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术后婆婆一个月从120瘦到96斤,大姑姐一句话,我当场急眼
发布时间:2025-08-29 18:11 浏览量:3
镜子里的人,是我吗?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凹陷下去的脸颊,颧骨突兀地支棱着,像两座光秃秃的山丘。眼窝深得能蓄水,皮肤也失了光泽,泛着一种长期睡眠不足的灰败。
我不敢上秤,但那条去年还穿着正合身的牛仔裤,现在空荡荡地挂在胯上,腰带系到最后一个孔,还是直往下掉。
不用秤,我也知道,自己瘦得脱了形。
从120斤到96斤,只用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我的人生被压缩成了一张时间表,上面密密麻麻写满的,都是同一个人——我的婆婆。
一个月前,婆婆在菜市场跟人抢一条鱼,脚下一滑,摔了。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在给一位老主顾改一件旗袍。那是一件香云纱的料子,金贵得很。我的剪刀刚要落下,手机就在缝纫机旁尖锐地响了起来。
是我老公张伟打来的。他的声音隔着电话线都透着一股子慌乱:“岚岚,不好了,妈摔了,右边髋骨骨折,得马上手术!”
我的心“咯噔”一下,剪刀“哐当”掉在地上,万幸,没有挨着那身娇贵的料子。
我什么也顾不上了,跟老主顾连声道歉,锁了我的小裁缝铺的门,就往医院赶。
手术很成功,但医生的话,像一块石头压在我们心上。
“手术是做好了,但老人家年纪大了,恢复起来慢。术后这一个月是关键,得有人二十四小时在身边伺候,翻身、擦洗、喂饭、按摩,一样都不能少。不然,肌肉萎缩了,或者长了褥疮,这手术就等于白做了。”
医生看着我们,目光在我们三个人脸上来回逡巡。
我,我老公张伟,还有他匆匆从单位赶来的妹妹,我的大姑姐,张莉。
张伟是长途货车司机,一出车就是十天半月,指望不上。
张莉在市里一家外企做部门主管,穿得光鲜亮丽,浑身上下都是名牌,一听要二十四小时伺候,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我……我这工作实在走不开,项目正在关键期,请一天假都得扣不少钱。”她为难地看着张伟,又瞟了我一眼。
病房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婆婆躺在床上,麻药劲儿还没过,脸色苍白如纸。
我看着她,心里叹了口气。
我跟张伟结婚十年,婆婆虽然有些老派人的小计较,但总归待我不薄。我刚开裁缝铺那会儿,资金周转不开,是她拿出自己的养老钱,二话不说塞给了我。
这份情,我一直记在心里。
“我来吧。”我开口,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的时间自由一些,铺子那边,我先关了就是。”
张伟感激地看着我,用力握了握我的手。
张莉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她亲热地拉住我的手:“哎呀,嫂子,真是辛苦你了!我就知道你最贤惠了。妈这边就全拜托你了,钱你别担心,营养品什么的,我来买!”
她说完,从那个精致的皮包里掏出一沓钱,得有两千,硬要塞给我。
我推了回去。
“一家人,说这个就见外了。”
那一刻,我没想过这一个月会如此漫长,也没想过,这份“贤惠”,会变成一把插向我心口的刀。
第一章 躺下的“山”与压身的“山”
婆婆从医院回了家,我们家那套两室一厅的小房子,瞬间就变得拥挤不堪。
为了方便照顾,我们把主卧让给了婆婆。我和张伟,就在客厅里支了张折叠床。
伺候一个术后病人,远比我想象的要艰难。那不是简单的端茶倒水,而是体力和心力的双重透支。
婆婆就像一座躺倒的山,而照顾她,就是另一座压在我身上的山。
每天凌晨五点,天还蒙蒙亮,我就得准时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给婆婆翻身。她体重不轻,又因为疼痛不敢用力,每一次翻身,都得我连拖带抱,使出全身的力气。
一个一百多斤的人,在床上是死沉死沉的。我咬着牙,把她的身体挪向另一侧,再迅速把防褥疮的气垫塞到她身下。每次做完这个动作,我都是一身的汗,后腰像针扎一样疼。
然后是擦洗。热水,毛巾,脸盆。从脸到脚,每一寸皮肤都不能落下。尤其是动过手术的右腿,更是要小心翼翼。
做完这些,天也就亮了。我要开始准备早餐。
医嘱说要清淡、有营养、易克化。我变着花样地给她做。小米南瓜粥,鸡汤小馄饨,鱼肉丸子汤……光是那鱼肉丸子,我就得先把鱼蒸熟,再一点点把细小的鱼刺全部挑出来,然后用刀背把鱼肉剁成茸,再加蛋清和淀粉,顺着一个方向搅打上劲。
一碗看似简单的鱼丸汤,从准备到端上桌,至少要一个半小时。
婆婆没什么胃口,常常是吃两口就摆手说饱了。
“妈,再吃点吧,不吃东西身体怎么恢复?”我端着碗,像哄孩子一样劝她。
“吃不下了,嘴里没味。”她恹恹地说。
我只好把剩下的倒掉,心里一阵阵地发堵。不是心疼东西,是心疼自己那份白费的力气。
白天,更是片刻不得闲。
每隔两个小时要翻一次身,四个小时要用酒精按摩一次背部和腿部,防止肌肉萎缩。婆婆大小便不能自理,全靠便盆。每一次,我都得屏住呼吸,帮她接,帮她擦洗,再把便盆拿去卫生间刷得干干净净,用开水烫过消毒。
那种混杂着药味、排泄物和消毒水的气味,成了我这一个月里最熟悉的味道。
我的裁缝铺彻底关了门,老主顾们打来电话,我都只能笑着说抱歉。
“岚岚啊,我那件旗袍什么时候能好呀?等着穿呢。”
“王姐,对不住,家里有点事,可能得再等一个月。”
挂了电话,我看着阳台上落满灰尘的缝纫机,心里空落落的。那台机器,跟了我十年,是我吃饭的手艺,也是我的精神寄托。现在,它像一个被遗弃的伙伴,静静地停在那里,连机油的香味都淡了。
张伟心疼我,只要他在家,就抢着干活。
但他是长途司机,在家的时间屈指可数。每次他要出车,都抱着我,满脸愧疚。
“岚岚,辛苦你了。等我回来,给你带你最爱吃的烤鸭。”
我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那是这个家里,唯一能让我感到片刻安稳的气息。
“路上开车小心。”我嘱咐他,眼圈有点红。
他一走,这屋子里就只剩下我和婆婆,还有无边无际的寂静,以及她时不时因疼痛发出的呻吟。
有时候夜里,我刚睡着,就会被婆婆的叫声惊醒。
“岚岚,岚岚……”
我一个激灵坐起来,冲进卧室:“妈,怎么了?是不是腿又疼了?”
“给我倒杯水。”
我倒了水,试了试温度,用吸管喂到她嘴边。
看着她喝完,我刚躺下,她的声音又响起来。
“岚岚,我后背痒。”
我又爬起来,给她挠痒。
这样反反复复,一夜能折腾好几次。我常常是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从漆黑一片等到晨光熹微。
身体的疲惫还能忍受,更难熬的,是精神上的那根弦,时刻紧绷着,不敢有丝毫放松。
我怕她长褥疮,怕她伤口感染,怕她吃得不好,怕她心情抑郁。
我像一个陀螺,被一根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从早到晚,没有停歇。
第二章 秤上的数字和心里的秤
那天下午,我趁着婆婆睡着了,想把堆积如山的脏衣服洗了。
洗衣机在阳台,路过客厅的穿衣镜时,我无意中瞥了一眼。
镜子里那个女人,让我感到一阵陌生。
头发胡乱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起皮。身上那件家居服,因为沾了药渍和油污,显得灰扑扑的。
最让我心惊的,是那双眼睛。曾经,朋友们都说我的眼睛像一汪泉水,清澈明亮。可现在,那汪泉水干涸了,只剩下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里面全是红血丝和浓重的疲惫。
我的目光,落在了墙角的体重秤上。
那是我为了督促自己减肥买的,已经很久没站上去过了。
鬼使神差地,我脱了鞋,踩了上去。
电子屏幕上的数字闪烁了几下,最后定格。
48.2公斤。
96斤。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记得很清楚,一个月前,这个数字是60公斤。整整24斤肉,就这样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我从秤上下来,腿有点软,扶着墙壁才站稳。
难怪最近总觉得头晕眼花,上个楼梯都气喘吁吁。难怪那条牛仔裤会往下掉。
原来,我的身体已经发出了如此强烈的警报,而我却一直麻木地忽略了。
心里,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揪了一下,又酸又涩。
我不是在抱怨,照顾婆婆,是我心甘情愿的。可是,当这种付出以如此具象化、如此惨烈的方式呈现在我面前时,我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委屈。
这一个月,我没有睡过一个整觉,没有吃过一顿安稳饭。婆婆吃剩下的,我热热就对付一口。有时候忙起来,就啃个馒头了事。我所有的心神,都扑在了婆婆身上,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个需要吃饭睡觉的肉体凡胎。
晚上,张伟出车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看到我坐在沙发上发呆。
“岚岚,怎么了?妈出什么事了?”他紧张地问。
我摇摇头,指了指墙角的体重秤,声音有点哑:“张伟,我瘦了24斤。”
他愣住了,走过去,把我从沙发上拉起来,仔仔细细地打量我。
他的手捧着我的脸,大拇指在我突出的颧骨上摩挲着,眼神里全是心疼。
“瘦了这么多……”他喃喃地说,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对不起,岚岚,是我没用,让你受苦了。”
他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下巴抵在我的头顶。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我把脸埋在他厚实的胸膛里,闻着他身上风尘仆仆的味道,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不是铁人,我也会累,会委屈,会需要一个拥抱。
张伟的怀抱,就像一个避风港,让我在惊涛骇浪里,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别哭了,别哭了。”他笨拙地拍着我的背,“明天,明天我就去请个护工,你不能再这么熬下去了。”
我从他怀里抬起头,摇了摇头。
“别,请护工得多少钱啊。再说,外人哪有自己家人照顾得尽心。”我吸了吸鼻子,“我就是……就是刚才看到体重,吓了一跳。没事的,我缓一缓就好了。”
我知道家里的情况。张伟开车虽然挣得不算少,但要还房贷,将来孩子上学也是一大笔开销。婆婆这次手术,也花光了家里大部分积蓄。
每一分钱,都得掰成两半花。
张人前,我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贤惠媳妇”。人后,我只能在丈夫的怀里,偷偷卸下一点点伪装。
心里的那杆秤,一头是家庭的重担,一头是自己的身心。我知道,它已经严重失衡了。
但我只能咬着牙,继续往家庭那头加码。
第三章 远方的“关心”
日子就在这种单调而疲惫的循环中,一天天过去。
大姑姐张莉的“关心”,也如期而至。
她大概每隔两三天,就会打一个电话过来。
电话一接通,总是那套固定的开场白:“喂,嫂子啊,辛苦啦!妈今天怎么样啊?”
“挺好的,今天喝了一小碗排骨汤。”我总是捡好的说,不想让她担心,也不想让远在外地的张伟担心。
“哎呀,排骨汤太油腻了,对老人家伤口愈合不好。”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口吻,“我给你发个链接,你看看,这是一种进口的蛋白粉,专门给术后病人吃的,吸收特别好。你买给妈吃。”
我点开她发的链接,价格让我咋舌。一小罐,要八百多块。
“这个……太贵了吧。”我小声说。
“哎,嫂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心疼钱?妈的身体最重要!钱没了可以再挣,妈只有一个!”她的声音拔高了一些,像是在教育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我拿着手机,没再说话。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知道她是为了婆婆好,但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让我很不舒服。
仿佛她动动嘴皮子,就尽了最大的孝心。而我在这里日夜操劳,却因为犹豫了一下价格,就成了“心疼钱”的那个。
过两天,她又打来电话。
“嫂子,今天天气不错,你推着妈下楼晒晒太阳啊,补钙!”
我看着窗外呼啸的北风,无奈地说:“莉莉,今天外面风大,妈刚做完手术,不敢吹风。”
“哎呀,那就在阳台上晒晒嘛!隔着玻璃也行啊!你怎么这么死板呢?得多动动脑子!”
我握着电话,真想告诉她,我们家那个小阳台,上午根本晒不到太阳。而且婆婆现在根本坐不起来,怎么推?
可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
算了,跟她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她又不在跟前,根本体会不到实际的困难。
她的关心,永远是漂浮在半空中的,动动嘴,发个指令,然后就心安理得地消失了。
有一次,她甚至在电话里指导我如何给婆婆按摩。
“嫂子,你按摩手法对不对啊?我跟你说,要顺着肌肉的纹理,从下往上推,这样才能促进血液循环。力道要适中,不能太轻也不能太重。你上网搜搜视频,学一下,别瞎按。”
我正跪在床边,给婆婆按摩着酸胀的小腿,累得满头大汗。听到这话,我手上的动作一顿,一股火“噌”地就冒了上来。
我真想冲着电话吼一句:你这么懂,你怎么不回来按?
但我终究还是忍住了。我对着电话,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挂了电话,婆婆看着我,叹了口气。
“岚岚,莉莉她就是那样,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
我摇摇头,冲婆婆笑了笑:“妈,没事,我知道她也是关心你。”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这种“关心”,像一把软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我的心。它让我觉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变得廉价,甚至充满了错误。
张伟有次在家,正好接到了张莉的电话。
张莉又在电话里“指导”了一番,从饮食到康复,事无巨细。
张伟听得眉头紧锁,最后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嫂子在这儿照顾得好好的,你就别瞎指挥了。”
挂了电话,他看着我,一脸歉意:“我妹她就是这样,被惯坏了。你别理她。”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去厨房,把刚炖好的鸡汤撇去浮油。
心里那杆秤,又往一边沉沉地坠了下去。我知道,秤杆就快要断了。
我每天都在告诉自己,再忍一忍,再坚持一下,等婆婆能下地了,一切就好了。
我以为,只要我埋头做事,只要我问心无愧,就能迎来风平浪静。
我没想到,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重的那块石头,而往往是最后那根,轻飘飘的稻草。
第四章 一碗鸽子汤
转眼,婆婆术后快一个月了。
在我的精心照料下,她的恢复情况比医生预期的要好很多。伤口愈合良好,精神头也一天比一天足。已经能在我跟张伟的搀扶下,勉强站立一会儿了。
医生来家里复查,看到婆婆的状态,都忍不住夸我。
“大娘,您这儿媳妇,比专业的护工还尽心啊!您看您这身上,干干净净的,一点褥疮的迹象都没有。恢复得这么好,她功不可没。”
婆婆听了,脸上笑开了花,拉着我的手,拍了又拍。
“是啊,我这个儿媳妇,打着灯笼都难找。”
那一刻,我所有的疲惫和委屈,仿佛都被这句话融化了。我觉得,自己这一个月的辛苦,值了。
为了给婆婆好好补一补,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去离家很远的那个大菜市场。
听说那里的鸽子最是肥美,炖汤给术后病人喝,是大补。
清晨的市场,人声鼎沸,充满了鲜活的烟火气。我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了?这一个月,我的世界里只有药味和消毒水的味道。
我挤在人群里,精心挑选了两只最精神的鸽子。又买了新鲜的枸杞、红枣和山药。
回家的路上,我甚至有心情哼起了小曲。我觉得,苦日子就快要到头了。
回到家,我把鸽子处理干净,焯水,然后放进砂锅里,加上各种配料,小火慢炖。
厨房里,很快就弥漫开一股浓郁的香气。
我守在灶台边,看着那锅汤在火上“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白色的热气氤氲了我的眼镜。
我仿佛看到的不是一锅汤,而是未来的好日子,也在这样慢慢地熬着,总会熬出头的。
三个小时后,一锅奶白色的鸽子汤终于炖好了。
我撇去最上面的一层浮油,盛了一碗,吹凉了,才小心翼翼地端到婆婆床前。
“妈,来,喝点鸽子汤,我炖了好久呢。”
婆婆闻着香味,食指大动。
她靠在床头,我一勺一勺地喂她。她喝得很香,一口气喝了大半碗。
“嗯,好喝。还是岚岚的手艺好,比饭店的都香。”婆婆满足地擦了擦嘴。
我看着她红润起来的脸颊,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您喜欢喝,我以后天天给您炖。”
“那可不行,把我的好儿媳累坏了,我可舍不得。”婆婆笑着说,眼神里是真真切切的心疼。
我们俩正说着话,我的手机响了。
是张莉打来的。
我按了免提,放在床头柜上。
“喂,嫂子,我这周末回来,看看妈。”张莉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好啊,你回来,妈肯定开心。”我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
“我跟我们领导请了三天假呢。这次回去,给妈带了好多好东西,都是托人从国外买的保健品。”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炫耀。
婆婆在旁边听着,也跟着笑:“让她别乱花钱。”
“妈,这哪是乱花钱啊,您的健康最重要!”张莉在电话那头大声说,“对了,嫂子,我回来那天,你多做几个好菜啊。我这一个月在外面出差,嘴里都淡出鸟来了。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还有糖醋排骨。”
“好,没问题。”我笑着答应了。
挂了电话,屋子里的气氛更加轻快了。
我甚至开始期待张莉的到来。我想让她亲眼看看,婆婆在我的照顾下,恢复得有多好。
我想让她知道,那些昂贵的保健品,或许比不上一碗用心熬制的鸽子汤。真正的孝心,不是用钱来衡量的。
那一天下午,阳光格外好。金色的光线透过窗户,洒在婆婆的被子上,也洒在我心里。
我推开阳台的门,走到我的缝纫机前,用抹布仔仔细细地擦去上面的灰尘。
我摸着冰凉的机身,仿佛能听到它熟悉的“哒哒”声。
就快了,就快能重新坐在这里了。
我对自己说。
第五章 大姑姐驾到
周六上午,大姑姐张莉回来了。
她开着一辆崭新的白色小轿车,停在楼下。我从窗户望下去,看到她从后备箱里拎出大包小包的东西。
她穿了一件驼色的羊绒大衣,脚踩一双精致的短靴,头发烫成了时髦的大波浪,脸上画着一丝不苟的妆。
整个人,跟我们这个老旧的小区,显得格格不入。
我赶紧下楼去接她。
“哎呀,嫂子,不用下来,我一个人能行。”她看到我,笑着说。
我看着她手里那些印着外文的礼品盒,再看看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和脚上那双沾了菜叶的拖鞋,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我们俩,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快上来吧,外面冷。”我帮她接过两个最重的袋子,手臂一沉。
一进门,张莉就夸张地喊了起来:“妈!我回来看你啦!”
她扑到婆婆床边,拉着婆婆的手,眼圈说红就红了。
“妈,你受苦了!看你瘦的……”
婆婆看到女儿,激动得不行,嘴里不停地说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把她买的东西放在客厅的桌上,转身进了厨房。
今天,我准备了一大桌子菜。红烧肉,糖醋排骨,清蒸鲈鱼,还有几个爽口的小菜。都是张莉点名要吃的。
厨房里热气腾腾,我忙得像个打仗的士兵。
客厅里,传来他们母女俩的欢声笑语。
“妈,你看我给你买的这个,是美国产的钙片,吸收率特别高。”
“这个是澳洲的鱼油,对心脑血管好。”
“还有这个,是日本的按摩仪,专门放松肌肉的,回头让嫂子给你用。”
我听着,手上的动作没停,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她带回来的,都是“产品”,都是需要别人——也就是我——来操作和执行的东西。
张伟今天特意请了假,在家陪着。他看着妹妹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又看看在厨房里忙碌的我,眼神有些复杂。
他走进来,想帮我。
“你去陪妈和莉莉说话吧,我这里马上就好。”我把他推了出去。
我不想让他为难。
菜终于全部上桌了。
因为婆婆不能上桌,我们就在她的卧室里,支了张小桌子。
一家人,难得这样整整齐齐地聚在一起。
张莉看着一桌子的菜,眼睛都亮了。
“哇!还是嫂子的手艺好!看着就流口水!”
她夹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好吃!就是这个味儿!”
张伟给婆婆夹了一块清蒸鲈鱼的鱼肚肉,细心地把上面可能残留的最后一根小刺都挑干净。这个动作,他看我做了一个月,已经很熟练了。
我没什么胃口,只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
这一个月,我的味觉好像也退化了。闻着满屋子的菜香,我却只觉得油腻。
张莉的嘴一直没停,一边吃,一边说着她公司里的趣事,说着她这次出差去了哪个高档酒店,吃了什么米其林餐厅。
她的世界,光鲜亮丽,充满了各种新奇的词汇。
而我的世界,只有翻身、擦洗、喂饭和便盆。
我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再看看镜子里自己憔悴的倒影,突然觉得,我们之间隔着的,何止是一个小区的距离。
那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饭桌上的气氛很热烈,但我却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我只是那个负责做饭、端菜、收拾碗筷的背景板。
我默默地吃着饭,心里那根紧绷了一个月的弦,在热闹的交谈声中,发出“咯吱咯吱”的、濒临断裂的声响。
第六章 那句话,那根弦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了。
张伟去厨房拿水果,我正准备收拾桌上的碗筷。
张莉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她端详着靠在床头的婆婆,眉头突然又皱了起来。
她那双描画精致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婆婆,像是在审视一件不合格的产品。
“妈,”她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在饭后稍显安静的房间里,却格外清晰,“你这一个月,怎么瘦了这么多?”
婆婆愣了一下,说:“是瘦了点,大病一场嘛,正常。”
“这哪是瘦了点啊,简直是脱了形了。”张莉的目光,从婆婆身上,缓缓地移到了我的脸上。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质疑。
然后,她说了那句话。
那句让我这一个月所有委屈和疲惫瞬间引爆的话。
“嫂子,”她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是不是家里伙食没跟上啊?你可得多给妈做点有营养的。光喝点汤汤水水怎么行。”
“哐当!”
我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能感觉到,我浑身的血液,都在那一刹那,“嗡”的一声,全部冲上了头顶。
我的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
伙食没跟上?
多做点有营养的?
这一个月,我绞尽脑汁,变着花样地给婆婆做吃的。从鱼汤、鸡汤、鸽子汤,到各种肉糜、菜泥。我自己的体重,从120斤掉到了96斤,她竟然说我没让婆婆吃好?
我这一个月不眠不休的照顾,在她眼里,就换来这么一句轻飘飘的、带着指责的“关心”?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看着她眼神里那份理所当然的优越感。
那根绷了一个月的弦,终于,“嘣”的一声,彻底断了。
我没有哭,也没有吼。
我只是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那双筷子。
然后,我站直了身体,看着张莉,一字一句地开口。我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冷意。
“张莉。”我叫了她的名字,而不是“大姑姐”或者“莉莉”。
“你回来的这两天,你给妈翻过一次身吗?”
张莉愣住了,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我没有问你,你给妈擦过一次身体吗?”
“我也没有问你,你给妈倒过一次尿盆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在寂静的空气里。
“这一个月,妈每天要翻身十二次,擦洗两次,按摩四次。她不能吃硬的,不能吃油的,不能吃凉的。她吃的鱼,每一根刺都是我亲手挑的。她喝的汤,每一锅都是我守着灶台熬三个小时以上才端到她嘴边的。”
我伸出我的手,摊在他们面前。
那双手,因为长期泡在水里,又干着粗活,指甲缝里都带着清不掉的污垢,皮肤粗糙得像砂纸。
“你再看看我。”我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来伺候妈之前,120斤。现在,96斤。整整24斤肉,不知道算不算有营养,都耗在这个家里了。”
“你一回来,动动嘴皮子,就说我没让妈吃好。你买的那些高级保健品,是需要我一勺一勺喂下去的。你说的那些科学的护理方法,是需要我跪在床边,一下一下做出来的。”
“张莉,你的孝心,真金贵,都长在嘴上了。”
我说完,整个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张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伟端着果盘站在门口,也惊呆了。
婆婆靠在床上,张着嘴,看看我,又看看她的女儿,满脸的无措和愧疚。
我当场急眼了。
但那不是撒泼,不是歇斯底里。
那是一个被压抑到极限的普通女人,所能做出的,最冷静,也最决绝的反抗。
第七章 摔碎的体面
那几句平静的话,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炸雷。
一直以来我努力维持的、那个“贤惠大度”的儿媳形象,连同这个家粉饰的“和睦”体面,在那一刻,被我亲手摔得粉碎。
张莉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大概这辈子都没被人这样当面抢白过,尤其还是被她一向认为温顺恭谦的嫂子。
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来反驳,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句底气不足的辩解:“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看妈瘦了,心疼……”
“心疼?”我冷笑一声,目光直视着她,“真正的心疼,不是用嘴说的。是像你哥一样,一回家就抢着干活,是半夜爬起来帮我给妈翻身。而不是坐在这里,吃着我做的红烧肉,然后指责我炖的汤没营养。”
我的话,像一记耳光,火辣辣地甩在她脸上。
张伟快步走过来,把果盘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他一把将我拉到身后,挡在我面前,对着他妹妹,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张莉,给你嫂子道歉!”
“哥!”张莉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满脸的委屈和不可置信,“你怎么也这么说我?我做错什么了?我关心妈还有错了?”
“你那叫关心吗?”张伟的声音也拔高了,“你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嫂子这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你知道吗?她瘦了二十多斤!她自己的铺子关了一个月!你呢?你除了打电话动动嘴皮子,你做过什么?”
“我……我给钱了啊!我买保健品了啊!”张莉哭着喊道。
“钱?”张伟气得笑了起来,“你以为有几个钱就了不起了?这个家是靠钱撑起来的吗?是靠你嫂子一天天熬出来的!你那点钱,买得来她掉的肉吗?买得来她没睡过的觉吗?”
兄妹俩的争吵,让房间里的气氛更加紧张。
婆婆在床上急得直拍床沿:“别吵了!都别吵了!是我的错,都是我这个老东西拖累了你们……”她说着,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看着眼前这乱作一团的景象,我只觉得一阵铺天盖地的疲惫袭来。
我不想再听,也不想再看。
我转身,走出了卧室,走出了那个让我窒息的空间。
我没有回客厅,而是走进了阳台,关上了玻璃门。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清冷的空气。
我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
我看着那台蒙尘的缝纫机,心里五味杂陈。
我后悔吗?
不。
我一点也不后悔。
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说出那些话。
有些体面,撕破了,才能让里面化脓的伤口见到阳光。有些话,说穿了,才能让那些自以为是的人,看清现实。
我不是圣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会累,会痛,会委屈。我的付出,可以不被赞美,但绝不能被无端地质疑和否定。
那不是钱的问题,不是态度的问题,是尊重的问题。
是对一个人的劳动,最起码的尊重。
玻璃门被拉开了,张伟走了进来。
他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我。
“岚岚,对不起。”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愧疚,“让你受委屈了。是我没用,没保护好你。”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眼泪,却不听话地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环抱着我的手臂上,冰凉一片。
这一次的眼泪,不是委屈,是释放。
是把这一个月积攒的所有压力、疲惫、酸楚,通通都释放了出来。
原来,摔碎那些虚假的体面,虽然狼狈,但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第八章 重启的齿轮
那场争吵之后,家里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平静。
张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下午没出来。晚饭也没吃。
我也没有心情再做饭,张伟默默地点了外卖,我们三个人,第一次分在两个房间,各自沉默地吃着。
婆婆的情绪很低落,吃了几口就说没胃口。她看着我,眼神里全是歉意。
“岚岚,对不起,是妈不好……”
“妈,跟您没关系。”我打断她,“您好好养身体,比什么都强。”
晚上,张伟跟我挤在客厅的折叠床上。
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后坐了起来。
“岚岚,”他看着我,认真地说,“明天,我就去找护工。不能再让你这么累了。钱的事情,你别担心,我来想办法。大不了,我再多跑几趟车。”
我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心里一软。
“你再多跑几趟,身体还要不要了?”我拉着他的手,“其实,我今天发那么大火,也不是真的就累得干不动了。”
他疑惑地看着我。
“我就是觉得……不被尊重。”我轻声说,“我做的一切,好像都是应该的。做得好,没人夸。稍微有点不如她的意,就成了我的错。那种感觉,比身体上的累,更让人难受。”
张伟用力地回握住我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懂。岚岚,我懂。以后,不会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了。”
那一刻,我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他是真的懂了。
这就够了。家人之间,最怕的不是辛苦,而是不被理解。
第二天一早,我还没起床,就听见外面有动静。
是张莉。
她拎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了一夜。
她看到我,表情很不自然,避开了我的目光。
“哥,嫂子,我……我公司临时有急事,我得先回去了。”她低着头说。
张伟皱着眉,想说什么,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临走前,张莉走到我面前,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塞到我手里。
“嫂子,这里面……有点钱。密码是我生日。你……你别嫌少。给妈请个护工吧,或者……你自己买点好吃的,补补身体。”
她的声音很小,带着浓浓的鼻音。
“对不起。”
说完这三个字,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头也不回地拉着箱子走了。
我拿着那张卡,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裂痕,不可能因为一句道歉、一张银行卡就瞬间愈合。但至少,这是一个开始。
一个互相理解,而不是互相指责的开始。
我最终没有用那笔钱去请护工,而是用它,把我的裁缝铺重新装修了一下,换了一台更先进的缝纫机。
婆婆的身体,在我和张伟的轮流照料下,一天天好起来。半个月后,她已经可以拄着拐杖,自己慢慢地在屋里走动了。
我的生活,也渐渐回到了正轨。
裁缝铺重新开张那天,阳光正好。
我坐在崭新的缝纫机前,脚踩着踏板,听着那熟悉而清脆的“哒哒”声,感觉自己身体里那些生了锈的齿轮,也跟着重新转动了起来。
一位老主顾拿来一件需要修改的衣服。那是一件男士的旧夹克,手肘处磨出了一个洞。
“岚岚,你看这个还能补吗?这是他爸留下来的,舍不得扔。”
我接过夹克,仔细看了看那个破洞。
“能补。”我笑着说,“我给您在这里,用贴布绣,绣一小片竹叶。既能遮住洞,又好看,还有节节高升的好寓意。”
“哎呀,那可太好了!还是你的手巧,心也巧。”
我穿针引线,手指在布料上翻飞。一针一线,缝补的是衣服上的破洞,也像是在缝补着生活中的那些裂痕。
生活就像这件旧衣服,总会在不经意间被磨损,出现破口。
你可以选择扔掉它,也可以选择,用耐心和智慧,一针一线,把它重新缝补起来。也许会留下痕迹,但那痕迹,也是生活的一部分,提醒着我们,曾经经历过什么,又如何走了过来。
我的体重,慢慢地涨了回来。镜子里的人,脸颊丰润了,眼神也重新有了光彩。
那场风波过后,张莉的电话少了,但每次寄回来的东西,却越来越实在。不再是那些华而不实的保健品,而是米、面、油,和一些给婆婆用的尿不湿、按摩膏。
有一次,她甚至给我寄来了一整套高级的护手霜。
包裹里,夹着一张小纸条,上面是她略显潦草的字迹:
“嫂子,好好爱自己。”
我看着那行字,笑了。
我知道,我们家的那些齿轮,在经历了一次剧烈的错位之后,终于找到了新的、能够顺畅咬合的位置。
它们,重新开始,平稳而有力地转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