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去了趟香港,实话实说,香港人的生活,简直让我超级羡慕

发布时间:2025-09-02 08:32  浏览量:1

从香港回来半个月了,张磊说我像丢了魂。

我没丢魂,我只是觉得,我们家的日子,过得太“响”了。冰箱是十年前的款式,一到半夜,压缩机就跟个肺痨病人似的,呼哧呼哧喘得人心慌。楼上那家的小孩,永远在练钢琴,永远是那首错漏百出的《致爱丽丝》。连阳台上那盆养了三年的吊兰,叶子都耷拉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而在香港,在表姐丽月那个只有五十平米的家里,一切都是静的。冰箱是嵌入式的,安静得像个不存在的秘密。窗户是双层隔音的,关上,就把一个城市的喧嚣利落地斩断。她家的吊兰,绿得像一块翡翠,叶尖上还带着一丝晶莹的潮气。

我把从香港带回来的最后一块蝴蝶酥,小心翼翼地掰成两半,一半放进嘴里。黄油的香气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甜而不腻。我眯着眼睛回味,那种细腻的、被精心对待过的感觉,就像香港给我的印象。

张磊从卧室走出来,头发睡得乱糟糟的,他看了一眼我手里的点心,嘟囔了一句:“一小块饼干,至于吃得跟上刑似的吗?”

我没理他。他不懂。他不懂那块蝴蝶酥背后,是排了四十分钟的队,是店员小姐姐用粤语温柔地说“多谢晒”,是拎着精致纸袋走在铜锣湾街头,感觉自己也变成了那部都市剧里精致的女主角。

他抓起桌上的半个馒头,就着一杯白开水,三两口就解决了早餐。然后他看着我,说:“发什么呆?今天不去菜市场?小远晚上想吃红烧肉。”

我看着他嘴边沾着的馒头屑,再想想表姐夫阿强,穿着挺括的衬衫,即使在家办公,也会用咖啡机给自己做一杯手冲,然后坐在小小的吧台边,一边看邮件一边小口喝着。

那一瞬间,我脱口而出:“张磊,我们这过的,算是日子吗?”

张磊啃馒头的动作停住了,他愣愣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个陌生人。半晌,他把剩下的馒头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不过日子,难道过的是神仙?”

他没懂我的意思,也许永远都不会懂。我羡慕的,从来不是香港的房价有多高,名牌包有多贵。我羡慕的,是那种骨子里的秩序感和体面。

我羡慕他们垃圾分类可以做到极致,我羡慕他们坐扶梯会自觉靠右站立,我羡慕他们即使住在鸽子笼一样的房子里,也能把一方小小的阳台打理成空中花园。我羡慕表姐下班回家,会在楼下的花店给自己买一束小雏菊,她说:“生活很累,但眼睛需要看到美的东西。”

而我们呢?我们的生活,就像那个呼哧呼哧响个不停的旧冰箱,你知道它还在运转,还能制冷,但它那种声嘶力竭的疲态,让你觉得它随时都可能罢工。

晚上,我真的做了红烧肉。小火慢炖,冰糖炒出漂亮的糖色,每一块五花肉都裹着浓郁的酱汁,颤巍巍的,香气扑鼻。儿子小远吃得满嘴是油,张磊也难得地多添了半碗饭。

饭桌上,电视里放着本地新闻,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播报着“我市召开精神文明建设动员大会”。张磊一边夹肉,一边说:“还是家里的饭香,比外面的馆子强多了。”

小远抬起头,嘴巴油乎乎地问:“妈,香港的饭好吃吗?表姑说带我去吃迪士尼的火鸡腿。”

我心里一抽。那个关于迪士尼的承诺,像一根细细的刺,扎进了我的喉咙。

“好吃,”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干涩,“什么都好吃。”

张磊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情绪,他夹了一块最好的五花肉放到我碗里,说:“好吃咱下次再去,不就一张机票的事儿嘛。”

我没说话,只是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他以为是钱的事,他总以为一切都是钱的事。有些东西,是钱买不来的。就像有些话,说了就是一道疤,不说,就在心里烂成一个洞。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旧冰箱的噪音,楼上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张磊均匀的鼾声,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我牢牢困住。

我悄悄爬起来,走到客厅,从钱包的夹层里,摸出那张还没来得及兑换的八达通卡。卡面上是维多利亚港的夜景,璀璨,迷人,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我突然觉得,我去了一趟香港,就把自己的心,落在了那里。

第一章:维多利亚港的风

去香港的决定,其实很突然。

表姐丽月在视频里说,她公司奖励了双人游轮的船票,夜游维多利亚港,但姐夫阿强临时要去新加坡出差。她用那种特有的、带着一点点粤语腔调的普通话说:“阿蔓,你过来玩啦,船票不要浪费,顺便来我家住几天,我们姐妹好久没见了。”

挂了视频,我看着镜子里那张被家务和工作磋磨得有些暗淡的脸,心动了。张磊起初是不同意的,理由很充分:“小远马上要小升初了,你这一走就是一周,谁管他?再说,来回机票加上吃喝,又得小一万吧?有那钱干点啥不好。”

“我花自己的钱。”我难得地强硬了一回。我在一家私企做会计,工资不高,但胜在稳定。这几年,我也攒了点私房钱。

“你的钱不也是我们家的钱?”张磊嘀咕着,但看我态度坚决,最终还是妥协了,“去吧去吧,就当放个风。家里有我呢,放心。”

他就这样,总能把我的诗和远方,轻描淡写地归结为“放风”,好像我是一只被圈养久了、需要偶尔出去撒欢的宠物。

踏上香港土地的那一刻,一股混杂着海水咸味和空调冷气的风迎面扑来。和我们那个内陆小城的燥热不同,这里的空气是湿润的、流动的。

丽月在机场接到我,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米色连衣裙,化着淡妆,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干练。她比我大三岁,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她嫁到香港,一晃就是十年。

“瘦了,”她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我,“是不是带孩子太辛苦?”

我笑了笑:“都一样。”

坐上机场快线,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密密麻麻的窗户像蜂巢一样。丽月告诉我,哪栋是ICC,哪栋是中银大厦。我努力地分辨着,心里却有点慌。这个城市太快,太新,太亮了,亮得让我有些睁不开眼。

丽月家在九龙一个很普通的中产小区,电梯快而稳,楼道里干净得一尘不染。她家不大,但每一寸空间都被利用到了极致。玄关处的可翻转鞋柜,客厅里的折叠餐桌,阳台上垂直的绿植墙。一切都井井有条,像一个精密的仪器。

“家里小,委屈你了。”丽月一边给我倒柠檬水一边说。

“哪里,比我家干净多了。”我由衷地说。我家一百二十平,却总是显得乱糟糟。小远的玩具,张磊随手乱放的报纸,还有我囤积的各种购物袋。

晚上,我们登上了那艘游轮。维多利亚港的夜景,比任何画册和电视里看到的都要震撼。两岸的灯火,像打翻了的珠宝盒,璀璨的光芒倒映在墨色的海面上,随着波光粼粼地晃动。海风吹起我的长发,我靠在栏杆上,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很美吧?”丽月递给我一杯香槟,“我刚来香港的时候,一不开心,就自己跑到天星码头坐轮渡,几块钱,从湾仔到尖沙咀,来来回回地坐。看着这片海景,就觉得自己的那点烦心事,渺小得不值一提。”

我抿了一口香槟,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我说:“姐,你过得真好。”

丽月笑了,风吹动她耳边的碎发。“好什么呀,还不是一样要供楼,要为孩子的学位挤破头。阿强天天加班到深夜,我们俩一周都说不上几句话。”

我以为她在谦虚。在我看来,她拥有的一切,都是我遥不可及的梦。她可以在周末去听一场音乐会,可以熟练地在英文网站上给孩子海淘最新的乐高,她的朋友圈里,是去西贡吃海鲜,去大屿山徒步,是精致的下午茶和艺术展。

而我的朋友圈,是菜市场买的打折蔬菜,是小远又得了一张奖状,是单位组织的红色旅游。偶尔发一张自拍,还要开十级美颜。

船在海上缓缓行驶,我看到岸边无数个亮着灯的窗户。我想,每一个窗户后面,是不是都住着一个像丽月一样,活得精致又用力的女人?她们的生活里,会不会也有一个旧冰箱,在深夜里发出疲惫的呻吟?

那一刻,一种陌生的情绪,像藤蔓一样,悄悄地爬上了我的心头。它不是嫉妒,也不是自卑,而是一种深切的、无处安放的羡慕。

第二章:一盘走了味的红烧肉

从香港回来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

我扔掉了阳台上三年来攒下的所有快递纸箱,把张磊那些发黄的旧报纸捆起来卖给了收废品的大爷,还把小远那些已经不玩的奥特曼模型,分门别类地装进了收纳箱。

张磊下班回来,看到焕然一新的家,惊讶地张大了嘴。“哟,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家林会计转性了?”

我正在擦地板,闻言直起腰,捶了捶酸痛的后背,没好气地说:“家里乱得跟猪窝一样,你还好意思说。”

“乱点有人气嘛。”他满不在乎地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扔,又恢复了老样子。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我辛辛苦苦收拾了半天,在他眼里,还不如“有人气”的猪窝。

“张磊,你能不能把包挂到玄关的衣架上?沙发是用来坐的,不是给你堆东西的。”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

他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料到我会为这点小事计较。他撇撇嘴,拿起包,不情不愿地挂好了。“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儿,至于吗?”

又是这句“行了行了”。以前我觉得这是他随和,不计较。现在我只觉得,这是一种敷衍,一种对我感受的彻底无视。

晚饭,我没做红烧肉,而是学着丽月的样子,做了三文鱼沙拉和奶油蘑菇汤。三文鱼是我特意跑到市里最大的超市买的,价格贵得让我肉疼。

小远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妈,这鱼是生的啊?不好吃。”

张磊更是夸张,他用筷子拨拉着盘子里的生菜叶,像是在挑拣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老婆,咱家不是揭不开锅了吧?怎么吃上草了?我还是想吃红烧肉。”

我压着火,说:“你们懂什么,这叫健康。香港人都这么吃,所以他们身材才保持得那么好。”

“我们又不是香港人。”张磊夹起一块三文鱼,犹豫了半天,还是放下了,“这玩意儿,吃不惯。我去楼下买两个猪头肉,再开瓶二锅头。”

说完,他真的起身穿上鞋,走了。

门“砰”地一声关上,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小远看看我,小声说:“妈,你别生气,我觉得挺好吃的。”

我摸摸他的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快吃吧,吃完去写作业。”

那一晚,张磊带着一身酒气回来。我没睡,坐在客厅等他。他看到我,嘿嘿一笑,凑过来说:“老婆,别生气了。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烤鸡翅。”

油腻的塑料袋递到我面前,那股孜然和辣椒混合的味道,在过去是我的最爱,但此刻却让我一阵反胃。

“张磊,”我推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觉得我们现在的生活,幸福吗?”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酒也醒了一半。他挠挠头,坐在我对面,沉默了很久。

“怎么不幸福了?”他闷声说,“有房有车,有儿有女,咱俩工作都稳定,不愁吃不喝的。跟别人比,咱算不错了。”

“又是跟别人比!”我终于爆发了,“你就不能跟自己比吗?我们结婚十年了,还住着这套老房子,开着那辆快散架的破车。你每天下班就知道看电视、玩手机,你有多久没看过一本书了?你有多久没跟我好好聊过天了?”

“我上班累死累活的,回家不就想歇会儿吗?我怎么了我?”他也来了气,声音大了起来,“林蔓,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去了一趟香港,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嫌我穷?嫌这个家破?”

“我不是嫌你穷!”我吼了回去,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我嫌你不上进!我嫌你安于现状!你看人家阿强,为了给丽月更好的生活,自己创业,每天都在学习。你呢?你满足于现在这点死工资,你觉得这样就够了?”

“我不是那块料!我就是个普通人,我就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这有错吗?”张磊的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你羡慕人家,你怎么不看看人家在香港过得有多累?丽月跟你说的都是好的,她没跟你说她天天加班,累出胃病吗?她没跟你说阿强为了拉个项目,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吗?你光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

我们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用最伤人的话,互相攻击着对方。那些平时埋在心底的不满和怨气,在这一刻,全都借着“香港”这个导火索,喷涌而出。

小远被我们的吵架声惊醒,他揉着眼睛,站在卧室门口,怯生生地喊:“爸爸,妈妈,你们别吵了……”

看到儿子吓坏了的表情,我们俩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了下来。

张磊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抱着头,不再说话。

我背过身去,胡乱地擦着眼泪。

那个夜晚,我们分房睡了。我躺在小远的房间里,听着窗外的风声,第一次对我们的婚姻,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一个香港,而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态度。就像那盘走了味的红烧肉,看起来还是那个样子,但吃到嘴里,却只剩下苦涩。

第三章:失控的“鸡娃”游戏

争吵过后的冷战,像一场无声的凌迟。

我和张磊在家里的交流,仅限于“饭好了”“该接孩子了”这种必要的信息传递。他似乎想和解,好几次吃饭时都想挑起话题,但我都用沉默堵了回去。

我的心里憋着一股气,一股无名火。既然改变不了他,我就改变能改变的。于是,所有的焦虑和期望,都转移到了儿子小远身上。

小升初是关键的一步。我们这个城市,教育资源极不均衡,能进那几所重点初中,就等于一只脚迈进了重点高中的大门。以前,我和张磊对此的态度是“尽力就好,不给孩子太大压力”。

但现在,我变了。

我给小远报了三个辅导班:奥数、英语和写作。他每天放学后,就要马不停蹄地赶场,晚上写作业要写到十一点。周末,也被各种练习题和模拟卷填满。

小远的反抗是无声的。他开始变得沉默,吃饭的时候总是低着头,以前那个活泼爱笑的男孩,不见了。

一天晚上,我检查他的奥数作业,发现他错得一塌糊涂。很多题目,都是我讲过好几遍的。

“陈思远!”我把练习册摔在他面前,压抑了几天的火气终于找到了出口,“你脑子在想什么?这么简单的题都能错!我每天陪你熬到半夜,你就用这种成绩回报我?”

小远吓得一哆嗦,眼圈立刻就红了。“妈妈,我太困了,我今天上课的时候都睡着了。”

“困?别人家的孩子怎么不困?你看隔壁的乐乐,人家每天只睡六个小时,钢琴还考过了十级!你有什么资格喊困?”我的话像刀子一样,一句句扎向他。

“我不要跟乐乐比!我不想上那么多辅导班!我想去楼下踢球!”小远终于哭喊了出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说只要我开心就好!你现在为什么非要逼我?”

“我逼你?我是为你好!”我气得浑身发抖,“你现在不努力,将来怎么办?你想一辈子待在这个小破城市,过得跟我一样没出息吗?妈妈就是因为小时候没好好读书,才……才……”

我说不下去了。我看到儿子眼中,除了恐惧,还有一丝陌生和失望。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张磊,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走到我面前,拿走了我手里的练习册,然后蹲下身,把哭得抽噎的小远揽进怀里。

“好了,不哭了。是爸爸妈妈不好。”他轻轻拍着小远的背,然后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疲惫和痛心。

“林蔓,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我的心上,“你疯了。你把你在香港受的刺激,把你对我的不满,全都发泄在一个孩子身上。他才十一岁!”

“我没有!”我下意识地反驳,但声音却毫无底气。

“你没有?你给他报班,问过他的意见吗?问过我的意见吗?你每天逼着他学习,你关心过他开不开心吗?”张磊站起身,直视着我,“你想让他出人头地,你想让他去大城市,过上你羡慕的生活。可那是你想要的,不是他想要的!你这是在爱他,还是在满足你自己的虚荣心?”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剥开我用“为你好”伪装起来的自私和焦虑。

我愣在原地,哑口无言。

那天晚上,张磊陪着小远睡。我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我想起了在香港,丽月带我去参观她儿子就读的国际学校。那里的孩子,每个人都会两三种乐器,能说流利的英语,他们的课外活动,是马术、击剑和辩论。

回来后,那种强烈的对比,让我陷入了深深的教育焦虑。我害怕小远输在起跑线上,害怕他将来会因为我的平庸而限制了自己的人生。

可是,我好像用错了力气。我把一场本该是马拉松的赛跑,当成了一百米冲刺,不仅拖垮了孩子,也点燃了我们家里的战火。

我以为我在为他规划一条通往罗马的大道,却没发现,这条路上,早已荆棘丛生,而孩子,已经被刺得遍体鳞伤。

第四章:表姐的那通电话

冷战的坚冰,是被丽月的一通电话意外打破的。

那天是个周末的下午,我正陪着小远做一张数学卷子,手机响了。看到是丽月,我下意识地走到阳台,关上了玻璃门。我不想让张磊听到我们的对话。

“阿蔓,在忙吗?”丽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没,陪孩子写作业呢。姐,你声音怎么了?感冒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阿蔓,我……我跟阿强,可能要离婚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颗炸弹炸开了。我握着手机,半天说不出话来。“怎么……怎么会?你们不是一直挺好的吗?”

“好?”丽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凄凉的自嘲,“是啊,朋友圈里看起来是挺好的。有海景,有美食,有恩爱的合影。可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丽月断断续续地,向我揭开了她那看似光鲜的生活背后的真相。

阿强的公司去年遇到了危机,资金链断裂,他不仅把家里的积蓄都投了进去,还欠了一大笔外债。为了还债,他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每天工作超过十六个小时,应酬不断。

“他已经快半年没有在家里吃过一顿晚饭了,”丽月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给他发信息,他回的永远是‘在忙’‘开会’。我给他打电话,十次有九次不接。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她发现阿强在外面有了人。那个女孩,是他们公司新来的实习生,年轻,漂亮,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他说,他只是太累了,想找个人说说话。他说他跟那个女孩什么都没发生。你信吗,阿蔓?”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一直以为,像阿强那样成功的男人,是家庭的顶梁柱,是妻子的依靠。我从没想过,这根柱子,也会有崩塌的一天。

“我羡慕你,阿蔓。”丽月突然说。

我愣住了。“你……羡慕我?”

“是啊。我羡慕你。我上次看你朋友圈,张磊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我当时就想,我已经不记得上一次阿强为我下厨是什么时候了。可能,从来都没有过。”

“我羡慕你们家总是有烟火气。你们会为了一点小事吵架,但吵完还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而我和阿强,我们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不知道,在香港,养一个家有多难。我们俩的工资,一大半要还房贷,剩下的要给孩子交学费,请补习老师。我连给自己买件新衣服都要犹豫很久。你上次来看到的,都是我硬撑出来的体面。”

挂掉电话,我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很久都回不过神。

原来,我羡慕的那个光鲜亮丽的世界,只是一个精心包装过的橱窗。橱窗里的模特穿着华服,姿态优雅,但谁也看不到,她们的背后,可能早已布满了裂痕。

我一直以为,幸福是有固定模板的。就像丽月那样,住在大城市,有体面的工作,有能干的丈夫。而我的生活,吵闹,琐碎,充满了油烟味,是拿不出手的“凑合”。

可现在我才明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生活这袭华美的袍,爬满了的,可能不只是虱子,还有我们看不见的眼泪和创伤。

我打开阳台门,走回客厅。张磊正坐在小远旁边,低声给他讲解着一道题。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他讲得很耐心,小远听得也很认真。

桌上,放着一杯晾温了的水,是我刚才接的。

那一刻,我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突然就软了。

我走过去,在小远另一边坐下。张磊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我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下解题步骤,轻声说:“这道题用辅助线,可能会简单一点。”

张磊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他的位置,往旁边挪了挪,给我腾出了更多的空间。

窗外,有邻居在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喊孩子回家吃饭。楼下的小花园里,传来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音。

这些我曾经无比嫌弃的、充满“响动”的日常,在这一刻,却让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

第五章:沉默的创可贴

有些事情,一旦说开了,反而不知道如何收场。我和张磊之间,就是如此。

丽月的电话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虽然在我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波澜,但我和张磊之间的那堵墙,并没有因此立刻消失。我们只是不再争吵,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客气又疏离的平静。

他开始尝试着改变。下班回家后,他不再是那个“沙发土豆”,会主动辅导小远的功课,或者去厨房帮我择菜。他甚至买了一本《家庭教育心理学》,晚上会戴着老花镜,在台灯下煞有介事地翻看。

我知道,他在用他的方式,笨拙地修复着我们之间的裂痕。

而我,也停止了对小远的疯狂“鸡娃”。我停掉了他的奥数班,把周末还给了他。他可以去楼下踢球,可以看他喜欢的动画片,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

我们都在努力,但又都绝口不提那场几乎要撕裂我们家庭的争吵,不提“香港”,不提“羡慕”。那两个字,像一个禁忌,被我们小心翼翼地避开。

一天,我洗碗的时候,不小心把一个盘子打碎了。锋利的瓷片划破了我的手指,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我“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正在客厅看电视的张磊,听到声音,立刻冲了进来。他看到我流血的手,脸色都变了。

“怎么搞的!”他一边责备,一边拉着我的手到水龙头下冲洗,动作却很轻柔。

然后他不由分说地把我按在椅子上,自己跑去翻箱倒柜地找医药箱。他平时是个丢三落四的人,家里的东西放在哪,总要问我。但这一次,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个落了灰的白色小盒子。

他用棉签蘸着碘伏,小心翼翼地给我消毒。碘伏碰到伤口,一阵刺痛。我忍不住缩了一下手。

“忍着点,马上就好。”他的眉头紧锁,比我自己还紧张。

他的手指有些粗糙,带着常年握方向盘留下的薄茧。当他专注地为我贴上创可贴时,我看着他低垂的眼帘,和鬓角不知何时冒出的几根白发,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好了。”他直起身,长舒了一口气,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

“谢谢。”我低声说。

他愣了一下,然后摆摆手,用他那句口头禅说:“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儿。”

这一次,我听到的不再是敷衍,而是一种笨拙的温柔。

他转身去拿扫帚,清扫地上的碎片。我看着他的背影,这个我朝夕相处了十年的男人,好像还是那个样子,但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不够浪漫,不会说甜言蜜语。他不够上进,满足于眼前的安稳。他有很多缺点,会把臭袜子扔在沙发上,会在我说话的时候心不在焉地看手机。

但他会在我生病的时候,半夜起来给我倒水。他会记得我父母的生日,比我自己还清楚。他会在我跟别人吵架时,不管对错,永远站在我这边。

这些年,我好像都忘了。我被生活磨得只看得到他的缺点,却忽略了他那些沉默的、不动声色的好。

就像我手指上的这张创可贴,它并不起眼,甚至有点丑。但它能止血,能消炎,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我最实际的保护。

我站起身,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他。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扫地的动作也停住了。

“对不起,”我把脸埋在他的后背,声音闷闷的,“张磊,对不起。”

我没有说为什么道歉,但我知道他懂。

他放下扫帚,转过身,把我拥进怀里。他的怀抱,还和从前一样,宽厚,温暖,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傻瓜,”他在我耳边说,“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是我不好,让你受委P屈了。”

我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不是委屈,不是难过,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们差点就走散了。就因为那一点点虚无缥缈的羡慕,那一点点被放大了的欲望。幸好,我们都还在这里。

第六章:医院走廊里的约定

生活总是在你以为一切都将归于平静时,给你一个猝不及防的考验。

小远在一次体育课上,和同学追逐时摔倒了,右腿骨折。

接到学校老师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开一个重要的会议。我几乎是冲出会议室的,连跟领导请假都忘了。我给张磊打电话,他的声音比我还慌。

我们俩在医院汇合,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疼得直冒冷汗的儿子,心都碎了。

等待手术的时间,是最煎熬的。我和张磊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周围是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焦虑和疲惫。

在这里,什么体面,什么精致,都显得那么不重要。唯一的愿望,就是手术室里的灯,能快点熄灭。

张磊紧紧握着我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没事的,医生说只是小手术,不会有事的。”他不停地安慰我,其实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无比庆幸,身边有他。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可能早就崩溃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护士走过来,递给我们一张缴费单。“家属去把住院费交一下。”

张磊立刻站起来,接过单子。他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眉头皱了一下,但很快就舒展开,对我说:“你在这儿守着,我去去就回。”

我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我们家的积蓄,并不多。前几年为了换车,已经花了一大笔。这次小远住院,手术费、住院费、后续的康复费,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如果是在以前,我可能会抱怨,会说“你看,这就是没钱的下场”。但现在,我心里只有心疼。心疼他一个人扛起了这个家的重担,而我之前,却还那样不懂事地指责他不上进。

张舍不得给自己买一件超过三百块的衣服,却在我说想换手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地给我买了最新款。他自己的车开了十年都舍不得换,却在我们结婚纪念日,偷偷给我买了我念叨了很久的那条项链。

是我太贪心了。我拥有着一个男人最朴素、最真诚的爱,却还要去羡慕别人橱窗里那份标价昂贵的爱情。

手术很成功。小远被推出手术室时,麻药还没过,睡得很沉。我们把他安顿在病房里,看着他打着石膏的腿,和那张稚气未脱的睡脸,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晚上,我让张磊回家休息,我留在医院陪床。他不同意,说:“你一个人不行,我跟你一起。”

病房里只有一张陪护床,很窄。我们俩就那样,和衣躺着,谁也睡不着。

“老婆,”黑暗中,张磊突然开口,“等小远好了,我们把这套房子卖了,换个大点的,带电梯的。这次小远上下楼,太不方便了。”

我心里一惊:“卖了?那我们住哪?新房子的钱……”

“我这几年,跟着朋友做了点小投资,攒了点钱。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他顿了顿,继续说,“钱不多,付个首付应该够了。虽然要背上房贷,压力大点,但总想给你们娘俩一个好点的环境。”

我鼻子一酸,转过身,面对着他。“张磊……”

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别羡慕别人了。别人的日子再好,也是别人的。我们有我们的过法。慢一点,也没关系。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强。”

“嗯。”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把脸埋进他的胸口。

医院的走廊,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安静。偶尔有护士推着车子走过,轮子压过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我听着张磊沉稳的心跳,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车流声,突然觉得无比安心。

我们没有维多利亚港的璀璨夜景,但我们有这间小小病房里,相互依偎的温暖。

我们的人生,可能永远都无法达到我曾幻想过的那种高度。但我们可以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一步一个脚印,把脚下的路,走得更稳,更踏实。

这就够了。

第七章:厨房里的烟火人间

小远出院那天,是个晴朗的秋日。阳光暖洋洋的,天空蓝得像一块洗过的画布。

我们把家搬到了一个新小区。房子比以前大,有明亮的落地窗,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阳台。张磊在阳台上,给我做了一个花架。

我把那盆从旧家带来的、一度无精打采的吊兰,换了一个漂亮的新盆,放在了花架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阳光更充足了,没过多久,它竟然抽出了新的绿芽。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但又有些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张磊还是那个张磊,会把报纸随手放在餐桌上,会在看球赛的时候大呼小叫。但现在,他会记得在我做饭的时候,给我递上一杯水。他会在我抱怨工作累的时候,走过来,给我捏捏肩膀。

我也还是那个我,会因为菜市场的菜价上涨而斤斤计较,会因为小远的成绩起伏而焦虑。但我不再去刷丽月的朋友圈,不再用别人的生活,来衡量自己的幸福。

我开始学着,在自己的一地鸡毛里,寻找诗意。

我会在阳台上种上番茄和薄荷,会在周末的早晨,烤一个香喷喷的蛋糕。我把我们的家,用绿植和淘来的小摆件,装饰得温馨又舒适。

一天,我正在厨房里炖着莲藕排骨汤,张磊从背后抱住我。

“老婆,我发现你最近,好像特别爱笑。”他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用手肘轻轻顶了他一下:“油烟味儿,别凑这么近。”

他却抱得更紧了。“我就喜欢这个味儿,这叫烟火气。有这个味儿,才叫家。”

我关掉火,转过身,看着他。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照进来,他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

“张磊,”我抚上他的脸,“你说,人是不是都得摔个跟头,才知道自己原来站的地方,有多好?”

他笑了,没说话,只是低头吻住了我。

那个吻,没有惊天动地,没有干柴烈火,就像这锅文火慢炖的汤,温润,绵长,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醇厚味道。

后来,丽月真的离婚了。她带着孩子,离开了香港,回到了我们这个小城。她用分到的财产,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

我去花店看她,她穿着棉布围裙,正在修剪一束玫瑰。素面朝天,却比我上次在香港见到她时,显得更松弛,更自在。

“还是回来好,”她把一枝剪好的玫瑰递给我,“这里生活节奏慢,人情味儿也浓。不像香港,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的钟,不敢停下来。”

我们相视一笑。曾经,我们是彼此羡慕的对象。我们都以为,对方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绕了一大圈才发现,原来我们都只是在自己的围城里,眺望着别人的风景。

真正的幸福,从来不在别处,就在我们自己的厨房里,在每一顿用心烹煮的饭菜里,在爱人笨拙的关怀里,在孩子健康的笑声里。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还有丽月和她的孩子,一起在我家吃饭。

我做了满满一桌子菜,有红烧肉,有莲藕排骨汤,还有小远最爱吃的可乐鸡翅。

饭桌上,大家聊着天,笑着,闹着。电视开着,声音不大,像一首温和的背景乐。窗外,是这个城市的万家灯火,一盏一盏,温暖而真实。

我看着眼前这热闹的、充满烟火气的一幕,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心安处,即是吾乡。

是啊,哪里是香港,哪里是故乡,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有爱的人在身边,一碗热汤,一句晚安,便是这世界上,最值得羡慕的人间。而我,正身处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