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现言故事:假千金的童话书

发布时间:2025-07-11 16:02  浏览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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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亲生女儿找回来后,我成了鸠占鹊巢的罪人。

为了赔罪,我跳楼了。

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听见妈妈在哭泣:「你快醒来,是我错怪你了。」

可一个放弃求生意识的人,醒不过来了。

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除了呼吸什么都做不了。

我跳楼失败,摔成了植物人,可听力尚在,可以听见外面的一切动静。

我听见我病房里安安静静,空空荡荡,只有医生和护士来回走动。

哦,还有一个女孩来看过我,她叫陈思彤。

我也叫陈思彤,曾经。

现在我的名字属于她,我改名郑思过。

毕竟她是真千金,我是假千金,她被我的亲生父母抱走,吃尽苦头,而我留在陈家享福,锦衣玉食。

如今我进了医院,唯一来看我的竟然是她。

她坐在床前用棉签沾了沾我的嘴唇:「我要出国了。这场闹剧演变成悲剧,真的不是我本意。思思,你快点好起来,回家吧,我不怪你了…」

我实在是动不了,不然我真的想苦笑。

她不怪我,我也回不了家了。

家里那些人,早已不是深爱我的家人,除了我,没人记得我们也曾相亲相爱过了。

变故就出现在某一天,我哥遇上一个和他长得几乎一样的女孩,连我爸那边一脉相承的眼角角红痣也有。

我哥看她莫名亲切,带回了家,我爸妈见了她吓了一跳,看看她,又看看和家里人长得不那么相似的我,陷入了沉思。

几天后,一纸 DNA,宣告了我真正的身份--假千金。

我亲生父母姓郑,当年和我妈一个医院同天生产,出院之前我爸应酬喝多了,而我妈忙着跟医美顾问沟通出院后的恢复,郑氏夫妻不知在忙什么也没看清,抱错孩子了。

我家生意越做越大,我娇生惯养,陈家真正的女儿却在郑家吃糠咽菜。

我被养成娇滴滴的小公主,而陈思彤一路奋进,学习之余进了我爸公司实习,被我哥发现。

后来的故事就很常见了,公主回到了皇宫,而鸠占鹊巢的坏心丫鬟,还恬不知耻想要疼爱,被羞辱到一败涂地,丢盔弃甲。

唯一不同的结局就是,坏丫鬟本来该斩立决,可我却没死成,变了植物人,拖拖拉拉活着,想自我了断都不行。

这可能是更残忍的惩罚。

我听陈思彤说:「思思,你早点好起来,爸妈和哥哥还在家里等你。」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对了,司礼和我一起出国,他来看过你吗?应该告诉你了吧?」

我感觉我的呼吸窒息了一会儿,似乎我的神经有意想切断我的呼吸功能。

司礼是我的未婚夫。

如无意外,我们应该下月订婚。

室息让我的心率波动,监测仪发出「嘀嘀」的警报声。

陈思彤赶快去找医生,医生来了一看,叹了口气:「现在这个情况,所有身体机能只要恢复一点就好像患者用主观意识在切断生机一样,很快就会重新衰败下去。」

医生郑重其事:「你是她的姐姐吧?你们的父母怎么一次都不过来?现在我怀疑患者自己不想醒来。再这样下去,人就....」

我听见陈思彤顿了顿,紧张起来:「我这就回家跟我父母哥哥说!」

她转身跑走了,可我却有点想笑。

他们不会来的。

他们恨死我这个小偷了。

我以为我很了解我的家人,不,是陈思彤的家人,。

可事实证明我错了。

我妈,或者说我的养母,竟然真的来了,

她坐在我旁边,我看不见她,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医生,不是给足治疗费了么?怎么还是出状况?」

医生怔了怔,一板一眼地解释:「现在是患者自己丧失了求生意识。有些事不是医学能解决的,很多病一旦放弃希望,就会一溃千里,这个心理问题要你们家属来配合解决。」

我妈有点烦,我能听得出来:「她我最清楚,喜欢享受,喜欢出去玩,就不是放弃生命的人。」

医生又愣了。

过了一会儿,他犹豫地问:「您还想让她继续治疗吗?如果不想,其实可以拔管。」

我妈火了:「谁说不想的?她是我女……」

说了一半,夏然而止,过了一会儿,闷闷道:「好歹也是叫过我妈的。」

医生这才说:「不然你们想想她之前喜欢读的书,看的剧,追的明星,多给她读读听听,说不定能让她求生欲变得更强。」

我妈想了想,给我哥打电话。

我听见我哥兴高采烈,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妈我正帮司礼策划求婚呢,有什么事?」

求婚。

我要不是眼皮无法控制,我想流滴泪出来,憋着太难受,司礼是要向陈思彤求婚了吗。

我妈也愣了一下,嗯了一声:「你回趟家,把思思以前爱看的书什么的,拿到医院来,我给她读读。」

我哥很不耐烦:「治疗的事有医生,陪护有护工,您操这心干嘛,不欠医院钱不就得了。」

我妈顿了顿,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我哥快点拿来,就挂了电话。

我很理解他们的行为。

在他们眼里,我鸠占鹊巢,害了陈思彤,害了陈家。

陈思彤回家的第二个月,我妈发现她有抑郁症。

她说她老想起那些贫穷的年月。那些年月里,她被迫干活,冻得手上全是皴裂。因为贫困,父母日渐暴躁,她在学校也受尽嘲笑。

我妈急了,看着她带着伤疤的手,哭得伤心欲绝。

我站在旁边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本能地害怕,我前一天还是陈家的小公主,现在怎么成了鸠占鹊巢的罪人。

我妈见我走神,看我的眼神第一次冰冷起来:「你不该说点什么吗?」

我又呆住了。

我从来都是妈妈怀里打滚的小女孩,我妈曾说,我长大了也还是她的宝宝,我甚至开玩笑自称妈宝女。

可现在,她用冰冷的眼神看着我。

我家佣人偷东西的时候,她都没这么冷过。

我顿时涨红了脸,曾经的疼爱宠溺让我看不到危机到来,我还跺了跺脚:「妈你别这么看着我!」

我妈拉着陈思彤的手,咬牙切齿:「那我要怎么样?敲锣打鼓感谢你父母吗?」

你父母..…

我顿时沉默了。

我打心里生出一种恐惧。

给了我全部的爱,和我最亲密的妈妈,她消失不见了。

虽然找到陈思彤的当天,我妈曾经说过我还是她的孩子,我只是多个姐妹,可现在我有种直觉,事情不会是这样的。

有什么我恐惧至极的事情,要发生了。

我哥很快就拿着在我书柜里翻出来的书来了。

我不爱读书,书柜里没几本书。

我爸打小就跟我说,嫌辛苦就别读书,他说我是陈家小公主,陈家不需要我天天向上。我就吃吃喝喝买买买,他看着才有赚钱动力。

可陈思彤回来后,我爸看着陈思彤的名校背景,乐得合不拢嘴,朝自己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我陈家的种,种子优秀放在哪里都开花。」

说完,他看了看我,眼神里闪过一抹了然。

那抹了然让我无地自容,原来我是个劣种。

陈思彤的书房里塞满了书,她也确实爱看书。

而我的书房,依然只有一套重话。我只爱看重话,哪怕长大了也是。

那套重话是我哥哥小时候给我买的。

他对我一向冷淡,那是他给过我唯一的礼物。

但我自幼就喜欢跟在他身后,对这套礼物自然爱不释手。

他拿着书来,交给我妈,咳嗽一声,有点别扭:「这么旧的书怎么还留着。」

我是很宝贵这套书的,即使最后搬出了陈家,也想拿走来着。可我哥看我看得紧,生怕我偷走什么似的,我一气之下没有拿。

我妈翻开童话书,冰冷的手指犹豫着摸了摸我枯瘦的手背,试图放柔和声音:「思过,我给你读书,你快点醒来。」

重话书的第一篇,是白雪公主。

我妈读了几句,停了下来:「她真的会喜欢这种东西吗?」

我没法告诉她,我喜欢的,我搬走的前一天还在读,眼泪还滴在书上了。我哥倒是意外地了解我:「她喜欢,你看书都翻成这样了。」

我妈继续读下去:「小公主有着雪白的皮肤,乌黑的头发,鲜艳的红唇。她心地善良,最喜爱和森林里的动物玩要...」

我妈读着读着,突然停顿了一下。

仿佛在回忆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艰难地跟我哥笑了一下:「这说的不就是思过小时候嘛,雪肤乌发,喜欢小动物。」

她突然想起来:「家附近的流浪猫好久没人喂了,思过搬走后,没人管了吧?」

有的,我搬走后也经常回来喂它们的,妈妈。

因为只有它们愿意亲近我了。

即便我决定去死,也还是给它们买了很多很多猫粮,找了一起做志愿者的姐姐,帮它们喂食。

我哥没说话,似乎也想起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提醒我妈:「别在思彤面前这么说,她要跟司礼订婚了,需要一个好心情。」

我妈连忙答应着,往下念。

念到白雪公主有了后妈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

我想那是因为我有在书上写读后感的习惯。

我记得我小时候在那里写了一句:好可怕,幸亏我有全世界最疼我的妈妈。

我妈读到那里,卡了壳。

好在她就愣了一会儿,继续读了下去,只是声音有些不稳定。

读到后妈给白雪公主送毒苹果的时候,她又卡壳了。

我记得我在那里也写了读后感,为什么她这么恨白雪公主呢?明明也叫她妈妈的。

被叫了那么多年妈妈,难道心就没有软一下嘛?白雪公主什么都不懂,只是把她当成妈妈啊!

我能记这么长,是因为那不是我小时候写的,是我离开家之前写的。

一字一泪,纸面留痕。

我妈突然咳嗽起来,咳得惊天动地,吓着了我哥。

我哥从我妈手里抽走了书:「妈您回去吧,这儿味道不好,别呛着了。」

我妈还在咳嗽,没理他。

他又说:「思彤还要订婚,妈你回去帮着张罗一下。她第一次订婚,也不懂什么。」

我妈这才停止咳嗽,答应了一声,转身往出走,边走边嘱咐我哥:「你接着给思过念,多念几篇。」

我哥略不耐烦:「知道了。」

正好医生这时候进来了,诧异道:「您这么着急?这才十分钟。」

我妈敷衍应和着:「家里有点事,我让她哥哥在这儿陪着。」

她停顿了一下,犹豫着问:「医生,她真的会,自主决定不活了吗?」

「当然,你们别忘了她是怎么变成植物人的。」医生很肯定。

我妈沉默了。

但我听见我哥嗤了一声:「她那么贪财怕死,怎么可能,八成是想吓唬我要钱,玩脱了。」

跳楼前一个月,我确实跟我哥要过钱。

郑家父亲要住院,没有钱。

陈思彤出差联系不上,他们找到我这里,小心翼翼问我能不能借点钱。可我当时刚从陈家搬出来。

为了证明我不是贪慕钱财,不是要跟陈思彤争家产,我出来时候把钱都还给我哥了。

我哥慢条斯理地说:「我给你保存着,你这么好逸恶劳,早晚要回来拿的。」

我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我说我有双手双脚,就算没陈思彤那么聪明,找个工作,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没问题我。哥是冷笑着看我离去的。

我找了个收银员的工作,确实够养活我自己,可没有余钱去支付郑家需要的金额。

我没有办法,打电话给我哥哥,想从我以前的钱里借一点,够交住院费就行。

可我哥一听要钱,还没等我说下去,就冷笑起来:「骨气呢?不装了?」

然后便说他在开会,忙着呢。

让我等他空下来再说。说完便挂了电话。

我垂着头苦笑。

我的脸是够大的,明明不是陈家的女儿了,怎么还记以前攒的零花钱。

就应该都还给陈家的。

我深吸一口气,下载了网贷软件。

总得把二老的住院费交上。

找了网贷人员,对方让我周一去面签。

我叹了口气,答应着挂了电话,等着周一去借我人生第一笔贷款。

可周日的时候,陈思彤回来了。

听说自己的养父要住院,陈思彤去求了求陈家,把住院费给交上了。

我听陈家妈妈打电话给我说的时候,长长松了口气。

毕竟网贷良莠不齐,一旦踩到坑几年缓不过来,谁去借能不害怕。可妈妈听见我松了口气,竟然长久地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淡淡说了一句:「人要不孝顺给你生命的人,禽兽不如。」

我怔住了。

我不是不孝顺,我只是在等周一去面签网贷而已。

可我妈不等我解释,便挂了电话。

再打,不接。

那天开始,我好像被抽空了精神,早上起个床,都要费好大的劲,拉开窗帘和洗脸成了一项艰巨任务,我需要躺着做好久心理建设才能起来。

我就喜欢拉上窗帘,在黑暗里躺着,什么都不干,安安静静躺着,无意义地流泪,哭到睡着。

那时候我以为我只是难过,很快会好。

我不知道那是抑郁症。

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是重度了。

即便我如今成了植物人,重度抑郁依然指挥着我,让我丧失求生欲。

哪怕今天我哥专门抽时间来给我读故事,这是我小时候想都不敢想的事,也没让情况有所好转。

我哥拿着那本卷了边的童话书,翻到了《丑小鸭》这一篇,慢条斯理地念着:「丑小鸭终于明白自己是一只天鹅,和鸭子们不一样。」

他的声音冷淡又好听,只是念到这一句的时候,说不出的讽刺。

如果我现在能睁眼,我一定会看到他英俊的脸上,讥讽的表情。

「天鹅就是天鹅,即便放在鸭子堆里,早晚也要回天鹅湖的。」他轻轻道。

今天是他一个人来,我听他打电话,好像是我妈硬让他来的,他十分不满,说话带气。他继续往下读,正好读到我在那里写的一句话:「可是,是谁把天鹅蛋放在鸭子堆里的呢?可太坏了!」

我哥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他的动作太突兀,我要不是全身插满管子,我都会吓得跳起来。

我哥摸我脸,太阳西边起。

仔细回忆起来,我哥也不是对我全然冷漠的。

我总觉得我哥不喜欢跟我对视,视线交汇,他会移开目光。

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我小时候觉得我哥一定是很讨厌我,连看都不想看我!

我加倍跟着他粘着他讨好他,可毫无用处。

一直到他成年,我也十五岁了,有一次爸妈晚归,外面打雷,我吓得大哭,我哥哥叹着气来哄我。拍着我把我哄睡,半梦半醒间,就像今天一样,摸了摸我的脸。

可自那以后,他似乎更讨厌我了。

就像今天,读完一篇丑小鸭,他突兀地站起来,踢开椅子,匆匆离去。

如果我不是一个植物人,我都会觉得他是在落荒而逃。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脚步停顿了一下,我听见他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

他关上了门。

我有时候真的想不通,为什么哥哥这么讨厌我。

小时候我对他亦步亦趋,长大后对他温柔听话,可怎么都捂不热他的心。明明他对任何人都那么温和,可唯独对我,冷若冰霜。

陈思彤回来后,我还没有危机意识,只是以为我多了一个姐姐。

我看哥哥对她喜爱得很,隔三差五就会给她买礼物,衣服包包鞋子首饰,什么都有,而我从小到大只有一本童话书。

我以为他是喜欢陈思彤那种事业型。

我也想要哥哥喜欢我。

我便跟爸爸说,去陈氏实习,从销售做起。

我也想一步一步变成陈思彤那样优秀的人。

不为别的,就为了哥哥能多看我两眼。

我真的很卖力,早起晚归,天天加班,学得干劲十足。

员工和经理都知道我是陈家女儿,看我认真能吃苦,脾气也温和,聚会经常带着我。

我以为我这样哥哥就会开心。

可我没想到,他目睹我和同事下班聚餐后,冷着脸开车走了。

等我到家时,他在跟我爸说着什么。

看到我,我爸的眼神一变,闪出一股警惕。

我爸是个优秀的商人,警醒,机灵,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他经常用这种眼光看人。

只是从没这么看过我。

今天,他用这种眼光端详我好久。

他说:「你哥说你在公司混得挺好?比思彤还好?」

我一头雾水地点了点头:「啊,就还好吧。思彤是高管型人才,本来也不用和同事打成一片。」

我说的是实话,!陈思彤那么优秀,将来一定会和哥哥一起管理公司,自然不会像我一样跟同事嘻嘻哈哈吃吃喝喝。

我爸点了点头没说话,让我上楼休息。

我上楼梯的时候,能感觉他的视线一直盯着我。

可我当时喝了酒,并不知道爸爸在想什么。

直到第二天,我上班去得早,在洗手间的隔间里听到经理和助理在聊天:「重要的文件不要让思思动。」

「为什么?」

「上头通知,别问那么多。人家有真正的太子女,自然要防着冒牌货夺家产。」

我在隔间里,突然觉得手很凉。

凉到指尖。

我在隔间等到经理出去,才打开门出去。

泪流满面。

我当天写了辞职报告,离开了陈氏。

我哥看见的时候冷笑,说我是烂泥扶不上墙。

我承认他说得对

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和陈思彤这种天才,也是有普通人甚至笨蛋存在的。可是笨蛋也有感情,也会难过。

我拿着我的东西走出公司,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

当初爸爸走到哪里都要带着我,说我是他的心肝肉。

爸爸说女孩子不用读书,就简简单单就很好,将来嫁个门当户对,出嫁前爸爸护着,出嫁后老公护着。

我考试复习,多熬半个小时的夜,他都心疼得跳脚,不许我看书,让我就负责开心就行。

我害怕而迷茫,这样疼我的爸爸,已经消失,不会回来了吗?

现在他的疼爱转移到陈思彤身上,一点都不会给我剩了么?

我那时候天真,我不相信,不相信二十余年的爱,会一夕消失。

我打电话给爸爸,还在撒娇问他:「爸爸你不会不爱我吧?

我爸犹豫了一会儿,毫无波澜地跟我说:「思过,你缺钱我可以给你钱,将来我不在了你哥也会给你。但有的东西不要去念想,不是你的终归不是你的。」

我愣了。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不,不是听不懂,而是不敢听懂。

深秋的风,吹入骨缝,凉透全身。

我答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我只是想要点爱,别无所求。

可谁又会相信呢。

我从公司辞职,回到家里,突然就病了,

也查不出病因,血项都是正常的,就是提不起精神,蔫蔫的,什么都不想干。

我妈着急了两天,可我哥把公司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我哥说我这是在消极反抗,逼迫家里让步。

我妈瞥了我一眼,一句话没说。

我从她的眼睛里能看出,她不再相信我了。

可我是真的很难受,真的提不起精神来,真的无法像从前一样天天开开心心。

如果我可以控制,我一定会让自己开心一点,不会让我妈为我皱眉头。

可我控制不了啊。

我是真的控制不了啊。

就如我控制不了我的人生从粉红泡泡变成雾霾灰蒙蒙。

就如我现在躺在病床上,毫无眷恋,只求了断。

我哥走后,我妈拉着我爸又来看我了。

事情走到现在,即便我已经这样了,可我听到我妈的声音,还是会觉得委屈。

还是会想像小时候一样,投入她怀里抱着她哭,跟她说妈妈我好难过,妈妈你哄哄我。

可我不能了。

即便我不是植物人,我也不能了。

我姓郑,不姓陈。

我爸刚进病房,就吓了一跳:「思思怎么瘦成这样了!」

我妈声音发着抖:「这才几天,怎么又瘦了一圈,医生!医生呢!」

医生匆匆走过来。

这家医院是私人的,客户非富即贵,医生态度也好,不厌其烦地又解释了一遍:「贵千金再这么下去,是真的会器官衰竭。」

他说以前出现过奇迹的植物人,无不是生存意志极强的。

他也见过明明有救,却因为丧失生机,生命走向倒计时的。

「您女儿的求生欲望,是最关键的一环,请相信我。」

他郑重其事,再次强调。

过了许久,我爸咳嗽了一声,强笑:「可是思思怎么会没有求生欲呢?明明她爱玩乐爱美食,每天活力四射的呀。」

没有人回答他。

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他说的是什么时候的我!

我还有过这样的时候吗?

我确实不记得了。

我妈来到我床前坐下,拿起那本童话。

她带着哭腔:「我几天不来,怎么掉了一圈肉啊。再这样下去,人不就…」

我爸喝止她:「别胡说!思思醒过来多吃点就长回来了!」

她握着我的手腕:「皮都发黄了,你看不见么?」

她真的哭了:「我打小养大的孩子,什么时候瘦成这样过啊!」

我爸叹了口气:「不是要给她读书吗?」

他似乎在翻我的书:「怎么给她读重话书?」

我妈还在哭:「她就喜欢读童话书。」

我爸笑了:「打小叫她小公主叫的--」

话到一半,他突然不说了。

我想他大概想起来了,他给我办改名手续时,第一次没叫我小公主,而是叫我郑思过。从那以后,他再没叫过我,爸爸的小公主。

我爸咳嗽了一声,催促我妈:「快读吧。」

我妈又拿起卷了边的童话书,翻了一页开始念。

今天念的是灰姑娘:「从前,有一位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她有一位恶毒的继母与两位心地不好的姐姐。

灰姑娘,是我之前总是忽略的故事。

它没有白雪公主、海的女儿那样跌宕起伏。

可后来,却成了我最喜欢的故事。

花园里的榛树,树上的小鸟,那都是灰姑娘的妈妈留给她的保护。

我相信灰姑娘的妈妈一定很爱她。

我在改名后,经常钻到书房一遍遍读灰姑娘,幻想着我也有棵树,有一群小鸟。

如果我也有,我不会去见什么王子,不会去参加什么舞会。

我只想让我妈妈再爱我一次。

一次就好。

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写的。

灰姑娘这一篇的空白处,写满了我的祈祷:我不要什么家产,我只想要妈妈再爱我一次。

妈妈再爱我一次。

妈妈再爱我一次。

妈妈再爱我一次。

求求了!

后来,我越来越提不起精神,对世界再没有任何所求,就不写了,也不念了。

只是在搬离陈家时,我又写了最后一句话:我有两个妈妈,一个养母,一个生母。可没一个爱我。她们都爱陈思彤。

我妈爱陈思彤,郑家的妈妈也爱陈思形。

看见我,她总是红着眼睛,想念陈思彤。

她问我最多的,就是陈思彤过得怎么样。

我真的从来没有像旁人想的那样,去嫉妒陈思彤什么。

除了那一刻。

那一刻我超级嫉妒她。

为什么她的养母就能记得住二十余年的点滴,而我的妈妈,她那么快就把我忘了呢。

我有两个妈妈,没有一个爱我。

我真是个不招人喜欢的倒霉蛋。

现在这个倒霉蛋躺在病床上,安安静静地等着离开人间。。

可我的妈妈怎么哭了。

她怎么读着读着,泣不成声。

她怎么突然抱住我,在我耳边不停地说。

思思,妈妈爱你

思思,妈妈爱你。

思思,妈妈爱你。

可是还有用吗?我自己都能感觉到,我的生命在一点点流失。

而且越来越快。

妈妈,可能爱的力量,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神奇。

可能迟来的爱,是没有用的。

可能死亡才是我注定的归宿,爱不是。

我妈来看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我爸也总来。

我爸来了总是很沉默,偶尔摸摸我的头发,叹口气。

声音变得很苍老。

陈思彤也来。

其实她心地挺好

听说我情况不好后,她看了我好几次。

连司礼也跟着来了。

我和司礼已经生疏很久了,可我还是一下听出了司礼的脚步声,毕竟那是我爱过的男人,是从十八岁就准备共度一生的人。

陈思彤拿着湿棉签给我沾嘴唇:「你那么年轻,就这么走你甘心吗?」她问:「你要是放弃了,爱你的人得多难过啊。」

我想,爱我的人?

眼前不就站着一位。

当初他爱我众人皆知。

可后来他被陈思彤吸引,毫不犹豫放弃我时,我也没见他有多难过。

当初陈思彤回来不到一个月,司礼就开始为了她教训我。

他让我不要在陈思彤面前提小时候的事。

他说思思,你在锦衣玉食时,她在替你受苦,你怎么好意思提小时候?

我愣了愣。

明明我提的只是幼年时我妈带我上游乐场而已。

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我也不想让陈思彤难过。

可后来他又说思思,你能不能不要老穿得这么精致?让思彤怎么想?你穿的那些衣服,都是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

可那件裙子,是从前他给我买的。

我还是点了点头。

活在童话世界里的人,哪里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移情别恋,书上只说王子会爱上公主。

可书上没说,王子只会爱真公主。

以至于后来司礼告诉我,他和陈思彤在一起后,我整个人都崩溃了,那天我刚确诊重度抑郁,我本来是拿着诊断书去寻找依靠的。

可我以为的依靠,却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扯着司礼在大街上边哭边闹,像个丢人的疯子。

陈思彤上来拉我,被我一把甩开,重重摔在地上,蹭破了手心。

我看她摔倒呆住了!

我从小别说打架,连吵架都没跟人吵过。

这是我第一次动手伤人。

我跑上去扶她,她甩开了我的手。

她直视着我,一字一句:「郑思过,你也曾经偷走我的爸妈哥哥。你旅游逛街看演唱会,我在超市当收银员赚我的学费。我怪过你吗?我说过你是个小偷吗?」

我僵住了。

她看我的眼神,就像我才是那个第三者。

而我确实也是。

如果深究起来,我才是不道德的那个。

我没有任何指责她的资格。

我怔怔地站起来,不知所措,转头狂奔,逃一样回到了家里,钻在被窝里,我心里涌起一股悲凉。

我终于发现,我在这个家里待着是没有资格的。

我以为我多了个姐姐,可陈思彤不想要一个小偷妹妹。我应该离开了。

可我还是想看看我爸爸妈妈和哥哥,我想跟他们吃一顿饭再走。我把所有的银行卡,值钱的衣服首饰都收拾好,整整齐齐码在了卧室里。

前二十年我偷了陈思彤的家,现在我把能还的都还给她。

我穿得漂漂亮亮,化了淡妆,坐在客厅等我家人回家。

最后的一顿饭,我希望能给他们留个好印象。

我自己下厨做了满满一桌子菜,想着我要说什么。

我要让爸爸少喝酒,妈妈别再晚睡,让哥哥不要老生气,我也会祝陈思彤和司礼百年好合。

然后退出这个家。

我想了很多说法,也想过我爸妈要是阻拦我,我该怎么劝说。

我甚至想到我哥万一生气不让我走,我该怎么劝。

我想了那么多,可我万万没想到,我哥进门就掀了桌子。

我花了三个小时做的菜,洒了我一身。

我爸妈红着眼睛跟在他身后。

看见我,我爸先瞪眼睛:「你推我女儿了?!」

我张了张嘴,怔在原地,傻傻地问:「什么?」我爸一字一句:「你是不是推我女儿了?」

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吗?

这是一盆热水,浇在冰块上的声音。

也是我满腔不舍,被尽数浇火的声音。

我爸说,我推他女儿了。

我垂了垂眼,低着头没说话。

我爸更生气了:「你是不是以为陈家什么都是你的,你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你姓郑不姓陈!我的家产都是思远和思彤的!你要是下次还敢动我女儿,或者打什么非分之想,我就……」

「不用等下一次了。」

我妈打断了他。

她的声音满是冰霜。

我以前听过她这么说话,那是在学校有人欺负我时,她去威胁那个人,要要再敢动我一下,就让他全家倒霉。

而现在,她用同样的语气说话,威胁的对象却变成了我:「去收拾你的东西,我们会给你一套房子,你哥哥每个月会给你打生活费。」

她一字一句: 「离我女儿远点。」

我呆住了。

我从来不知道,我妈还有这么冷酷的一面。

我垂下眼,看见泪珠掉在了衣服上,晕开了上面的汤汁。

好狼狈。

我轻轻问:「是陈思彤说的?」

我哥冷哼:「思彤不是那样的人,是司礼说的,让我们好好安慰思彤。」

呵。

司礼啊。

那个曾经发过誓,要珍重我一辈子的人。

我看着脚面,无力抬头,只是闷闷地说:「知道了,谢谢,哥哥。」说完转身上楼。

我哥生气了:「你不道歉吗?道歉还有回转余地。」

我停住了脚步:「不。」

这是我唯一的倔强:「我会搬走,请借我五千块,其他东西,我什么都不要。」

我哥嗤地一声冷笑道:「你少演戏博同情。再不道歉我也帮不了你。」

我没演戏。

我哥不知道,我的世界刚才在我眼前,悄无声息地崩塌了。

塌的一丝不剩。

世界不复存在,那我也应该消失。

我拿着五千块离开了陈家。

我找了份超市收银员的工作,租了间地下室。

超市是陈思彤曾经打工过的,房子是陈思彤曾经租过那种,我给不了她其他补偿,就用这种方式赎罪吧。

我不觉得生活有什么大的落差。

我是看童话长大的,童话里没教过我什么是金钱,什么是家产。

只有爱和被爱。很蠢,可我改不了。

我的工作很忙很累,可我下班了却怎么都睡不着。

我夜夜睁眼到天明,顶着眼底一片青去上班。

我吃的越来越少,睡的越来越少,很少笑,也很少哭。

似乎有一层雾,弥漫在我大脑里,蒙蔽了我所有的感官和感情。我唯一的情绪就是不耐烦。

对这个世界的不耐烦.

我爸妈没有再找过我。

似乎真的与我桥归桥路归路了。

倒是我哥,有次进超市买了包口香糖,然后冷冷站在一边看我收银,看我木着脸跟人家解释货品没扫上码,无法结账。

顾客脾气不好,指着我骂骂咧咧。我面无表情听着,情绪没有一丝波动。

可我哥受不了了。

他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凶神恶煞一样,吓得那人屁滚尿流跑了。

他站在我面前,恶狠狠盯着我:「这是在报复谁呢?」

他指指我好久没保养的手:「你吃苦给谁看?」

我茫然地看着他,看着他鄙弃的眼神,心里突然想:「他真的讨厌极了我吧。」

我都搬出去了,他还要追过来嫌恶我。

可我什么都没说。

我只是安安静静看他生气离开,下班回家,睁眼到天明,再顶着发青的眼底去上班。

过了几天,司礼又来找我。

他站在超市门口等我,他点了支烟:「思思,我没想让你落魄。」

看我不说话,他又说:「思思,要不你跟我走吧,我养你。」

我很奇怪:「你和陈思彤分手了吗?为什么跑来养我?」

司礼噎了下,无奈地苦笑:「你不会真的这么纯真吧。」

他跟我解释:「思思,我喜欢思彤,可我也舍不得你受苦。」

他拉住我的手:「跟我走吧,不回陈家也可以。我有房子安顿你。」

我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十分聒噪。

这是我当初真心爱过的人啊,现在他想让我做小三。

童话里都他妈是骗人的吧。

我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我请假没上班。

我看着窗外的雾霾,怔怔看了一天。

心里有个声音对我说,思思,这不是你的世界。

你的世界在童话里。

你为什么还不走?你还在等什么?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没等什么,马上就走。」

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脑海里那层灰蒙蒙的雾霾在渐渐散开,世界重新鲜活起来。

半个小时后,我站在高楼顶,等着楼下围好警戒线,确定不会误伤别人后,对着世界挥了挥手,笑着跳下了九楼。

我的旅程结束了,旅途中那些爱过的人,再见,再也不见吧。

可我没想到命运这么爱跟我开玩笑。

我从九楼跳下来,本来必死无疑的。可被围挡给挡了一下,我没死成,却成了植物人。每天被迫插满管子,输入营养,留着一条命苟活。

现在还要被迫听司礼翻着我宝贵的童话书,煞有介事地给我读了一篇。

他翻到的是海的女儿。

读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他沉默了一下。

我想他一定是想起小时候我哥送我这套书,他也曾来给我读过。

那时我们还是小孩子,午后阳光下,婴儿肥的我懒懒躺在他膝上,听他读书。

读完海的女儿,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

我叹了口气,有些惆怅:「小人鱼就这么消失了?」

司礼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拍了拍我的脸:「等我们长大,你来做我的小人鱼吧?」

我连忙摇头:「我不要,我不想消失。」

司礼笑:「我不找公主,你就永远不消失。」

现在我躺在床上,想起儿时的事,只觉得恍若隔世,仿佛暗黄报纸上的旧新闻,除了我没有人再记得了。

我还记得那天司礼回去后,我用稚嫩的笔触,在海的女儿最后一页,写了一行字:司礼说我是他的美人鱼,他永远不会找公主,永远不会让我消失,嘻。做不到是小狗哦~

而现在,司礼应该读到了那句话。

因为我听见书重重掉在地上的声音,和司礼瞬间沙哑的噪音。

他弯腰捡书,唇碰到我枯瘦的手背上,他不知为何轻轻吻了我一下,给我手背留下了一滴泪。我很想甩掉那滴泪,可我做不到,我动不了。

我很烦。

身体感受到我的烦躁,监护仪嘀嘀报警,医生护士紧张地跑进来,医生大喊:「病人血氧下降太快了!!!」

一片嘈杂与紧张中,我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飘飘地离开我的身体。

耳边好像是司礼的声音,在大喊着叫我坚持住。

呵,我不。

这不是我的世界。

我格格不入,再也不要呆了。

可这个世界它不愿意放我走。

我日益虚弱,可到底被救回来了。

医生说,如果我还燃不起求生的欲望,那下一次就绝不是这个结果了。

爸爸妈妈和哥哥都赶来医院。

我哥看见司礼就发火了:「你来干什么?」

陈思彤替他回答:「他想来看看思思。」

我哥冷笑着说:「你替思思决定要见他?你知道思思一定想见劈腿的混蛋?」

我哥从来没有这么说过陈思彤。

在她面前,我哥是个好哥哥。

司礼沙哑着声音解释:「思远,我只是想看看思思..」

「可你不配。」我哥冷冷道。

司礼似乎也来了火气,笑了:「你就配吗?」

他一字一顿:「陈思远,你就配吗?」

气氛剑拔弩张。好像很紧张。

还是我妈冷声打断了他们的对峙:「想打出去打,别吵着我女儿。」

我顿时怀疑我听错了。

我妈说别吵着我女儿。

她说我是她女儿。

我要不是动不了,我真的会哭的。

可惜,我知道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听到了。

我越来越频繁地陷入昏迷,越来越听不清声音,我能清晰感觉到我的身体在日渐停摆。我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后面的几天,我昏迷的次数更多,身体机能日渐衰弱,偶尔清醒的时候,我能听见我妈和我爸在我身边哭泣,我妈在我耳边说,我爸一夜白发了。

我妈说姑娘你快醒过来,带你爸爸染头发去。

我妈说闺女你醒醒,妈妈很怕,妈妈真的怕看不见你。

她说你是我打小一口一口喂大,抱在怀里长大的孩子啊,我怎么给忘了呢。

「瞧我这记性,」她在我耳边哭着说:「我怎么就给忘了呢。」有时候我还听见陈思彤帮我擦脸,带着哭腔跟我说话:「思思你醒过来,我就跟你做姐妹。」

「其实我没恨你,你又没做什么,我恨你干嘛呀。」

「你醒过来,爸爸妈妈哥哥都会爱你的。」

谢谢,算了,不了。

你们好好的吧,我就不陪了。

我的生命力在彻底枯竭。

也就这几天了。

再忍几天就好了。

三天后,我又一次抢救。

医生给我家人打电话,让他们做好准备,也就这一天了

他很沮丧:「这姑娘的求生欲,可能弱到负数了。」

我本来已经迷糊好多天了,可那天难得脑子又清醒了,又能清晰地听见声音了。我第一个听见的,是我哥的脚步声,他几乎是冲进了病房。

走到我床前时,他突然顿住了脚步。

似乎不敢过来。

过了几秒,才轻轻走过来,握住我的手亲了亲。

他的眼泪打湿了我的手指。

他的声音在颤抖:「思思,我的妹妹。」

温柔,不舍,难过。

我很费解,他从来没这么跟我说过话,从小到大都没有。

我哥亲了亲我指尖:「思思啊,你怎么能离开我呢,你可是我亲手抱回来的呀。」

我的呼吸滞了一下,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我甚至怀疑我还在梦里。

或者我的哥哥他疯了。

可他的手那么热,显得我的体温那么凉,那触感那么真实,那不是梦里。

我哥的眼泪一滴滴掉在我掌心里,手腕上,胳膊上。

等待死亡的时间里,我哥给我讲了个故事。

他说当年妈妈生妹妹,满心都是妹妹,哥哥在医院很生气啊。

「正好当时你出生了,你红红胖胖的,跟个花生一样,我看着就喜欢。我就想啊,妹妹要抢走我的爸爸妈妈,那我就给她换个爸爸妈妈抢,反正不要抢我的。我抱个我喜欢的回来。」

他亲亲我的腮,眼泪打湿了我的脸:「我把你们换过来了,可我又开始心虚,我怕爸妈发现,我还怕你怪我。」

「所以我对你那么凶,思思,我不是不爱你,我只是心虚!」

我的心跳越来越慢。

我的大脑已经麻木。

我只是茫然地听着,茫然地想,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是哥哥把我抱回来的啊。

我应该恨他吧?可我没有力气了,我恨不起来了。

我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呼吸了。

哥哥满是泪水的唇,轻轻贴在我额头上:「我后来是想好好对你的,可我真的该死,我真的该死。」

「我竟然每晚都会梦见你。」

「我竟然对你起了肖想。」

「我越想你,我就越气你,我是混蛋,可我却怪罪你。」

冰凉的泪水留在我的皮肤上,一如我此刻的体温。

我英俊冷漠的哥哥,哽咽难言:「我嫉妒司礼,他能抱你亲你娶你,而我却只敢偷偷肖想你,永远不可能捧起你的手。」

「思彤和司礼是我牵线的,我他妈的嫉妒他。」

他颤抖着抱住我的身子:「思思你看,我做了这么多坏事,你不想起来报复我吗?不想亲手杀了我吗?你或者你带我走,干脆你带我走,别让我好过..」

我无法回答他。

我真的快死了。

我感觉身体在腾空了。

门外传来一声怒喝,撕心裂肺一般咆哮:「陈思远!!!你这个畜生!!!你放开她!!!原来是你!!!」

我爸疯了一样怒吼着,冲进来抓着我哥哥。

我听见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打在身上的闷响,响彻在我耳畔。

我哥全程一声不吭,一只手紧紧抓着我,怎么打都不愿意放开。

我妈抓着我另一只手,哭得凄厉悲凉,大声喊着我的本名:「思彤!!!你不要走啊!!!妈妈再不错怪你了,不要离开妈妈,求你了!」

我妈哭得撕心裂肺,带着我爸也哭了,我哥也在哭,司礼也在哭,只有陈思彤没有哭。

她在我耳边安安静静地说:「姐妹一场,最后给你讲个故事,好吗?」

我想点头,可我没有力气。我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

监护仪嘀声大作,医生的脚步声向我这边跑来。

我妈惊恐地叫着我的名字。

我能感到氧气无法进入我的肺,心跳更缓慢了。

可我还是想再听一个童话故事。

我不相信有来生,我知道人死后就一切消散。

消散之前,我还想听听陪伴我一生的故事。

陈思彤似乎听见了我的心声。

她带着鼻音,在我耳边低低念道:「天冷极了,下着雪,又快黑了。这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平安夜。一个没戴帽子、没戴手套、也没穿鞋了的小女孩,在街上缓缓地走着。」

啊,她读的是卖火柴的小女孩。

我一边尽力吸着最氧气,一边撑着等陈思彤念完。

陈思彤的声音温柔而平静,只是微微发颤。

「第二天清晨,小女孩坐在墙角里,两腮通红,嘴上带着微笑,她死了,在旧年的大年夜冻死了。新年的太阳升起来了。照在她小小的尸体上。小女孩坐在那儿,手里还捏着一把烧过了的火柴梗。她想给自己暖和一下.. 人们说。」

「谁也不知道她曾经看到过多么美丽的东西,她曾经多么幸福,跟着奶奶一起走向新年的幸福中去。」

她顿了顿,哽咽着跟我告别:「念完了,思思,我的妹妹,再见。」

心跳监护仪从嘀嘀嘀嘀,变成了一声长嘀。

在我爸妈的哭喊中,我哥的崩溃中,我停止了心跳。

人间的路,我走完了。

再见,再也不见。

陈思远 番外

我叫陈思远,我有个妹妹。

她是我偷来的。

偷她的时候我五岁,跟我妈妈在医院,看着她生的二胎妹妹。

所有人都很高兴,就我不高兴。

我爸我妈满嘴都是妹妹、妹妹,都把我忘在了脑后。

我不想要这个妹妹。

同病房还有一个阿姨,比我妈晚一点进来,也生了一个小婴儿,也是个女孩。

我不喜欢妹妹,但我对那个小婴儿倒是蛮喜欢的。

她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一双眼睛眯着个缝,小嘴无时无刻不在嘬着,像个大号松鼠,逗死了。

我妈在医院那几天,我都不怎么看亲生的妹妹,光顾着看旁边那个妹妹了。

我爸妈也顾不上管我,他们一心围着妹妹转。

我越想越生气,看妹妹越来越不可爱。

我觉得还是旁边红红胖胖的小婴儿可爱。

如果我能把她抱回家就好了。

我就能有个喜欢的妹妹了。

我开始只是这么想一下,但后来这个念头越来越强。

强得我都害怕。

我爸要知道我想干什么,不得打死我。

可我控制不住,我有多讨厌妹妹,就有多喜欢隔壁的小红胖子。

念头越来越深重,如魔障缠着我。

一直到我妈出院那一天,它成魔了。

我拒绝这个夺走我宠爱的妹妹回家。

趁着我爸喝多,我妈忙着咨询医美,而隔壁夫妻累得睡着的时候,我蹑手脚,做下了我一生最大的孽。

我把小红胖子和妹妹换过来了。

她们穿着医院统一的婴儿服,又都是胖孩子,看着一点没差。

我爸妈没多看,抱着小红胖子,带着我就出院了。

小红胖子很乖,连哭都没哭,只是茫然地看着我妈。

我成功带着小红胖子回了我家。

她以后就是我妹妹了。

我爸给她起名叫思彤。

我以为把思彤偷回家以后,我会很开心。

可我太高估我的心理素质了。

从那天起,偷孩子这个罪孽就一直纠缠着我。

不肯离开,也不肯放过。

我真的很喜欢我这个妹妹,她雪白的皮肤,黑黑的头发,眼睛圆圆的,虽然不是很聪明,可真的乖巧可爱。

从小她就喜欢跟着我,羡慕地看着我的考试成绩,崇拜地为运动会上的我加油。

可我每次看到她,都会感到一阵害怕。

她是我偷回来的啊!

越是长大,我越发现我干了一件多么罪孽深重的事情。我扔掉了自己的妹妹,把别人家的孩子偷回来了。

如果爸妈知道,他们可能都不会认我这个儿子了。

我不敢看思彤的眼睛。

那双眼睛那么纯真,映衬得我那么不堪。

我开始凶她,不理她,想让她离我远点。

不要让我愧疚后悔害怕。

可思彤只以为我不喜欢她。

她根本没看见,在她每一次哭着转身时,我留恋不舍的眼光。

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这个妹妹啊。

可我也真的真的很怕看见她。

我怕负罪感,我怕愧疚感,我怕我偷回来的妹妹将来恨我,我怕我真正的妹妹过得不好。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能够时光倒流,我说什么都不会偷思彤回家。

日复一日的折磨下,我变成了世上最无情的哥哥。

可思彤这个小东西,她是一点仇都不会记。

有一次我刚斥责了她一顿,晚上我发高烧,爸妈不在家,思彤迈着小胖腿跑到我身边,摸到我额头在发烫,她边念叨着「老师说发烧要找凉的东西降温」边到处找凉的东西。

冰箱被儿童锁锁上,她打不开,毛巾挂的太高,她够不到,急得直跺脚。

我烧得说不出话,也管不了她。

过了一会儿,我突然发现额头上一片冰凉。

我诧异地睁开眼,发现思彤的小手冰凉,贴在我的额头上。她的脸东得红扑扑的,一直在发抖,可看见我睁开眼,还是高兴地咯咯笑出声来。

她自己跑到门外,把手冻凉以后,再回来放在我额头上。那天外面零下两度。

我气得骂她:「笨蛋!」

我抬手把她抱到我被窝里暖着,她软软的身子贴着我,奶声奶气朝我咯咯笑。

笑得我心里一软,叹着气哄她入睡。

她的睡颜很可爱,长长的睫毛和婴儿肥的脸蛋,白嫩白嫩的。

我看着她的睡颜叹了口气。

真是个笨蛋。

过几天我退烧了,跟同学去逛书店,偶尔间看到一本童话书,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思彤那书封面上的睡美人,真的很像思形啊。

我不由买回了家,生硬地递给思彤。

思彤高兴极了,蹦起来亲了我一下,捧着书去给爸妈献宝了。

而我愣在原地,半天都没动。

脸有点发烫。

日子在我的矛盾与罪恶感中快速流失。

转眼思彤已经十六了。

她很漂亮,很多毛头小子对她蠢蠢欲动。

我很不高兴。

她还没到十八岁呢。

我挡住了所有的不怀好意,而思彤笨得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被臭小子盯上了。

我松了口气。

笨点好,笨点不开窍,不至于让人拐去早恋。

可没过两天,我就被打脸了。

那是一个下雨天,雷声大作。

思彤吓得要死,可爸妈出去应酬了。

她那时候已经知道我不喜欢她了,吓得缩在卧室里也不敢找我。

但我不知怎么就下了床,进了她卧室,看着缩成一团的她叹了口气:「往里点,我哄你睡。」

思彤赶快让出一个位置。

我刚躺下,窗外一个炸雷,吓得思彤抱住我胳膊不松手,嘴里软糯糯地叫着哥哥。

彼时彼刻,那一声哥哥,突然就像窗外的炸雷一样震耳欲聋。

震得我心跳骤快,仿佛要跳出胸腔。

思彤美美地环着我的胳膊:「哥哥有你我不怕了!」

我沉默不语。

她不怕,可我怕了。

我在疯狂恐惧中,听见思彤匀称的呼吸声,她睡着了。

我伸出滚烫的手,摸了摸她睡美人一样的脸颊。

她动了动,嘴里喃喃地念出一个名字:司礼….

我顿时僵住了,手停在她脸上忘了收回。

我心里缓缓燃烧起一团黑色的火。

那火烧得我眼圈发红。

它有个名字叫妒火。

我妒司礼。

他凭什么让思彤梦到他!

思彤是我的!

我气得发疯,可无能为力,黑色的火焰烧灼着我,让我连思彤都恨上了,她凭什么害我被火烧,却还是一脸无辜,置身事外?

思彤二十岁的时候,她和司礼谈婚论嫁了。

我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我想我在疯狂的边缘。

在我疯掉之前,我在公司看见了真正的思形。

她出现的第一秒我就知道是她。

是我送出去的那个妹妹。

她过得不好,很穷。

但那户人家举全家之力供她读书,让她考进名校,能力卓著。

不像思彤,傻乎了的被我爸宠着,我爸甚至让她多看一眼书都舍不得。

看见她的那一秒,我松了口气。

我找到了亲妹妹,负罪感可以结束了。

可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你哪有那么高尚,你是因为和那个小笨蛋有了另一种可能而已。

我带妹妹去做 DNA,把报告给我爸妈看,他们痛哭流涕地把妹妹接回家,给妹妹改名思彤。

我爸妈看着妹妹手上的冻伤老茧,哭了很久,一腔怒气无处发泄。他们给小笨蛋改名叫思过。

我知道他们在迁怒。

我看见小笨蛋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眼泪一闪而过,却强忍着没掉下来,她挤出一抹笑容:「那平时可以不叫思过,叫我思思吗?」

曾经陈家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如今露出讨好的笑。我妈心软了,点了点头:「你还是我们的女儿,只是多了一个姐姐而已。」

她迷茫而乖顺,却还是努力跟妈妈笑着。

当时司礼也在陈家,怜惜地看着思彤。

我在旁边冷眼旁观,心里邪恶的计划渐渐成型。

我刻意引导思彤迎合司礼的一切喜好,给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

而那个小笨蛋她什么都不知道,还在努力和思彤打好关系,去跟郑家夫妻培养感情,孝顺我爸妈对我讨好地笑,想要对所有人都好。

她真的很笨拙也很努力,可她的努力没给她带来好报。

司礼和思彤走在了一起。

司礼跟思思摊牌的时候,思思愤怒地推倒了思彤,也惹恼了我。

她真就这么喜欢司礼吗。

一个娇娇软软,从不对人动手的人,为了司礼竟然去打人?!妒火不可控制地燃烧,我一把掀了桌子,翻了她做好的菜。

我爸妈让她离开,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我看见她惶惑地看着我们,眼泪在眼中要掉不掉,最终静静掉落下来。那一刻,我心口疼了一下。

可我什么都没做,我看着她提着小的行李箱,离开了陈家。

走时她把银行卡给了我,一副要断绝关系的决绝。

我气笑了:「你那么好逸恶劳,早晚还会跟我要。」

没有人知道,那时候我真正想说的是,你那么笨,早晚还是要哭着回来我身边。

可她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走得毫不犹豫。

她背影消失的那一刻,云遮住了太阳,有一瞬间的晦暗。

我突然感到害怕。

仿佛要失去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小笨蛋搬出去后,我每天都坐等她来找我要她的零花钱。

我不信她可以自己生活。

可好不容易等到她跟我打电话要钱,要的却很不多。

她的声音那么生疏,连哥哥都不再叫了。

她似乎把我当陌生人,没有孺慕,没有依恋,什么情绪都没有,空空荡荡。

我很生气,挂了电话去开会。

等开完会,思彤又给我来电话,求我帮郑家夫妻交下住院费。

金额和小笨蛋要的完全一样。

我沉默了一会儿,那股害怕又一次从心底悄悄升起。

我找人查她现在在哪里,以什么为生。

为什么只拿了五干块,却这么久没有找我们。

她长得漂亮,人又不聪明,万一…

我出了一身冷汗,坐立不安。

所幸调查结果让我松了口气,这丫头只是在超市当收银员而已。

我看着侦探拍的照片,不禁笑了。

她那么笨,能应付得了超市络绎不绝的客人么。

我想去看看她。

可到了那里,我的心情立马跌到了谷底

我去时她正在挨骂,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骂人的人手指都快戳到她脸上了。

但让我心情不好的不止是她在挨骂。

而她的表情--毫无表情。

木木呆呆地站着,木木呆呆地听着,仿佛灵魂飘去了别处,不再在这个世界。

我摔住那人的手腕,疼得他落荒而逃。

思思抬头看看我,又低下头去。

没有惊喜,没有感谢,没有诧异,没有厌恶。

双眼空洞,毫无生机。

我被吓着了。

她就像个精致漂亮的蜡像,带着温度,带着呼吸,却没有灵魂。

总觉得下一秒她就要轻飘飘地离开我。

再不回来那种。

后来我无数次地想,如果那天我把小笨蛋接回家,她是不是就不会跳楼。

如果我没有把思彤带回来,她是不是还能活下去。

如果我没有偷她回家,她现在是不是会过得很开心?可世上哪来那么多如果。

没有如果,从我偷她回来那天起,结局就已注定。

我的小笨蛋,我偷回来的妹妹,我心心念念的女孩,她毫无预兆地跳楼了,所幸被围挡给挡了一下,成了植物人,现在躺在医院里。

我知道以后很恨她。

我知道她是见了一次司礼才跳楼的。

司礼就这么重要吗?

让她命也不要?

那我呢,幸亏没死,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我妈去医院看她时给我打电话,我故意在电话里说,我在筹划帮司礼求婚。

她为了爱的男人跳楼,那我就让她听着爱的男人向别人求婚。

我那时候真的是疯而不自知。

我盲目的坚信,小笨蛋她会醒过来的。

她离不开这个家,她一定会让自己醒来的。

我从来都没想过,她要是不回来该怎么办。

医生说她丧失求生欲的时候,我是有点懵。

我去医院看她打算睡到什么时候。

总不能一直不醒啊。

我想起医生的话,百无聊赖打开重话书,给她读了一篇丑小鸭。

可我没想到,读到最后,我落荒而逃。

思思她在丑小鸭的结尾写着:是谁把天鹅蛋放在鸭子堆里的呢?

我看着那行字,仿佛最隐秘、最丑陋、最阴暗的伤口,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狰狞而肮脏。

我当时的表情一定狼狈极了。

我狼狈地逃离医院,甚至没有好好看看她那张枯瘦的脸,和皮包骨头的身体,还有没有可能醒过来。

我从未设想过小笨蛋会离开。

我觉得她闹够脾气就会回来。

会委屈巴巴地跟着我,哥哥哥哥地唤我。

我都想好了,以后不会再欺负她了。

我要把她带回家,不管别人说我什么,我都要帮她。

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会这么倔强,毅然决然断绝自己一切生机。

曾经漂亮的小姑娘,任由自己枯瘦如柴,皮肤蜡黄,躺在病床上一点点衰竭。

我要是知道,我宁愿做个罪人,也不会带思彤回陈家认亲。

我宁愿被妒火焚烧,也不会牵线思彤和司礼。我宁愿被父母冷落,也不会在医院偷走她。

她那么天真单纯,本该拥有世上所有的美好。

可现在却面目全非,像一根枯枝一样,静静等着衰败。

我接到医生电话,冲去医院看她最后一面时,她瘦成了一把骨头。

我在她身上闻到了腐败与死亡的味道。

我突然哭了。

我偷回来的女孩,她今天活不成了。

她是自断生机走的。

我颤抖着握住了她的手。

我从小就想握住的,曾经白嫩纤细,现在蜡黄干枯的手,带着眼泪亲吻它:「妹妹,我该死,是我把你偷回来的。」

我的妹妹,这辈子很冤。

活得冤,死得也冤。

现在她应该知道真相了。

她经历的这些苦难,都是因为有个罪孽深重的哥哥。

贪心卑鄙,自私冷酷的哥哥。

她没有偷别人的人生,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错的是我。

该死的也是我。

罪该万死,永世不得超生的,应是我。

故事讲完了,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我的妹妹走了。

她应该会去天国的。

我陪伴不了她了。

我这种人,注定是下地狱的。

现在是我妹妹走的第十五天。

我把她后事安顿好,把公司交给思彤,带着那本翻旧的重话书,站在了她当初纵身一跃的地方。

楼下围了很多人。

我学我妹妹,等着楼下围上警戒线,不至于误伤别人后,朝天上挥了挥手再见,我的妹妹。

你上天堂,我下地狱,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

下一世,没有人再会欺负你了。

我会罚自己永生永世待在地狱的业火中,向你赎罪。

再见,妹妹。

还有,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