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弃的第三年,陈光耀找上门 让我回去给他母亲侍疾(完)

发布时间:2025-08-22 21:49  浏览量:4

被陈光耀休弃的第三个年头,他竟找上门来。

彼时我正在院里翻晒刚收的草药,他穿着一身簇新的紫绸长衫,站在篱笆门外,要我跟他回陈家,说他母亲病了,需要人伺候。

看他盯着我身上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又扫过我身后这方简陋的小院,眉宇间仍是那副施舍般的傲慢。

"你若肯跪下认个错,看在往日夫妻情分上,我便带你回陈府。" 他仰着下巴,仿佛笃定我会感激涕零地扑上去。

正这时,院里传来响动,我那小儿子奶声奶气地喊着娘亲,颠颠儿地跑了出来。

陈光耀看见那粉雕玉琢的小家伙,眼睛都直了,半晌才哑着嗓子问:"当年你...... 为何不告诉我有了身孕?"

我弯腰抱起儿子,淡淡道:"他才两岁,跟你没半点关系。"

我在长宁街拐角摆了个绣摊,这一带全是小商贩,每日里人声鼎沸。

闲下来的时候,大家总爱凑在一起说些听来的新鲜事。

那天刚送走买核桃酥的张夫人,卖针线的王阿桂就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跟大伙儿讲起刚听来的富贵人家的新鲜事。

她说丝绸商陈家的小妾,竟跟着管家跑了。

周围立刻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真的假的?那柳玉茹当初不是哭着喊着非陈光耀不嫁吗?"

"这种话你也信?不这么说怎么能进陈家大门。"

"依我看啊,都是陈光耀母子当年做事太绝。为了个来路不明的小妾,把明媒正娶的正头娘子赶出门,听说连嫁妆都扣下了。"

王阿桂往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我还听说,那小妾生的儿子,本来就是管家的种。"

"什么?那管家不是她亲哥哥吗?"

"什么亲哥哥,分明是相好的情哥哥。"

"那陈光耀岂不是白白替别人养了三年儿子?"

......

换作平时,我或许也会凑过去搭几句话。可当 "陈光耀" 三个字钻进耳朵,我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那些刻意尘封的往事瞬间翻涌上来。

因为那个被赶出陈家的正室,就是我,裴清枝。

三年前,陈光耀带回来一个怀着身孕的柳玉茹,直接抬成了妾室。他让我好生照料柳玉茹的饮食起居,我嫁给他两年,肚子一直没动静,心里总存着几分愧疚。

所以即便心里难受,柳玉茹的吃穿用度,我都是挑最好的备着。

直到那天,送去的安胎药里不知怎的混进了麝香。柳玉茹当即就哭倒在地,一口咬定是我容不下她,故意要谋害她腹中的孩子。

没人肯听我辩白,更没人信我。陈光耀当场就要把我赶出府去。

我跪在他和婆母面前,苦苦哀求他们别赶我走,哪怕让我留在府里做个丫鬟都行。

我爹娘走得早,打小就在陈府寄养。婆母从不教我管家理事,也不让我学什么手艺,就把我养得性子懦弱,遇事只会忍。

十六岁那年嫁给陈光耀,爹娘留下的那些家产作了嫁妆,也全留在了陈家。若是被休弃,我当真就是举目无亲,连个去处都没有。

况且,自古以来被夫家休掉的女人,哪有什么好前程。

可那时的陈光耀,眼里只有柳玉茹。他母亲更是满心满眼都盯着柳玉茹的肚子。陈光耀二话不说,就以 "善妒" 为由,写下了休书。

临走那天,婆母让人扒掉我身上所有的金银首饰。她捏着刚从我腕上褪下的碧玉镯子,脸上堆着假笑,话里却淬着冰:"阿枝啊,娘也是为你好。你一个被休的妇人,没了陈家护着,哪能保得住这些值钱东西?不如先留在府里,等你找好落脚处,娘再让人给你送些银钱衣物去。"

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夜,我连件棉袄都没来得及穿,就被婆母身边的嬷嬷推出了府门,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

那时候我还傻,总觉得陈光耀和他母亲只是一时被奸人蒙蔽,等查清真相就会明白我的冤屈。

过了很久我才想通,婆母打一开始就存着吞并我家产的心思。选在那样的雪夜赶我出门,怕是巴不得我冻死在外面,好让她永绝后患。

"姐姐,有绣着荷花的手帕吗?"

清脆的女声将我从回忆里拉出来,我笑着起身,给眼前的姑娘介绍绣品:"有的,您看这几种花样都挺别致。"

今日生意不错,摊上的绣品没多久就卖得差不多了。收摊时,还应下王阿桂,下次集市给她捎条桂花手帕,说是要给她闺女做生辰礼。

手里攥着沉甸甸的银子,琢磨着去西市买几斤牛肉,给儿子炖锅肉吃。至于陈家那些龌龊事,早被我抛到了脑后。

回家路上,我又买了串糖葫芦,扯了块颜色鲜亮的布料,还称了二两赵先生爱喝的雨前茶......

快到巷子口时,隔壁的刘二婶笑着朝我招手:"清枝妹子,快家去吧,有大生意找你呢!"

见我一脸茫然,她又解释道:"一个穿紫绸缎的男人,拿着你绣的帕子,正在四处打听你的住处呢。瞧那样子就是富贵人家,说不定是看中你的手艺,要跟你订做绣品呢。"

不等我细问,刘二婶就急着去学堂接孙子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紫绸缎?该不会是......

念头刚起,脚下就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果然,隔着百十米远,就看见陈光耀在我家院门外转来转去。他抬起手想敲门,犹豫半天又缩了回去,反复几次,像是拿不定主意。

就在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要叩门时,我先开了口:"陈光耀。"

他猛地转过头,看到我,竟然愣了好一会儿,眼神有些恍惚:"阿枝,你...... 好像一点都没变。"

我变没变,自己也说不清。但他的变化倒是肉眼可见 —— 一脸倦容,胡茬没来得及打理,鬓角甚至冒出了几缕白发,就算穿着华丽的衣裳,也掩不住眼底的青黑。

他的目光扫过我身上的粗布衣裙,又落向我身后简陋的小院,嘴角很快勾起一抹讥诮:"裴清枝,离了我陈府,你就过成这样了?"

这话听得我心头火起。想起方才在集市听来的那些话,我冷笑道:"怎么,你是来找柳玉茹的?我可是听说......"

陈光耀的脸色瞬间变了,厉声打断我:"裴清枝,休要胡言乱语!"

顿了顿,他像是想起此行的目的,又端起那副居高临下的架子:"你也别跟我置气了。要不是母亲病重,身边缺个知冷知热的人伺候,我也不会来找你。"

"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别磨蹭了,赶紧收拾东西跟我回府,母亲还等着汤药呢......"

陈光耀自顾自地说着,根本没给我插嘴的余地。

突然,院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了。

我那圆滚滚的小儿子,迈着小短腿,奶声奶气地喊着娘亲,朝我扑过来。

陈光耀望着眼前这粉雕玉琢的娃娃,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神发直。

片刻后,他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眼里猛地迸出一丝惊喜,急切地问道:「当年你为何不告诉我你怀了身孕?」

「你若是说了,我最多将你降为妾室,断然不会休了你。」

停顿了一下,他大概觉得我是在故意报复他,眉头紧紧皱起,语气带着几分指责:「就算当初我做得不对,你也不该如此狠心,让我们父子骨肉分离啊。」

陈光耀越说越激动,伸手就想去摸我儿子。

「儿子,爹爹这就带你回府。」

我心里一阵嗤笑,他怕不是搞错了,真以为元宝是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未必就真是他的。

但我的孩子,那绝对是我的。

我举起手里的竹篮,狠狠打在他的手背上。

「脏手别碰我儿子。」

随后蹲下身子,从竹篮里拿出糖葫芦递给元宝。

小家伙立刻眉开眼笑,一个劲地念叨着:「娘亲最好啦。」

我抱起儿子,转头看向陈光耀,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他才两岁,不是你的孩子。」

陈光耀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脸色变得惨白,嘴唇微微张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嫁人了?」

我点了点头,抱着元宝从他身边绕过去,往院子里走。

「以后别再来找我了,你我早就没关系了。」

突然,我的衣角被他拉住了。

陈光耀没了之前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眼神深沉地盯着我:「我不信。」

「你一个被夫家休弃的女人,名声早就坏透了,除了那些娶不上媳妇的贩夫走卒,谁会要你?」

他探头往院子里瞥了一眼,嘴角一撇,满脸的不屑:「这屋子这么简陋,你真能放下陈府的荣华富贵?」

我转过头,懒得再看他。

「陈光耀,你眼中的蜜糖,于我而言却是砒霜。」

「以前在陈府,虽说富贵,可我过得每一天都胆战心惊。」

「再说了,我根本不在乎你所谓的富贵,我只在乎我的夫君这个人,就算跟着他吃糠咽菜,我也心甘情愿。」

陈光耀依旧抓着我的衣角不肯松手。

元宝一边吃糖葫芦,一边伸手指着他喊「阿爷」。

这是赵良辰教他的,看见年纪大的男子要喊「阿爷」,年轻的就喊「阿叔」,这会儿倒是学以致用了。

陈光耀的目光落在元宝身上,不肯死心:「裴清枝,两岁的孩子怎么会长这么高?你分明就是在骗我。」

「我又不是没见过三岁的小孩,这么口齿伶俐、聪明机灵的,肯定是我儿子。」

元宝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娘亲,阿爷嘴巴臭臭……」

陈光耀气得鼻子都快冒烟了,却又不好对一个小孩子发作。

我轻轻拍着元宝胖乎乎的后背,哄他:「娘亲也觉得臭臭,咱们回家去。」

陈光耀上前一步,挡在了门口。

「裴清枝,你在外流落这么多年,倒是学了不少下三滥的手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无非就是想让我八抬大轿再把你娶回府里。」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乖乖带着儿子跟我回府,我就既往不咎,给你一个妾室的身份……」

陈光耀梗着脖子,声音越来越大。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一道洪亮的女声:「哪里来的不要脸的东西,自己家出事了,跑到别人家来撒野……」

婆母卷着袖子,手里还拿着擀面杖,气势汹汹地从厨房走了出来。

「没脸没皮的王八蛋,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德行,给我儿子提鞋都不配!」

陈光耀哪里见过这阵仗,瞪着眼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婆母一边骂着一边上前,一把推开他,将我拉到她身后。

我小声解释道:「娘,是他自己找来的。」

婆母问道:「这就是你那个黑心肝的前夫?」

「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婆母对着陈光耀就开始破口大骂。

「呸!不要脸的王八羔子,我当是什么大人物呢,原来是个仗势欺人的混账东西!为了一个青楼里的JH,把正经娘子赶出府,这在金陵城也是头一份!知道的是你好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陈府是想图谋正室的嫁妆呢!」

婆母的骂声引来了巷子里不少人围观。

陈光耀又羞又恼,脸涨得通红,想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刁妇!刁妇!满口胡言,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说完,就在众人的议论声中,灰溜溜地跑出了巷子。

赵良辰前几天跟着官府去京城走镖了,一来一回得大半个月。

所以,家里就只有我们娘仨。

吃饭的时候,我和婆母都低着头,刻意避开对方的眼神,只有元宝咿咿呀呀地喊着要吃肉。

饭后,元宝睡午觉去了。

婆母在院子里编竹筐。

我搓了搓手,有些忐忑地走过去。

我和赵良辰成亲的时候,巷子里的人都说,赵良辰和他娘都是暴脾气,尤其是他娘,性格泼辣得很,生气的时候连路边的狗都要骂几句,不好相处。

他们还说,我嫁给赵良辰,怕是要受婆婆的刁难,吃不少苦头。

可嫁过来快三年了,赵良辰和婆母从来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

我上次帮忙做饭,差点把厨房点了,婆母第一时间问的是我有没有受伤。

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婆母发这么大的火。

也是,自己的儿媳妇被前夫找上门来,还引来那么多人围观,这么丢面子的事,她肯定很生气。

以前在陈家,陈母每次生气,都会让我在太阳底下罚站,或者去跪祠堂。

她还总是一脸不忍心的样子说:「娘也不想罚你,可要是不罚你,传出去人家都会说你没礼数,不敬重婆母,坏了你的名声。」

「你也别怪娘,自古以来,婆母训诫儿媳都是这样的。」

我支支吾吾地开口:「娘……」

婆母放下手里的活计,抬眼看向我。

「娘,是我不好,惹您生气了。」

她示意我坐到她身边,接着叹了口气:「你啊,都这么多年了,性子还是这么软。巷子里有人吵架骂人的时候,你都要去凑个热闹,可骂人的话一句也没学会。」

我忐忑不安地小声问:「您不怪我吗?」

她说:「怪你什么?你这么善良的孩子能有什么错,要错也是那个王八羔子的错。」

「以后在外面,要是有人敢这么欺负你,你就撕烂他的嘴,天塌下来有我老婆子顶着。」

我的眼睛有些湿润,轻声喊了句:「娘,谢谢您。」

「谢什么谢,都是一家人。」

「娘刚才吓着你了吧?」

我摇摇头:「娘刚才特别威风!」

婆母得意地笑了笑,接着话锋一转:「你说就算吃糠咽菜,也愿意跟着良辰,这是真心话吗?不怀念陈府那些丫鬟婆子伺候的富贵日子?」

我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总算松了下来。

原来吃饭的时候,她闷闷不乐,不是怪我惹来了麻烦,而是怕我会抛弃他们。

我举起手指,再三发誓:「我要是有一句假话,就不得好……」

婆母连忙捂住我的嘴:「你这孩子,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发什么誓啊。」

顿了顿,她又说道:「倒是我们委屈了你,让你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姐,跟着我们过清贫日子。」

「陈家就算败落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你要是真想回去,娘也不拦你。」

我笑了:「娘,这些年,我过得很幸福,我爱着良辰。」

婆母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我就说良辰是个有福气的人,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媳妇。」

是啊,这些年我确实很幸福。

嫁给赵良辰之后,我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丈夫都会数落妻子不够大度,也不是所有的婆母都会要求儿媳天天晨昏定省,还时不时地训诫一番。

这里没有绫罗绸缎,也没有跟在身后伺候的丫鬟婆子。

但我过得很开心,很舒心。

因为在这里,我不会被人冷落,也不用天天吃我最讨厌的苦瓜。

更不会有人时时刻刻提醒我:「也就我们陈家心善,愿意收留你,清枝,我们对你的恩情,你要牢牢记住。」

就是因为这句话,让我在陈家过得小心翼翼,满心憋屈。

当年,被陈光耀当街羞辱后,我万念俱灰,独自来到江边,准备跳下去一了百了的时候,赵良辰出现了。

他故意板起脸来吓我:「听说水里的冤魂,都得拉个替身才能去投胎呢,你确定自己变成鬼,有那个胆子拉人下去?」

我坐在冰冷的桥栏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哭得撕心裂肺:「我真的没地方可去了。」

「那就去我家。」他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

我抽噎着摇头:「我被夫家休了,这辈子都不会有人愿意娶我了,只会被人笑话一辈子。」

赵良辰忽然咧嘴一笑,眼里闪着光:「这可真是巧了,我正好没娶妻,不如我娶你吧。」

那时我浑浑噩噩,只当赵良辰的出现是命中偶然。

日子安稳下来后我才慢慢知晓,从我被陈家赶出来那天起,他就默默跟在我身后,在那些我看不见的角落里护着我周全。就连我冻僵在雪地里那晚,那位路过的阿婆递给我棉袄和热馒头,也是他事先托付好的。

我便这样跟着赵良辰回了他的家,心里又慌又暖。

巷口纳凉的街坊见了,笑着打趣他:「良辰,这姑娘是谁啊?」

他挠了挠后脑勺,脸有点红:「我…… 我远房表妹。」

我却忍不住红着脸,小声反驳:「我是他娘子,他说要娶我的。」

在外人眼里,赵良辰是出了名的不好惹,为了点小事都能跟人争得面红耳赤,可在家里,他连大声跟我说话都舍不得。婆母也是,在巷子里是出了名的厉害角色,母子俩都被街坊称作「刺头」,可在我面前,两人说话都总是和和气气的。

刚搬到细柳巷那阵,关于我的闲言碎语没断过,总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来路不明,不像正经人家的姑娘。

赵良辰二话不说,拎着他那把平日里杀猪用的刀就找上门去,逼着那人来给我赔罪。婆母更是站在巷口,把那户人家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经此一事,巷子里的人见了我,都客客气气的,再不敢怠慢。

街坊们都说他们母子性情暴躁,动不动就骂人。可我心里清楚,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若不表现得泼辣些、强硬些,早就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他们不过是外冷内热,心肠比谁都软。哪像有些人,嘴上说得比唱的还好听,肚子里却全是坏水。

经那事一闹,我曾是陈府弃妇的事,也在巷子里传开了。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怕街坊邻居笑话我是被夫家扫地出门的弃妇,连着两天都没敢踏出家门半步。

从前在陈府,陈母总在我耳边念叨:「枝儿啊,女人要是被夫家休了,那可是一辈子的污点,再也抬不起头了。所以你凡事都要忍让,别惹光耀不高兴。」

如今我虽已嫁给良辰,可那段被休的过往,终究像根刺扎在心里,拔不掉。我总觉得,大家知道赵良辰娶了个被人赶出门的弃妇,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笑话我们呢。

第三日恰逢长宁街赶集,我把绣好的手帕放进竹篮,又拿出来,反复几次,心里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一来是答应了王阿桂要给她带块桂花手帕,二来我卖绣品的生意才刚有起色。

先前我提出要去街上卖绣品,赵良辰是一百个不乐意,他说镖局的生意足够养活一家人,用不着我辛苦。倒是婆母全力支持,她说女子手里有门手艺,能自己挣口饭吃,腰杆子才能挺得直。

我实在不想因为几句闲言碎语,就放弃自己想做的事。

婆母看我坐立不安的样子,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

「想去就去,有什么好怕的?旁人要是敢嚼舌根,你就骂回去!」

「要是骂不过,就回来叫我老婆子去帮你骂,论骂人,娘还从没输过谁!」

婆母说着,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塞进我手里:「正好我想吃穗房斋的点心了,你顺便买些回来。」

是啊,总不能一辈子躲在家里,不过是几句闲话罢了。

我低着头,脚步匆匆地往巷外走,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就怕撞见街坊们异样的眼光。可没走几步,巷子里的婶子、大娘就纷纷围了上来,这个给我塞把糖果,那个往我手里递块点心。

我看着手里的一堆吃食,愣住了。

徐家嫂子先开了口:「那个陈光耀也太不是东西了,哪有让前妻伺候自己亲娘的道理?」

「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赶出门,还好意思自称金陵大户人家?」

「就是!被休了又怎么了?难道被休就一定是女人的错?分明是男人没本事!男人自己都不嫌丢人,我们女人反倒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

我小声问:「陈府说我下毒害他们家的妾室,你们…… 你们就不怕我是个恶毒的人吗?」

刘二婶「嗤」了一声:「裴娘子,就你这性子,还下毒?就算把刀递到你手里,你怕是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可能下毒害人?」

「就是!上次我家丫头不小心弄脏了你的绣品,你不但没骂她,还给了她块糖吃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着我,让我忽然觉得,曾经被休好像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

阳光穿过云层,照在青石板路上,暖融融的。我回头望去,正看见婆母抱着元宝站在不远处,冲我笑呢。这时我才猛然想起,方才过来宽慰我的婶子大娘,不是受过婆母恩惠的,就是平日里跟婆母交好的。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方才的那点不安,早就烟消云散了。

到了集市上我的摊位前,王阿桂已经卖了小半篮核桃酥。见我来了,她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热情地过来帮我摆好绣品。

「你可算来了,刚才还有好几个人来问呢,都等着买你的绣品呢。」她拿起一块绣帕,啧啧称赞,「你这手艺真是没话说,绣出来的东西就是比旁人的精致好看。」

说着就要把之前帮我代卖的钱给我,我摆摆手没要。我这人脸皮薄,碰上那些拿着绣品挑三拣四、迟迟不肯付钱的客人,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每次都是王阿桂帮我解围。

卖完绣品准备回家时,我忽然想起王阿桂消息灵通,便问她:「阿桂姐,前几日听你说陈府出事了?我之前还想着去陈家绸缎庄当绣娘呢,现在还能去吗?」

王阿桂赶紧把我拉到身边,压低声音说:「可去不得!听说陈家现在欠了一屁股债,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那个妾室卷跑了,如今连工钱都发不出来,正到处找人借钱呢。」

原来是这样。难怪陈光耀之前那么急切地想让我回陈府。

婆母以前是个接生的稳婆,手艺好得很,自从元宝出生后,她就不再接活了,一门心思在家带孙子。

这天刚吃过午饭,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就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一把抓住婆母的手,急得满脸通红,喘着粗气道:「奶奶,求您快去救救我娘!」

小姑娘说她家就在不远的青石巷,她娘马上要生了,先前说好的稳婆临时变卦不来了,她娘没办法,才让她来求刘稳婆 —— 也就是我婆母。

婆母是个急性子,碰上这种人命关天的事,从不含糊。她麻利地背起接生的箱子,就要跟着小姑娘出门。可脚刚跨出门槛,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向我,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小姑娘在一旁急得直跺脚:「我娘疼得快受不了了,奶奶您快些吧!」

我赶紧冲婆母点了点头,她这才火烧火燎地跟着小姑娘走了。

婆母走了还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我起初还以为是婆母回来了,可转念一想,青石巷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一炷香,哪能这么快。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元宝抱起来,放进里屋的床上。

「元宝乖,要是能自己乖乖睡着,娘亲就奖励你一颗糖,好不好?」

元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拍着小手说:「好,元宝要吃糖。」说着就闭上眼睛,乖乖地假装睡觉。

我轻轻带上门,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便是陈光耀那熟悉又刺耳的声音:「枝儿,我和娘来看你了,快开门!再不开门,我可就闯进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门口,陈光耀身边的小厮正抬脚要踹门,见门开了,那脚僵在半空;陈光耀也是一脸错愕,嘴巴半张着。而他身后,陈母穿着一身刺眼的绯红色锦缎,脸色苍白,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坐在轮椅上,由陈光耀推着。他们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小厮、丫鬟和婆子,阵仗倒是不小。

见了我,陈母立刻挤出几滴眼泪,用帕子捂着嘴,咳嗽起来:「枝儿啊…… 咳咳……」

她顿了顿,又道:「当年的事,如今总算水落石出了,都是那个柳玉茹,那个JTZ,害得我们母女失和…… 咳咳……」

「娘,您少说两句吧,仔细身子。」陈光耀在一旁假惺惺地轻拍着她的背。

陈母却推开他,一脸「诚恳」地看着我:「枝儿,好孩子,是陈家对不住你,今日,为娘是特地来给你赔罪的。」

换作从前,我听了这话,怕是早就感动得泪流满面,说不定还会跟他们母子抱头痛哭。但现在,我只觉得心里发冷。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有些人,也早就不值得了。

他们母子是什么人,我心中已有数。

我面无表情:「陈老夫人言重了,我这小门小户的,跟陈府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

陈光耀皱了皱眉:「你怎这般尖酸刻薄!」

陈母用手帕捂着嘴「咳咳」地又咳嗽了几声。

然后便欲要挣扎着从轮椅上站起来。

「枝儿,你是不是觉得为娘不够诚心,我这就跪下给你道歉。」

陈光耀一把扶着陈母,将其按回轮椅上。

然后,黑着脸看向我。

「裴清枝,就算我们分开了,但母亲对你有养育之恩,让她给你下跪,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我摆出送客姿势:「首先,我没让她下跪;其次,若是没其它事,两位请回吧。」

陈母扯了扯陈光耀的袖子,给他使了个眼色。

陈光耀清了清嗓子,胸有成竹地看向我:「我打听过了,元宝是八月出生的,而你是正月初七离开陈府,他分明就是陈家的孩子。」

「今日,我与母亲前来便是要带他回去认祖归宗。」

他扫了我一眼,「至于你,趁早跟赵家和离,我看在你这些年独自带儿子的份上,可以既往不咎,重新给你一个名分。」

未等我开口,陈母接着道:「枝儿,自从你七岁到我陈家,我便将你视如己出,如今见你过得这般拮据,为娘心疼不已,这次前来不仅仅是带元宝回去,更是要带你一起回陈府享福的。」

「光耀他性子直不会说话,自从你离开后,他一直挂念着你,这些年也是我拦着他寻你的。」

「都是我一时糊涂,看在我将你养大的份上,你原谅娘好不好?」

……

他们母子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倒是搭起了一出大戏。

说着说着,陈母又老泪纵横地抽泣起来。

他们母子此话一出,围观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刘稳婆之前还说什么,她儿媳是早产,原来是娶了一个肚子里揣着别人种的儿媳。」

「就是,元宝个头长得比同龄小孩还高一点,早产的孩子怎么可能有那么结实。」

「我就说赵良辰怎么能娶这么漂亮的媳妇,原来是当了便宜爹。」

……

陈光耀母子听到周围人的议论,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我一口气堵在胸口,憋得我浑身发颤。

陈光耀见我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样,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阿枝,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承认元宝是我儿?」

「不识时务的女子,是没有好下场的。」

8

我紧紧捏着裙摆,鼓足勇气,用毕生最大的声音冲着陈光耀母子怒骂:「呸,我儿子姓赵,跟你陈家没半毛钱关系。」

「陈光耀,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那不到二两重的骨头生得出这么健壮的儿子吗?一天天你儿子、你儿子,你儿子早被你那妾室带着跑了。」

「口口声声说接我回去享福,享什么福?是日日给你端尿端屎的福,还是动不动就立规矩跪祠堂的福?」

众人都惊呆了,面面相觑。

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我会骂得如此畅快,当泼妇原来如此简单。

陈母瞪大着眼睛,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我:「她……她竟然敢骂我?」

「她先骂的我,再骂的您。」

两人都没料想到我会如此强硬,对视一眼后。

陈光耀上前一步,一把按住我欲要关上的大门。

「阿枝,既然你不愿乖乖跟我回去,那就不要怪我动粗了。」

「我也是为你好。」

说着,便抬手示意身后的小厮闯入院内。

怪不得,带了这么多人来,原来他早就做好了打算,软的不行便来硬的。

我欲要拦住他入内,反被他钳制住双手。

很快,元宝便被一个婆子抱了出来。

元宝睡眼惺忪:「娘亲,吃糖糖。」

等看清抱着他的人之后,他开始瘪嘴大哭。

「呜呜呜,坏人,我不要你抱,放开我。」

豆大的人在婆子怀里挣扎。

陈光耀放开我,从婆子手里接过孩子,轻声道。

「元宝,别怕,我是你父亲,这是你奶奶,我们来接你回家的。」

元宝止住哭声,盯着陈光耀和陈母看了一会。

然后,哭得更大声了,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

「你不是,你们是来抓小孩的坏人,呜呜呜……」

我心疼坏了,只好求陈光耀:「把孩子还我,我跟你回陈府便是。」

陈光耀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视线在元宝身上停留了许久。

半晌,才缓缓开口。

「等回了府,你若好好配合,我自然会把孩子给你。」

此时,我彻底明白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不在元宝而在我手里的钥匙。

抢走元宝,只是为了让我乖乖听话,交出他们想要的东西。

我冷笑一声:「陈光耀,你好算盘,我婆母也是你找人故意支开的吧。」

陈光耀默认了。

陈母说要好好看看孙儿,陈光耀便不顾元宝还在哭闹,强行将他带到陈母身旁。

陈母用手帕边为元宝擦眼泪,边道:「好孙孙,我是奶奶,你再哭你娘要心疼了。」

元宝忽然止住了哭声,脸蛋涨得通红,小嘴嘟嘟囔囔地在说话。

陈光耀母子自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我知道元宝是在骂人,且骂得很难听。

就在两人不明所以之际,元宝朝着陈光耀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啊!」

陈光耀惊呼一声,接着,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元宝甩出去。

「元宝……」

我伸手去接元宝时,一双强健有力的手抢先稳稳地接住了元宝。

「爹爹回来了!」

元宝紧紧搂住赵良辰的脖颈。

随即,便开始跟赵良辰告状,胖乎乎的小手指了指陈光耀。

「爹爹,你不在的时候就是他欺负娘亲。」

「那元宝有没有保护娘亲?」

说着,赵良辰腾出一只手,扶住我的腰,将我揽入怀里。

元宝点点头:「有,元宝咬了坏蛋。」

我惊魂未定地看着赵良辰,有点恍惚。

他揉了揉我的肩,轻声细语:「娘子别怕,有我在。」

陈光耀抬眼望了过来,眉头紧锁,目光中全是震惊与不甘。

赵良辰冷冷看过去,雷霆震喝道:「我只是出远门了,又不是死了,这里还轮不到你撒野!」

看着赵良辰面色不善,孔武有力,腰间还插着短刀,陈光耀的气势慢慢弱了下去。

他表面上双手作揖:「误会、误会。」

背地里却向身后的小厮使眼色,示意他们上前对付赵良辰。

这一细微动作被我和赵良辰看在眼底。

我迅速接过元宝,退到一旁。

与此同时,那群小厮已将赵良辰围在中间。

9

很快,大半的人就被赵良辰打倒在地。

陈光耀的脸色也在一点点变白。

元宝兴奋地拍手:「爹爹,厉害。」

吓得我赶紧捂住他的嘴。

可已经来不及了。

伺候陈母的常嬷嬷带着两个丫鬟,迅速走到我身旁,想要抢走孩子要挟赵良辰。

我抱着元宝被逼到墙角,大喊赵良辰,可他被缠住分不开身。

「少夫人,老奴劝你还是乖乖把孩子给我,否则一会……」

这时,一个人影撞开人群,一把扯住常嬷嬷的头发,另一只手抡圆胳膊朝着她的脸扇了下去。

是婆母。

紧随其后的是刘二婶、徐家嫂子……平日里跟婆母要好的几个婶子都来了。

她们跟陈母带来的丫鬟婆子扭打在一起。

场面一度混乱。

婆母力气本就比一般女子大,常嬷嬷「啊」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她挣扎了几下,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硬是没站起来。

婆母将我挡在她身后,双手掐腰对着陈光耀母子怒骂:「黑心烂肺的东西,没脸的王八羔子,天天做些烂事也不怕天打雷劈!」

「还说什么视如己出,我呸!天底下哪有将自己女儿赶出门的娘亲,怕不是CS转世没转好,披着人皮却还是牲畜做派。」

婆母越骂越起劲,扫了围观群众一眼。

「今天,我就把话放这了,元宝是我刘金花嫡亲的孙子,以后谁敢乱嚼舌根,我撕烂他的嘴。」

陈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梗着脖子支支吾吾道:「可……可元宝确实是八月出生,分明就是我陈家子……」

她不说话还好,这一说,婆母更是暴跳如雷。

「呸!陈你娘的狗屁,若不是我枝儿日日被你挑刺不是板子就是竹条,大雪天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赶出来,也不至于熬坏了身子,可怜我孙儿不足月就出生。」

「不要脸的老东西,还好意思说是你陈家子。」

「睁大你那狗眼好好看看,我孙子和我儿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要我说你陈家就是亏心事做多了,绝嗣的命!」

「你……你……」陈母被气得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婆母骂爽了,赵良辰也打爽了。

那群小厮均被他打倒在地,不是抱着腿,就是抱着肩喊疼。

陈光耀抱着胳膊连滚带爬地跑到陈母身旁。

临走时,还不忘放下狠话。

「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报官,把你们全抓进去!」

婆母不甘示弱地冲着那群背影怒吼:「呸,报你娘的狗屁,就算说破天也是你陈家擅闯民宅,没皮没脸的王八羔子!」

10

陈光耀母子一走,围观的人也散了。

赵良辰拉着我检查了几遍,确认我确实没受伤,他才松了一口气。

我推了推他,眼神示意他关心下娘。

他失笑:「就娘这泼辣劲,可是一点都不减当年。」

婆母朝他头上敲了敲:「当爹的人了,这么没大没小,我看你是小时候没打够!」

赵良辰连忙抱头求饶。

赵良辰说,以前他被婆母追着打了三条街。

看见他们这样子,我瞬间被逗笑了。

婆母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妇人生产,那小女孩一直带着她乱晃,她反应过来不对劲,就急忙往回赶。

赵良辰在打斗中受了点皮外伤。

我给他上药时仍心有余悸:「还好你提前赶回来了。」

赵良辰说,本是要在京城待上几日的,但他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人,便意识到家里可能要出事,就独自提前返程了。

「谁?」我和婆母满脸不解地看向他。

「柳玉茹。」

「我顺手将她送回陈府了。」

赵良辰目光狡黠:「接下来几天,陈家有得热闹咯!」

11

夜晚,婆母带着元宝早早睡下了。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床上,想到今日之事,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人言可畏。

被陈光耀这番一闹,赵良辰日后该如何自处。

跟赵良辰成亲后,我很快便有了身子。

婆母急得骂了赵良辰一番,她说我身子弱,这孩子不一定保得住。

尽管赵良辰对我百般呵护,补品不断,可还是七个月便早产了。

好在,元宝随了赵良辰的好体格,吃嘛嘛香,成天到晚小嘴吃个不停。

尽管刚出生时瘦得像只猫儿,后来倒也长得比一般孩子更结实。

这些事情我们自家人清楚,可外面的人听风就是雨,日后还不知道会被人如何编排。

赵良辰的手伸过来搂住我的肩:「别担心,一切有我。」

我轻声道:「都怪我,惹来这么多是非。」

他说:「不怪你,那陈家本就是有备而来。」

「他们闹这出,不是为了孩子而是其它。」

我内心一惊,起身坐了起来。

他……他都知道了?

我结结巴巴道:「良辰……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

赵良辰也跟着坐了起来,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哦,原来他不知道。

罢了,他迟早都要知道,倒不如借此机会告诉他。

「他们想要我手中的钥匙,其实……其实,我有一笔钱在陈家,这笔钱正好可解他们的燃眉之急。」

我没告诉任何人,其实我离开陈府的时候,将爹娘留给我的银票、地契、金条都锁在一只箱子里。

那箱子铜墙铁壁,刀砍不坏,火烧不烂,唯有钥匙才能打开。

而钥匙被我偷偷藏在亵衣内带了出来。

先前他们没有当一回事,是觉得东西都在府中旁人拿不走。

如今陈府的铺子都被抵押出去,还欠着外债,便打起了箱子的主意。

我没告诉赵良辰,一来是陈府高门大院,我回不去,也带不走。

二来确实也是防着赵良辰母子,我怕他们跟陈家一样只是贪图钱财之辈。

后来,我明白他们母子真心待我。

我更不敢告诉他了。

赵良辰这人舍不得我受一点委屈,若是他知道了,保不齐会想着为我讨回公道,跟陈家硬杠。

彼时,陈家还是金陵城富户,打手家丁无数,又惯会使阴招,他去了免不了吃亏。

如今,陈家人走鸟兽散,我也不怕什么了。

听完后,赵良辰怔了怔。

我以为他会责怪我对他有所隐瞒。

却没想到他倏地一笑:「原先还担心你这你这逆来顺受的性子,若那天我先你一步走了,没人护着你了可怎么办?」

「如此看来,夫人也不是任人随意宰割之人,如此甚好。」

我问:「你不生气我一直瞒着你?」

他摇摇头:「有什么可生气的,女子在世间不容易,就该有点自己的小心思。」

接着,赵良辰告诉了我一件令人惊掉下巴的秘闻。

「你可还记得陈府的管家柳时宴?」

我点点头。

柳玉茹被抬为姨娘不久后,便以想念家里人为由,将她哥哥也接进陈府。

那人便是柳时宴,人长得标致,惯会说些好听话,很会讨陈母欢心。

进府没多久,陈母就认他为干儿子,把老管家辞了,让柳时宴当陈府的管家。

陈光耀顾着跟柳玉茹风花雪月,便把绸缎庄的生意也扔给他帮忙打理。

赵良辰接着说:「柳时宴不是柳时宴,而是陈时宴,如今陈府的一切便是他一手策划的。」

原来不仅是伦理戏,还是复仇戏。

陈父曾有一房得宠的妾室,生产当天突然院子着火,陈母为救那妾室被掉下来的房梁砸伤了手腕,那时人人称她高义。

可惜,那妾室连同刚出生的孩子最终都葬身火海。

没多久后,陈父也染上恶疾去世了。

我到陈家时,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也只是听过一些只言片语。

柳玉茹告诉赵良辰,她父亲曾心悦那妾室,大火那晚他悄悄潜入府中救出了妾室之子,并将其抚养长大,临死之际告诉了她和柳时宴这宗陈年旧事。

柳时宴知道真相后,一心想复仇。

柳玉茹自小倾慕于柳时宴,甘愿沦为他复仇的工具。

却没想到大仇得报时,却被柳时宴狠心抛弃。

12

赵良辰这次走镖带回了足足六百两。

我算了算,加上我之前卖绣帕攒下来的二百两,以及家里的六百两余银,一共一千二百两了。

这些钱足够我们置换一处四进的宅子了。

次日,我们一家人便坐着马车,去了金陵城最繁华的西市看房。

最终,买下了那座院子里有棵桂花树的府邸,落了契。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家首饰铺子。

赵良辰又带着我和婆母挑了几件首饰。

转眼大半个月过去了,陈家也没再来过,我也无心打听他们的事。

只是前日去置办家具时,我看到官兵押着柳时宴从陈家出来。

柳时宴嘴里喊着:「陈家的钱财本就是我的。」

「我没罪,那老虔婆死不足惜……」

听人说陈母死了,是被柳时宴一刀毙命的。

柳时宴卷走钱财后,很快便赌光了。

柳玉茹骂了他几句,他便觉得柳玉茹看不起他,甚至怀疑她生下的孩子是陈光耀的,将柳玉茹母子赶了出去。

柳玉茹回到陈家后,为了留下来,便透露了柳时宴的行踪。

陈光耀也是个没脑子的,他没报官,而是自己带着人去找柳时宴。

结果被柳时宴发现了,抢先跑回来,亲手杀了陈母,也算是为自己母亲报了仇。

13

乔迁新宅那天,我们把细柳巷的邻居们都喊来一起热闹热闹。

刘二婶拉着我的手:「你就是他们老赵家的福星,你一来赵良辰脾气都变好了,如今还搬了新宅子。」

婆母高兴得合不拢嘴:「谁说不是呢,枝儿刚来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孩子好,我们家良辰是有福气的人。」

我笑了笑。

明明是我的福气,若不是遇到赵良辰母子,我这会儿也许还在江里当水鬼呢。

赵良辰忙着招呼众人,元宝也跟在他身后帮忙搬凳子。

这孩子越来越像赵良辰了,眼里有活,人勤快力气也大。

陈光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不请自来。

他双目通红,一脸憔悴,手里拿着一只锦盒,失魂落魄地向我走来。

「枝儿,我知道错了。」

「以前种种都是我不好,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说着,他打开手锦盒。

里面是一只玉簪,当初和他成婚时,他送我的礼物。

只是,后来柳玉茹看到喜欢,他便让我让给柳玉茹。

我退后几步,伸手关上门。

只听见门外传来柳玉茹的叫喊声和孩童的哭声。

「光耀哥哥,你说过会对我好一辈子的。」

「筠儿虽不是你儿子,但也是你侄子,难道你真想让陈家绝后?」

接着是陈光耀的怒骂声:「够了!你还嫌不够丢人?」

柳玉茹当初是私奔,没迁户籍。

如今,她和孩子的户籍还在陈家。

名义上, 她还是陈光耀的妾室, 那孩子还是陈光耀的儿子。

以后是不是会以这样不伦不类的关系纠缠一辈子,谁也说不好。

14

三天后。

柳玉茹将我的那只钱箱送了过来。

我诧异地看着她。

她把箱子塞到我怀里:「不用谢我, 算你命好,二嫁还能嫁个好夫君。」

「若不是赵良辰救了我一命,欠他一个恩情,我也不会答应他把箱子带出来给你。」

我抱着箱子,激动不已。

原以为这些东西要永远留在陈家了, 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

其实,柳玉茹刚进府的时候我并不讨厌她。

只觉得她一个流落烟花之地的女子,不过是想给自己谋个好出路。

被她陷害之时, 我恨不得拉她一起下地狱。

再后来, 我对她只有同情。

她和我之前一样, 错信了人。

我信了陈光耀少时所说的, 会爱护我一辈子, 结果是他被休弃。

而她错信杨时宴爱他,帮助杨时宴对付陈家, 却落得如此下场。

现在,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我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她。

「陈家只剩一个空壳了, 你没必要耽误自己。」

她一脸惊讶:「你不怪我?」

我摇摇头:「即使没有你,也会有旁人。」

陈母在深宅大院多年,当年的事情她岂会看不明白我是被冤枉的, 不过是想借刘玉茹的手除掉我罢了。

至于陈光耀,如果陈家未败落,也许他早就忘了自己还有过一个结发妻子。

现在的种种只不过是, 他没有其它的选择了,所以想起了我这个以前对他言听计从的人。

柳玉茹没要我的银票, 眼睛红红地对我说了句「对不起」后, 便离开了。

15

赵良辰回来的时候,我正在清点箱子里的钱财。

爹娘留给我的远不止这些,被陈家花了的那些就当是他们这些年养育我的费用了。

我跟赵良辰说打算拿一部分钱出来,开间绣品铺子。

他笑着将我手中的银钱放回箱子里。

「你嫁给我时,我便说会尽自己一切所能满足你的愿望。」

说着, 赵良辰从袖中取出银票放入我手中。

「开,想开几间就开几间。」

我狐疑地看了看银票上的数额。

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千两!!

「你……你哪来这么多钱?」

赵良辰解释道, 他这次去京城走镖, 让镖队带回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 放到朋友的铺子售卖赚了不少钱。

加之这些日子镖局的生意不错,接了不少单子。

他上前将我的手拢入掌心。

「天底下就没有花女人嫁妆的道理。」

「以后, 我会赚很多很多钱,你往后的日子不会比在陈家时差。」

我内心自是欢喜不已。

赵良辰给了我一份名单,是几家位置不错的空置铺子。

「早就知道你的心思了, 这些都还不错, 你选一间喜欢的, 明日我们便去将其盘下来。」

看着「裴记绣坊」的招牌挂到房梁上,元宝高兴地直拍手。

「我娘亲是裴老板!」

婆母如雄鹰一般的女子,也罕见地流下泪水。

「枝儿, 真好!」

赵良辰搂着我打趣道:「裴老板,需要打杂的吗?你看我怎么样?」

我冲着他咧嘴笑,往后的日子。

日日是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