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马头墙下合欢花
发布时间:2025-07-11 23:29 浏览量:1
文:骆驼
一个地方的故事,不是那儿的山水,也不是那儿的建筑,而是生活在那儿的人。
河沥溪正街是小镇最繁华的地儿,日子所需全在这条街上,众多的商铺里唯有九华布店是老字号。这九华布店,过去是个叫“唐菩萨”的资本家开的,那会儿镇上有地主、右派、反革命分子,资本家倒是鲜有。听人说这个“唐菩萨”过去不仅有商铺,还有镇子上最大的作坊,由此镇上的人对他存有诸多想像,连带着对九华布店很是好奇。
九华布店在正街的下街头,是幢三开间的两层楼房,东西屋山头高大的马头墙尤为突出,每每开门一块块朱红色的门扇,垒靠着屋檐走廊两旁的山墙。店内两张一字柜台直通后堂,几根一人多高的钢绳从柜台上方通向后堂的票房,货架上五颜六色的布卷令人眼花缭乱,来回飞梭的票夹让人目不暇接,高高票房里坐着的收银人煞是威风。听老人说,过去的九华布店就是这个样。
不知几时,九华布店对面住了一对从外地来的夫妇,那个全民皆兵的社会,相信二人不是擅自到来。这对夫妇所以在九华布店的对面安身,原由男的会裁剪,女的会缝纫,俩人开了家裁缝铺子。
铺子的男人身材魁梧,五官俊朗,肤色白净,儒雅中不乏威严。女的身段匀称,相貌清秀,皮肤皙白,平静中尽显端庄。从这对夫妇的感观不难知晓身世不凡,且隐约藏着鲜为人知的故事。
“文革”的时候,少有私人开店,至多摆个摊什么的。那时住的房子大多是公家的,街民想分个房是件难事,更别想弄间既可住还能做生意的门面房。不过,这对乍到的夫妇做到了,这让镇子上的人很是迷惑。一时间,九华布店对面一对外地夫妇,开了家裁缝店的事在镇上传开,镇子上的人像捉摸“唐菩萨”一样,揣摩起这对夫妇的来由。有说男的是新四军团长,皖南事变中被俘;也有说男的是国民党少校军官,解放前投城参加过战上海。至于那女的,说是个大家闺秀,解放前毕业南京金陵女子学校。不过,倒是男的被打倒夫妻俩才来的镇上,让镇子上的人不再质疑。
那是个匮乏的年代,匮乏到既是吵嘴,人们会当戏看。自从这对夫妇来到镇子上,正街每天是在那女人絮叨声中开始它的热闹。
早上,裁缝铺子的女人站在门口,对着大街不断地念叨“萝卜、诅咒,诅咒、萝卜”。起初,镇上的人见女的这般,投去异样的眼光,接下来当把戏看,时间长了镇上的人知道女的姓陶,干脆叫她“陶疯子”。镇子上的人所以这么叫,不光是她不停地念叨“萝卜、诅咒,诅咒、萝卜”,还因她每天在大街上涮马桶,早上开门见有人在门口卖菜咒骂着把人撵走,有玩皮的小孩对她喊着“萝卜、萝卜”会诅咒着追打。然而,她对上门客人的亲和,干活时的专注,还有没事时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从九华布店出来的人,不免让人感到其内心的温婉。于是有人怀疑裁缝铺子的女人是在装疯。不过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镇子上的人始终没有达成一致。
以后的日子,裁缝铺子的夫妻俩相依为命,男的不曾同镇上的人交往,也从不向人谈及自己;女的整日埋头做活,除去念叨“萝卜、诅咒,诅咒、萝卜”,也未曾有过别的无常。时日久了,镇上的人不再把铺子的女人当把戏,她自然平和了好多。
日子依旧平平淡淡地过着,裁缝铺子夫妇俩生活的默契、融洽,还有男人的慎默,始终困扰着镇子上的一些人,如同“萝卜、诅咒,诅咒、萝卜”的咒语。一次,有个妇人在九华布店扯布,看老表给别人扯布,布在尺上拉得紧,轮到自己布在尺上放得松,忙说“扯紧、扯紧”。那妇人的老表不解地看了眼妇人,随口说了句,“萝卜!”
这句不经意的“萝卜”,让人若有所悟,想想这布在尺上放得松不就多给了,可那妇人不领情,反倒要老表把布扯紧些。这“萝卜”不就是不意会,近乎是在说蠢,而“诅咒”则是内心怨愤的喧泄。这般的话,那“萝卜、诅咒”,不就是你真蠢,你会得到报应的意喻。
如同镇子上的人想像“唐菩萨”一样,我也猜想起裁缝铺子里的这对夫妇来。试想倘若当年铺子的男人是被诬陷,或是被莫须有的罪名打倒,那铺子的女人以对男人的知晓和忠贞,是不是深感不解,继而不能理会,甚是觉得给她男人定罪的人愚蠢。她四处诉说心中的积郁,发誓自己的男人是被冤枉的。不承想全部的努力白费,自己的男人依是被抓、被关、被打倒,绝望中只能祈祷鬼神加祸心中所恨的人,并把对自己男人的全部笃信,凝固成隐讳的咒语,整日不断地念叨着。
不知道这样的推测是否如实,但有着它的逻辑,进而相信裁缝铺子的女人如一些人所说是不得不疯,或是为了迎合什么不得不装疯。如同《红岩》里的华子良,为了信仰装疯,这铺子的女人何以装疯,相信为了爱。
在镇子上的人以为裁缝铺子的女人是疯子的时候,我和多数少年一样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懂人为什么相爱,只晓得大了的男女会成家,时常听到人说某某生活作风不正派。至于人大了为什么结婚,生活作风不正派意味着什么,竟也全然不知。直到懂事后,方才知晓爱是无法控制的情感,让人无所适从,甚是神魂颠倒。
相爱是忠贞的厮守,是无怨的相守,是不渝的信守,故而有梁祝化蝶的千古绝唱。当认定裁缝铺子的女人是为爱而疯,我更想称她为合欢花,一种耐干旱,耐严寒,耐贫瘠,叶子昼开夜合,始终散发着醉人清香的爱情花。甚至深信只要夜幕降临,只要没有旁人,铺子的女人定会依偎在她男人的身旁,犹如合欢花般散发出淡淡馨香……
一个女人为了爱忍辱含羞,可谓极至。当年,这个被称为“陶疯子”的女人,为了自己的男人,为了曾经的允诺,为了一生的追求,承受着怎样的煎熬,为镇子上的人所不知。现在想来,她的执着坚韧着实感动人,她的不离不弃委实折服人。然而,裁缝铺子的女人无论是真疯,还是装疯,已不在重要,其间定是有着镇子上人所不知的隐情。直到裁缝铺子的男人在一单位办了离休后,跟他的女人去了来镇子前的地儿,镇子上的人进而断定那铺子的女人是真的装疯。
人生有时候就是大闹一场,然后悄然离去。如此,或是裁缝铺子女人的“疯”,给想帮他们的人一个理由;亦或是她的“疯”,俩人才得以来到镇上,如合欢花般享有一段不同寻常的平静日子。
我尚且不知裁缝铺子的女人如何终老,但那段“疯”的经历,犹如这首描写合欢花的诗,“可叹风流,终成憔悴,无限凄凉境。有情明月,夜阑还照香径。”算是给她那段不同寻常人生的可叹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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