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一母亲过度宠爱儿子,竟同意儿子的无理要求
发布时间:2025-10-28 09:28 浏览量:2
妈把那张写着我名字的存折推到我面前时,我盯着上面那个天文数字,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场长达二十年的亲情绑架,终于结束了。
存折是假的,我知道。那串数字,是爸用他那颤巍巍的手,在一个旧本子上一笔一笔算出来的。他说,这是我这些年为这个家付出的,一个公道。
二十年,从我大学毕业的第一份工资,到后来给弟弟买房、娶媳妇、还创业失败的窟窿,再到无数个年节孝敬父母却被转手塞给弟弟的红包。每一次,妈都说:“李静,你是姐姐,多帮衬点弟弟是应该的。他好了,全家都好。”
我信了二十年。直到她让我卖掉自己唯一的房子,去给侄子铺一个金光闪闪的未来时,我才终于明白,那句“全家都好”,原来并不包括我。
可故事,还得从二十年前,我家那座老院子被画上一个红色的“拆”字那天说起。
第1章 拆迁款的风波
2003年的夏天,我们县城的老城区改造,像一阵滚烫的风,吹进了每一条小巷。我家那座住了三代人的老院子,墙上被画上了一个大大的、红得刺眼的“拆”字。
那年我刚大学毕业,在县城一所中学当实习老师,每月拿着三百块的实习工资,对未来充满了一种廉价又热烈的憧憬。弟弟李伟,比我岁,刚考上省城一所不好不坏的大学,正是家里最金贵的“准大学生”。
拆迁补偿款的消息下来那天,我爸李建军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把堂屋搞得云山雾罩。妈王桂兰则显得异常兴奋,嘴角一直挂着压不住的笑,在屋里走来走去,一会儿摸摸那张用了几十年的八仙桌,一会儿又拍拍那口陪嫁过来的樟木箱子,嘴里念叨着:“总算要住上楼房了。”
最终的补偿方案是,可以选择要一套安置房,外加几万块的现金补偿;或者,全部折现。我们家的情况有点特殊,因为院子大,除了我们自住的三间北房,还有两间闲置的西厢房,所以补偿款算下来,总共有二十四万。
二十四万,在2003年的我们这个小县城,是一笔足以改变一个家庭命运的巨款。
那天晚饭,妈特意多炒了两个菜,还给我爸倒了满满一杯白酒。饭桌上的气氛,一半是即将告别老宅的伤感,一半是对未来的期盼。
“建军,你说,这钱咋分?”妈夹了一筷子花生米,看似不经意地开了口。
我爸端着酒杯,抿了一口,烟雾从他鼻孔里喷出来,模糊了他的表情。“按理说,这老房子是我爹传下来的,但小静和小伟也在这儿长大的。我的意思是,咱俩留四万养老,剩下的二十万,两个孩子一人一半。”
我心里一热。爸虽然平日里沉默寡言,但在大事上,从不含糊。十万块,对我一个刚工作的年轻人来说,意味着独立和底气。我可以付个小房子的首付,不用再住宿舍,甚至可以规划一下自己的未来。
我下意识地看了弟弟一眼,李伟正埋头扒饭,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从小就是这样,天塌下来有爸妈顶着,他只管安心读书。
妈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下去。她放下筷子,轻轻咳了一声,说:“一人一半是公平。不过……我有个想法,你们听听看合不合理。”
我和爸都看向她。
“小伟马上要去省城上大学了,四年下来,学费生活费不是一笔小数目。毕业了,肯定要留在省城发展。省城的房价,那可不是咱们县城能比的。”妈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我身上,“我的意思是,小静,你是个女孩子,工作又在县城,稳定。以后总是要嫁人的,房子让你婆家准备就行了。咱们把这二十万,都给小伟,让他在省城付个首付,买套房子。”
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爸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刚想开口,妈立刻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威严,让他把话又咽了回去。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有点透不过气。妈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我最敏感的地方。“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这句话我从小听到大,但从没像今天这样,让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妈,”我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爸不是说了吗?一人一半。”
“是,一人一半是理。”妈的语气变得语重心长起来,“但理要讲,情也要讲啊!静,你弟弟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老实,内向,没什么心眼。他一个人在省城,没个自己的窝,妈不放心。你当姐姐的,难道就忍心看着你弟弟将来为了房子发愁,被人家姑娘瞧不起?”
她开始细数李伟未来的种种不易,从毕业租房的艰辛,到谈婚论嫁的压力,说得声情并茂,眼圈都红了。仿佛那二十万如果不给李伟,他的人生就会立刻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李伟始终没有抬头,只是默默地往嘴里塞着饭,仿佛这场关于他未来的激烈讨论,与他毫无关系。
我爸重重地叹了口气,把酒杯往桌上一顿,发出“当”的一声闷响。“桂兰!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小静就不是你孩子了?她的将来就不用愁了?”
“我怎么没替她愁?”妈立刻反驳,声音也高了八度,“她一个女孩子,在县城当老师,铁饭碗!以后找个条件好点的婆家,什么都有了!可小伟不一样,他是男人,是咱们李家的根!他得自己立起来,我们当爹妈的,当姐姐的,不拉他一把谁拉他?”
“李家的根”……这五个字像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我心上。原来,在妈心里,我和弟弟,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他是需要全家倾尽所有去浇灌的“根”,而我,不过是随时可以为了这个“根”而牺牲养分的枝叶。
“妈,那也是我的十万块。”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带着颤抖。那不仅是钱,那是我应得的,是我在这个家里存在过的证明。
妈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甚至有一丝痛心疾首。“李静,我真是白养你了!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为了区区十万块,连你亲弟弟的未来都不顾了?我们是一家人啊!你弟弟好了,将来能不孝顺我们?能不照顾你这个姐姐?你现在帮他,就是帮我们全家!”
她的话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我的心。自私?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怎么就成了自私?
我求助似的看向我爸,他紧锁着眉头,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却再也没有说一句话。我知道,这个家里,妈才是永远的决策者。爸的反抗,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一点涟漪,然后就沉没了。
最后,是李伟打破了僵局。他终于吃完了碗里的饭,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被娇惯出来的茫然和无辜,看着我说:“姐,你就帮帮我吧。妈说得对,以后我出息了,肯定加倍还你。”
他这句话,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是因为我相信他会“加倍还我”,而是因为我看到了他眼神里的理所当然。在他看来,姐姐为他付出,是天经地义的。
我看着妈期盼又带着压力的眼神,看着爸无奈又躲闪的目光,再看看弟弟那一脸的“天真”,突然觉得很累。一场家庭战争,如果注定要有一方妥协,那个人,永远是我。
“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同意。”
那一瞬间,妈的脸上立刻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她亲热地拉住我的手,说:“我就知道我们家小静最懂事,最大气!你放心,妈记得你的好,你弟弟也记得!这钱,就算我们先替你存着,将来你弟弟肯定给你挣个大金矿回来!”
爸长长地叹了셔口气,把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李伟则冲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仿佛刚刚的争执从未发生过。
那天晚上,我躺在自己那张吱呀作响的旧床上,听着窗外夏虫的鸣叫,一夜无眠。我不知道,我用自己应得的十万块,换来的那个“懂事”和“大气”的评价,在未来的岁月里,会变得多么沉重和廉价。
而那个关于“加倍奉还”的承诺,也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埋了下来。只是那时的我还不明白,有些种子,永远不会发芽。
第2章 姐姐的“义务”
拿到拆迁款后,妈雷厉风行,第二天就拉着爸和李伟去了省城。他们用那二十万,在大学城附近一个刚开盘的小区,给李伟买了一套七十多平米的两居室。因为是全款,还打了个九五折。
回来那天,妈容光焕发,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她把房产证的复印件拿给我看,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李伟”两个字。
“你看,静,这下你弟弟在省城就算扎下根了。以后毕业了,找工作,谈对象,都有底气了。”妈拍着那张纸,语气里满是骄傲。
我看着那张纸,心里五味杂陈。那上面,有一半的砖瓦,本该是属于我的。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你别不高兴。”妈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收起笑容,语重心D长地说,“这房子现在是写着你弟的名字,但也是咱们李家的资产。你弟那个人你还不了解?他心里有你这个姐姐。等以后他出息了,还能亏待你?”
从那天起,“等以后你弟出息了”,就成了妈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像一张可以无限透支的空头支票。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我顺利转正,成了一名正式的人民教师,工资涨到了八百块。爸妈用剩下的四万块,在县城一个老小区买了一套小小的二手房,算是有了个落脚的地方。而我,依旧住在学校提供的单身宿舍里,每天备课、上课,生活简单而规律。
李伟在省城读大学,成了我们家的中心。每次他放假回来,妈都像迎接凯旋的将军一样,提前几天就开始张罗。鱼是最新鲜的,肉是最好的,家里所有好吃的,都堆到他面前。而我这个天天在跟前的女儿,仿佛只是个陪衬。
有一次,我重感冒,发烧到三十九度,一个人躺在宿舍里,连下床倒杯水的力气都没有。我给妈打了个电话,希望她能过来看看我。电话那头,妈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你赶紧去医院看看啊!多喝点热水。我这走不开,你弟明天要回来,我得去超市给他买点他爱吃的零食。”
挂了电话,我抱着被子,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那一刻,我真切地感受到,在妈的心里,弟弟的一顿零食,比我的一场高烧要重要得多。
后来,我谈恋爱了。对象是隔壁学校的体育老师张涛,一个高大、阳光的本地男孩。他家境普通,但为人踏实,对我很好。我们感情稳定,很快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第一次带张涛回家吃饭,妈表现得还算热情。但饭后,她把我拉到一边,悄声问:“小静,他家条件怎么样?买得起房吗?”
我说张涛家也是普通工薪阶层,我们打算自己攒钱付首付。
妈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自己攒?那得攒到什么时候?我跟你说,女孩子嫁人,可不能这么草率。房子是必须的,不然以后有你苦头吃。”
我有点不高兴,说:“妈,我看中的是张涛这个人。”
“人好能当饭吃?”妈瞥了我一眼,“当初让你把钱给你弟买房,就是让你没后顾之忧,可以安心找个条件好的婆家。你怎么就不明白妈的苦心呢?”
我愣住了,原来在她心里,剥夺我的财产,是为了让我更好地依附于另一个男人。这个逻辑,让我觉得荒谬又悲哀。
最终,我和张涛还是决定结婚。我们俩掏空了所有积蓄,又跟亲戚朋友借了点,凑够了五万块,在县城一个新小区买了一套小户型,付了首付。房子虽然不大,但那是我们自己的家。
婚礼前,按照我们这边的习俗,男方要给女方彩礼。张涛家拿出了三万块钱,在当时已经算是不低的数目了。
我本想把这笔钱留下来,用来装修新房或者还债。可妈知道后,立刻找到了我。
“静,这彩礼钱,妈先替你保管。”她话说得很自然,仿佛天经地义。
“妈,这钱我们想用来装修。”我试图反抗。
“装修什么?简单弄弄就行了。你弟快毕业了,正在找工作,处处都要花钱。他一个男孩子,在外面不能穿得太寒酸,也不能在同学朋友面前丢了面子。这笔钱,先拿去给他置办几身体面的衣服,再买个好点的手机和电脑。”妈已经把钱的用途都规划好了。
“他要用钱,可以自己想办法,他已经成年了!”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他想什么办法?管我们要是吗?我们哪还有钱?”妈的眼圈又红了,“你这个当姐姐的,眼看他就要踏入社会了,最关键的一步,你不帮他谁帮他?你是不是结了婚,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忘了你还有个弟弟了?”
又是这样。每次我稍有不从,她就会用亲情和责任来绑架我。我看着她那副“我为你操碎了心,你却不理解我”的委屈模样,所有反驳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最终,那三万块彩礼,我一分没留,全被妈拿走了。我们的新房,只能最简单地刷了刷墙,铺了最便宜的地板砖,添置了几件必需的家具,就这么住了进去。
婚后不久,李伟毕业了。如妈所愿,他留在了省城。但工作找得并不顺利,高不成低不就,换了好几个地方,都不满意。那段时间,他隔三差五就打电话回来要钱,妈总是有求必应。她自己的退休金不够,就来找我。
“静,给你弟打一千块钱过去,他没生活费了。”
“静,你弟要跟同事出去应酬,你给他转五百块。”
“静,你弟看上一件外套,两千多,你这个月工资发了没?”
我的工资,从一千多涨到两千多,再到三千多,但我的生活却丝毫没有改善。因为总有一部分,要源源不断地流向那个在省城“打拼”的弟弟。
张涛对此颇有微词,但看我为难,也只是叹气,说:“就吃定你了。”
是啊,我妈吃定我了。她知道我心软,知道我重感情,知道我再怎么委屈,也不会真的跟她撕破脸。
直到李伟谈了女朋友,准备结婚。那个叫孙小梅的女孩,是省城本地的,家里条件不错。对方提出的要求是,婚房必须重新装修,还得买一辆不低于十五万的车。
这一下,又是一个巨大的窟窿。李伟那套房子的装修款,妈自然而然地又摊派到了我的头上。
“静,你弟结婚,这是天大的事。装修的钱,你无论如何得想办法。”妈在电话里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妈,我哪有钱?我跟张涛还要还房贷,以后还要养孩子!”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这些年,我受够了这种予取予求。
“没钱就去借!你当老师,单位好,信用高,去银行贷款也容易。你不能因为你自己的小家,就不管你弟的大家了吧?他要是结不成婚,被亲家看不起,你这个当姐姐的脸上就有光了?”
那天,我和妈在电话里大吵了一架。我哭着挂了电话,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向张涛倾诉。
张涛抱着我,拍着我的背,说:“别哭了。钱的事,我们再想办法。但是李静,你得让知道,你不是一台取款机。”
那一次,我铁了心,没有给钱。
可我没想到,妈比我更狠。她直接带着李伟杀到了我的学校,在我的办公室里,当着我所有同事的面,哭诉我这个当女儿的如何“不孝”,如何“自私”,如何“见死不救”。
我当时只觉得天旋地转,所有的尊严和体面,都被她撕得粉碎。
最终,我还是妥协了。我不想让自己的生活变成一出闹剧。我和张涛,用我们准备要孩子的存款,又跟银行贷了一笔款,凑了十万块,给了李伟。
钱给出去的那天,妈终于笑了。她拉着我的手,又说起了那句我听了无数遍的话:“好孩子,妈就知道你最疼弟弟。你放心,等以后你弟出息了……”
我打断了她。“妈,别说了。”
我看着她,第一次发现,她鬓角已经有了白发,眼角的皱纹也深了。我知道她爱我,也爱这个家。只是她的爱,从一开始就偏了航向。她的世界里,儿子是天,是地,是必须举全家之力去托举的未来。而女儿,只是一根拐杖,用来支撑这个未来。
那一刻,我心里的某个角落,彻底凉了。
第33章 压垮骆驼的稻草
李伟的婚礼办得风风光光。新房装修得漂亮,楼下停着崭新的小轿车,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挽着新娘孙小梅,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我和张涛坐在酒席的角落里,看着台上那对新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为了这场婚礼,我们背上了新的债务,推迟了要孩子的计划。而作为这一切的最大“功臣”,我们收到的,只是妈在敬酒时,轻描淡写的一句:“小静两口子为了你弟这婚事,也出了不少力。”
“出了不少力”,这五个字,轻飘飘地概括了我们倾尽所有的付出。
婚后,李伟的生活似乎步入了正轨。孙小梅家境好,人也精明能干,在她的打理下,李伟不再像以前那样大手大脚。妈对这个儿媳妇满意得不得了,时常在我面前夸她“会过日子”、“有旺夫相”。
我以为,我的“义务”总算可以告一段落了。我和张涛努力工作,用了三年时间,终于还清了因为李伟结婚欠下的贷款。我们的女儿也出生了,取名张悦,小名叫悦悦。有了孩子,生活虽然更忙碌了,但也充满了新的希望和快乐。
然而,我还是太天真了。
李伟三十岁那年,突然决定要创业。他辞掉了那份不好不坏的工作,说要跟朋友合伙开一家网络公司。妈对此举双手赞成,认为我弟“有魄力”、“是干大事的料”。
创业需要启动资金。李伟和孙小梅拿出了他们所有的积蓄,还差二十万的缺口。
毫无意外,妈又一次找到了我。
这次,我连争吵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知道,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妈会用一千种方式让我妥协,亲情、责任、舆论压力,她总能精准地戳中我的软肋。
张涛气得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眼睛都是红的。他说:“李静,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再有下次,这日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些年,他因为我,受了太多委屈。我们的生活,一直被我娘家的无底洞拖累着。
最终,我们把家里仅有的十万块积蓄拿了出来,张涛又找他战友借了十万,凑齐了二十万,给了李伟。
钱拿走的时候,李伟拍着胸脯跟我保证:“姐,你放心,等我公司赚了钱,第一件事就是把钱还你,连本带息!”
我看着他,只是苦笑了一下。
后来的故事,就像一部毫无新意的烂俗电视剧。李伟的公司,雷声大雨点小,撑了不到两年,就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二十万启动资金,血本无归。
那段时间,是我们家最难熬的日子。我们不仅要还房贷,养孩子,还要偿还借战友的那十万块钱。我不得不在课余时间去做家教,张涛也利用周末去开网约车,两个人像陀螺一样连轴转。
而妈,在得知李伟创业失败后,只是唉声叹气,说我弟“运气不好”、“遇人不淑”,然后又开始心疼他在外面受了多大的苦。对于我们家的困境,她只字未提,仿佛那二十万块钱,是凭空消失的。
我渐渐地,对回娘家产生了一种恐惧。我害怕看到妈那种理所当然心疼弟弟的眼神,害怕听到她对弟弟无条件的安慰和鼓励。因为每一次,都像是在提醒我,我的付出,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我和娘家的关系,变得微妙而疏远。除了逢年过节,我很少主动回去。妈打电话来,也无非是问问李伟的近况,再顺便抱怨几句儿媳妇孙小梅不够体贴。
日子就在这种压抑的平静中,又过了几年。悦悦上了小学,聪明伶俐,很讨人喜欢。李伟也重新找了份工作,安分了下来。他们的儿子,我的侄子李子轩,也到了要上小学的年纪。
我以为,生活终于可以风平浪静了。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妈的电话。电话里,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兴奋和决断。
“静,跟你说个天大的好事!子轩上学的事,有着落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子轩不是应该就近上学吗?”
“上什么破学区房的学校!你弟妹托关系,联系上了省城最好的那家私立小学,全双语教学,毕业了好多都直接出国的!那才是真正的好学校!”妈的声音里充满了骄傲。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私立学校……那学费很贵吧?”
“贵是贵,一年就要十万!不过这钱花得值啊,这叫投资未来!子轩要是能进这学校,将来肯定比他爸有出息!”
一年十万。我被这个数字惊到了。以李伟和孙小梅的收入,这根本是不可能负担的。
果然,妈接下来的话,印证了我的猜想。
“静啊,你弟他们手头紧,你也知道。你弟妹家那边,是指望不上了。所以,子轩上学的这个事,还得你这个当大姑的,出点力。”
我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几乎要凝固了。我握着电话,半天说不出话来。
“妈……”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我哪里还有钱?悦悦上辅导班,家里日常开销,我们每个月都紧巴巴的。”
“我知道你没存款。”妈的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天气,“我跟你弟都商量好了。你跟张涛现在住的那个房子,不是才八十多平吗?悦悦也大了,也该换个大点的了。”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路。
“我的意思是,”妈终于图穷匕见,“你们先把现在的房子卖了。按现在的行情,怎么也能卖个七八十万。拿六十万出来,一次性交了子轩六年的学费。剩下的钱,你们先留着生活。你们俩工资高,工作稳定,先租个房子住两年,等过两年缓过来了,再贷款买个大的。你看,妈都给你们想好了,一举两得!”
听完她的话,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从里到外,冷得彻骨。
卖掉我们唯一的家,卖掉我和张涛辛苦打拼下来的一切,去为一个所谓的“侄子的未来”买单。然后让我们一家三口去租房子住。
这已经不是“无理要求”了,这是敲骨吸髓。
“妈,”我用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是在开玩笑吗?”
“我怎么会拿这种大事开玩笑!”妈的语气严肃起来,“李静,我跟你说,这可不是为了你弟,这是为了咱们李家的下一代!子轩是咱们李家唯一的孙子!他有出息了,我们整个家族都跟着沾光!你当大姑的,这点格局都没有吗?”
“格局?”我气得笑出了声,“我的家,我的女儿,就不是我的未来了吗?为了你李家的孙子,我就要带着我的女儿去租房子住?这是什么道理!”
“你怎么又钻牛角尖了!”妈的声音变得不耐烦,“租两年房子怎么了?又不是让你睡大街!你弟现在是困难时期,你这个当姐姐的,不就应该拉他一把吗?这跟当年给你弟买房不是一个道理吗?你怎么现在变得这么自私,这么斤斤计较了?”
“是,我就是自私!我就是斤斤计较!”积压了二十年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从拆迁款,到我的彩礼,再到他结婚、创业!我哪一次没有拉他?你们把他的人生窟窿一个个都填平了,然后转过头来,就要挖我的根基去给他铺路吗?妈,我也是你女儿!我不是你们家养的牛,不是你们用来填补李伟人生的工具!”
我对着电话,歇斯底里地吼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我听到妈用一种冰冷而陌生的声音说:“李静,我没想到,你变成了这样的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为了钱,连亲情都不顾了。行,这事我自己想办法。”
说完,她“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我握着已经没了声音的手机,瘫坐在沙发上,浑身发抖。我知道,这一次,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打碎了。
那根压了我二十年的稻草,终于,把我压垮了。
第4章 沉默的账本
挂了电话的那个下午,我像个游魂一样在家里踱步。张涛回来时,看到的就是我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把妈的“提议”告诉了他。他听完后,没有像我预想中那样暴跳如雷,只是沉默地坐下来,点了一根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缭绕的烟雾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压抑到极点的怒火。
一包烟抽完,他把烟头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李静,这次,我们不能再退了。”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要是再退,就不是家了,是个笑话。”
我点了点头,眼泪又涌了上来。
“明天,你给妈回个电话。”张涛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就说,我们同意谈。但不是谈卖房,是谈算账。把这些年的账,一笔一笔,都算清楚。”
我愣住了。“算账?怎么算?”
“就算不清,也要算。我们要让他们知道,你不是亏欠他们,是他们,欠你的。”
第二天,我按照张涛说的,鼓起勇气给妈回了电话。电话接通后,我没等她开口,就直接说:“妈,卖房子的事,我们可以谈。明天晚上,我们带着悦悦回家吃饭,大家坐下来,好好聊聊。”
电话那头的妈显然有些意外,但她立刻答应了:“好,好!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明天我多做几个你爱吃的菜。”
挂了电话,我的心跳得飞快。我知道,这不会是一场和风细雨的家庭会议,而是一场迟到了二十年的审判。
第二天傍晚,我和张涛带着悦悦,回到了爸妈家。一进门,就闻到满屋的饭菜香。妈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看到我们,脸上堆满了笑容,仿佛昨天的激烈争吵从未发生过。
李伟和孙小梅也来了,带着他们的儿子李子轩。李伟看到我,眼神有些躲闪,讪讪地叫了声“姐”。孙小梅则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拉着子轩,让他叫“大姑”。
只有我爸,坐在沙发上,脸色凝重,一言不发。
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默。妈不停地给我和悦悦夹菜,热情得有些刻意。李伟和孙小梅埋头吃饭,不敢看我。张涛则始终面无表情,只是偶尔给悦悦剔掉鱼刺。
饭后,妈把孩子们打发到房间里去玩,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静啊,昨天是妈语气重了点,你别往心里去。”她先是放低了姿态,“妈也是为了子轩好,为了咱们这个家好。卖房子的事,我和你弟也商量了,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让你和张涛吃亏。等将来你弟缓过来了,肯定会补偿你们的。”
又是“将来”,又是“补偿”。我听得心里一阵冷笑。
我还没开口,张涛先说话了。他把悦悦的书包拿到茶几上,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计算器和一个厚厚的笔记本。
“妈,小伟,”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卖房子的事,我们先不谈。今天来,是想跟你们算一笔账。”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笔记本上。
妈的脸色变了变:“算什么账?一家人,算得那么清楚干什么?”
“要算的。”张涛打开笔记本,翻到第一页,“就算不清,也得算个大概。不然,我们心里这口气,顺不了。”
他看着我,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
我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妈,弟,我们从头算。2003年,家里拆迁,补偿款二十四万。爸妈留四万,剩下二十万,我十万,李伟十万。最后,这二十万,都给李伟在省城买了房。我那十万,算是我借给你的,对吧?”
李伟的脸涨得通红,点了点头。
“好。”张涛按下了计算器,“就算不算通货膨胀和利息,这笔账,是十万。”
他继续翻着笔记本。“2008年,我跟小静结婚,彩礼三万。妈,这笔钱,你说先替我们保管,给小伟买电脑和衣服,后来,就再没提过。这笔钱,也算是我们家的吧?”
妈的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2011年,小伟结婚,装修和买车,我们出了十万。这笔钱,有五万是我跟小静的积蓄,有五万是贷款。为了还这笔钱,我们推迟了两年才要悦悦。”张涛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孙小梅的头,埋得更低了。
“2014年,小伟创业,我们又给了二十万。这笔钱,十万是积蓄,十万是借我战友的。为了还这笔钱,小静晚上去做家教,我周末去开网约车,开了整整三年。”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张涛翻动笔记本的“沙沙”声。
“这些年,逢年过节,我们给爸妈的孝敬钱,红包,买的东西,我们不算。小静时不时接济小伟的钱,零零碎碎,我们也不算了。”张涛合上笔记本,看着李伟,“就只算这三笔大数额的。十万,加三万,加十万,再加二十万。一共是四十三万。”
“四十三万。”张涛把计算器转向他们,“妈,小伟。你们告诉我,我们家,到底是谁欠谁的?现在,你们让我老婆卖掉我们唯一的房子,拿出六十万,去给你们的儿子交学费。你们不觉得,这个要求,有点过分吗?”
妈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大概从没想过,一向温和忍让的女婿,会如此不留情面地把所有事情都摊开在桌面上。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指着张涛,手都在抖,“你这是在挑拨我们一家人的关系!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我们家小静都没说话,你一个外人,在这里算什么账!”
“我不是外人,我是李静的丈夫,是悦悦的爸爸,我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张涛猛地站了起来,声音也陡然拔高,“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妻子被人当成提款机,不能看着我的女儿因为你们的自私,连自己的家都没有!我今天把话说明白了,房子,不可能卖!一分钱,我们也不会再出!以前的四十三万,你们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还。我们不逼你们,但从今天起,别再想从我们这里拿走一分钱!”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妈气得浑身发抖,她转向我,厉声喝道,“李静!你就看着你男人这么跟我说话?你的家教呢?你的孝心呢?”
我看着她,心里一片悲凉。到了这个时候,她想到的,依然是我的“孝心”,而不是她对我长达二十年的不公。
我正想开口,一直沉默的父亲,却突然站了起来。
他走到电视柜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本封面已经泛黄的旧账本。
他走到茶几前,把账本“啪”的一声放在桌上。
“桂兰,你别再说了。”爸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张涛算的,只是一部分。我这里,还有。”
所有人都愣住了。
爸缓缓地打开账本,那里面,是他用工整的字迹,记录下的每一笔账。
“2004年3月,小伟要买随身听,静给寄了三百。”
“2005年暑假,小伟要去旅游,静给了两千。”
“2009年,小伟换工作,没钱租房,静打款五千。”
“过年给我的红包一千,转手给了小伟。”
“中秋买的月饼,拿给了小伟家。”
一笔一笔,一行一行,记录得清清楚楚,密密麻麻,记满了大半个本子。那不仅仅是数字,那是我逝去的青春,是我们夫妻俩被压榨的血汗。
爸翻到最后一页,用手指着最下面的一个总数。
“桂兰,你看看。这些年,不算那几笔大的,光是这些零零碎碎的,加起来有多少?”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泪光,“我们欠小静的,不是四十三万。我们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他看着王桂兰,又看看李伟,一字一顿地问:“卖房?我们有什么脸,去提这个要求?”
爸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妈呆呆地看着那个账本,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最后变得惨白。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伟“噗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肩膀剧烈地抽动着。
那一刻,客厅里,只剩下他压抑的、羞愧的哭声。
这场迟到了二十年的审判,以一种我从未预料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没有胜利者,只有满目疮痍的亲情,和一颗颗被愧疚和悔恨啃噬的心。
第5章 裂痕与余波
那晚的家庭会议,在李伟的哭声和所有人的沉默中不欢而散。我和张涛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带着悦悦离开了那个让我感到窒息的家。
回家的路上,车里很安静。悦悦靠在我怀里睡着了,呼吸均匀。张涛专注地开着车,路灯的光一闪而过,在他坚毅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你爸……”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感慨,“是个明白人。”
我点了点头。我从不知道,我那沉默寡言的父亲,心里藏着那样一本沉甸甸的账。他或许无力改变什么,但他用自己的方式,记下了所有的不公,也记下了我的委屈。这就够了。
那晚之后,我们家和娘家之间,陷入了一种漫长而尴尬的冷战。
妈没有再打来电话。我猜想,她或许是无颜面对,或许是还在气头上。李伟给我发来一条很长的微信,通篇都是“对不起”,他说他混蛋,不是人,辜负了我这么多年的付出。他说子轩上私立学校的事情就算了,他会踏踏实实工作,靠自己给儿子一个未来。
我看着那条信息,没有回复。一句“对不起”太轻了,承载不起二十年的重量。我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
反倒是弟媳孙小梅,第二天给我打了个电话。电话一接通,她就哭了。
“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泣不成声,“其实……其实我早就觉得妈这个提议太过分了,我跟李伟也说过。但是……但是我没敢坚持反对。我怕妈说我不懂事,怕李伟觉得我跟他不是一条心。姐,我真不是个东西。”
听着她的哭诉,我心里的某个角落,反而软了下来。在这个家里,她或许也是个身不由己的角色。
“都过去了,小梅。别哭了。”我轻声安慰她,“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挂了电话,我心里空落落的。这场风波,看似是我们赢了,但那种感觉,一点也不像胜利,更像是一场惨烈的自救。为了挣脱亲情的枷锁,我们几乎撕裂了所有的温情。
接下来的几个月,生活恢复了平静,但那道裂痕,却清晰地横亘在我们和娘家之间。我没有再回过娘家,爸妈也没有联系过我。我们就像两条被硬生生拉开的平行线,各自延伸,再无交集。
我开始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自己的小家庭和工作中。周末,我会和张涛带着悦悦去公园,去图书馆,去郊游。我们家的笑声,似乎比以前更多了。没有了那个无底洞的拖累,我们的生活变得轻松而明亮。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偶尔会想起妈。想起她做的红烧肉,想起她在我生病时焦急的眼神,想起她年轻时抱着我,给我讲故事的样子。我知道,她爱我。只是她的爱,被一种根深蒂固的、名为“儿子”的执念,扭曲了形状。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一直过下去。直到半年后的一天,我接到了我爸的电话。
电话里,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和无助。
“小静,你……你快来医院一趟。,她晕倒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怨恨和疏离,瞬间被担忧和恐惧所取代。我什么都来不及想,抓起车钥匙就冲出了家门。
赶到医院时,妈已经醒了。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头发也显得有些花白。看到我,她的眼神闪躲了一下,然后别过头去,看着窗外。
爸把我拉到一边,告诉我,妈是高血压犯了,没什么大碍,只是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你别怪她。”爸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这半年来,她没睡过一个好觉。白天总是一个人发呆,晚上就翻来覆去地叹气。她嘴上不说,心里比谁都难受。”
我走到病床边,看着那个曾经在我眼里无所不能、永远强势的母亲,此刻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脆弱而无助。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疼得厉害。
那几天,我请了假,和张涛轮流在医院照顾她。李伟和孙小梅也每天都来,提着各种汤汤水水。但妈的话很少,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躺着。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谁也不提那晚的事情,谁也不提那本账本。仿佛那是一道尚未愈合的伤口,谁也不敢轻易去触碰。
出院那天,我去办手续。回来的时候,看到病房里只有妈一个人。她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怔怔地出神。
我走近一看,发现她手里拿的,是我小时候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我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她亲手做的小花裙子,笑得没心没肺。
听到我的脚步声,她慌忙地想把照片收起来。
“妈。”我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她抬起头,眼圈红了。
“静……”她看着我,嘴唇哆嗦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是妈……对不住你。”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一片羽毛,轻轻地落在我心里,却激起了千层浪。
我等了这句话,等了二十年。
我以为当它真的来临时,我会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感。但没有。那一刻,我心里只有酸涩和心疼。
我走过去,坐在床边,握住了她那双因为常年操劳而变得粗糙的手。
“妈,都过去了。”
我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那滴泪,融化了二十年的委屈,也冲刷了二十年的隔阂。
我知道,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那种“亲密无间”的状态了。那道裂痕,会永远存在。但是,从这一刻起,我们可以学着,带着这道伤疤,重新开始。
第6章 新生的距离
妈出院后,我们家的氛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她不再对我提任何关于李伟的要求,甚至连李伟的名字都很少在我面前提及。她开始学着关心我的生活,会打电话来问我工作累不累,悦悦学习怎么样。虽然话语依然不多,但那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我能感觉得到。
李伟也变了很多。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心安理得地接受一切,而是真的开始扛起一个男人、一个父亲的责任。他找了一份销售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每个月都能拿到不错的业绩。孙小梅也在一家公司做会计,夫妻俩齐心协力,日子过得虽然不富裕,但很踏实。
他们最终没有让子轩去上那所昂贵的私立学校,而是在自己家附近,找了一所口碑不错的公立小学。李伟在电话里跟我说:“姐,以前是我不懂事,总觉得最好的才是对的。现在我明白了,适合的,才是最好的。靠我们自己努力能给他的,才是最踏实的。”
听到他这么说,我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这场风波,虽然让我们家经历了一场剧痛,但也像一场刮骨疗毒,刮去了他身上的依赖和幼稚,让他真正开始成长。
有一次周末,李伟带着孙小梅和子轩,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看我。进门后,他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姐,这是五万块钱。”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诚恳,“我知道,这跟欠你的比起来,差远了。但这是我们这半年来,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你先拿着。以后,我们每个月都会还你一部分,直到还清为止。”
我看着那个厚厚的信封,心里百感交集。我把信封推了回去。
“小伟,钱,不用还了。”
他愣住了,孙小梅也一脸诧异。
我笑了笑,说:“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爸那本账,是用来算清道理的,不是用来讨债的。你们现在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这钱,你们留着,给子轩报个兴趣班,或者改善一下生活。”
我看到李伟的眼圈红了。他一个快三十岁的大男人,在我面前,像个孩子一样,哽咽着说不出话。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们姐弟之间,才真正回到了最纯粹的亲情关系。不再有绑架,不再有亏欠,只有平等的关心和祝福。
我和娘家的关系,也进入了一种新的模式。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有求必应,无限度地付出。我学会了设立边界。
妈生日的时候,我会提前给她订好蛋糕,买好礼物。但如果她暗示我,李伟最近手头紧,我会笑着岔开话题,或者直接告诉她,小伟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能处理好自己的问题。
一开始,妈还有些不适应,但慢慢地,她也接受了这种新的相处方式。她开始真正把我当成一个已经独立的、有自己家庭的女儿,而不是一个可以随时为儿子奉献一切的“姐姐”。
我们之间,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距离。这种距离,不像以前那样是因为怨恨而产生的隔阂,而是一种基于尊重和理解的健康边界。我们依然是亲人,会相互关心,但我们不再过度地介入彼此的生活。
去年冬天,我爸给我打电话,说妈学着用智能手机了,让我教教她怎么用微信视频。
我回到娘家,坐在妈身边,耐心地教她怎么点开视频通话,怎么切换前后摄像头。她学得很认真,像个小学生一样。
学会之后,她拨通了我的微信视频。手机屏幕上,出现了我的脸。她看着屏幕里的我,又看看身边的我,露出了孩子般新奇的笑容。
“嘿,真能看见你。”她笑着说。
然后,她把摄像头转向了我爸,我爸对着镜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挥了挥手。她又把摄像头转向了窗台上的那盆君子兰,那是爸养了很多年的,开得正艳。
那一刻,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她花白的头发上,温暖而安详。我看着手机屏幕里那个小小的、有些晃动的世界,那是她想要跟我分享的,她的生活。
挂了视频,妈把手机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然后看着我,轻声说:“静,以前……是妈想错了。妈总觉得,把所有好的都给小伟,就是对他好,就是为我们李家好。可我忘了,你也是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手心手背,哪有不疼的。”
我鼻子一酸,摇了摇头:“妈,都过去了。”
“过不去。”她摇了摇头,眼神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有些事,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一辈子都记着,才不会再犯。”
那天从娘家回来,张涛问我:“,跟你说什么了?”
我说:“她跟我道歉了。”
张涛沉默了一会儿,说:“她不是在跟你道歉,她是在跟她自己和解。”
我想,他说得对。
如今,我偶尔还是会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夏天,想起那笔改变了我们所有人命运的拆迁款。那笔钱,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激起了长达二十年的涟漪。它考验了我们的亲情,也暴露了人性中最自私和最偏执的一面。
但幸运的是,当涟漪散去,湖面终将恢复平静。
我不再去计算那些付出和得失。因为我渐渐明白,家庭不是一个讲道理、算总账的地方。它更像一艘船,在人生的长河里航行,难免会遇到风浪,会偏离航向。重要的是,船上的每一个人,都愿意在风浪过后,努力去修补,去调整,找到一个让所有人都舒服的、可以继续前行的方向。
至于那本压在箱底的、写着天文数字的假存折,我一直留着。它提醒着我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也见证了我们这个家,是如何在废墟之上,艰难地重建了亲情的秩序。
它更让我懂得了一个道理:真正的亲情,不是无条件的牺牲和索取,而是在彼此尊重、各自独立的基础上,依然愿意为对方点亮一盏温暖的灯。这盏灯,照亮的,是回家的路,而不是被绑架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