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被派往沙特盖别墅五年,离开时老板送布袋,打开一看震惊
发布时间:2025-10-28 10:11 浏览量:2
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像一只巨大的手,把我按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窗外,利雅得的灯火正被迅速拉成一条条金色的线,然后碎成一片模糊的光斑,最后彻底消失在墨一样的夜色里。
我的身体在离开,但我的魂儿,好像还留在那片滚烫的土地上。
五年。
整整五年。
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我的皮肤被太阳晒成了和当地人差不多的颜色,我的手上布满了茧子和细小的伤疤,我的头发里,好像永远都藏着吹不尽的沙子。
我低下头,看着怀里那个普普通通的布袋子。
袋子是亚麻的,米白色,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只用一根粗糙的绳子系着口。
这是临走前,我的雇主,费萨尔先生,亲手交给我的。
他当时就站在那栋我亲手建起来的白色别墅门口,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穿着传统的白袍,头上戴着红白格子的头巾,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像沙漠里的星空一样,深邃又干净。
他把袋子递给我,只说了一句话,用他那带着浓重口音的、有些生硬的中文。
“路上,再看。”
袋子不沉,甚至可以说是很轻。
我捏了捏,感觉不到任何坚硬的轮廓,也听不到任何金属碰撞的声音。
软塌塌的,像装了一包棉花。
周围的工友们都以为里面是钱,是黄金,是那些传说中沙特富豪随手打赏人的东西。
他们挤眉弄眼地朝我笑,拍着我的肩膀,说我这五年值了,熬出头了。
我只是笑笑,没说话。
我知道,应该不是钱。
我和费萨尔先生之间的关系,好像已经不能用简单的雇佣来形容了。
可那会是什么呢?
我攥紧了那根粗糙的绳子,心脏没来由地跳得很快。
记忆像潮水一样,瞬间就把我淹没了。
那道把我从机舱的轰鸣声中拉回去的潮水,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息。
五年前,我第一次踏上沙特阿拉伯的土地,走出机场的那一刻,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像是撞进了一个巨大的、正在工作的烤箱。
空气里那股子混着汽油、香料和尘土的燥热味道,是我对这里的第一印象。
那时候,我女儿瑶瑶刚上初中,成绩拔尖,但家里条件不好,妻子身体也一直不大行,常年药罐子陪着。
我一个泥瓦工,在国内工地上拼死拼活,挣的钱也只够勉强糊口。
一个老乡说,有家跨国建筑公司在招人,去沙特给一个富豪建别墅,五年合同,工资是国内的好几倍。
他说,干完这一票,回来就能给女儿攒够大学学费,还能给老婆看病,甚至能付个小房子的首付。
我动心了。
离家的那天,妻子给我煮了饺子,眼圈红红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往我碗里夹。
瑶瑶抱着我的胳膊,哭得像个泪人。
“爸爸,你别走,我不要新衣服,我不要上那么好的大学,我只要你。”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蹲下来,摸着她的头,嗓子眼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瑶瑶乖,爸爸去挣钱,挣很多很多钱,回来给你买个大房子,让你和你妈再也不用挤在那个又小又潮的出租屋里。”
我没敢看她们的眼睛,拎着行李,几乎是逃一样地冲出了家门。
我怕再多待一秒,我就没有走的勇气了。
工地上,我第一次见到了费萨尔先生。
他和我从电视上看到的那些脑满肠肥的石油大亨完全不一样。
他很瘦,背有点驼,总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我们这些来自异国他乡的工人们忙碌。
他话不多,但眼神很有力。
那是一片巨大的、空旷的沙地,图纸上的别墅像一座梦幻的宫殿。
纯白色的墙体,蓝色的穹顶,带着精致雕花的廊柱,还有一个种满棕榈树和夹竹桃的巨大庭院。
我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个梦,从纸上搬到现实里。
工作是难以想象的辛苦。
白天的太阳能把沙子烤到烫脚,我们穿着厚重的工作服,汗水从每一个毛孔里往外冒,很快就在衣服上结出一层白色的盐霜。
每天收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水分都被榨干了,整个人像一棵脱水的蔬菜。
晚上,十几个人挤在一个简陋的板房里,电风扇吹出来的都是热风。
想家。
疯狂地想家。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拿出女儿的照片,那张她小学毕业时拍的,扎着两个小辫子,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看着看着,眼泪就下来了。
我不敢哭出声,怕吵到别人,只能把头埋在被子里,死死地咬着枕头,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告诉自己,要忍住。
你是来挣钱的,不是来哭的。
你哭一声,家里的债就少一分吗?女儿的学费就有了吗?
没有。
那就憋回去。
第一个月,我几乎没和费萨尔先生说过话。
他每天都会来工地,但只是远远地看着,像一个监工,又像一个旁观者。
有一次,我正在砌一面墙,天气太热,有点中暑,眼前一阵发黑,差点从脚手架上摔下去。
是他第一个发现的。
他大喊了一声什么,我听不懂阿拉伯语,但那语气里的焦急我听懂了。
几个工友赶紧把我扶了下来。
我坐在阴凉地里,大口大口地喘气,感觉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费萨尔先生递给我一瓶冰水。
那瓶水,冰得刺骨,瓶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在那个几乎能把人烤熟的下午,那瓶水简直就是救命的甘露。
我接过来,一口气喝了大半瓶,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我对他说:“谢谢。”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
他用生硬的中文说:“不客气。小心。”
那是我们第一次真正的交流。
从那以后,他好像开始注意到我了。
他会看我砌墙,看我抹灰,看我铺地砖。
有时候,他会站在我旁边看很久,一言不发。
我砌墙的手艺是跟我师傅学的,讲究一个横平竖直,灰缝均匀。
我干活的时候特别专注,几乎是把每一块砖都当成一件艺术品来对待。
有一天,他突然开口问我:“你的家,也这么建?”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我说话。
我摇摇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的家,是租的。很小,很旧。”
他沉默了。
那天的夕阳特别美,把整个天空都染成了橘红色,连绵的沙丘像凝固的金色波浪。
他就站在那片金色的光里,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读不懂的情绪。
好像是同情,又好像不止。
他说:“你会有的。用你的手,建一个自己的家。”
那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沉寂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是啊,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为了一个家。
一个真正属于我们一家三口的,温暖的,安稳的家。
从那天起,我干活更卖力了。
我好像不是在给别人建房子,而是在为自己未来的家打地基,砌砖墙。
每一块砖,每一捧水泥,都寄托着我的希望。
费萨尔先生来的次数更频繁了。
他不再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会走过来,跟我聊几句。
他的中文进步很快,从一开始的单词,到后来的短句,再到可以进行简单的对话。
他问我家乡是什么样子,问我的女儿,问我的妻子。
我把瑶瑶的照片给他看。
他拿着那张小小的、已经有些褪色的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他说:“很可爱的女儿。像你。”
我笑了:“她比我好看多了,像她妈妈。”
他问:“你想她吗?”
“想。”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感觉喉咙又开始发紧,“每天都想,做梦都想。”
他点点头,把照片还给我,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很快。时间,很快。”
时间真的很快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每一天都是煎熬,但每一天,我又都充满希望。
因为我知道,我每在这里多待一天,离我那个家的梦想,就更近了一步。
别墅的雏形一天天显现出来。
地基,墙体,屋顶……它像一个沉睡的巨人,在我们的手中被慢慢唤醒。
第二年,主体结构封顶了。
那天,工地上跟过节一样热闹。
费萨尔先生请我们所有人吃了烤全羊。
金黄酥脆的羊肉,配上香喷喷的米饭,那是我们几个月来吃得最丰盛的一顿。
大家都喝了点酒,话也多了起来。
有人唱起了家乡的歌,唱着唱着就哭了。
我也喝了点,脸颊滚烫,心里也滚烫。
我看着眼前这座已经初具规模的建筑,心里充满了自豪感。
这是我建的。
这里面有我的汗水,我的心血。
费萨る先生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杯红茶,里面飘着几片新鲜的薄荷叶,香气扑鼻。
他说:“辛苦了。”
我说:“不辛苦。能建这么漂亮的房子,我觉得很荣幸。”
他笑了,指着别墅中央那个预留出来的圆形空间,问我:“这里,你有什么想法?”
按照图纸,那里要建一个喷泉。
我看着那片空地,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我说:“我觉得,可以在中间铺一个马赛克拼图,用蓝色的石头,拼成一个星空的样子。晚上灯光一打,就像把天上的银河搬到了院子里。”
我说完就有点后悔了,我一个工人,哪有资格对设计指手画脚。
没想到,费萨-尔先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定定地看着我,重复了一遍:“星空?”
“对,星空。”我鼓起勇气说,“沙漠里的夜晚,星星特别亮,特别干净。我觉得,那是这里最美的景色。”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生气了。
就在我准备开口道歉的时候,他突然说:“好。就这么做。”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欣赏和……惊喜?
“你来做。”他说,“我给你找最好的材料,你来把它拼出来。”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我只是个砌墙的,我哪会做马赛克拼图?
“我……我不会。”我结结巴巴地说。
“你可以学。”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我相信你。”
那句“我相信你”,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了我的全身。
长这么大,除了我爸妈和我媳妇,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四个字。
我的眼睛有点发酸。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好,我学。”
那之后,我的工作重心就从砌墙变成了研究马赛克。
费萨尔先生真的给我找来了最好的材料,各种深浅不一的蓝色、白色、银色的天然石材,还有专门的切割和打磨工具。
他还给我找来了很多关于星空和银河的图片资料。
那段时间,我像着了魔一样。
白天,我在工地上跟着专门的师傅学技术,晚上,我就在宿舍里对着那些图片画图纸,研究石头的颜色和纹理。
我的手上磨出了新的水泡,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图纸而布满血丝,但我一点都不觉得累。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艺术家,在创作一件独一无二的作品。
我把对家人的思念,对未来的期盼,全都倾注到了这片“星空”里。
我用最深的蓝色做夜空,用带着银点的白色石头做星星,用碎小的亮片石拼出一条蜿蜒的银河。
我一遍又一遍地修改,打磨,拼接。
有时候为了找到一块颜色和形状都恰到好处的小石头,我能在材料堆里翻找大半天。
费萨尔先生经常来看我。
他从不催促,也从不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我像个孩子一样,专注地摆弄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石头。
有时候,他会给我端来一杯薄荷茶。
有时候,他会帮我把散落的石头按颜色分类。
我们之间的话不多,但好像有一种默契在悄悄生长。
我能感觉到,他不仅仅是把我当成一个给他干活的工人。
他尊重我的想法,欣赏我的投入。
那片“星空”花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才完成。
当最后一块石头被嵌入,当所有的缝隙都被填平,当整个图案被清洗干净后,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那真的就像一片被定格的,璀璨的夜空。
在阳光下,那些石头闪烁着迷人的光芒,仿佛真的有星辰在其中流动。
费萨尔先生围着那片“星空”走了好几圈。
他蹲下身,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些冰凉光滑的石头,指尖划过那条蜿蜒的银河。
我看到他的眼眶,红了。
他站起来,看着我,声音有些沙哑。
他说:“谢谢你。它比我想象的,还要美。”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张开双臂,给了我一个拥抱。
一个非常用力的,带着男人之间友谊的拥抱。
他的白袍上有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料味道。
那一刻,我感觉我们之间,已经超越了雇主和工人的关系。
我们是朋友。
是共同创造了这件作品的,朋友。
第三年的夏天,我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是邻居打来的,他说我女儿瑶瑶从楼梯上摔下来,腿摔断了,很严重,已经送到医院了。
我当时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手里的电话差点掉在地上。
我疯了一样地往工头办公室跑,我要请假,我要回家。
可是,跨国的手续那么麻烦,签证、机票,最快也要好几天。
那几天,我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冰窟窿里,又冷又怕。
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就是女儿苍白的小脸和她痛苦的哭声。
我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去。
我蹲在工地的角落里,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绝望地用拳头捶着地。
是费萨尔先生找到了我。
他问清楚了情况,什么都没说,只是拿走了我的护照。
第二天,他就把机票和办好的加急签证放在了我的面前。
不仅如此,他还往我的工资卡里,提前预支了半年的工资。
他说:“钱不够,再跟我说。”
他看着我通红的眼睛,说:“快回去。女儿需要你。”
我拿着那张机票,手抖得厉害。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谢谢,谢谢您,费萨尔先生。”
他摇摇头:“去吧。这里,我等你回来。”
我回了国。
在医院里看到女儿的那一刻,我的心都碎了。
她的小腿打着厚厚的石膏,高高地吊着,小脸蜡黄,一点血色都没有。
看到我,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爸爸,爸爸你回来了!”
我冲过去,紧紧地抱着她,眼泪再也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对不起,瑶瑶,爸爸回来晚了。”
幸好,手术很成功。
医生说,只要好好休养,不会留下后遗症。
我在家陪了瑶瑶一个月。
那一个月,我每天给她讲我在沙特的故事,讲那里的沙漠,那里的骆驼,讲我正在建的那座白色的大房子,讲院子里那片美丽的“星空”。
瑶瑶听得入了迷,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
她说:“爸爸,你真了不起,像个魔法师。”
离家的那天又到了。
这一次,瑶瑶没有哭。
她拉着我的手,很认真地对我说:“爸爸,你放心去吧,我会乖乖听话,好好养伤,好好学习。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我摸着她的头,心里又酸又暖。
我的女儿,长大了。
回到沙特,我把从家里带来的一包茶叶送给了费萨尔先生。
那是我家乡的特产,虽然不名贵,但是是我的一点心意。
他很高兴地收下了,还亲自泡了一壶,请我一起喝。
茶的香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他问我:“女儿,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您的关心。”我说,“要不是您,我……”
他摆了摆手,打断了我的话。
“朋友之间,不说这个。”
朋友。
他又一次说了这个词。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暖了我的胃,也暖了我的心。
从那以后,我们成了真正的朋友。
他会邀请我去他的住处喝茶,聊天。
他的住处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奢华,很简洁,很干净,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
我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在英国留过学,是个很有学问的人。
他给我讲沙漠里的历史,讲古兰经里的故事,讲他游历各国的见闻。
我也跟他讲我的家乡,讲我小时候掏鸟窝、下河摸鱼的趣事,讲我和妻子是怎么认识的。
他是个非常好的倾听者,总是听得那么专注。
有一次,我们聊到了他为什么要建这栋别墅。
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他说,这栋别墅,是为他的妻子建的。
他的妻子非常喜欢蓝色和白色,喜欢星空。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栋这样的房子,在院子里,就能看到最美的星空。
可是,在他准备动工的时候,他的妻子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但他的眼睛里,却藏着一片化不开的悲伤。
“所以,这栋房子,是为她建的,也是为我自己建的。”他看着窗外的星空,轻声说,“我要完成她的愿望。也想给自己,找一个可以安放思念的地方。”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看到我设计的“星空”时,会那么激动。
我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总是那么安静,眼神里总带着一丝忧郁。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都是心里装着一个很重要的人,并为之努力活着的人。
那一天,我们聊了很久。
我第一次,把心底最深的脆弱和无助,向一个外人袒露。
我告诉他,我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很没用,不能给妻女一个好的生活,让她们跟着我受苦。
我告诉他,我常常在夜里惊醒,害怕自己会出什么意外,那她们娘俩该怎么办。
我告诉他,我有多想家,想得心都疼了。
他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
等我说完,他给我续上茶,说:“不。你不是没用。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最富有的人。”
“因为你的心里,有爱。”
“一个人,只要心里有爱,有牵挂,他就永远不会倒下。”
他的话,像一道光,照亮了我心里所有阴暗的角落。
是啊。
我有瑶瑶,有妻子。
她们是我的软肋,但更是我的铠甲。
只要一想到她们,我就浑身充满了力量。
第四年,第五年。
别墅的内部装修也渐渐完成了。
我参与了每一个细节。
墙壁上那些精致的石膏雕花,地板上那些繁复的拼花图案,天花板上那些手工绘制的金色花纹。
这栋房子,已经不仅仅是我的一个工作。
它像是我的另一个孩子。
我看着它从一片荒芜,到拔地而起,再到如今的富丽堂皇。
我熟悉它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每一寸肌理。
我知道哪一扇窗户看日落最美,哪一个房间听风声最清晰。
费萨尔先生给了我最高的信任和自由。
他说:“这是我们的房子。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做。”
我们的房子。
这五个字,让我觉得我这五年的所有辛苦和付出,都值了。
离别的日子,终究还是来了。
合同到期了。
别墅也完美地竣工了。
最后一天,我把整个别墅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我抚摸着那些光滑的廊柱,走过那片璀璨的“星空”,心里充满了不舍。
就要走了。
就要离开这个我用五年青春和汗水浇筑起来的地方了。
费萨尔先生来送我。
我们站在别墅门口,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只是这一次,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段长达五年的,厚重的时光。
他说:“要走了。”
我说:“是,该回去了。”
他说:“家里人,都在等你。”
我说:“是,她们等了我五年了。”
我们都沉默了。
风吹过院子里的棕榈树,发出沙沙的响声。
远处,传来悠长的祷告声。
一切都和五年前一样,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把那个米白色的布袋子递给我。
“这个,拿着。”
我接过来,很轻。
“路上,再看。”
我点点头。
“再见,我的朋友。”他张开双臂,又给了我一个拥抱。
“再见,费萨尔先生。”我的眼泪,终于还是没忍住,掉了下来。
我转过身,不敢再回头。
我怕我一看他那双写满真诚和不舍的眼睛,就再也迈不开腿了。
……
飞机的轰鸣声把我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空姐温柔的声音在广播里响起,提示飞机即将降落。
窗外,已经能看到熟悉的,万家灯火。
我的心,开始狂跳起来。
家。
我回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解开了那个系了很久的绳结。
我把袋口打开,往里看去。
袋子里,没有钱,没有黄金。
最上面,是一块石头。
一块被沙漠里的风沙打磨得非常光滑的,鹅卵石形状的石头。
我认得它。
那是我刚来工地时,在附近捡到的。
我觉得它形状很特别,就一直放在宿舍的窗台上。
没想到,他竟然收起来了。
石头的下面,是一片干枯的棕榈叶。
叶子已经泛黄,但被很小心地压平了,像一张书签。
那是我们一起在院子里种下第一棵棕榈树时,掉落的叶子。
我记得那天,我们俩都弄了一身的泥,相视而笑,像两个孩子。
棕榈叶的下面,是一块小小的,被雕刻过的木头。
那是我做雕花门框时剩下的一块废料,我随手在上面刻了一个“瑶”字。
当时只是为了练手,刻完就扔到了一边。
没想到,也被他捡起来了。
我的手开始发抖。
我把这些东西一件一件地拿出来,放在我的腿上。
石头,叶子,木块。
这些都是我在这五年里,不经意间留下的一些痕迹。
我自己都快忘了,他却都替我记着,替我收着。
袋子里还有东西。
是一本很厚的速写本。
我翻开第一页。
上面画着一个男人,穿着满是灰尘的工作服,戴着安全帽,正专注地砌着一堵墙。
画的旁边,用阿拉伯文和中文写着一行小字。
“第一年。一个认真的年轻人。”
我愣住了。
画上的人,是我。
我继续往后翻。
第二页,是我中暑后,坐在地上喝水的样子,表情有些狼狈,但眼神很亮。
旁边写着:“他很能吃苦。”
第三页,是我给他看女儿照片时,脸上那种骄傲又温柔的笑容。
旁边写着:“他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第四页,是我趴在地上,专心致志地拼接那片“星空”的背影。
旁边写着:“他心里,也有一片星空。”
……
一页,一页。
整整一本速写本,画满了这五年里,我的各种样子。
有我汗流浃背的样子,有我开怀大笑的样子,有我坐在脚手架上,望着远方发呆的样子,有我接到家里的电话,焦急地在工地奔跑的样子……
每一张画,都标注着时间和简单的文字。
他就像一个沉默的记录者,用画笔,把我这五年的时光,一帧一帧地,全都定格了下来。
我从来不知道,在他眼中,我是这个样子的。
我一直以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来异国他乡出卖力气的打工者。
面目模糊,平平无奇。
可在他的画里,我看到了一个有血有肉,有喜有悲,有梦想,有牵挂的,活生生的人。
我看到了我的坚韧,我的专注,我的思念,我的父爱。
我看到了一个连我自己,都未曾好好审视过的自己。
我的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了画纸上,晕开了一小片墨迹。
我翻到最后一页。
画上,是那栋已经完工的,沐浴在夕阳下的白色别墅。
旁边写着:“第五年。我们的房子,完成了。我的朋友,要回家了。”
“祝你,一路平安。”
速写本的下面,还有一个信封。
信封很厚。
我打开它,里面掉出来的,不是信纸。
而是一串钥匙,和一本红色的房产证。
我的脑子,又一次“嗡”的一声,彻底空白了。
我拿起那本房产证,颤抖着手翻开。
上面的地址,是我家乡的城市,一个我非常熟悉的小区。
户主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我的名字。
房产证的后面,还夹着一张纸条。
是费萨尔先生的字迹,这一次,是用很工整的中文写的。
“我的朋友:”
“你用五年的时间,为我建了一座房子,一个可以安放思念的家。”
“现在,我也想送你一个家。一个不需要再漂泊,可以和妻女永远团聚的家。”
“这套房子,离你女儿未来的学校很近。里面的装修,是我拜托中国的朋友,按照你喜欢的风格设计的。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但那是我的一点心意。”
“那本画册,是我这五年的记录。我希望你能看到,你的付出,是多么有价值。你不仅仅是在建一栋房子,你是在创造一个梦想。你的汗水,浇灌出的不只是钢筋水泥,更是一个男人的尊严,一个父亲的爱,和一个朋友的信任。”
“你说,你想用自己的手,建一个自己的家。”
“现在,你做到了。”
“欢迎回家,我的朋友。”
信的最后,没有落款。
只有一个用速写笔画的,小小的,微笑的简笔画。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我把脸深深地埋进那个空了的布袋子里,像一个迷路了很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放声大哭。
周围的乘客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但我已经顾不上了。
这五年的委屈,思念,辛酸,劳累,在这一刻,全都化成了滚烫的泪水,奔涌而出。
我哭的不是这套房子。
我哭的,是这五年,我所有的付出和牺牲,都被另一个人,那么温柔地,那么郑重地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他给我的,不是施舍,不是怜悯。
他给我的,是尊重,是认可,是朋友之间最真挚的回报。
他让我明白,一个普通的劳动者,也可以闪闪发光。
我们的汗水,我们的努力,我们的坚持,都值得被看见,被珍惜。
飞机平稳地降落了。
我走出机场,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妻子牵着瑶瑶,正焦急地朝出口张望着。
五年不见,妻子瘦了,眼角多了几条细纹。
瑶瑶长高了,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只是腿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疤。
她们看到我,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爸爸!”
瑶瑶挣脱开妈妈的手,朝我飞奔过来。
我张开双臂,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
我的女儿,我的宝贝。
那么真实,那么温暖。
妻子也走了过来,她没说话,只是红着眼睛,帮我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又拍了拍我身上的尘土。
我拉起她的手,她的手心,还是那么温暖。
“我回来了。”我说。
“嗯,回来就好。”她笑着,眼泪却掉了下来。
我一手牵着妻子,一手搂着女儿,走在回家的路上。
城市的霓虹灯,比沙漠里的星空,要绚烂得多。
我抬起头,看着那一片万家灯火,心里从未有过的踏实和安宁。
我拿出口袋里的那串钥匙,对她们说:
“我们不回那个出租屋了。”
“走,我带你们去看看,我们的新家。”
在她们惊讶又疑惑的目光中,我笑了。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那栋在遥远的沙漠里,由我的汗水和思念建起来的白色别墅,安放着一个男人的爱和纪念。
而这套在熟悉的城市里,由一个朋友的善意和尊重赠予的房子,将安放我们一家人,未来所有的,幸福和安稳。
有些遇见,就像沙漠里的一场雨,会滋润你干涸的生命。
有些情谊,会跨越国界,跨越语言,跨越身份,直抵人心。
我很庆幸,我遇见了费萨尔先生。
他让我用五年的时间,不仅建好了一栋房子,也重建了一个更好的,更完整的自己。
那个布袋子,现在就放在我新家的书桌上。
里面的石头,叶子,木块,还有那本画册,我都好好地珍藏着。
它们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
因为它们告诉我,无论你身在何处,无论你多么平凡,总会有一双眼睛,能看到你的光。
总会有一个人,会告诉你:
你的付出,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