

“你别胡说八道!”

“我胡说?”陈静一步步逼近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鄙夷,“李卫东,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跟我说实话,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身上那股香味,到底是谁的?”

我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说不出口。

我怎么能告诉她,我怀疑一个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可怜老人?我怎么能承认,我的龌龊和卑劣,差点毁了我们的婚姻?

我的沉默,在陈静看来,就是默认。

她的眼神,一点点地暗了下去。最后,那点仅存的光亮,也彻底熄灭了。

“好,好得很。”她连说了两个“好”,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

“李卫东,我们完了。”

她说完,转身走进了卧室。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地甩上。

那声音,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知道,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我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还是王博。

我看着那跳动的屏幕,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喂……”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卫东哥!你快来!我妈……我妈她不见了!”

电话那头,王博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惊慌和恐惧。

第6章 雨夜的真相

我脑袋“嗡”的一声,酒意瞬间全无。

“怎么回事?别急,慢慢说!”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刚刚下夜班回家,发现我妈不在家!桌上的饭菜都凉了,我给她打电话也不接!我问了邻居,他们说下午看到我妈一个人出门了,往河边公园的方向去了!”王博的声音抖得厉害,“哥,今天又下雨了,天这么黑,她一个人……我怕她出事啊!”

河边公园!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那公园偏僻,晚上人很少,河边又没有护栏。一个犯了病的老人,在这样的雨夜……我不敢再想下去。

“你别慌!你现在去公园找,我马上就到!”我挂了电话,抓起钥匙就往外冲。

“你要去哪?”卧室的门开了,陈静站在门口,冷冷地问。

“王博他妈走丢了,我得去帮忙找人。”我一边换鞋一边说。

“他妈走丢了,关你什么事?你这么上心?”陈静的语气里充满了讥讽。

我抬起头,看着她那张写满不信任的脸,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但一想到生死未卜的苏婉阿姨,我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人命关天!”

我扔下这四个字,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里。

我没有打伞,任由冰冷的雨水浇在我的头上,脸上。我希望能用这雨水,浇醒我混沌的脑袋,洗刷我内心的罪恶。

如果苏婉阿姨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赶到河边公园的时候,王博正像个没头的苍蝇一样,在公园里乱转,嘴里不停地喊着“妈!妈!”

雨下得很大,他的声音很快就被雨声吞没了。

“王博!”我冲过去,抓住他的胳膊,“别乱喊!我们分头找!你往东,我往西,沿着河边找!每十分钟用手机联系一次!”

王博六神无主,只能连连点头。

我打开手机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小路上搜寻。手电筒的光柱在雨幕中显得那么微弱,只能照亮眼前一小片地方。

“阿姨!苏阿姨!”我一边找,一边大声喊。

雨水顺着我的头发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我顾不上擦,只是拼命地往前跑,往前找。

我的脑子里,全是苏婉阿姨的样子。她穿着真丝睡裙的样子,她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样子,她看着老照片时温柔又落寞的样子……

【内心独白】

师娘,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都是我的错,是我混蛋,是我小心眼!如果我早点发现您的病,如果我能多关心一下王博,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去面对师父的在天之灵!

我找遍了公园西侧的每一片树林,每一个凉亭,都没有找到。

我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王博。

“哥!我找到了!在河边的老槐树下!”他的声音又惊又喜。

我立刻掉头,朝着他说的方向狂奔而去。

远远地,我看到手电筒的光亮下,两个人影抱在一起。

我跑过去,只见苏婉阿姨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地缩在王博的怀里,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建国,建国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她犯病了。

她把王博,当成了我师父。

王博抱着他妈妈,眼泪混着雨水,一起往下流。

“妈,我不是爸,我是小博啊……”

看到这一幕,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走上前,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苏婉阿姨身上。

“快,送阿姨回家,会生病的。”我说。

回到王博家,我们手忙脚乱地给苏婉阿姨换了干衣服,喂她喝了姜汤。她折腾了半宿,大概是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我和王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相对无言。

过了很久,王博才沙哑地开口:“哥,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我摇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些干什么。阿姨的病……多久了?”

王博的眼圈又红了。

“快一年了。时好时坏的。好的时候跟正常人一样,犯起病来……就谁也不认识,嘴里就念叨我爸的名字。”

他低下头,声音哽咽。

“我爸走得早,她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吃了很多苦。现在老了,又得了这个病……我真没用,连给她治病的钱都凑不齐。那个药太贵了,一个月就要两千多,我这点工资……”

他再也说不下去,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像个孩子一样,捂着脸痛哭起来。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我说,“你师父,也是我师父。师娘的病,我不能不管。”

王博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还有,”我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王博,有件事,我必须跟你,也跟我自己坦白。”

我把我第一次来他家过夜,把我对苏婉阿姨的误会,把我那些龌龊的猜忌,以及由此引发的和我妻子的争吵,一五一十,全部说了出来。

我说得很慢,每说一个字,都像在用刀子割自己的肉。

当我全部说完,我不敢看王博的眼睛,只是低着头,等待着他的审判。

客厅里,一片死寂。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一个世纪都过去了。

王博的声音,才轻轻地响起。

“哥,我不怪你。”

他说。

“我妈那天晚上,确实是犯病了。她发着烧,把你当成了我爸。我爸以前在厂里,也经常加班到深夜,也是你这样,一身油污地回来。她半夜给你打电话,也是把我爸的手机号和你的记混了。”

“至于那件睡裙……”王博苦笑了一下,“那是我爸送给我妈的第一件礼物。我爸去世后,她就一直收着,只有在特别想我爸,或者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穿上。她说,穿着它,就好像我爸还在她身边。”

真相,以一种最残忍,也最温情的方式,被完全揭开。

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汹涌而出。

我为苏婉阿姨的深情感动,更为自己的卑劣无耻,而羞愧得无以复加。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我跟王博对视一眼,都愣住了。这么晚了,会是谁?

王博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陈静。

她举着一把伞,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桶。她的头发和衣服也被雨水打湿了,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

她看到屋里的我,和满脸泪痕的王博,也愣住了。

“我……我不放心你,给你送把伞。”她看着我,有些不自然地说,“顺便……熬了点姜汤。”

她的目光,落在了沙发上,看到了我脱下的外套,正披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上。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第7a章 和解的一碗粥

陈静的目光,像一把冰刀,在我、王博,和沙发上熟睡的苏婉阿姨之间来回扫视。

她眼里的焦急和担忧,迅速被一种我熟悉的、冰冷的失望所取代。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手里的保温桶重重地放在门口的鞋柜上,转身就要走。

那决绝的背影,像是在告诉我,我们之间,最后一丝情分,也断了。

“等等!”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个箭步冲上去,从背后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很凉,在微微发抖。

“陈静,你听我解释。”我的声音也因为紧张而颤抖,“这一次,请你一定听我解释完。”

她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她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说:“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李卫东,我真是瞎了眼。我担心你,冒着大雨出来找你,结果呢?你倒好……”

她的话没说完,但那意思,比说出来更伤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急得满头大汗,“事情的真相,不是你想的那样!”

“哥,你让嫂子进来,我跟她说。”一旁的王博突然开口。他的眼睛还红着,但神情却异常镇定。

陈静回过头,疑惑地看着这个比她小了快二十岁的年轻人。

我把陈静拉进屋里,让她坐在沙发旁的椅子上,离苏婉阿姨远远的。

然后,王博开口了。

他把他母亲的病,把他父亲的往事,把他家的困境,以及那晚所有误会的真相,用一种超乎他年龄的平静语气,缓缓地,全部讲述了一遍。

他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煽情,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关于爱,关于记忆,关于一个家庭在困境中苦苦支撑的,令人心碎的事实。

我站在一旁,低着头,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罪人。

陈静静静地听着。

她的表情,从最初的冰冷、怀疑,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深深的同情和……愧疚。

当王博说到苏婉阿姨穿着那件睡裙,只是因为思念丈夫时,我看到陈静的眼圈,红了。

当王博说到,他一个人偷偷去买药,不敢让母亲知道药价时,我看到一滴眼泪,从陈静的眼角滑落。

等王博全部说完,客厅里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陈静。

她站起身,没有看我,而是走到了沙发边。

她蹲下身,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苏婉阿姨。看着她苍白而安详的脸,看着她眼角的皱纹。

然后,她伸出手,轻轻地,把搭在苏婉阿姨身上的我的那件外套,拉了拉,盖得更严实了一些。

做完这个动作,她才站起来,走到我面前。

我不敢看她,心里七上八下。我知道,等待我的,可能是一场更猛烈的暴风雨。

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

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耳光并没有落下。

一只温暖而微凉的手,轻轻地,落在了我的脸上,帮我擦去了脸上的雨水和泪水。

我猛地睁开眼,看到了陈静那双同样含着泪的眼睛。

那眼神里,没有了鄙夷和失望,只有复杂的心疼和……一丝我久违了的温柔。

“你个傻子。”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刷地一下流了下来。

我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站在那里,泣不成声。

【内心独白】

二十年了。我们吵过,闹过,甚至想过要分开。我以为,我们的感情,早就被生活磨得差不多了。可是在这一刻,我才知道,她还是她。那个在我最穷的时候,愿意跟着我吃苦的女人。她还是最懂我,也最心疼我的那个人。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回家。

陈静打开了那个保温桶,里面是滚烫的红糖姜粥。

她盛了三碗。

一碗给了王博,一碗给了我,她自己也端起一碗。

我们三个人,就在这个小小的客厅里,默默地喝着粥。

窗外,雨声渐渐停了。

一碗粥,没有山珍海味,却暖了我的胃,也暖了我的心。

那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滚烫,也最香甜的一碗粥。

第二天,我跟陈静回了家。

一进门,她就把家里所有的存折和银行卡都翻了出来,摊在桌上。

“这里一共是八万三千块。”她看着我,眼神异常坚定,“是我俩攒了小半辈子的家底。我知道不够,但我们先拿去给阿姨看病。钱没了,可以再挣。人,不能不管。”

我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后来,我去找了我们车间的老主任。我把师父王建国和苏婉阿姨的情况跟他说了。

老主任听完,沉默了很久,狠狠地一拍大腿:“建国的老婆孩子,受了这么大的苦,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我这个当领导的,失职!”

他立刻以厂工会的名义,发起了募捐。

厂里的老师傅们,听说这是王建国的家属,都纷纷解囊。一天之内,就凑了三万多块钱。

我把这笔钱,连同我们家的积蓄,一起交给了王博。

王博拿着那沉甸甸的信封,跪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我把他拉起来,说:“傻小子,别忘了,我不仅是你哥,还是你爸的徒弟。照顾师娘,是我的本分。”

【内心独白】

“匠心精神”,师父当年教我,不光是手里的活儿要精,心里的活儿也要正。一个手艺人,不光要对得起手里的零件,更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以前我不懂,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修机器,要用心。修补一个家,修补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更要用心。

从那以后,我们家的生活,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我的工资还是那么点,陈静还是会在超市里为了一毛钱跟人争上半天。

但有些东西,确确实实地不一样了。

下班回家,迎接我的不再是冰冷的空气,而是热腾腾的饭菜和陈静的唠叨。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又在厂里磨蹭了?”

“赶紧去洗手,一身的机油味儿。”

这些我以前觉得无比烦躁的话,现在听在耳朵里,却觉得无比安心。

我和陈静的话,也多了起来。

我会跟她讲厂里的趣事,讲王博又攻克了什么技术难题。

她会跟我抱怨小军又不听话,模拟考成绩又不理想。

我们不再互相指责,而是坐下来,一起想办法。

周末,我们会一起去王博家。

陈静会陪着苏婉阿姨说说话,给她梳梳头。苏婉阿姨清醒的时候,会拉着陈静的手,跟她说起年轻时和我师父谈恋爱的故事,脸上会泛起少女般的光彩。

我则和王博一起,研究那些复杂的图纸,或者帮着修修家里漏水的水龙头。

阳光透过老旧的窗户照进来,洒在客厅里,暖洋洋的。

看着眼前这幅景象,我常常会感到一种不真实感。

一场差点毁了我家庭的危机,最终,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让我们所有人都得到了救赎。

它让我明白了,夫妻之间,最重要的不是钱,不是房子,而是坦诚和信任。

它让我懂得了,平凡的工作里,也蕴含着不平凡的尊严和情义。

它更让我体会到,在冰冷坚硬的生活里,人与人之间那点点滴滴的理解和善意,是多么的温暖,和珍贵。

生活,依然是一地鸡毛。

但我的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