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智涛 15 刘伯承:我了解你、理解你,但是不能满足你上前线的要求

发布时间:2025-06-11 07:54  浏览量:2

作者:王智涛

1933年4月28日,我和中央交通员一起从上海乘船出发,第三天抵达汕 头,与当地党组织接上关系后,中央交通员返回上海。

汕头地下党安排我休息一天再走,我急于奔赴苏区,谢绝了他们的好意,与地下党派遣的交通员 当天出发,乘火车抵达大埔,出站后转乘小船,经六七个小时的航行,到达粤闽两省交界的小镇“青溪”。

在秘密交通站稍事休息后,连夜赶路。我跟随交通员翻过一座座大山,越过一条条小溪,夜行昼宿,避开了国民党军队 和地主民团的碉堡和岗哨,第三天清晨到达尧山。

在一位基本关系户家就餐和休息时,交通员告诉我,很快就要通过敌人封锁线,为了不惹出麻烦,要更换行头,脱下大褂,换上农民服装,不能携带皮箱和贵重物品。

交通员是 个三十岁左右的汕头人,会说潮州话和闽南话,对“红色通道”非常熟悉, 对敌情也很了解。几天的接触,我已经领略了他的机敏和干练,在大埔火车 站说几句潮州话,套套近乎,就顺利地通过检查。

所以,我服从他的安排, 换上了当地农民的服装,把皮箱和金表、钢笔送给他,就上路了。

又是一个 茫茫黑夜的急行军。饿了啃几口干粮,渴了喝点溪水。太阳升起来不久,交 通员告诉我,已经穿过封锁线,到达苏区了。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进入一个 小村镇,他面带喜色地说:“到家了。”

随后,他带我到福建军区接待站, 和一个干部进行了交接。按照接待站的安排、交通员就地休息后返回汕头。 我被送到“河田”福建军区司令部。

周子昆司令员和政委谭震林热情接待了 我,让我吃饱了肚子,蒙头大睡。养精蓄锐后,他们派了两个战士和三匹马 送我去瑞金。

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我们头顶蔚蓝的天空,呼吸着清新的空 气,在绿色的山野上快马加鞭,于5月6日到达红都瑞金。

负责接待我的是保卫局的陈彭年,他带我向刘伯承总参谋长和保卫局局长邓发报到。

刘伯承说: “老朋友回来了,欢迎你。按照中央和中革军委 的规定,凡是从白区来的同志都要先接受组织审查。敌情严重,斗争复杂, 对党员和干部政治审查是革命的需要。具体事情由邓发同志和你谈。你先好 好休息几天,等审查完了,再和你谈工作。”

我坦然地回答说:“请老总放 心,我一定积极配合。”

刘伯承叫管理部门给我发了被装和生活必需品,安 排了食宿。

邓发向我询问回国旅程的情况,并让我写一份书面汇报。当晚我把两个多月的回国经过详细写出来,呈送保卫局。

邓发接过汇报后说:“旅途劳顿,好好休息几天。来到苏区, 一定会感到新鲜和陌生,吃饱了睡足 了,出去转转。"

我穿上灰色的土布军装,在瑞金四处闲逛,看到威武雄壮 的红军战士、赤卫队和朝气蓬勃的儿童团在操练,山林里花香鸟语,村庄农 舍炊烟四起,庄户们辛勤耕耘,饭馆小店生意兴隆, 一派生机勃勃的和平景 象。“审查”没有影响心情,我深深地陶醉于回家后的愉悦。

三天后,邓发对我说:“中央电台(为便于与共产国际联络,中央电台设在上海)发来电报,上海和汕头地下党已证明你的汇报属实。还转来了共产国际派你回国的通知及你的简历。评价很好,连你获得的奖励、写过的书籍、发表过的文章,也提到了。现在,我正式通知你,政审结束,你已经转为中国共产党正式党员。可以找刘总长要求工作了,今后的路很长,好好干吧。"

到红军学校当军事教员

我面见刘伯承请求上前线,我说: “我的情况您了解,从1927年开始 就要求回国,渴望到作战部队直接参加革命战争,六年之后,终于回来了, 希望总长满足我的愿望。”

刘伯承说: “我了解你、理解你,但是,不能满足你

一来你对中国革命战争和红军部队还不大熟悉,需要先了解情况,这是个必要的过渡过程。

二来红军学校创办一年半,发展了,扩大了,学员增多了,但是教员太少,合格的教员就更少了。我们没有办法,只好把几个俘虏过来的国民党军官放在学校里暂时当教员。

比如:陈时骥,他原来是国民 党第五十九师师长,第四次反‘围剿’时被我们抓住了。

还有一个何涤宙,原来是国民党军队一个工兵营长,也是俘虏过来的。

这些人在我们红军学校当教官,教的还是旧军队那一套,我们的红军指挥员们怎么能服气呢?

学员发牢骚说: ‘这是反革命的教革命的,打败仗的教打胜仗的。'我们红军学校实在太需要你这样的红色军事教官。

智涛同志,到部队你可以当师长、团长,留在学校,你可以培养几十个甚至几百个师长、团长。从全局出发,认真想想,究竟哪里更需要你?究竟做什么工作对革命贡献更大?”

刘伯承一 席话使我无条件地服从了组织分配,到红军学校担任军事主任教员。

1927年“八一”南昌起义之后,毛泽东领导的秋收起义队伍上了井冈 山。

1928年朱德、陈毅领导的红军与毛泽东的队伍会师井冈山,成立了红四 军,巩固和扩大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彭德怀、滕代远、黄公略等同志领导 的平江起义的部队,叶挺、叶剑英、聂荣臻、徐向前等同志领导的广州起义 的部队陆续汇集到中央苏区,红军发展壮大了。

1930年冬至1931年秋,红军 取得了粉碎蒋介石三次“围剿”的胜利,苏区获得了巩固和发展,红军发展 到十五万人,作战方式从以游击战为主向以运动战为主转变。

但是,红军 的素质,特别是干部的素质,还远远不能适应战争发展的需要。

经刘伯承 建议,中革军委批准,1931年秋在江西瑞金成立了红军第一所正规学校,命 名“红军学校”,任命叶剑英为校长兼政委,何长工为副校长,邓萍为教育长,周以粟为政治部主任,杨至诚为校务部长。

当时,中央苏区正面临国民 党军队的“围剿”,红军部队作战频繁而紧张。

面对重重困难,军委高瞻远 瞩,决心办好学校,选调左权、周子昆、伍修权等几位优秀指挥员当教员; 从作战部队选调一批优秀干部人学,学员编为四个连。

一连连长龙云,指导员张华;

二连连长彭绍辉,指导员石衡中;

三连连长粟裕,指导员刘西平;

四连连长林野,指导员伍修权。

连队干部既要负责学员的行政管理,又要负 责组织教学。“万事开头难”,红军学校在艰苦卓绝的战争环境中,因陋就 简地创办起来,迈出了可贵的第一步。到1933年,红军学校已经办了四期, 培训了六千二百多名军政指挥员,取得了很大成绩。

红军时期的王智涛

我到职时,校长兼政委仍是叶剑英,因他还是红军副总参谋长,主要精 力在总参,学校工作由代理校长周昆负责。副校长何长工、训练部长林野、 政治部主任欧阳钦、组织部长黄火青、宣传部长张如心。

我担任训练部的军事主任教员。军事教员有郭化若、冯达飞、鲍先志、赵黎平等。

钟伟剑任五期团团长,伍修权任政委。

卢树椿任六期团团长,苏进任副团长。

孙毅、 韩振纪是六期团的营长。这些团、营干部同时兼任教员。

苏进、孙毅、韩振纪、卢树椿等同志,是1931年12月二十六路军宁都暴动后分配到红军学校 的。郭化若、冯达飞以及1934年来的;萧劲光,是受“左”倾路线排挤,被撤销部队职务,调来学校任教员的。

刚到学校,最高兴的是与伍修权、郭化若、黄火青、张如心等老战友重 逢。大家欢聚一堂,回忆过去,瞻望未来,欢声笑语,格外亲切。

伍修权和 我聊得最多,我感谢他传授的“锦囊妙计”, 叙说了申请回国的过程以及回国旅程的艰险。巧合的是他回国到达上海后,也曾一个多月与党接不上头, 后来,街头巧遇张振亚,经张振亚帮助,与党中央接上了关系,由地下党通 过粤闽赣“红色通道”送到苏区。

伍修权提到的张振亚,就是在苏联时,刘 伯坚指派给我的联系人。1929年底,张振亚离开莫斯科到苏共远东局工作, 就此失去联系。

新中国成立后,我曾经到处寻觅打听,却一点信息都没得 到。“文革”后才知道,他在远东局的工作结束后,改名张存实回国。

先在 上海党中央机关工作,曾与李翔梧一起介绍冯玉祥部队的张克侠将军秘密加入共产党。

抗日战争期间,党派他和宣侠父、许权中、武止戈、张慕陶(后叛变)到冯玉祥部队做统战工作,之后,又和杨秀峰一起,帮助张荫梧成立深泽抗日学院,组织起庞大的河北抗日民军,张存实担任民军司令,并将这支部队改编,加入八路军。

解放战争时期,他担任晋察冀军区情报处长。新中国成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被贬到辽宁兴城果树研究所,与他的苏联老婆、混血女儿一起生活。1964年病逝。据说,晚年生活很凄苦。

无论如何, 他是继宣侠夫、刘伯坚之后,我的革命道路上的又一位引路人。我永远感激 和怀念他。

在红军学校,我担负了战术学和射击学授课,还负责整理和改编军事 教材。同时,还帮助刘伯承翻译、校对《苏军步兵战斗条令》和《野战条 令》。

1933年10月,全国工农红军已发展壮大到三十万人,中央苏区正面临敌 人的第五次“围剿”。为了适应红军的发展壮大和应付日益严重紧迫的作战 任务,更多更快地培养红军指挥员,军委决定将红军学校分建成四个学校。

第一所是红军大学,又名赫西斯大学,即以俄国革命烈士赫西斯命名,地址在瑞金,何长工任校长兼政委,政治部主任徐梦秋。红军大学设高级班、上级指挥科、上级政治科和参谋科。

高级班的学员有程子华、彭雪枫、张宗逊、郭天民、周昆、曹里怀、孔荷宠、蔡会文、杨梅生等。

第二所是红军第 一步兵学校,由红军学校第六期学员团队改编,又名红军彭杨步兵学校。即以彭湃、杨殷两位烈士命名,地址在九堡,陈赓任校长、黄火青任政委,不久刘西平接任。

第三所是红军第二步兵学校,由红军学校第七期学员团队改 编,又名公略步兵学校,即以黄公略烈士命名,地址在雩都,林野任校长, 张际春任政委。

第四所是特科学校,由红军学校工兵营、炮兵连、防空和防装甲连改编,地址在武阳围,胡国杰任校长,张华任政委(不久,袁血卒接 任 ) 后面三所学校均归属红军大学领导。

我到军委工作后,李德到学校讲课,都是由我担任翻译。受军委指派,我还经常到各个学校检查和帮助教学。

被陈赓“打土豪”

1933年8月的一天,刘伯承召集几位同志研究修改《苏军步兵战斗条 令》翻译稿,参加者有左权、叶剑英、黄火青、郭化若、伍修权和刚从上海 返回苏区正接受审查的陈赓。

讨论快结束时,陈毅来了。他对在座的各位都 很熟悉,唯独不认识我。

刘伯承介绍说:“他叫王智涛,在苏联学习工作了 八年,曾当过我的教官。他刚回国不久,在红军学校工作。”

陈老总握着我的手说:“欢迎,欢迎。红军欢迎你这样的红色教官。”接着和大家闲聊起 来,还问了一些我个人和苏联的情况。

红军时期的陈毅

陈赓是个爱热闹的人,他带头“发 难”笑着对大家说: "苏区有打土豪的规矩,今天恰巧陈司令也在,我号 召大家一起来打王智涛这个‘洋土豪’。”他的倡议得到大家响应。

陈老总看了看众人,开玩笑说: "哦,你们都是从苏联回来的,有宗派主义之嫌啊。”

刘伯承平时很严肃,很少开玩笑。此时,受老战友感染也说起笑话。 他说:“拉上你这位从法国回来的,不就是共产国际了嘛。”

陈赓、伍修权都知道我在上海被偷了一百美金的事,陈赓在上海时就扬言要狠狠地宰我, 他绝不会“心慈手软”。

倒是伍修权比较“温良恭俭让”,他说:“打王智涛土豪,我赞成,但要手下留情。共产国际派他回国,给了一百五十美金, 在上海等候与中央接头时,住在旅馆里被小偷偷了一百美金,路上又花了不 少,恐怕兜里没有几个大子了。”

陈老总风趣地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洋土豪被贼偷成了小土豪,大家再加把劲,把小土豪打成赤贫,他就有资格加入赤卫队,和我们一起闹革命了。”

陈赓把大家拉到瑞金城里颇有名气的“和顺老号”,开始“打土豪”。

席间,陈赓带头闹酒,他举起酒杯说:“我先敬我的教官智林斯基一杯。”

在座的人都不了解历史,刘伯承说:“你个陈赓,搞啥子鬼?你又没有在苏 联军校学习,智涛怎么会是你的教官?”

陈赓给大家讲了在苏联和我一起研 究手枪的故事。

接着,陈赓又要我这个被他认领的“孩子”向他这个"恩人”敬酒。

干杯之后,他又给大家讲了上海接头的故事。当说到差点一枪把我当成特务给崩了时,大家捧腹大笑。

我与这些红军著名军事家、政治家欢 聚一席,听他们说笑话、讲故事。他们平易近人、妙语连珠、才华横溢,连 闲谈笑语也极富哲理,使我受到教益。

陈毅的大名,我早就知道。回到苏区 后,知道了他的革命经历和巨大贡献,对这位井冈山红军创始人非常钦佩和 崇敬。第一次和他见面,我略感拘谨,不曾多语。而陈老总没有架子,热情 豪放,幽默诙谐,在谈笑中尽显人格魅力。

红军时期的陈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