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一家带我自驾游,我出5万,上车却看到了一位熟人,我算了
发布时间:2025-10-28 19:46 浏览量:1
01 五万块的川西梦
贺秀英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得意也最正确的投资,就是儿子贺强。丈夫走得早,她一个小学语文老师,愣是把瘦弱的儿子拉扯成一个身高一米八、待人温和有礼的男人,还考上了大学,在大城市里安了家。如今,退休金不高不低,自己守着一套不大不小的两居室,唯一的念想,就是含饴弄孙,享受天伦。
所以,当儿子贺强在电话里兴奋地提出,要带她和媳妇林晓芙、孙子小宝一起去川西自驾游时,贺秀英积攒了半辈子的浪漫情怀,瞬间被点燃了。
“川西?就是那个……网上说的,有雪山、草原和海子的地方?”贺秀英扶着老花镜,在平板上划拉着,屏幕上蓝得不真实的湖水和金色的草甸,晃得她心尖发痒。
“对!妈,我们租一辆七座的商务车,晓芙也考了驾照,我俩换着开。小宝放暑假,正好一家人出去转转,十天!”贺强的声音里满是憧憬。
贺秀英的心彻底活泛了。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格桑花在风中摇曳,看到了孙子小宝在草地上打滚,看到了自己穿着新买的红色冲锋衣,在雪山下笑得一脸褶子。
只是,她心里还有一丝顾虑。儿子儿媳都是普通上班族,要还房贷,要养孩子,晓芙花钱又向来精打细算。这一趟十天,租车、油费、住宿、门票……绝不是一笔小开销。她这个当妈的,不能只想着自己快活,让孩子们背上负担。
“强子,这……得花不少钱吧?”贺秀英试探着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贺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是得花点,不过妈你别担心,我们都计划好了,穷有穷的玩法嘛。”
“穷玩法怎么行!”贺秀英立刻打断他,“出去玩,就是要舒心、要痛快!住得憋屈,吃得不顺口,那还不如在家待着。这样,”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这趟旅行,妈赞助了。我给你们转五万块钱,就当是妈给小宝的暑假礼物。钱必须花在刀刃上,酒店订好点的,车租舒服点的,吃的也别省。妈就一个要求,玩得开开心心的!”
贺强在电话里推辞了半天,但贺秀英态度坚决。她知道儿子的脾气,也知道儿媳晓芙的性格。这钱如果她不出,这趟旅行要么泡汤,要么就得降级成“特种兵式拉练”,那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一场体面、舒适,能留下美好回忆的家庭旅行。
五万块钱,对她来说不是小数目,是她攒了好几年的养老金。但为了这个川西梦,为了这份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期待,她觉得值。
钱很快转了过去。接下来的半个月,贺秀英的生活完全被这件事填满了。她像个待嫁的姑娘,细细地准备着自己的“嫁妆”。
她先是去商场,给自己挑了一件亮红色的防风冲锋衣,又配了一条深灰色的速干裤和一双专业的登山鞋。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虽然花白,但精神头十足,仿佛年轻了二十岁。她还特意去烫了个显年轻的卷发。
她研究川西攻略,比当年备课还认真。高原反应怎么办?她买了红景天,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喝。路上晕车怎么办?她备好了晕车贴和陈皮丹。天气多变怎么办?她把春夏秋冬的衣服都理了出来,从短袖T恤到薄羽绒服,塞满了半个行李箱。她甚至还给全家人都准备了崭新的保温杯,想着在冷风垭口,大家能喝上一口热茶,该是多幸福的事。
每次和贺强通电话,她都能感到儿子的快乐。贺强告诉她,车已经订好了,是别克GL8,宽敞。酒店也选了当地评价最好的,带观景阳台。他还笑着说:“妈,你这笔投资太到位了,晓芙天天夸您深明大D义。”
贺秀英听着,嘴上说着“应该的”,心里却甜得像灌了蜜。她仿佛已经能想象到,在宽敞的商务车里,自己坐在第二排最舒服的位置,旁边是活泼的小宝,窗外是流动的风景。她可以随时从包里拿出零食投喂孙子,或者在小宝睡着时,给他盖上自己准备的小毯子。
出发前一晚,贺秀英几乎没睡着。她把所有行李又检查了一遍,把给孙子买的恐龙玩具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她看着窗外的月亮,心里一遍遍地勾勒着旅途的画面。那五万块钱,此刻在她心里,已经不只是钱了,它是通往幸福的门票,是她对一个完美家庭假期的全部期许。
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贺秀英就拖着她那个28寸的银色行李箱,站在了单元门口。晨光熹微,空气清冽,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浑身的细胞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旅程而欢呼。
一辆黑色的别克GL8缓缓驶来,停在了她面前。是贺强的车。
贺秀英的脸上,绽开了此行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02 七座车的最后一个乘客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儿子贺强熟悉的笑脸。“妈,早!”
“早!”贺秀英应着,心花怒放地走向车尾,准备让儿子帮忙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电动侧滑门“唰”地一声打开,贺秀英正想探头跟车里的儿媳和孙子打个招呼,脸上的笑容却在下一秒,凝固了。
车里,孙子小宝坐在右侧的儿童安全座椅上,冲她挥着手。儿媳林晓芙坐在小宝旁边,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地朝她笑了笑。
而本该属于她的、全车最舒适的、紧挨着侧滑门的那个“黄金座位”上,赫然坐着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她的亲家母,许敏。
许敏穿着一件花哨的丝绸衬衫,脖子上系着一条同样花哨的丝巾,脸上画着精致的妆,正对着车窗自带的镜子左右端详。看到贺秀英,她才慢悠悠地转过头,脸上堆起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哟,亲家来啦?动作挺快嘛。”许敏的声音带着一股天生的优越感。
贺秀英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她愣在原地,拖着行李箱的右手不自觉地收紧了。怎么回事?亲家母怎么会在这里?这次旅行,不是说好就他们一家四口吗?
贺强已经从驾驶座下来,走到她身边,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和躲闪。“妈,那个……我岳母说她一个人在家也无聊,正好我们车上还有空位,就……就想着一起去,热闹热闹。”
贺秀英的目光越过儿子,死死地盯着车里那个悠闲自得的身影。七座车,除了驾驶座,剩下六个位置。贺强和林晓芙要轮流开车,所以副驾驶得空着。后排,小宝占了一个,林晓芙陪着他占了一个,现在,许敏又占了一个。
车里只剩下最后一排最角落、最颠簸的两个位置了。
贺秀英的心,像被泡进了冰水里,一寸寸地凉下去。
她想起自己为了这次旅行付出的五万块钱,想起她对儿子说的“车租舒服点的”,想起她想象中自己坐在第二排照顾孙子的温馨画面……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她用真金白银铺就的舒适坦途,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那……我坐哪儿?”贺秀英的声音有些干涩,她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情绪失控。
贺强眼神飘忽,不敢看她的眼睛。他指了指最后一排,“妈,您和小宝坐后面吧。小宝有时候要睡觉,后面两个座位放平了,能躺下。”
这是一个多么可笑又拙劣的借口。小宝明明已经坐在儿童安全座椅上了,怎么可能去最后一排睡觉?
车里的许敏仿佛听到了救星,立刻接话:“对对对,亲家,你跟小宝感情好,坐后面还能陪他玩呢。我这身子骨不行,晕车,只能坐这个位置,视野好点,不容易晕。”她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贺秀英看着许敏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晕车?她许敏年轻时在菜市场卖鱼,蹬着三轮车满城跑,什么时候听说过她晕车?这不过是霸占座位的托词罢了。
贺秀英的目光转向儿子,她希望贺强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哪怕只是对岳母说一句:“妈,这位置还是让我妈坐吧,她年纪也大了。”
可是,贺强只是低着头,搓着手,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他小声地,几乎是哀求般地对贺秀英说:“妈,您就……您就委屈一下。都是一家人,别计较那么多了。我岳母她……她就是想跟着热闹热闹。”
“都是一家人。”
这五个字,像五根钢针,狠狠扎在贺秀英的心上。
是啊,都是一家人。所以,她这个出了五万块钱的亲妈,就活该被挤到最后一排去吃灰。她那个一分钱没出、不请自来的亲家母,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最好的位置。就因为她是丈母娘,是林晓芙的亲妈?
贺秀英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盯着贺强,一字一句地问:“我给你的五万块钱,你岳母……知道吗?”
贺强的脸瞬间涨红了,支支吾吾地说:“我……我跟晓芙说了。晓芙可能……跟岳母提了一句。”
“呵。”贺秀英冷笑一声,全明白了。
许敏不仅知道,而且是在完全知情的情况下,心安理得地坐上了这个本该属于她的位置。她不是来“热闹热闹”的,她是来“享受”的。享受着贺秀英出钱带来的舒适,还顺便宣示了她在这个家里的地位。
许敏大概觉得,贺秀英的钱,就等于她儿子的钱,也就等于她女儿的钱,兜兜转转,她这个丈母娘来享受一下,天经地义。
车里的气氛愈发尴尬。林晓芙抱着小宝,低着头不敢看婆婆。小宝不懂大人的世界,还在兴奋地喊着:“奶奶,快上车呀!我们去看大马!”
许敏在车里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施舍般的口吻说:“亲家,快上来吧,别耽误了时间。你出的这个钱啊,我们都记在心里的,替你谢谢了啊。等到了景点,我让晓芙多给你拍几张照片。”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替你谢谢了。”
多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她五万块钱的付出,连同她对这次旅行的所有期待,一笔勾销。她成了一个冤大头,一个只负责出钱,连个座位都换不来的提款机。
贺秀英看着眼前这辆黑色的、崭新的商务车,忽然觉得它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铁皮怪物,张着嘴,等着吞噬她的尊严。
她心底那个穿着红色冲锋衣,在雪山下开怀大笑的自己,正在一点点碎裂,化为齑粉。
03 比争吵更伤人的沉默
那一瞬间,贺秀英想过很多种反应。
她可以当场发飙,指着许敏的鼻子质问她凭什么坐在这里。她可以把儿子贺强骂个狗血淋头,骂他懦弱,骂他分不清里外。她甚至可以冲到车上,把许敏从那个座位上拽下来。
但她毕竟是贺秀英,是当了一辈子语文老师,最重体面和分寸的贺秀英。
她知道,争吵是最低级、最无效的解决方式。一旦开了这个口,撕破了脸,无论输赢,她都输了。赢了座位,输了和儿子的情分;输了座位,更是人财两空,沦为笑柄。在许敏这种人的世界里,你跟她讲道理,她跟你耍无赖;你跟她动感情,她跟你谈利益。你永远赢不了。
贺秀英的目光从许敏得意的脸上,滑到儿媳尴尬的脸上,最后,落在了儿子贺强那张写满“为难”和“乞求”的脸上。
她的心,彻底冷了。
让她感到刺骨寒冷的,不是亲家母的蛮横无理,而是儿子的沉默与和稀泥。贺强不是不知道她受了委屈,但他选择了牺牲母亲的感受,去维持一个虚假的“家庭和谐”。在他的天平上,母亲的尊严,显然没有岳母的面子重要。
也罢。
贺秀英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为了这样一个不值得的旅程,为了这样一群不懂得尊重为何物的人,去争、去抢、去闹,把自己变成一个面目可憎的泼妇,太掉价了。
她松开了紧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紧绷的肩膀也瞬间放松下来。脸上那股因愤怒而升腾的血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她抬起头,看向贺强,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强子。”
“哎,妈。”贺强如蒙大赦,以为母亲想通了。
“你们去吧。”贺秀英说,“我忽然有点不舒服,头晕,可能是老毛病犯了。这趟我就不去了。”
贺强愣住了,“妈?您说什么呢?怎么突然不舒服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人上了年纪,身体就这样,说不准。”贺秀英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你们难得出去玩,别因为我耽误了。路上开车小心。”
说完,她转身,走到车尾,利落地打开后备箱,抓住自己那个银色行李箱的拉杆,往外一拖。箱子的轮子在地面上发出“咕噜”一声闷响,像是在为这场未竟的旅行,画上一个仓促的句号。
车里的许敏也急了,她没想到贺秀英会来这么一出。她探出头喊道:“哎,亲家,你这是干什么呀?怎么说不走就不走了?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有意见你直说嘛,都是一家人,别搞这套啊!”
她的话看似在挽留,实则是在拱火,把贺秀英架在“小题大做”、“不识大体”的位置上。
贺秀英连头都懒得回。她只是对贺强说:“把你后备箱里的东西挪一下,我的箱子挡着了。”
贺强彻底慌了神,他冲过来按住母亲的手,“妈,您别这样!您是不是生我气了?我……我跟岳母说,让她坐后面去……”
他说着,就要转身朝车里走去。
“别。”贺秀英拉住了他。她的力气不大,但眼神里的决绝,让贺强停住了脚步。
“强子,”贺秀英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而冷静,“妈不是在赌气。是真的不想去了。这趟旅行,还没开始,妈就已经觉得累了。心累。”
“心累”两个字,像两颗子弹,精准地射中了贺强。他张了张嘴,所有劝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贺秀英松开手,不再看他。她拖着自己的行李箱,箱子的轮子在清晨空旷的小区道路上,发出孤独而清晰的“咔哒、咔哒”声。
她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
她的背挺得笔直,就像当年在三尺讲台上,面对一整个班级调皮捣蛋的学生时一样。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骄傲和体面。
贺强呆呆地站在车边,看着母亲的背影,那个曾经为他遮风挡雨,如今却显得有些单薄的背影,决绝地、一步步地,走回了那个她独自生活了多年的单元楼。
阳光初升,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背影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抽身离去的洒脱,和一种无声的、比任何争吵都更具力量的沉默。
车里,许敏还在喋喋不休:“嘿!这叫什么事啊!说不走就不走,把我们晾这儿了?这脾气也太大了!强子,你还不管管你妈?”
林晓芙终于忍不住了,低声说了一句:“妈,你少说两句吧!”
贺强没有理会车里的声音。他只是怔怔地望着那个单元门,直到母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他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随着那“咔哒咔哒”的轮子声,永远地离他而去了。
一场精心策划的旅行,就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以一种荒诞而冷酷的方式,宣告了开始,也宣告了结束。
04 “妈的钱,要买开心”
回到家的贺秀英,没有像儿子想象中那样伤心垂泪,也没有愤怒地摔东西。
她平静地将行李箱立在墙角,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坐在了沙发上。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屋子里安安静静,仿佛刚才楼下那场闹剧从未发生。
但她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五万块钱,像一根鱼刺,哽在她的喉咙里。它不再是通往幸福的门票,而是一份屈辱的凭证。她不能让这份屈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烂在心里。
她站起身,走到书房,打开了那台用了多年的旧电脑。电脑开机很慢,发出“嗡嗡”的风扇声,但这缓慢的节奏,正好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去思考。
她要做点什么。不是为了报复,也不是为了赌气,而是为了找回属于自己的尊严和快乐。她贺秀英的晚年生活,不能被定义在一辆七座商务车的最后一排。
电脑屏幕亮起,她熟练地打开浏览器,开始搜索。她没有再看那些川西的攻略,那些美丽的风景,此刻看来,都蒙上了一层令人不快的阴影。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高端邮轮游”。
一个个精致的网页弹了出来。地中海的蔚蓝、阿拉斯加的冰川、北欧的峡湾……那些遥远而壮丽的风景,通过屏幕,向她发出了邀请。她看到邮轮上,那些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士们,穿着优雅的裙子,在甲板上举着香槟,笑得从容而舒展。
那才是她想要的生活。不是在拥挤的车里忍气吞声,而是在广阔的天地间,为自己而活。
她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一个“地中海12日经典航线”上。从罗马出发,途径西西里岛、马耳他、巴塞罗那、马赛……全程入住海景阳台房,包含所有岸上精品小团游,船上米其林餐厅任选。价格不菲,正好,在五万块的预算之内。
她几乎没有犹豫,拿出了自己的银行卡,按照网页提示,一步步填写信息、支付。当屏幕上弹出“预订成功”的确认函时,贺秀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根哽在喉咙里的鱼刺,仿佛瞬间被拔了出来。她花的,还是那五万块钱。但这一次,她买的,是只属于她自己的、不打折扣的开心。
第二天,贺秀英的生活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她去菜市场买菜,去公园散步,和老邻居们聊天。谁也看不出她经历了一场家庭风波。
而贺强的川西之旅,显然没有那么平静。
他们一家的家庭微信群里,气氛有些诡异。林晓芙偶尔会发几张风景照,但照片里永远只有她、贺强和小宝,许敏的身影一次都未出现。贺强更是全程潜水,一言不发。
贺秀英猜得到,那辆车里的气氛,绝不会像风景那般美好。一个本该属于婆婆的位置,被丈母娘占了;一个本该开心的儿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个本该享受天伦的孙子,大概也感受到了大人之间那股看不见的暗流。
到了第三天,贺强一家抵达了稻城亚丁。林晓芙在群里发了一张牛奶海的照片,那蓝得令人心醉的湖水,确实很美。
许敏终于忍不住了,她把这张照片转发到了一个更大的、包含了各路亲戚的“相亲相爱一家人”大群里,配文是:“女儿女婿带我来稻城玩啦!风景真好,就是海拔有点高,累并快乐着!”
文字下面,一堆亲戚开始点赞、奉承。
“许姐真有福气,女儿女婿这么孝顺!”
“这地方真漂亮,得花不少钱吧?”
“敏姐你这日子过得,比神仙还快活!”
许敏在群里游刃有余地回复着,享受着众人的吹捧,仿佛已经忘了这次旅行的钱是谁出的。
贺秀英看着手机屏幕,笑了。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打开自己的手机相册,找到了那张她早已截图保存好的邮轮预订确认函。那上面清晰地印着她的名字、航线、海景阳台房的字样,以及那个刺眼的、超过五万元的总价。
她将这张截图,同样发进了那个“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大群里。然后,配上了一段云淡风轻的文字:
“世界那么大,我也要去看看。一个人,也挺好。感谢儿子赞助的旅行基金,让我这个老太婆也能奢侈一把。”
这条信息,像一颗深水炸弹,在热闹的亲戚群里瞬间引爆。
刚才还在吹捧许敏的亲戚们,全都沉默了。群里死一般的寂静。每个人都能从贺秀英这短短几句话里,读出惊涛骇浪。
“儿子赞助的旅行基金”。
“一个人,也挺好”。
信息量太大了。所有人都不是傻子,稍微一联想,就能拼凑出事情的大概。原来,真正出钱的是亲家母。原来,亲家母并没有跟着去川西,而是“一个人”要去坐邮轮。
许敏的脸,一定比川西高原的雪山还要白。她那点炫耀的资本,在这张五万块的邮轮订单面前,显得如此廉价和可笑。她占了一个座位的小便宜,却丢了一个天大的面子。
贺秀英甚至能想象到,许敏此刻握着手机,手指都在发抖的样子。
果然,不到一分钟,贺强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不解,还有一丝压抑不住的责备。
“妈!您在群里发的是什么?您要去坐邮轮?什么时候的事?您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贺秀英走到阳台,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昨天订的。你不是说,钱给我了,就让我自己安排吗?”
“可……可那是我们一家人去旅游的钱啊!您怎么能……怎么能自己一个人……”贺强的声音有些语无伦次。
贺秀英打断了他。
“强子,”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记错了。这五万块钱,是妈赞助你们旅行的。妈的心意是,让大家都玩得开心,玩得有尊严。”
她顿了顿,然后说出了那句在心里盘桓了两天的话。
“在你的车上,我没有找到开心,更没有找到尊严。所以,妈决定,用这笔钱,自己去把它们找回来。”
“妈的钱,要买开心。买不到,就换个地方买。就这么简单。”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贺秀英能清晰地听到儿子粗重的呼吸声,以及背景里,隐约传来的岳母许敏尖锐的嘀咕声:“她这是什么意思……她这是故意给我难看……”
贺强没有回应岳母。他只是在沉默了将近一分钟后,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而沙哑的声音说:“妈,我知道了。”
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贺秀英知道,真正的风暴,现在才刚刚开始。但那场风暴,将在几千公里外的川西高原上上演,而她,只是那个点燃引线,然后转身,在阳台上悠闲看风景的人。
05 一张没有寄出的账单
贺强挂掉电话后,站在稻城亚丁景区人来人往的栈道上,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高原的稀薄空气,和他胸中翻涌的巨大情绪混合在一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母亲那句“妈的钱,要买开心”,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一直以来用“和稀泥”和“都是一家人”精心粉饰的太平假象,露出了里面血淋淋的现实。
他转过身,看着不远处正在和妻子林晓芙争执的岳母许敏,第一次觉得那张熟悉的脸,是如此的陌生和丑陋。
“她就是故意的!她就是见不得我跟你们出来玩!花了几个臭钱了不起啊?还发到群里去,这不是明摆着打我的脸吗?”许敏的声音又尖又利,引得周围的游客纷纷侧目。
林晓芙满脸通红,拽着母亲的胳膊,“妈!你小声点!本来就是我们不对,你还嚷嚷什么!”
“我嚷嚷怎么了?我哪儿不对了?是她自己说不来的,又不是我赶她走的!再说了,她是你婆婆,也是我亲家,我坐她儿子租的车怎么了?她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吗?”许敏振振有词。
贺强走过去,看着岳母,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语气说:“妈,您别说了。”
许敏被女婿的眼神镇住了,愣了一下,“强子,你……”
“我妈说得对。”贺强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在许敏和林晓芙的心上,“她出了钱,是想买个开心,买个尊重。但是我们,谁也没给她。”
他看向自己的妻子林晓芙,“从一开始,你就不该答应让你妈跟来。你知道我妈的性格,她最重体面。你让她跟一个一分钱没出的人,去挤最后一排的座位,你让她怎么想?”
他又看向许敏,“妈,您是我岳母,我尊重您。但是这趟旅行,钱是我妈出的。您心安理得地坐在最舒服的位置上,有没有想过,我妈心里是什么滋味?您说您晕车,您以前蹬三轮跑半个城的时候,怎么不晕车?”
这句毫不留情的质问,让许敏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她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贺强深吸了一口冰冷的高原空气,感觉胸口的郁结之气,终于疏通了一点。这些话,他早就该说了。因为他的软弱和逃避,才让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无法收场的地步。
他掏出手机,当着妻子和岳母的面,开始预订返程的机票。
“你干什么?”林晓芙惊愕地问。
“回家。”贺强头也不抬,“这趟旅行,从一开始就错了。再玩下去,也没意思了。”
他没有再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迅速订好了第二天最早离开稻城的机票。这趟被寄予厚望的川西之旅,就这样以狼狈的方式,草草收场。
两天后,当贺强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开家门时,迎接他的,是母亲贺秀英平静的脸,和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
饭桌上,谁也没有提旅行的事。贺秀英只是像往常一样,给儿子夹菜,问他工作累不累。这种异乎寻常的平静,反而让贺强坐立难安。
晚饭后,贺秀英正在厨房洗碗,贺强走了进去,从身后拿出一个信封,放在了灶台上。
“妈。”他低声说。
贺秀英擦干手,拿起信封,打开。里面是一沓厚厚的人民币,和一张手写的纸条。
纸条上,是贺强清秀的字迹,密密麻麻地记着一笔账:
租车费:8000元
油费及过路费(预估):4000元
酒店住宿(3晚):4500元
门票及其他开销:2500元
……
合计:19000元
纸条的最后写着:“妈,这是我们这次实际花掉的钱,从您给的五万里扣。剩下的三万一千块,都在信封里。另外,这是我自己给您的两万块钱,请您一定收下。对不起。”
贺秀英看着那张写得一丝不苟的账单,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她知道,写下这张账单的,才是她那个正直、善良、懂得担当的儿子。他终于长大了。
她把信封推了回去。
“强子,妈不要。”
“不行,您必须收下!”贺强态度坚决,“妈,我知道错了。我以前总觉得,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和和气气最重要。可我忘了,没有界限感和尊重的和气,是假的,是会伤人的。我让您受委屈了。”
他看着母亲,眼神里是深深的愧疚,“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亲妈的委屈都护不住,那他就没资格当儿子,更没资格当丈夫和父亲。这钱,是我和晓芙该出的。您的钱,您就留着,好好去玩,玩得开开心心的。”
贺秀英看着儿子通红的眼眶,心里最后一点芥蒂,也烟消云散了。她想要的,从来不是钱,而是儿子的这份理解和担当。
她笑了笑,把那张账单抽了出来,小心地折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她把那个装着五万一千块钱的信封,又塞回了儿子的手里。
“钱,妈真的不要。妈有钱。”她说,“这张账单,妈收下了。这比钱重要。”
她拍了拍儿子的手,“强子,妈不怪你。妈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个家,得有规矩。你和晓芙是一个家,我和你爸是一个家,你岳父岳母也是一个家。我们是亲人,但不是一个人。亲人之间,更要懂得尊重和界限。这样,才能长久。”
贺强握着那个沉甸甸的信封,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周后,贺秀英独自一人,拖着那个银色的行李箱,登上了飞往罗马的航班。
在飞机上,“妈,一路顺风。等你回来,我们一家三口,再陪您好好吃顿饭。”
看着“一家三口”那四个字,贺秀英的嘴角,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她知道,一个新的、有界限、有尊重的家庭秩序,正在慢慢建立起来。而那张被她珍藏起来的、没有寄出的账单,就是最好的证明。
飞机穿过云层,窗外是万米高空的蔚蓝。贺秀英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心中一片宁静。
她知道,地中海的阳光,正在等她。而一个更好的未来,也正在等待着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