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人从军了,他让我最多等三年,我等了不止三年而是整整五十年

发布时间:2025-07-03 23:04  浏览量:1

我的心上人要去从军了。

临走之前,他说:"最多只能等我三年,三年之后,不管我是未归还是死了,你都必须找一个更好的男子嫁了。"

催征的战鼓和号角响彻云霄,我哭着点头答应。

事实上,我等了他不止三年,而是整整五十年。

重生的那一刻,我决定去北境寻找周明光。

至少,也要给前世的自己一个交代。

六十七岁那一年,我走完了人生旅程。

邻里乡亲用我遗留的两亩田地换了一副简易的棺材,将我葬在了兰山的山巅之上,墓碑朝着北方的方向。

大家心里都清楚,我始终在等一个人,那个人前往北境参军打仗,自此便没了音信。

我本以为至少能在奈何桥上与他相逢,然而,我连奈何桥都没上,竟神奇地重生回到了自己十九岁的时候。

这时,距离周明光奔赴北境已有两年之久。

我当下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去找到周明光。

那天,我把家里养的鸡鸭鹅,还有两头尚未出栏的小猪崽都卖了,换了五两银子。

周明临走前把他家祖传的玉镯子塞给了我,可当铺嫌那镯子的成色不好,最多只能给十两银子。

我狠狠心答应了下来。

这只镯子在前世我留了一辈子,哪怕在最艰难的时候,也没舍得拿去换钱。

启程那天清晨,天边霞光璀璨,映红了大半边天空。

族里的长辈劝我说:"朝霞出现不宜出门,看样子要下雨啦,改日再启程吧!"

我没有听从劝告,上辈子已经苦苦等了五十年,这辈子一天都不想再等下去了。

身后的族老长叹一声:"傻孩子!真是个傻孩子啊!"

从江南到北方,我整整走了半年时间。

到青州的时候,我的行李被人偷走了,我焦急地站在甲板上,挨个问着周围的人:

"大哥,有没有看到我的行李呀,是一个青布包裹,里面就只有二两银子和几件旧衣裳!"

大家都摇了摇头,在他们同情的目光下,我渐渐崩溃大哭……

泪水在木板上汇聚成两滩,宛如银色的镜子,我的手指关节也因为用力而变得发青。

船家大姐看不过去了,提着一把长刀站到甲板上喊道:

"谁拿了这位姑娘的行李,今晚就把它放回她的门口,不然就别怪我梁四娘不客气!"

周围的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我听到他们说:

"谁拿的赶紧还回去,四娘都发话了,还想不想在运河上混了。"

我不了解这个梁四娘是什么身份,但感觉我的行李有希望找回来啦!

那天晚上我一宿都没合眼,天刚亮我就打开房门,果然,行李被扔在了门口!

我抱着失而复得的行李,对梁四娘千恩万谢。

这位梁四娘做事干脆利落,对我的道谢并不在意,只是淡淡地说了句:

"出门在外要多留个心眼。"

我羞愧地低下了头,我凭着一股热情出来寻找亲人,可遇到事情却只知道哭,想必像她这样有骨气的人,一定是看不起我的。

梁四娘见我低着头,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当年我家那没良心的,也被征去当兵,之后就没再回来。"

"谁能想到一年后那负心汉在襄国公手下当了副将,还娶了兵部侍郎家的庶女做续弦。"

"我去京城找他,还被人打断了几根肋骨,养好了伤之后我就干起了水匪的行当,如今不也照样活得自在快活。"

"人心容易变,姑娘你还是早点做打算吧!"

和梁四娘告别后,我背着包裹继续往北走。

越往北走,天气越发寒冷,草木也越发枯黄。

大雁排成整齐的队伍,都朝着温暖的南方飞去,而我却独自逆行北上。

到望北城的时候,已经是大雪封路了。

城门的守将劝我说:"姑娘不如先在城里找份活儿干,等明年开春再去镇北关。"

我的指尖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一看,指甲早已变成了乌紫色,手背肿得像个红萝卜。

"多谢大人,我这就去城里找活干。"

守将挥了挥手,我刚要离开,他又把我叫住了:

"城里有些商铺门口挂着香柴花,这表示这家的男人是守关的将士,你去他们那里干活,会比在别家得到更多的关照。"

冬天里,香柴花都已凋谢,只剩下干枯的枝条在风雪中摇曳。

一位大姐见我在店门口犹豫不决,就把我拉进了店里。

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我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

"姑娘是要去镇北关找人的吧?我家当家的也在镇北关呢,你到了我家就跟到家一样,别跟姐客气!"

我还在犹豫着,她已经倒了一杯奶茶塞到我手里,让我先暖暖身子。

奶茶那浓郁的香味吸引着我,原本想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样热情豪爽的女人,应该不会开黑店吧!

后来我才知道,老板娘夫家姓赵,他们祖祖辈辈都是镇守边关的将士,她自己经营着这家酒坊,养活了一家人。

赵大嫂知道我识文断字,马上就把店里的账本递给我:

"这可真是瞌睡碰到了枕头啊!胡先生回家守孝去了,我正发愁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账房呢。"

赵大嫂毫不客气地就把酒馆的账本交给了我,她的热情让我自从在青州遭遇变故以来的不安情绪平复了许多。

越是临近镇北关,我的心情就越是忐忑。

我和周明光从小一块儿长大,他没了父亲,我没了母亲,两家人相互照应,日子也算过得去。

弘盛六年,江南地区洪水泛滥,很多农田都被淹没了。

县里征召劳力去修建堤坝,我父亲是个读书人,受不了采石场繁重的劳作,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

周婶子帮我料理了父亲的后事,还对周明光说:

"以后雪尧就是咱们家的人,有你一口饭吃,就得有她一口。"

实际上,周明光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先让给我。

就算是隔壁大叔送了一块点心,他都会小心翼翼地拿到我面前。

我咬了一半,把剩下的一半推给他。

周明光笑着说:

"这都是给你的,我那块在路上就吃完啦。"

怕我不信,他还故意用袖子擦了擦嘴角。

我只好把剩下的一半全吃了,一转身却看见他拿起垫着点心的油纸,把上面的碎屑都舔干净了。

前世也有人给我介绍对象,可我总想着再等等,说不定周明光就回来了呢?

这一等,就是五十年!

望北城的冬天极其寒冷,酒坊的生意格外火爆。

有一位大叔几乎每天都会来店里,他半张脸都被刀削掉了,模样十分吓人。

但其实他是个很和蔼的人,城里的小孩子都喜欢围着他要糖葫芦吃。

他嘴里总是说着"大叔的钱袋都空了",可掏钱的时候却一点都不犹豫。

听赵大嫂说,刘叔是从镇北关退伍回来的老兵,他的半边脸是被北狄人的长刀砍伤的。

即便如此,他还是斩杀了好几个敌人,连守将都对他的英勇表现赞叹不已。

刘叔听说我打算开春去镇北关寻找未婚夫,哈哈大笑了两声说:

"还是年轻人有福气啊,这么漂亮的未婚妻大老远找来,真不容易!"

他答应我,到时候会让熟人帮忙一起找。

赵大嫂连忙说:"快谢谢刘叔,他认识的人多,肯定能帮你找到。"

我谢了又谢,当时还不知道,找活人容易,找死人就难了,到镇北关寻亲的人不少,可真正能找到的却不多。

赵大嫂的小儿子是个腼腆的孩子,每次看到我拿着账本,都会爬上凳子,好奇地盯着看。

我问他:"想学吗?我教你写字好不好?"

他红着脸点了点头,从那以后,我们每天都拿着树枝在院子里写写画画。

赵大嫂总是说:"这孩子胆子小,也不知道像谁。"

当她看到小儿子把家里人的名字一个个写在纸上时,眼里闪烁着炽热的光芒,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放进了怀里。

过了腊八节,年味儿越来越浓,城里家家户户都开始杀猪、蒸馒头。

可就在年前一个平静的夜晚,城里的战鼓突然敲响了。

赵大嫂砰砰砰地砸着我的房门:

"雪尧!快醒醒,北狄人来攻城啦。"

我大吃一惊,望北城周围有关城守护着,按理来说就算北狄人来犯,也应该是关城先挡住啊!

赵大嫂熟练地带着我们来到城墙下,男人们在前面奋勇杀敌,女人们就负责运送物资。

她看我身板小,就让我搬运箭镞,自己则跑去搬石头了。

投石机上的石头,一个人伸开胳膊才能勉强抱过来,赵大嫂一个人就能轻松抱起。

我看到她抱起石块时,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但她放下一块石头后,马上又去抱另一块。

城墙上不时有伤员和尸体被抬下来,鲜血染红了一地,我看得头晕目眩。

我不知道此刻周明光在哪里,也不清楚他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战斗。

那些牺牲的人,他们的亲人是不是也像前世的我一样,还在家乡痴痴等待着。

也许,前世的周明光,就是在这样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遭遇了北狄人攻城。

然后像许多年轻的将士一样,冲到城墙上防守,等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很快,我连感伤的时间都没有了,管事嫌我跑得慢,把我打发到后方去照顾伤员。

破旧的房间里,摆满了一块块门板,这些门板都是从城里百姓家里拆下来的。

房间里一片哀嚎声,不断有人被抬进来,也不断有人被抬出去。

在后方根本不知道前面的战况如何,只看到门板越来越多,房间越来越拥挤。

听说有些伤员是附近关城赶来支援的,我开始留意每一个人的脸。

说实话,我都有点记不清周明光长什么样了。

只记得他眉毛浓密,眼睛很大,笑起来的时候嘴巴咧得很开。

但他和我分开还不到三年,应该能认出我吧?

哪怕我现在听了军医的建议,用面巾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要是认不出我,我至少要生他三天的气,一定要让他追在我后面好好哄我,我才肯原谅他。

一声惨叫打断了我的思绪,原来是军医正在给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拔箭。

箭镞几乎把他的肩膀射穿了,军医用烤过的弯刀割开皮肉。

少年咬着半截箭杆,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眼前的少年比周明光还要小,看样子还没成家,后半辈子可能都得依靠兄弟侄子过日子了。

我突然有些害怕,觉得在这种地方还是不要遇到周明光为好。

少年的伤口很深,军医缝了好几针才勉强止住了血。

他紧闭着双眼,眉头痛苦地皱成一团,军医说如果今晚不发烧,应该就能挺过去。

我守了他一整晚,不停地帮他擦拭身上和额头的冷汗。

只希望他能活下来,哪怕以后会被人嫌弃。

幸运的是,他挺过来了,而且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有一天,他问我:"听姐姐的口音,不像是望北城本地人啊。"

"我是江南人,到望北城来找人的。"

"找人?你从江南大老远跑到望北城来找人!"

他惊讶地叫了出来,伤口都被牵动得疼了一下。

从江南到望北城有好几千里路,中间隔着江河湖海、雪山沙漠,也难怪他们会这么惊讶。

"你是来找父亲还是哥哥的?"少年看到我梳着未婚女子的发髻问道。

我一边洗着毛巾一边说:"我是来寻找未婚夫的。"

少年愣住了,说:"这得是多深厚的感情啊……"

北狄人终于被打退了,城里一下子又变得热闹起来。

百姓们拿出准备过年的猪羊,在城里架起炉灶煮肉,以此来犒劳守城的将士。

我见到每个士兵都会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周明光的,是江南桐城镇的人?"

大家都摇了摇头,我心里既难过又欣慰。

难过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欣慰的是这不是他所在的部队,那他大概还平平安安的吧?

赵大嫂端着一碗杀猪菜到处找我。

看到我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我到城墙根找你没找到,工坊里也没见你的人影,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她又说道:

"算了,只要平安就好,快吃点东西,这些天肯定饿坏了!"

我们认识还不到一个月,可她却像亲妹妹一样照顾我。

我还得麻烦她帮我打听周明光的消息。

赵大嫂爽快地答应了,接着又风风火火地忙去了。

她的脸颊被石块划伤了,手又糙又肿,给我端碗的时候手还在不停地抖。

这就是望北城的女人,像男人一样坚强勇敢,撑起一片天。

我把杀猪菜分了半碗给徐青松,也就是那个受伤的少年。

他一边吃一边流泪,战争结束了,过不了多久,他就要被送回老家了。

他问我:"假如你的未婚夫受了伤,你还愿意嫁给他吗?"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愿意!"

这话是真心的,前世我无数次向上天祈祷,只要周明光能活着就行!哪怕缺胳膊少腿也没关系!

伤兵营里仍有部分人在养伤,由于我做事细致周到,便被留在了此地,需等最后一位伤兵康复离开,我的任务才算完成。

赵大嫂关切地对我说:"你就安心待在这里,打听妹夫消息的事儿包在我身上!"

某一天,她风风火火地冲进屋里,兴奋地喊道:

"打听到啦!我打听到妹夫的消息咯!"

听闻此言,我猛地站起身,手中的药碗瞬间掉落,碎了一地。想问的话在嘴边徘徊了几番,可嘴唇却止不住地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大嫂接着说道:"有个伙夫讲,他去年和周明光在同一个营里。但半年前,周明光被调到了峪口关,这次守城因为峪口关距离远,没派人去参战!"

悬着的心,总算慢慢落回了原处。

赵大嫂又安慰我:"放心吧!起码能知道妹夫平平安安的,等春天冰雪融化了,你就能去峪口关找他啦!"

我激动得泪水夺眶而出,旁人只晓得我跨越千山万水而来,却不知我还跨越了前世今生。

这一场等待太过漫长,长得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赵大嫂心疼地拉住我的手,温柔地说:"哭吧,当年当家的从战场平安回来时,我跟你一模一样。"

徐青松在一旁憨笑着说:"找到就好呀,姐姐这可是效仿孟姜女,千里寻夫呢!"

被他们这么一说,我有些害羞又恼怒,随手拿起笤帚,开始清扫地上的碎瓷片。

赵大嫂临出门时,还不忘打趣一句:"瞧瞧,这是用完我就赶人咯……"

巨大的喜悦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忐忑。

我又开始犯起了嘀咕,前世的他,究竟为何几十年都没回过家乡?今生的他,是否还记得三年前许下的承诺?

况且,周明光临走之时,还再三叮嘱我:

"我阿娘就麻烦你多照应着点了。"

那时,周婶子双手叉腰,站在院门口故作强硬地说:

"我们娘俩不用你操心,你照顾好自己,一定得活着回来,不然我就给雪尧找个俊俏的郎君。"

可我该怎么跟周明光讲,我没能照顾好他的阿娘呢。周婶子在他走后的那个冬天,就因一场风寒离世了。

我本以为很快就能见到周明光,谁承想这一等又是三个多月。

一方面,北狄在望北城没占到便宜,便多次偷袭周边关城,其中就包括峪口关。

另一方面,我手头的工作还没交接妥当。

好不容易等一切恢复平静,我刚打算和赵大嫂一家辞行,前往峪口关寻找周明光。

只见刘叔阴沉着脸走进酒馆,由于神情过于紧张,脸上的伤疤显得愈发狰狞可怖。

他看似不经意地瞥了我一眼,随后便拉着赵大嫂进了后院。

我向来心思敏感,这段日子心里一直不踏实,起初还以为是临近相见而产生的紧张。

直到今日看到刘叔的脸色,我才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八成是周明光出事儿了!

我悄悄跟到后院,就听见刘叔轻声说了几句,赵大嫂猛然瞪大双眼,惊叫道:

"怎么会这样?"

她手里端着碟子,手不住地颤抖:

"这让我怎么跟雪尧说啊?"

"嫂子要跟我说什么?"我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两人猛地回过头。

看到是我,他们都愣住了。

过了片刻,赵大嫂痛心疾首地喃喃道:"雪尧……我的好妹子啊!你咋命这么苦哟……"

"先别急着吓她,说不定还有转机呢。"刘叔打断了赵大嫂的话,转而对我说:

"杨姑娘,我一个老兄弟刚传来消息,说周明光前些日子运送物资的时候,遭遇了雪崩……"

刹那间,我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曾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他会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出事!

刘叔赶忙安慰我:"人还没找到呢,说不定被牧民救了,也有可能被北狄掳去当奴隶了,你先别往最坏的情况想。"

我无力地扶着门框,缓缓滑坐到地上。

西北的太阳火辣辣的,周围的一切都被热浪扭曲。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故乡的黄昏,鸡鸭回巢,牛羊归家,浓浓的思念如暮色般弥漫开来。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中人。"曾经以为五十年漫长的等待最为痛苦,如今才明白,当等待失去意义时,那才是真正的煎熬。早知如此,我又何苦千里迢迢赶来?

再次醒来时,已是三天之后。

我艰难地睁开双眼,喉咙干得像着了火一样。

赵大嫂一直在身旁悉心照料,听到动静后立刻凑过来查看,鼓励我道:

"刘叔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他说没事那就肯定没事,人还没找到呢,你可不能先垮了。"

我轻声应了一声,可心却像坠入了无底深渊,沉得可怕。

失踪一天两天或许还有希望,可都过去这么久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大嫂,我想去亲自找找他。"我坚定地说。

赵大嫂脸色一变,急忙劝道:

"妹子,你可千万别冲动,这茫茫雪山戈壁,你上哪儿找去?今年一开春就不太平,万一碰上北狄人可咋办?"

我自然明白她的话在理,可万一周明光还活着呢?

我不相信老天爷会如此狠心!

它既然让我重生,必定是要我改变些什么,如果还像前世那样白白等待,那岂不是辜负了这份天赐的机缘。

而且!我们明明已经离得这么近了!只差一点点我就能见到他了!

我不顾众人的劝阻,用所有的积蓄租了一匹老骆驼,毅然决然地朝着戈壁深处进发。

刚出城不久,徐青松追了上来,平静地说:

"我陪姐姐一起去找。"

"不行!我都不知道要去哪儿,什么时候能回来,怎么能带着你呢?再说了,你还要回家乡,别让你的家人像我一样苦苦等待!"我坚决地拒绝道。

徐青松凝视着我,眼中仿佛藏着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

"我阿娘是继室,为了显示自己的贤良,在征兵处把阿兄的名字换成了我,还虚报了两岁年龄。"

"她不要我了,我也不要她了,咱俩就算扯平了!"

我知道这是少年在赌气,天底下哪有父母真的不要自己孩子的呢?

但我们相识这么久,即便在他生命垂危之际,都未曾提及自己的家事。

所以我也不好拆穿他,免得伤了少年的自尊心。

"我也不想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姐姐你信不,我回家后身上的抚恤金一分钱都落不到我手里!我那阿兄可不是个善茬!"

"与其在他手底下讨生活,欠他的人情,倒不如让他这辈子都欠着我的,好歹能给我那糊涂的阿娘换条活路!"

徐青松那年轻稚嫩的脸上,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我心软了,答应无论走到哪儿都带着他。

他顿时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跳了起来,我不禁笑了。

周明光出事的地点在峪口关往西三百里的地方,坍塌的雪山形成了一座新的山峰。

我站在皑皑白雪之下,渺小得如同沧海一粟。

徐青松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被这么厚的积雪掩埋,存活的几率微乎其微。

我绝望地用手刨着积雪,指尖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地。

"姐姐,你冷静点儿,也许周大哥被附近的牧民救走了呢!"徐青松劝道。

这话刘叔之前也说过,虽然我心里清楚可能性极小,但还是像被点燃了希望之火一般。

茫茫戈壁,常常百里都见不到一个人,想要找到周明光,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们逢人就打听:

"有没有见过一个叫周明光的,是守关的士兵,说话带着江南口音。"

然而,得到的都是摇头的回应。

可我不敢停下脚步,就好像有一根弦紧绷着,一旦松开,就意味着彻底放弃。

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我和周明光不小心掉进了后山的捕兽坑。

天色渐暗,我越来越害怕,他一边安慰我,一边努力寻找出路。还故意逗我说:"大不了让狼先吃我,吃饱了它就不会再吃你啦。"

我愣了一下,哭得更厉害了。我既不想被狼吃掉,更不想周明光被狼伤害。

那天晚上,他的手指头都抠破了,才爬出陷阱,然后把我救了出去。

还有一次,巷子里的小孩嘲笑我是没娘的孩子,我冲上去和他们打架。

周明光一把将我拉开,自己和那些小孩扭打在一起,即便被打得鼻青脸肿也不肯松手。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

小时候,他从来不会丢下我不管,更不会让我失望!

有一天,我们来到一个边关小镇,正好赶上戏班子表演皮影戏。

戏里讲的是一个少年将军不小心掉下悬崖,失去了记忆,被一位牧羊女救了的故事。

戏幕落下,灯光熄灭,我在黑暗中任由泪水滑落,滴在松软的沙土地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凹痕。

我多么希望,周明光也能遇到他生命中的牧羊女!

曾经我也想过,如果周明光变心了,我就当他已经不在人世。

可当真正面临这一刻时,其实我还是希望他能活着,哪怕他娶了别人。

在北境转了一圈后,我们再次回到雪崩的地方,正巧碰到了周明光的战友。

原来这段时间冰雪融化了,他们打算再找找那队失踪的人马。

徐青松用绳子把我捆起来,送到附近的牧民家里。

他担心我亲眼看到周明光的遗体后会崩溃。

我躺在毡包里,全身动弹不得,只有眼泪不停地滚落。

我一遍遍地祈求上天,不要找到周明光,仿佛这样就能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可惜……

周明光的尸体还是被找到了,他被冰雪紧紧封冻着,怀里还揣着出征前我送给他的平安符。

佛祖似乎并不眷顾我们,终究还是没能保佑我的明光哥哥。

也许是哭了太久,得知这个消息时,我出奇地平静。

徐青松不安地陪在我身边,劝道:

"姐姐,你哭几声吧!你这样我们心里更难受。"

我轻声应了一句好,可眼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或许是因为我知道周明光已经不在了,再也没有人会为我擦去眼泪了吧!

七月底的北境,紫色的香柴花漫山遍野,像一片连绵的云海。

花开花落,每年都有像周明光一样的好男儿,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我原本打算把他的骨灰带回家乡,葬在他父母的身旁。

但看到盛开的香柴花后,我突然改变了主意。

青山有幸能埋葬忠骨,这里有他的众多战友,想必他更愿意守护在这里。

在周明光和他遇难战友的葬礼上,我挺直了脊梁,以未亡人的身份为他诵读祭文,守灵扶棺。

旁人都称赞我:"真是个坚强的姑娘,不愧是咱们镇北军的家眷。"

葬礼结束后,我便昏沉沉地倒下了。

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生病的时候,周明光搬着一个小板凳,托着下巴守在我的床前。

又好似回到了赵大嫂的酒馆,她一遍又一遍地用冷水为我擦拭身体。

我心想,就这样睡过去吧!也许在奈何桥上,我还能追上周明光。

上天给我重生的机会,或许并非是让我改变什么,而是让我亲眼见证周明光的结局,从而斩断那份执念。

不然,为何不让我重生在周明光从军之前,为何偏偏让我在望北城多停留了几个月呢!

眼前血色弥漫,周明光的声音仿佛从虚幻与现实的交界处飘来:

"雪尧,三年之期已到,这辈子你要好好过日子,让我看到你儿孙满堂。"

"你不在了,我怎么可能好好过?"我不顾一切地追赶着他的身影,可他却在红色的浓雾中渐渐远去。

"傻姑娘,前世你已经执着了五十年,今生就好好为自己活一次,嫁人生子吧!我会化作清风、化作细雨,永远守护着你!"

他终于回过头,逆光站在梧桐树下,阳光在他的发梢跳跃,宛如细碎的金子。

他眉骨如剑,乌黑发亮的眼眸里闪烁着光芒,嘴角上扬时露出可爱的虎牙,整个人就像春日里刚抽出枝条的新竹。

我终于记起了明光哥哥的模样……

可仅仅那一瞬间,他又消失在了血色的浓雾之中。

"不要!"我奋力挣扎着向前,呼喊着:

"周明光!你等等我……"

"姐姐?你醒了吗?"徐青松惊喜地靠近,随后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赵大嫂!雪尧姐姐醒了!大夫!你快来看看,我姐姐醒过来了!"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从他们七嘴八舌的话语中,我才知道自己竟然昏睡了半个月。

这段时间,一直是赵大嫂不辞辛劳地照顾我,徐青松还从几百里外请来了一位老大夫。

赵家的小儿子石头搬了个小板凳,整天守在我的床头。

原来,梦里托着下巴守在我床边的不是周明光,而是小石头。

这天,我一边调养身体,一边教小石头写字。

赵大嫂笑着说:"这孩子跟城门口那几个外地兵说好了,等学会写信就帮他们免费写家书。"

我一愣,家书抵万金,石头真是个好孩子!

正说着,院外传来敲门声。

原来是周明光营里的几个好兄弟,听说我醒了,特意过来看望我。

"弟妹,这是明光留下的包裹,之前一直没来得及给你。"

我打开来看,发现是一包银子和一卷竹简。

竹简之上密密麻麻刻满了日期,从他离开家乡的头一天,直至他离开营帐的最后一日。

另外还有一支梅花银簪,上面刻着一行小字:

【与你青丝到白头。】

我的眼眶顿时一阵酸涩,原来他从来都没有忘却对我的承诺。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明光时常跟我们提及你,他原本计划今年就回乡成亲的……"

一位年长且面黑的兵卒话还没说完,已然泣不成声。

原来,周明光清楚此次运送物资极为凶险,可他想着自己就要回乡了,便想在临走之前多为兄弟们分担一些。

离开望北城那天,天空难得地下起了小雨。

烽火台上,戍边的将士在细雨之中依旧笔直挺立,城门外的驼铃声混杂着柴烟四处飘散。

赵大嫂再三挽留道:"雪尧,等雨停了再走吧。"

我拒绝了她,很多事情容不得等待,一旦等待或许就会错过。

行囊里满满当当装的全是家书,这些都是这段时间结识的外地兵卒写给亲人的信。

前世我未曾等到的东西,今生我不愿再看到别人错过。

出城之时,徐青松追了上来。

"你答应过不管到哪儿都带着我的!"他一脸委屈,好似被遗弃的狸猫。

我刚要开口拒绝,他又说道:

"陪你送完信我就回乡,去看望阿娘。"

这段时间我没少劝他,虽说他的阿娘更偏袒继子,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挂念亲生儿子。

我不希望他留下遗憾,更不希望有些等待变成一生的错过。

如今他终于松了口,我心里十分高兴。

北境的军士来自五湖四海,借着送信的契机我们去了不少地方。

在塞北,我瞧见一位满脸饱经岁月沧桑的老母亲,捧着薄薄的一张家书,虔诚地摩挲着;

到了蜀地,有个和我相仿的姑娘,拿着未婚夫寄来的信笺,又哭又笑。

她们拿出过年都舍不得吃的腊肉,为我们做饭,将北境的人和事问了一遍又一遍。

路过青州时,我再次见到了梁四娘。

她看到我鬓间的白花愣了一下,接着安慰我道:

"节哀!日子再艰难也得往前看。"

当她得知我此行的目的是为守边的将士送家书时,立刻提出自己可以帮忙。

梁四娘的船队遍布南北,她一句话就为我们省去了不知多少奔波。

临走之际,她送给我一面铜牌:

"这是梁氏商队的信物,以后要是需要送信,只需向掌柜出示即可,商队所到之处都能免费送达。"

我正准备福身道谢,梁四娘已经扶住了我的胳膊:

"乡书难寄,我帮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的自己。"

一路走来,我们遇见了各种各样的人。

徐青松的神情也一天比一天动容,说起自己的阿娘,语气也不再生硬。

这天,我们站在山巅,日出宛如凤凰涅槃抖落的火羽,连晨风都放慢了脚步。

徐青松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候突然开口:

"阿娘偏心阿兄其实是有原因的。"

我静静地听着,他接着说道:

"阿兄的母家在我们镇上有些势力,阿娘从嫁进徐家的那天起,就对阿兄尽心尽力,她总说只盼着他们念在养育一场的情分上,给我和姐姐一份前程。

"杨雪尧,你能陪我一同回家看看阿娘吗?"

徐青松陪我去了那么多地方,我又怎会在最后一站抛下他独自离去。

我忽略了他话里的细节,不是回家,而是回家看看。

徐青松的老家在晋中,一座简单的土坯小院门口,一位老妇人正在捡豆子。

身边围着几个三四岁的小孩,正在追逐嬉戏。

徐青松在一棵高大的树后停住了脚步,目光眷恋地望着那位妇人。

过了许久,他拉着我离开了。

"你怎么不回去了?"我惊讶地问道。

他把我带到远处说道:"我这副模样,回去了只会给她添麻烦。"

徐青松落寞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左臂,无力地垂在袖子里。

大夫说他这辈子都干不了重活。

在徐家,他阿兄是继承家业的长子,一个残疾的弟弟,难免要依靠哥哥的照顾。

他的阿娘夹在继子和亲子之间,就只能把姿态放得很低很低。

徐青松找了个旧日的朋友,托他将自己一半的伤恤金带给阿娘。

还让我帮他写了一封信,信里说徐青松在北境立了小功,得到守将的赏识,需要在军中多留几年。

一个有出息的弟弟,总比一个残废的弟弟,更让他阿兄有所忌惮。

或许,这才是明智的做法。

做完这些事情后,我们又回到了望北城。

赵大嫂惊得把手里的算盘都扔到了地上:

"雪尧?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说明来意后,她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太好了!你回来就对了,这些账本快把我愁死了,头发都掉了好多!"

小石头听到我的声音,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全然没有初见时的害羞腼腆。

刘叔端起酒碗一饮而尽:"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们望北城的人,身上有股子韧劲。"

望北城不仅有周明光,还有这么多牵挂我的人。

这大概就是周明光所说的,他会永远守护着我吧!

徐青松帮我做了个木牌,上面写着:【无偿撰写书信。】

闲暇的时候,我会在街边摆个摊子,把木牌立在身后,小石头则乖巧地踩着凳子帮我磨墨。

我不肯收取银钱,那些淳朴的军士和街坊就会留下一只野兔,或者一捆干柴。

总之不会让我白白忙活。

当然也有那不知廉耻的人,会凑到小摊旁戏弄我:

"小娘子的字写得真漂亮,不如也帮我写一封吧!就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八个字。"

我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冒了起来,紧紧攥住手边的砚台。

而那家伙还不肯罢休:"怎么,小娘子不会写这几个字吗?来,让哥哥教你!"

他说着就要凑过来摸我的手,我顺势将手里的砚台砸向他的面门,鲜血瞬间流了下来。

周围的人一阵惊呼,人群中有人说他是望北城主簿的外甥,城里出了名的无赖。

那家伙叫嚣着要把我关进大牢,很快就有一队衙役围住了小摊。

赵大嫂系着围裙,提着杀猪刀赶了过来:

"我倒要看看谁敢带走我妹子!我妹夫是守城牺牲的将士,没有他们拼死守住关城,哪轮得到你们这些混蛋在这里耀武扬威?"

"我妹夫尸骨未寒,他的未婚妻照顾伤员、为戍边将士千里送家书,你们却在这里调戏欺负亡兵遗属,公道何在?天理何在?"

赵大嫂向来总是笑眯眯的,今日提着杀猪刀横眉冷对的模样,让巡城的衙役都停下了脚步。

望北城与别处不同,上到官吏、下到百姓都对戍边将士十分敬重。

赵大嫂的话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主簿的外甥气急败坏地喊道:"你们一群大男人,还怕她一个女人不成?"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守城的将士听到消息赶了过来,县衙的王主簿也随后赶到。

他知道自己的外甥犯了众怒,便息事宁人地说:

"去向这位姑娘道歉!"

"舅舅!受伤的人是我,凭什么让我道歉?"

"废话少说!你整天惹是生非,我为你收拾烂摊子还少吗?这次居然欺负到亡兵遗属的头上了!你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

那混蛋的脸变白了,终于结结巴巴地走过来向我道歉。

我扭过头不说话,赵大嫂替我说了一句:

"望北城是戍边将士用生命守到现在的,他们的家眷容不得半点欺负!"

徐青松跟着李军医出城了,回来听说了这件事,叫嚷着要去狠狠地教训那个混蛋。

赵大嫂劝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雪尧没有吃亏,你再去揍他不是添乱吗?"

徐青松低着头不吭声。

不久之后,听说王主簿的外甥被马蜂蜇了,脸肿得连他舅舅都认不出来了。

我看着徐青松送来的一罐子蜂蜜,陷入了沉默。

望北城的杏子成熟了,黄澄澄的挂满了枝头。

石头抱着我的腿撒娇:"姑姑,我要吃杏子……"

我站在树下,踮起脚去够,却怎么也够不着。

徐青松站在我身后,轻轻松松就把枝头最大最黄的几颗摘了下来。

我恍然回头,撞进一双清澈黑亮的眼眸。

不过短短两年时间,他的个头已经比我高出一个头。

"这颗给你。"

徐青松伸出手,掌心是一颗饱满橙黄的杏子。

小石头一看不乐意了:

"青松哥哥偏心!给姑姑的比我的大!"

徐青松刚要说话,就见赵大嫂一把将小石头提了起来,夹在胳肢窝下带走了。

我有些尴尬,找了个借口就溜走了。

赵大嫂挤眉弄眼的样子,也就小石头看不明白吧。

这些年徐青松眼中的情意愈发浓烈,我并非不懂,只是无法回应。

明明知道自己再也等不到周明光了,只是等待似乎已经成了习惯,而且深入骨髓!

我没法忽视身后那落寞伤心的眼神,可徐青松还年轻,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我这样心如死灰的人身上。

赵大嫂恨铁不成钢地用指头戳我的额头:

"你说你怎么这么固执?难道只有守贞才算是对得起那个人吗?"

我捏着衣角不吭声。

当然不是,望北城改嫁的女子多的是,她们就像香柴花,满山鲜艳芬芳,但根茎锐利如刀。

她们不需要那座贞节牌坊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周明光的忌日,我备好了香火纸钱去祭奠。

"明光哥哥,我不会把自己困在过去,你放心吧。"

微风拂过山岗,发出呜咽的声音,似乎在回应我。

回去的路上隐隐约约听到阵阵马蹄声,我站住脚仔细倾听。

突然一双手把我拉上了马,急切地说:"快走,是北狄人来攻城了!"

原来是徐青松不放心我一个人出城祭拜,一直在后面默默地守护着我。

骏马狂奔,快到一座山岗的时候,徐青松大喊:"有敌讯!北狄人来攻城了!"

山上的斥候迅速骑上快马向城中奔去。

北狄的乱箭像急雨一般落下,两个人的重量根本跑不过北狄的铁骑。

"徐青松,你放我下来!"

"我曾经是镇北军的一员,就算是路人,今日我也不可能把她丢下。"

徐青松说着掷地有声的话,我突然明白,他早已不是我眼中那个受伤无助的少年,而是真正的望北城的男子汉。

背后传来一声闷哼,我急忙问道:"怎么了?徐青松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事……"他咬着牙说道。

我咬紧牙关,奋力驾驭着马疾驰。

备战的鼓声由慢变快,军旗在风中呼呼作响。

城中镇北军的羽箭在头顶掠过,在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我们终于冲进了翁城。

我这才发现徐青松左肩被流矢射中,鲜红的血液染红了他半边身子。

李军医一边骂骂咧咧地帮他拔剑,一边止血上药。

"战斗还没开始,你就受伤了,可真有出息!"

我羞愧地低下了头,李军医这话其实是说给我听的。

北狄攻城的势头越来越猛,大地在铁蹄下震动。

地灶上熬煮的汤药升腾起雾气,新送来的少年蜷缩成一团。

他和当年的徐青松一样稚嫩,半边脸和身子都被烧伤。

李军医处理完伤口后,就把他交给了我:

"这个伤员今晚上必须好好照看。"

我郑重地答应了,烧伤的护理比箭伤刀伤更需要谨慎。

三天之后,北狄人久攻不下,只好鸣金收兵。

烧伤的少年也终于苏醒过来。

他和徐青松一样,眼里满是对未来的迷茫。

我告诉他:"既然能从阎王手里逃出来,还怕以后的日子过不下去吗?这世上总会有一条出路留给你的。"

少年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我拉过徐青松指给他看:"他当年伤了一条胳膊,伤势不比你轻!前几天又中了一箭,如今还能在这里救死扶伤,你怕什么!"

徐青松左肩扎着绑带,手里还拿着各种金疮药和绷带。

旁边有个断了腿的老兵,竖起大拇指说:

"徐大夫虽然年轻,医术可是一流的!"

少年盯着看了好久,眼里渐渐恢复了生机。

我的嘴角不自觉地展开,欢喜一点点渗透了整张脸。

徐青松心思很重,当年受伤的时候就像一只发怒的幼兽,给他喂药他总是扭着脖子不肯喝。

上药的时候也是一脸不情愿:"不要白费力气了,反正这胳膊好不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那时满心牵挂着周明光,对于这类沮丧消极的话语,心里满是不悦,可又不免心疼他当下的艰难处境。

于是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宽慰他,竭力平复他的低落情绪。

"当年正是你一次又一次地鼓励我,才让我在困境中拼着一口气活了下来……"

也不知什么时候,徐青松悄然站到了我的身后,轻声说道。

"那时我觉得自己纯粹就是个累赘,这世上根本没人在意我死活。你守了我好几个月,眼睛都累得通红。"

"李军医跟我说,他也就是尽最大努力,结果如何只能听天由命了。可没想到你坚决不放弃,硬生生地把我从阎王爷那里抢了回来。"

"最开始我仅仅把你当作亲姐姐看待,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不想再只把你当成姐姐了!"

"杨雪尧,望北城的人谁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天就会遭遇不测,但只要还活着一天,就得让自己活得畅快。"

"舒心,你也得往前看呐。"

"好!"

我轻轻应了一声。一直以来我都把他当作亲弟弟,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愿意喊我姐姐了。

同样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然成长为一个能担当大事的男子汉。

徐青松见我应承下来,满脸欢喜地说:

"你能想明白就太好了!我去那边看看情况。"

啥?就这么结束了?

我原本以为他这是在向我吐露心意呢,我都点头回应了,他却转身去照顾其他伤员了。

过了好长时间,徐青松好像才回过神来,赶忙追着我问道:

"你那天说的『好』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赌气似的扭过身去。

他急得脸都涨红了:"不对!肯定还有别的含义!你是答应我了对不对?"

我看着他那着急上火的模样,忽然就起了逗逗他的念头。

"你都没什么想法,我能有什么想法?"

他口才没我好,急得一个劲儿地求饶。

一套红嫁衣,两床棉被,几件简单的家具,这便是我全部的聘礼和嫁妆。

不过来参加婚礼的宾客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多。徐青松是医生,受过他帮助的人自然不少。

只是我没想到,我不过帮人代写了几封书信,那些重情重义的守军们竟也来了这么多。

周明光营里的兄弟们也送来了贺礼,他们一边给徐青松灌酒,一边吓唬他:

"好好对待我们妹子,要是敢欺负她,我们营里的兄弟们可不会轻易饶过你。"

徐青松在城里开了一家小医馆,我负责抓药记账,闲下来的时候就帮人代写书信,然后由梁四娘的商队送往四面八方。

那些驻守边疆将士们的家人们也会寄来关怀,有时候是一件厚实的棉衣,有时候是一沓鞋垫。

"乡书难寄"的状况逐渐成了过去式。

每年清明时节,徐青松都会陪着我去城外祭奠周明光。

他话不多,只是默默地拔掉坟上的杂草,给那陈旧的坟墓添上新鲜的泥土,之后便默默躲到一旁。

"周明光,你看见了吗?他对我很好,和你一样是个有担当的好男儿。"

我把折来的几枝野桃花放在坟前,唠唠叨叨地跟他说着我如今的生活情形。

远处的山岗上,青草已经冒出了新芽,商队的驼铃声在春风中悠悠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