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产后瘫痪,被丈夫丢在乡下干农活,8年后她归来打开门后傻眼
发布时间:2025-10-29 20:30 浏览量:1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39岁的林晚晴,是真正活在云端的人生赢家。
她名校毕业,在外企的修罗场里拼杀十年,坐稳市场总监的宝座,是下属眼中无所不能、光芒万丈的“女王”。
她的人生剧本完美得令人嫉妒:事业正值巅峰,才华横溢的建筑师丈夫将她宠成公主,而刚刚诞生的女儿“念念”,更是将这份满溢的幸福推向了顶点。
命运的晴天霹雳毫无预兆。一场突如其来的产后瘫痪,将她从人生的天堂,一脚踹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比瘫痪更让她绝望的,是那个曾将她视若珍宝的丈夫赵浩宇。他变得冷酷无情,眼神里的嫌恶像刀子一样凌迟着她。
最终,他将生活无法自理的她,像丢一件垃圾般,残忍地抛弃在鸟不拉屎的偏远山村。
在那个只有泥泞、饥饿和失禁为伴的地方,她的尊严被彻底碾碎。
支撑她活下去的,不再是爱与希望,而是对丈夫那深入骨髓的滔天恨意。
凭着这股恨,半年后,她竟奇迹般地从地狱归来!康复后的第一件事,她便带着怒火中烧的娘家人杀上门,准备上演一场酣畅淋漓的“手撕渣男”大戏,誓要让他为自己的绝情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可当她揣着复仇的火焰,满腔怒火地推开那扇紧闭的卧室门时,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当场傻眼。
晚宴厅里,巨大的水晶吊灯如同繁星的集合体,将下方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流光溢彩的金色。空气中浮动着香槟的甜香、高级香水的木质调和人们压低了的、兴奋的交谈声。
林晚晴就站在这片光华的中央。
她穿着一身由知名设计师好友为她量身定制的香槟色长裙,裙摆随着她的移动微微荡漾,宛如月光下的湖面。她举着一杯盛着鲜榨橙汁的高脚杯,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属于市场部总监林晚晴的职业微笑。
今天是她产后休假前,公司为她举办的庆功派对,也是一场盛大的欢送会。就在三天前,她主导的团队刚刚签下了一个价值数千万的巨额合同,这个项目她跟了整整一年,其中的艰辛与博弈,足以写成一本厚厚的教科书。
公司总裁亲自上台,手握麦克风,声音洪亮地回荡在宴会厅:“我们的王牌总监,林晚晴女士,再一次用她卓越的能力证明了自己!她不仅为我们赢得了荣誉,更即将迎来她人生中最重要的角色——一位伟大的母亲。让我们再次用最热烈的掌声,祝贺她!”
掌声如雷,无数道或艳羡、或敬佩、或祝福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她。林晚晴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她优雅地颔首致意,目光却不自觉地在人群中搜寻。
很快,她找到了他。
在宴会厅的角落,远离人群喧嚣的地方,赵浩宇安静地站着。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更衬得他身姿挺拔,气质儒雅。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怀里抱着一个裹在粉色襁褓里的小小婴儿。那小小的、柔软的一团,在他宽阔而坚实的胸膛前,显得格外安稳。一个才华横溢、在建筑设计界声名鹊起的男人,此刻却心甘情愿地扮演着“奶爸”的角色,这种反差,让林晚晴的心底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甜蜜与骄傲。
派对的高潮,是总裁亲自推上来的三层庆功蛋糕。就在众人簇拥着林晚晴准备切蛋糕时,赵浩宇抱着女儿走了过来。人群自动为他分开一条路。他接过司仪递来的麦克风,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深深地、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的妻子,眼里的爱意与深情,浓得几乎要溢出来。
“我的妻子,”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而沉稳,“是世界上最棒的女人。”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简单直接的宣告。整个宴会厅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比刚才更热烈的掌声和善意的口哨声。
林晚晴的眼眶一热。三十九年的人生,她一直像个战士,在学业和事业的战场上披荆斩棘,活成了别人口中“理想的模样”。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赵浩宇这十年如一日的守护,才是她所有坚硬盔甲下最柔软的软肋,也是她最坚实的后盾。她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幸福得不真实。
她笑着从丈夫怀里接过女儿“念念”,小家伙软乎乎的身子带着清新的奶香,是世界上最好闻的味道。她准备抱着女儿,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去切那块象征着她事业与家庭双重圆满的蛋糕。
然而,就在她抱着女儿,优雅地转身,迈出第一步的瞬间,变故突生。
一股无法形容的虚弱感,毫无征兆地从她的双腿袭来,仿佛身体的下半部分被瞬间抽成了真空,所有的骨骼和肌肉都在一刹那消失了。她的大脑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丝困惑的信号,身体已经失去了所有支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啊——”周围传来一阵短促的惊呼。
在身体失重的那一秒,林晚晴唯一的、也是最本能的念头,就是怀里那团小小的、脆弱的生命。她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在空中猛地扭转身体,将女儿紧紧地、死死地护在胸前,用自己的后背去迎接坚硬的地面。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她的后脑重重地磕在了身后沉重的红木餐桌一角,一阵天旋地转的剧痛袭来,眼前瞬间一黑。但在她失去意识前,她能感觉到,怀里的小人儿安然无恙,只是被这巨大的震动吓得“哇”地一声,哭出了响亮的第一声。
赵浩宇的脸在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变得像纸一样惨白。他疯了一样地冲过来,跪倒在地,颤抖着抱起她,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晚晴!晚晴!你怎么了?!”
救护车凄厉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晚宴厅的浮华与喧嚣,也成了林晚晴锦绣人生的,一曲仓皇的散场曲。
医院的白色,冰冷、刺鼻,像一个巨大的、吞噬一切的坟墓。
林晚晴躺在病床上,下半身毫无知觉。赵浩宇拿着一张薄薄的诊断书走进来,他的脚步很沉,每一步都像踩在林晚晴的心上。
“急性产后格林-巴利综合征。”
诊断书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毒的利刃,精准地、深深地扎进林晚晴的心脏。这是一种罕见而凶险的自身免疫性疾病,简单来说,就是她的神经系统正在疯狂地攻击自身,导致运动神经迅速坏死,下肢瘫痪。
主治医生的话更是将她打入深渊:“恢复的可能性极其渺茫,大部分患者的最终结果都是终身与轮椅为伴。”
从那天起,赵浩宇变了。
那个曾经把她捧在手心里,连她皱一下眉都会心疼半天的男人,消失了。他变得沉默,冷淡,眼神里时常带着一种林晚晴读不懂的疲惫,以及……一种让她心惊胆战的嫌恶。
他辞退了经验丰富的金牌月嫂和护工,坚持亲自照顾她。可这份所谓的“照顾”,却像是一场不见血的漫长凌迟。他会准时给她翻身,防止肌肉坏死;会给她擦洗身体,维持最基本的清洁。但全程,他都一言不发,动作机械而麻木,仿佛在处理一件没有生命的、会带来麻烦的物品。
林晚晴躺在病床上,感觉自己像一截被抛弃的木头。她伸出虚弱的手,近乎乞求地望着正在窗边抱着女儿踱步的丈夫:“浩宇,让我……让我抱抱念念,好吗?”
赵浩宇闻声,立刻转过身,非但没有走近,反而后退了一步,将女儿抱得更紧了。他冷冷地看着她,吐出几个字:“你现在抱不稳,会伤到她。”
这句话,比任何尖刀都锋利,瞬间将林晚晴的心刺得千疮百孔。
一天深夜,林晚晴被隔壁空病房里传来的压抑的争吵声惊醒。她艰难地、一点点地挪动身体,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
是赵浩宇的声音,他似乎在打电话,声音压抑着暴躁与不耐。
“……我说了我来处理!别再逼我了!再给我一点时间……”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在催促什么,赵浩宇的声音变得更加狂躁:“钱不是问题!问题是她不能毁了我们所有人!我会解决的,一定会的!”
“我们所有人”?林晚晴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除了他和女儿,还有谁?他口中的“她”,毫无疑问,是指自己。自己怎么会毁了“所有人”?一个可怕至极的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藤,瞬间缠满了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呼吸。
出院那天,赵浩宇没有通知任何亲友。他独自一人办完了所有手续,然后像抱一件货物一样将林晚晴抱上了车。
“我们去哪?”林晚晴不安地问。
“一个清净的地方。”他言简意赅,发动了汽车。
林晚晴天真地以为,那会是某个昂贵的、环境优美的私人康复中心。她还抱着一丝幻想。
她艰难地想从后座探起身子,看看睡在副驾婴儿提篮里的女儿,却被他从后视镜里投来的冰冷眼神制止了:“睡着了,别吵她!”
车子一路向西,窗外的景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荒凉下去。林立的高楼变成了低矮的平房,宽阔的柏油路变成了颠簸的土路。当车子最终在一片破败凋敝、她闻所未闻的川西山村前停下时,林晚晴彻底懵了。
赵浩宇下车,打开后车门,不由分说地将她从车上抱下来,大步流星地走向路边一间四处漏风、墙皮剥落的泥瓦房。
“砰”的一声,她被重重地、毫不怜惜地摔在了屋里那张散发着霉味的木板床上,震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他从口袋里掏出厚厚一沓钞票,大概有几千块,和一部屏幕已经有了裂痕的老人机,一起扔在了她身边。
他的声音,比这深山老林里的寒气更冷,更刺骨:“我咨询过医生,你这种病,想好,就得靠自己。这里山好水好,旁边那几亩地我替你租下来了,想吃饭就自己种,饿不死你。我没钱,也没精力,伺候一个废人一辈子。”
“不……浩宇,你不能这样……”林晚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拼命地往前爬,用尽全力抓住他的裤腿,撕心裂肺地哭喊,“我们十年的感情……你看清楚,我是晚晴啊!女儿呢?我们的念念呢?你不能这么对我!”
赵浩宇低下头,看着她那张沾满灰尘和泪水的、曾经美艳动人的脸,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他一根一根地,用力地,掰开她紧抓着自己的手指。
然后,他说出了那句让她彻底坠入无间地狱的话:“你连自己都管不了,还想管女儿?从今天起,你没有女儿了。忘了她吧。”
说完,他猛地抽回自己的腿,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屋子,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不要!赵浩宇!你回来!你这个混蛋——!”
林晚晴凄厉的哭喊与绝望的诅咒,被引擎的轰鸣声无情地淹没。黑色的越野车绝尘而去,车轮卷起的漫天尘土,像一把冰冷的黄土,将她过去三十九年所有的光荣与梦想、所有的爱与信仰,彻底埋葬。
02最初的几天,是活生生的、缓慢展开的炼狱。
屋子里简陋得像个牲口棚。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一个掉了漆的破柜子,就是全部的家当。墙壁是夯土的,上面布满了蜘蛛网和不知名虫子爬过的痕迹。屋顶的瓦片缺了几块,白天漏光,晚上漏风。夜里,山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呜呜咽咽,时而像女人的哭泣,时而像野兽的低嚎,搅得林晚晴夜夜无眠,睁着眼,看黑暗一点点被窗外灰白的天光取代。
比环境更折磨人的,是生理上的崩溃。她大小便完全失禁,根本无法自理。很快,身下那床单薄的褥子就变得污秽不堪,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酸腐的恶臭。
她曾经是那个对生活品质要求到极致的女人,连家里的香薰都要分前中后调,如今却只能屈辱地躺在自己的排泄物里,无能为力。在潮湿的墙角,她甚至能看到,有白色的蛆虫在悄悄地滋生、蠕动。
赵浩宇留下的那点面包和饼干很快就吃完了。饥饿像一只贪婪的野兽,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她的胃,让她头晕眼花,四肢百骸都泛着酸软的无力感。
但比饥饿更令人发疯的,是心被活生生挖空一块的剧痛。
她想女儿,想得快要疯了。她的耳朵变得异常敏感,总能捕捉到各种细微的声音——风声,虫鸣,老鼠跑过的悉索声——然后将它们幻听成女儿念念清脆的哭声。
每一次,她都会猛地惊醒,心脏狂跳,然后在一片死寂中,清醒地意识到,那只是幻觉。每一次幻灭,都让她陷入更深的、无边无际的绝望。
一天下午,她摸到了床头柜上的一块碎瓷片,是搬进来时就不小心打碎的碗留下的。锋利的边缘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她颤抖着拿起它,将那冰凉的边缘贴在了自己左手的手腕上。
死了吧,死了就解脱了。
不用再忍受这肮脏恶臭的环境,不用再忍受这屈辱不堪的处境,也不用再忍受这剜心刻骨的思念。
她闭上眼,准备用尽全身的力气划下去。可就在她即将用力的那一瞬间,脑海里,清晰地闪过了女儿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那双像极了赵浩宇的、黑葡萄似的眼睛……
她不能死!她死了,她的女儿就真的没有妈妈了!赵浩宇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他身边的女人,会善待她的念念吗?一个没有亲生母亲护着的孩子,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不!她要活下去!她要回去见女儿!哪怕是爬,她也要爬回去!
这个念头,像一道刺目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她心中无边的黑暗与死寂。
为了活下去,她必须找到吃的。那个破柜子里空空如也,唯一的希望在门外。她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爬行”。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用两个手肘撑起上半身,然后,像一条被斩断了尾巴的壁虎,拖着那两条毫无知觉、如同两截沉重死肉的腿,在满是沙石和干草屑的泥土地上,一点一点地,艰难地往前挪动。
手肘和手掌很快就被粗糙的地面磨破了皮,渗出血珠,火辣辣地疼。膝盖在地上拖行,每一次移动都像是被钝刀子来回地割肉。鲜血和泥土混合在一起,黏在她的皮肤和衣物上,又脏又痛。
从床边到门口,这短短的、在过去看来只需两三步的距离,她爬了整整一个小时。汗水像小溪一样从她的额头流下,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当她终于触摸到冰冷的门槛,看到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时,她再也支撑不住,像一摊烂泥一样虚脱地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腔里像拉破的风箱,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
就在这时,一个干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她唯一的光源,在她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是住在隔壁的王婆婆。林晚晴见过她两次,一个六十多岁、满脸皱纹、眼神锐利的老太太。
王婆婆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站在那儿,先是捏了捏鼻子,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哟,这是什么味儿啊,比我家的猪圈还臭!城里来的娇小姐,就是金贵,连死也死得这么不利索。”
王婆婆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浓重的方言口音,像一把生了锈的锉刀,一下一下地锉磨着林晚晴仅存的自尊。她羞愤欲死,屈辱地闭上眼,泪水混着汗水和泥土,在肮脏的脸上冲出两道沟壑。
“砰!”
那个豁了口的碗被重重地放在地上,黑乎乎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糊糊溅出来几滴。王婆婆用她那沾着泥的布鞋鞋尖,踢了踢碗边,声音又冷又硬,不耐烦到了极点:“要吃就吃,不吃就等着喂野狗!别死在我家门口,晦气!”
林晚晴绝望地想,这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她连死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就这么永远地睡过去。
但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一双布满老茧、无比粗糙的手,有些笨拙地、甚至是粗鲁地,帮她擦去了脸上的污秽。然后,那只豁了口的碗被推到了她的嘴边。
王婆婆依旧板着脸,声音生硬得像块石头:“快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哭,才有力气去死!”
这极端矛盾的举动,这带着倒刺的、粗糙的温暖,让林晚晴再也绷不住了。她趴在冰冷的地上,像个迷路受伤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那哭声里,有绝望,有委屈,有不甘,也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对“生”的渴望。
03从那碗味道古怪却能救命的糊糊开始,林晚晴的“酷刑”式康复训练,在王婆婆这个“总教官”的监督下,正式拉开了序幕。
王婆婆像一个冷酷无情的监工,完全颠覆了林晚晴对农村老人淳朴和蔼的所有想象。每天,天还没亮透,公鸡刚打鸣,王婆婆就会用一根长长的竹竿,“梆梆梆”地敲打着林晚晴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起来!起来!太阳都晒屁股了!地里的草都快比人高了!还想不想吃饭了?”
林晚晴的任务,就是爬到赵浩宇租下的那几分地里。那片地就在屋后,布满了杂草和石块。她的工作,就是用手一根一根地拔掉那些长得比庄稼还疯的草,或者用一把特意给她准备的、只有手臂长短的小锄头,坐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挖土。
她的手,曾经是那么的娇嫩,每天都要涂抹昂贵的护手霜。如今,在与粗粝的泥土和坚硬的石块日复一日的搏斗中,很快就磨满了血泡。
血泡破了,钻心地疼,流出的组织液混着泥土,黏糊糊的。第二天,伤口还没愈合,又要在同样的地方继续劳作。血泡破了又长,长了又破,最后结成了一层又一层坚硬的、蜡黄色的老茧。
最残酷的训练,来自于对食物的掌控。王婆婆每天会做好两顿饭,但从不送到她手里。她会把饭菜放在田埂的另一头,然后叉着腰,远远地看着林晚晴。
林晚晴必须干完她规定的活儿——比如拔完这一垄的草,或者挖松那一小片地——才能爬过去吃饭。
有好几次,林晚晴又累又饿,累得眼前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她看着几十米外那碗冒着热气的、撒着葱花的土豆饭,觉得那比世界上任何山珍海味都要遥远,遥远得让她绝望。她趴在田里,像个孩子一样哭着求王婆婆,求她可怜可怜自己。
王婆婆却只是远远地站着,面无表情,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路是你自己爬的,饭也是你自己挣的。想吃,就过来。”
无数次,林晚晴真的累得昏死在田里。等她醒来时,往往已是日落西山,身上盖着一件带着太阳和汗水混合味道的旧衣服,旁边放着一碗已经凉透了的饭菜。王婆婆的身影早已不见。这种“不杀”之恩,让她又恨又无力。她知道,王婆婆是在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逼着她活下去。
一天,她身上有了一些力气,终于攒够了勇气,决定给赵浩宇打电话。她用那部老人机试了无数次,屋里都没有信号。她只能爬出屋子,向着屋后的山坡爬去。山坡很陡,布满了碎石和荆棘,她爬得异常艰难,手脚都被划出了道道血痕。
爬了将近半个山坡,手机上终于显示出一格微弱的信号。她颤抖着,凭着刻在骨子里的记忆,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很久,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接的时候,被接通了。
“喂?”赵浩宇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冰冷、疏离,又带着一丝不耐烦。
“浩宇……”林晚晴刚开口,积攒了无数个日夜的委屈和思念就化作了眼泪,汹涌而出,“是我……我……我好想念念,她还好吗……”
就在这时,她清晰地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女儿清脆的、咯咯的笑声。紧接着,是一个她从未听过的、语调温柔的陌生女声:“哎呀,我们念念真棒,会对着妈妈笑了呢!来,再给阿姨笑一个,阿姨给你拍照……”
那一瞬间,林晚晴感觉自己像被一道天雷当头劈中,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了。
他的身边,有别的女人了。那个女人,正在逗她的女儿!她甚至还叫念念“宝宝”!
赵浩宇似乎也察觉到了电话这头的死寂,他不耐烦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是跟你说了吗?等你什么时候能自己走到镇上……”
林晚晴没有等他说完。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山野的宁静。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又像是被注入了疯狂的力量,用尽全力,将那部承载着她最后一点希望的破旧手机,狠狠地砸向了身旁一块巨大的山石!
手机四分五裂,屏幕瞬间漆黑,通话戛然而止。
原来如此!原来他早已有了新生活!他把她这个残废的累赘扔到这荒山野岭自生自灭,自己却和别的女人,带着她的女儿,过着其乐融融的幸福日子!
滔天的恨意,像沉寂了千年的火山,在她胸中猛烈地爆发。那灼热的岩浆,烧掉了她最后一丝软弱,最后一丝幻想,最后一丝对过去的留恋。
从那天起,支撑她活下去的,不再是对女儿柔软的爱,而是对赵浩宇和那个陌生女人深入骨髓的、咬牙切齿的仇恨。
她要把自己受的每一分苦,都变成一把锋利的刀,将来要百倍、千倍地奉还给他们!
她不再哭泣,眼神变得像山里的野狼,阴鸷、凶狠而坚定。她干活比以前更卖力,她把地里每一棵顽固的杂草都想象成那个女人的头发,用尽全力,连根拔起;她把每一次挥动锄头,都当成是狠狠地砸在赵浩宇那张伪善的脸上。
她甚至开始有意识地、近乎自虐地,疯狂地锻炼自己那两条毫无知觉的腿。她从王婆婆家找来纳鞋底用的粗麻绳,一头绑在房梁上,一头紧紧地绑住自己的脚踝。然后,她用双臂的力量拉动绳子,强迫自己的腿一次又一次地做着僵硬的提拉动作。
坏死的肌肉被动地拉伸,那种酸、麻、胀、痛混杂在一起的感觉,让她浑身抽搐,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但她死死咬着牙,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电话里女儿和那个女人的笑声。
恨,成了她最好的止痛药和兴奋剂。
仇恨的火焰,不知疲倦地烧灼着她的每一寸神经。或许是这种极端的刺激起了作用,在一个深夜,当她再次做完提拉训练,瘫倒在床上时,她突然感觉到,自己右腿的大脚趾,似乎轻微地、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那一瞬间,她猛地睁开眼,在无边的黑暗中,嘴角第一次,向上勾起了一个冰冷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
04时间在单调的劳作和疯狂的锻炼中悄然流逝。当山里的树叶绿了又黄,当林晚晴那两条腿从偶尔的抽搐,到能感受到一丝麻痒,再到能微微地弯曲,她知道,复仇的日子不远了。
半年后的一个清晨,她第一次,没有用爬,而是拄着两根她自己削尖的、磨得光滑的木棍,摇摇晃晃地,却无比坚定地,从那间充满了她噩梦和汗水的泥瓦房里,“走”了出来。
清晨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眯了眯眼,看到了不远处的田埂上,王婆婆正背对着她,弯着腰假装在除草,却用袖子胡乱地在脸上抹着什么。
又过了两个月,她扔掉了那两根木棍,虽然走起路来还有些一瘸一拐,但已经可以独立行走。她甚至可以挑起一担不重的青菜,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到几里外的镇上去赶集。
她彻底变了。曾经白皙娇嫩得连阳光多晒一会儿都会泛红的皮肤,变得黝黑粗糙;曾经纤细柔软、连握笔时间长了都会累的双手,布满了蜡黄色的硬茧和刀刻般的裂口。但她那双眼睛,却在风吹日晒的磨砺下,褪去了所有的迷茫和软弱,变得锐利如鹰,沉静如潭,仿佛能一眼看穿人心。
她不再是那个活在云端的林总监,她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准备向人间索债的复仇者。
靠着一担又一担卖出去的蔬菜,她竟然攒下了几千块钱。当她把那一沓厚厚的、沾着泥土气息的零钱,整整齐齐地叠好,塞给王婆婆时,这个半年来对她非打即骂的老太太,第一次没有拒绝,也没有说那些刻薄的话。
她只是红着眼圈,从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针脚歪歪扭扭、看起来有些丑萌的老虎布偶。
“这个……我抽空做的,给娃儿带上。路上……当心。”王婆婆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晚晴接过那个还有些温热的布偶,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深深地陷进掌心,留下几个她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说再见,只是决绝地转身,踏上了归途。她和这个地方,再也不想有任何瓜葛。
回到阔别半年的城市,林晚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公共电话亭的电话,打给了自己的哥哥林晚江。
在人声鼎沸的长途汽车站,当林晚江看到那个皮肤黝黑、身形瘦削但眼神冷厉的女人时,他犹豫了好几秒,才试探着叫了一声:“……晚晴?”
“哥,是我。”林晚晴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餐馆包间里,林晚晴平静地、不带一丝感情地,诉说了这半年来的遭遇。她没有哭,没有控诉,就像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别人的故事,冷静得令人心头发麻。
林晚江听完,这个身高一米八、性格火爆的北方汉子,从最初的震惊,到心疼得浑身发抖,最后,滔天的怒火从他眼中喷涌而出。他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桌上的杯盘碗筷被震得叮当作响。
“赵浩宇这个畜生!我他妈现在就去废了他!”他“霍”地站起身,就要往外冲。
“哥。”林晚晴按住了暴怒的哥哥,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让他死,或者打他一顿,都太便宜他了。”
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哥哥,一字一顿地说:“我要离婚。我要念念的抚养权。我要他净身出户,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她的冷静,她的狠戾,让林晚江感到陌生又无比心疼。他知道,他的妹妹,那个曾经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撒娇的女孩,再也回不去了。他双眼通红,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好!哥帮你!”
在哥哥和闻讯从老家匆匆赶来的父母(他们一直以为女儿是在一个高级疗养院静养)的陪同下,一行四人,杀气腾腾地来到了他们曾经的家。
站在熟悉的、高档的公寓楼下,林晚晴仰头看着那个位于顶层、拥有巨大落地窗的套房。那里曾经充满了她和赵浩宇的欢声笑语,充满了他们对未来的美好规划,而今天,即将成为她讨还血债的战场。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嗜血的、复仇的兴奋。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把被她日夜摩挲、已经磨得锃亮的钥匙。
她要让赵浩宇亲眼看看,他当初像扔垃圾一样抛弃的那个“废人”,如今,是如何踏着地狱的业火,回来向他索命的!
05“咔哒。”
冰冷的钥匙插入熟悉的锁孔,发出一声清脆得近乎刺耳的声响。这声音,像一道命令,开启了复仇的序幕。
林晚晴深吸一口气,拧动门把手,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刻着雕花的实木房门。
然而,预想中可能出现的奢华派对、靡靡之音,或是那个陌生女人穿着她的拖鞋在屋里走动的刺眼景象,全都没有出现。
一股混杂着浓重来苏水和中草药熬煮后的、古怪而强烈的气味,扑面而来。这味道极其霸道,呛得她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不是一个正常家庭该有的味道。这味道,她只在医院的某些特殊病房里闻到过。
她的心,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再往里看,客厅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无比陌生。那些由赵浩宇亲自挑选、价格不菲的意大利进口家具,全都用巨大的、灰白色的防尘布严严实实地盖着,像一具具沉默的、等待下葬的尸体。整个空间死寂得可怕,光线从没有拉开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在空气中划出几道光柱,可以看到无数微小的尘埃在其中上下翻飞。
这里,不像一个家,更像一座被时光遗忘、与世隔绝的陵墓。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潮水,慢慢没过她的脚踝。
“念念!念念!”她突然失控地喊叫起来,声音因恐惧而变得尖锐。她跌跌撞撞地、不顾一切地冲向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
那是她亲手布置的婴儿房。
她一把推开门,心,在看清里面景象的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掏空了。
房间里,空空如也。
那张赵浩宇亲手为女儿设计的、床头刻着一家三口卡通头像的昂贵婴儿床,被拆掉了。墙上那些她一张一张亲手贴上去的、可爱的夜光动物贴纸,也被粗暴地撕掉了,只在粉色的墙壁上留下一道道丑陋的、斑驳的痕迹。她为女儿准备的那些漂亮的衣服、柔软的玩具,全都不见了。
女儿存在过的一切气息,都被残忍地、彻底地抹除得一干二净。
她的女儿呢?她心心念念、支撑她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女儿,不在这里!
巨大的、灭顶的恐慌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发冷,几乎站立不稳,只能靠着门框才没有倒下。
“这个畜生!他把孩子带到哪儿去了?!”哥哥林晚江愤怒地咆哮着,一脚狠狠踹在客厅的墙上,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巨响。
林晚晴的父母也吓得脸色惨白,母亲捂着嘴,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怎么会这样?孩子呢……我的外孙女呢……”
整个家里,找遍了所有角落,都空无一人。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主卧室那扇紧闭的门上。
那里,是这个家里最后的、也是唯一可能藏着秘密的地方。
林晚江已经握紧了拳头,骨节捏得“咯咯”作响,双眼因愤怒而布满血丝,他像一头准备扑杀猎物的豹子,随时准备冲进去。
“哥,别动。”林晚晴却拦住了他。她的声音,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后,竟然又恢复了那种可怕的冷静。
她要亲手推开这扇门。
她要亲眼看看,那个狠心绝情的男人,此刻是不是正和那个抢走她丈夫和女儿的女人,在里面享受着他们罪恶的温存。
她一步一步地,拖着还有些僵硬的腿,走向那扇门。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她的脑海里,疯狂地预演着推开门后可能发生的一切:他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在床上惊慌失措地看着她;他正在悠闲地收拾着行李,准备带着她的女儿和那个女人远走高飞;或者,他正衣冠楚楚地坐在里面,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等着她这个失败者的到来……
无论是什么,她都准备好了。她准备好了最恶毒的咒骂,准备好了最激烈的厮打,她甚至准备好了与他同归于尽。
她站在门前,身后是她愤怒而忧心的家人。她将这半年来所积攒的所有恨意、屈辱、不甘和力量,全部凝聚在了即将推门的那只、布满老茧的手上。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一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推开了主卧室的门——
刹那间,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预想中的一切,争吵、厮打、对峙、不堪的画面……全都没有发生。
林晚晴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声的闪电从头到脚劈中,彻底僵在了门口。她脸上所有愤怒的、狠戾的、准备拼命的表情,在看清门内景象的那一刻,瞬间凝固,然后一寸一寸地风化、碎裂。
她的瞳孔,在瞬间急剧收缩,又猛然放大。她的双唇无意识地张开,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她所看到的一切,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用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最残忍的方式,摧枯拉朽般地击碎了她用整整半年恨意才铸就起来的坚硬铠甲。
她,当场傻眼了。
06主卧室里,没有颠鸾倒凤的新欢,没有纸醉金迷的奢靡,更没有那个她想象中神采奕奕、逍遥快活的赵浩宇。
这里,已经被完全改造成了一间临时的、但设备齐全得令人心惊的专业无菌病房。
心电监护仪、呼吸机、输液泵……各种林晚晴只在电视重症监护室里见过的医疗仪器,闪烁着冰冷而规律的微光,发出“滴滴……滴滴……”的、令人心悸的声响。空气中,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和中药混合的味道,源头就在这里。
房间中央,那张他们曾经相拥而眠的、两米宽的巨大双人床上,孤零零地躺着一个瘦到脱相、完全不成人形的男人。
他的头发变得稀疏而花白,像一丛枯萎的杂草。他的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地凸起,皮肤呈现出一种蜡黄中透着灰败的颜色。他的脸上戴着一个巨大的呼吸机面罩,透明的管子连接着旁边的机器,随着机器的运作,他那单薄得像纸片一样的胸膛,才有一丝微弱的起伏。如果不是这微弱的起伏,他看起来就像一具早已没有了生命的干尸。
那是赵浩宇。
那个曾经身高一米八五、身姿挺拔、总喜欢从背后将她轻松抱起的赵浩宇。
床边,一个穿着蓝色护工服的中年女人正坐在椅子上打盹。而在床的另一侧,一个散发着柔和蓝光的恒温玻璃保育箱里,她的女儿念念,正裹在柔软的襁褓里,睡得无比香甜。小家伙比半年前胖了许多,粉嫩的小脸蛋睡得红扑扑的,嘴巴还时不时地砸吧一下,像个降落人间的天使。
这一幕,如此的荒诞、诡异,却又无比真实地、残忍地呈现在林晚晴的面前。她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投入了一颗炸弹,里面所有的思绪、所有的恨意、所有的预案,全都被炸得粉碎,只剩下一片刺耳的、空白的嗡鸣。
就在这时,站在走廊上同样目瞪口呆的哥哥林晚江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他像是被惊醒一般,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退到更远的地方,声音压得极低,却掩饰不住其中的颤抖。
电话是托在卫生系统的朋友打听赵浩宇近况的回音。
“晚江……查……查到了……”朋友的声音异常沉重,甚至带着一丝不知如何开口的迟疑。
林晚江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用气声问道:“怎么样?!那个畜生是不是把钱都转移了?”
“不……不是……”朋友叹了口气,“晚江,你……你有个心理准备。你妹夫……赵浩宇,他得了骨癌,晚期……就是你妹妹刚生完孩子那会儿,他陪床的时候低烧不退,顺便去查了一下,结果就……”
“骨癌……?”林晚江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电话那头的朋友继续用一种近乎怜悯的语气说道:“是,恶性程度很高的那种。癌细胞已经全身骨转移了,医生当时就说,就算用最好的药,最多……最多也就一年时间。他一直瞒着所有人,包括他们单位。”
朋友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找人查了他的银行流水和房产交易记录。他确诊后没几天,就立刻把他名下所有的财产,包括市中心那套婚房,全都挂牌出售了。卖房子的钱,一部分用来支付他自己这昂贵的靶向药和治疗费用,一小部分,大概十几万,在你妹妹出事后不久,就打到了川西一个叫王秀英的户头上。剩下最大头的一笔钱,超过三百万,他在两个月前,通过律师给他女儿赵念晴,设立了一个不可撤销的信托基金。受益人只有他女儿一个人,在他女儿满十八周岁后才能分批支取。”
林晚江手一抖,手机“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他顾不上捡,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电话里的声音还在继续从听筒里传出,虽然微弱,但在死寂的走廊里却异常清晰:“还有……我一个在他们设计院的同学说,前段时间,赵浩宇拖着病体去找过他们老总,私下求老总一件事。他说他没多少时间了,但他老婆产后瘫痪了,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在他死之前,能用尽一切办法,逼他老婆重新站起来……他说,他不能留一个瘫痪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儿在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任人欺凌……”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用最血淋淋的、最令人心碎的方式,拼凑出了一个完整而残忍的真相。
赵浩宇的冷漠,他的抛弃,他那句“我没义务养一个废人”,那通夹杂着陌生女人声音的绝情电话……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一场他自编自导、用心良苦、却又残忍到极致的戏剧。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害怕他走了之后,那个刚刚瘫痪、心智脆弱的妻子和那个尚在襁褓、嗷嗷待哺的女儿,会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他不能用温柔去鼓励,因为他太了解林晚晴的刚烈与深情。他怕他的温柔会让她产生依赖,怕她在他死后,会失去活下去的全部支柱,甚至会做出傻事,随他而去。
所以,他只能选择最极端、最伤人、最让她恨之入骨的方式。他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薄情寡义、令人发指的恶棍,将她逼入绝境,从而激发她内心深处最强大的求生欲和最狂暴的恨意,逼着她在那片荒芜的土地上,为了复仇,为了夺回女儿,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来。
那个川西的老房子,是王婆婆的老家,而王婆婆,正是他那个远房亲戚王秀英。他给了她一大笔钱,不是让她享福,而是让她扮演那个“恶人”,用最刻薄的方式,去监督、刺激、守护着林晚晴那场炼狱般的“康复”。那个所谓的“新欢”,恐怕也是他花钱请来的、专门配合演戏的护工。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活下去,让她带着对他的恨,好好地活下去。他用一种堪称自虐的方式,耗尽自己最后的生命与尊严,为她和女儿的未来,铺平了最后一段、也是最艰难的一段路。
07林晚晴一步一步,像是拖着千斤重的镣铐,踉踉跄跄地走到床边。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汹涌地滑落。她看着病床上这个奄奄一息、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男人,这个她用尽了所有力气去恨了整整半年的“仇人”。
她颤抖着,伸出手,拿起了放在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赵浩宇的手机。
没有密码,一划就开。
她点开了相册,在看到屏幕内容的那一刻,她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相册里,满满的,全都是她。
有她刚刚被丢到乡下时,趴在泥地里,眼神空洞绝望的照片;有她第一次爬出屋子,在门口狼吞虎咽地吃着那碗糊糊,满脸都是污泥和泪痕的照片;有她在田里,用她那双曾经弹钢琴的手,笨拙地拔草、挖土的照片;有她第一次拄着木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时,那个模糊却无比倔强的背影;有她挑着担子走在山路上,被夕阳拉长的、瘦削的侧脸……
每一张照片,都出自王婆婆那部像素极低的破旧老人机,画面模糊,构图摇晃,却无一遗漏地记录了她从地狱爬回人间的所有足迹。
在相册的“个人收藏”分类里,最新的一个项目,是一个只有十几秒的短视频。视频里,是她离开村子的那天,王婆婆从远处拍下的。她站在村口,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眼神坚定而冷漠,然后决绝地转身离开。
视频的下面,是赵浩宇用备忘录写的一段话,编辑时间戳,就在三天前的深夜。
“晚晴,我的妻,你终于成了自己的山。我,可以放心地走了。”
“轰——”
林晚晴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了。
所有的恨意,在这一刻,悉数化作了滔天的悔恨和蚀骨的剧痛。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床边,握住赵浩宇那只插着输液管、冰冷枯瘦得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的手,哭得肝肠寸断。
“啊——!赵浩宇!你这个混蛋!你这个天底下最大的骗子!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啊……”
她的哭声凄厉而绝望,似乎穿透了厚厚的昏迷,惊动了那个在死亡边缘徘徊的男人。
赵浩宇的眼皮,艰难地、轻微地动了动。他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挣开了一条缝。模糊的、如同蒙着一层水雾的视线里,他看到了林晚晴的脸。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一样的声响。他只是用尽全身最后的一丝力气,抬起他那只没有输液的手,颤颤巍巍地,想要像从前一样,触摸她的脸颊。
林晚晴赶紧握住他那只冰冷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上,任由滚烫的泪水打湿他的手背。
“浩宇……我回来了……我站起来了……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她泣不成声,语无伦次,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赵浩宇看着她,看着她健康的脸庞,看着她为自己哭泣的样子,他那双早已浑浊不堪的眼睛里,慢慢地、慢慢地,流下了一行清泪。他干裂的、毫无血色的嘴角,却努力地、努力地向上弯起,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心满意足的、解脱的微笑。
林晚晴辞退了护工,让悲痛的家人先回了家。接下来的日子,她亲自照顾丈夫最后的时光。
她抱着已经能坐起来的女儿念念,坐在他的床边,给他讲她在乡下的故事。她讲她是怎么骂他,怎么在心里把他千刀万剐,又是怎么靠着这股恨意,一步步重新站起来的。
她不再哭了,只是平静地、详细地诉说着,像是在完成一种迟到了太久的、残忍的交接。她把念念的小手,放在赵浩宇的手心里,轻声说:“浩宇,你看,这是我们的女儿,她很健康,很可爱。你放心,以后,有我。”
几天后,在一个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的下午,赵浩宇在妻子和女儿的陪伴下,听着她们的声音,安详地、永远地停止了呼吸。
他的脸上,还带着那个解脱的、淡淡的微笑。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终于完成了他此生最重要、也最艰难的一个设计。
08赵浩宇的葬礼,办得很简单。没有哀乐,没有哭天抢地的悲伤,只有少数几个知情的朋友和亲人,安静地送他最后一程。
林晚晴一身黑衣,抱着同样穿着黑色小衣服的女儿,平静地接待着前来吊唁的每一个人。她没有哭,眼神空洞得像一口深井,却又在井底藏着一簇比任何时候都更坚定的火焰。
王婆婆也从川西的老家赶来了。她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崭新的黑衣服,局促不安地站在角落里,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葬礼结束后,她走到林晚晴面前,将那个洗得干干净净的老虎布偶,重新塞回了林晚晴的手里。布偶的肚子里,被掏空了棉花,塞着几张被揉得皱皱巴巴、又被小心翼翼抚平的信纸。
“这是……那小子每次给你打完电话,写了又撕掉的信稿……”王婆婆的眼圈通红,声音沙哑,“他交代我,等你回来了,一定要烧掉,不能让你看见,他说他怕你心软。我想来想去,还是得让你知道……这对他不公平。”
“他每次挂了你的电话,就一个人跑到后山,哭得像个没娘的娃。他说,每骂你一句,他的心就跟被刀子剜下一块肉一样疼。他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你,但这辈子最让他骄傲的,也是你……”
林晚晴捏着那几张薄薄的、却重如千斤的信纸,上面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龙飞凤舞的字迹,写满了想念、痛苦、挣扎和鼓励,却最终都化作了电话里那几句最冰冷、最伤人的话。
“晚晴吾妻,见字如面。今日闻你哭声,我心如刀割……”
“晚晴,今日视频见你爬行,手肘皆为血痂,我恨不能以身代之……”
“晚晴,你终站立。从此,天高海阔,任你翱翔。勿念,勿寻。夫,浩宇,绝笔。”
林晚晴将那些信纸和那个布偶一起,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她失去的整个世界。
葬礼结束后,林晚晴以最快的速度处理了城里剩下的一切。她没有动用赵浩宇留给女儿的那笔信托基金,而是用他们最后那套小房子的卖房款,加上自己的一些积蓄,在离城市有一定距离的郊区,买下了一栋带小院子的普通房子。
她没有重返职场,去继续当那个叱咤风云的女强人。她的人生,已经被那片川西的土地彻底改变。
她在小院子里,像赵浩宇当初“逼”她做的那样,开辟出了一块菜地。她种上了各种蔬菜,西红柿、黄瓜、豆角,还在院子的角落里,种下了一排向日葵。
一年后,春暖花开。
院子里,已经能走得稳稳当当的念念,正摇摇晃晃地跑着,伸出小胖手,去追逐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林晚晴正在给新发芽的番茄苗浇水,她穿着最简单的棉布衣裤,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被阳光和岁月浸润过的平静。
念念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墙角那几株开得比她还高、金灿灿的向日葵,用还不太清晰的口齿,咿咿呀呀地问:“妈妈……那……是什么?好高,好漂亮。”
林晚晴放下手中的水壶,慢慢走过去,蹲下来,将女儿轻轻地搂进怀里。她看着那片迎着太阳、生机勃勃的金色,微笑着,轻声说:
“那个啊,叫向日葵,也叫太阳花。它们是专门追着太阳跑的花。”
她顿了顿,抬起头,和女儿一起仰望着天空中那轮温暖的太阳,声音变得无比温柔:
“你爸爸,就住在那个最亮的太阳上面。”
“他每天都在看着我们呢,所以,我们要像这些花一样,永远向着有光亮的地方,开开心心地,好好地活。”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照亮了她眼角不知何时泛起的、浅浅的泪痕,但更多的,是一种经历过狂风暴雨和炼狱焚烧后,沉淀下来的、强大的平静与坚毅。
她知道,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靠任何人、需要被保护的林晚晴了。她就是女儿念念最坚实的依靠,是赵浩宇用他的生命和那场世间最残忍的爱,为她亲手铸就的,一座永远也不会倒塌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