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30万年终奖变成6千，大客户来谈判我站起笑说：舅，这公司太

当着公司所有高管的面，我笑着对我方那个最重要、最难缠的客户喊了一声“舅”的时候，我知道，我那从三十万缩水到六千块的年终奖，终于有了它最好的归宿。

为了这一声“舅”，或者说，为了它背后所代表的一切，我在这家公司默默熬了整整三年。一千多个日夜，我像一颗被拧到最紧的螺丝钉，牢牢嵌死在名为“奋斗”的机器上。我用无数个通宵换来的项目方案，用陪客户喝到胃出血换来的合同，用牺牲掉所有节假日和个人生活换来的业绩，都在等待着一个承诺的兑现。

那个承诺，就是拿下“宏正集团”这个大客户后，老板亲口许诺的三十万年终奖。

可最终，银行短信通知我到账的，是冷冰冰的“6000.00”元。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过去三年的青春和热血，就像个天大的笑话。

而这一切，都要从一个月前，我收到那笔“惊喜”年终奖的那个下午说起。

第1章 一杯凉透了的茶

“陈默，辛苦了！这个季度的数据报表，简直完美！”

王志明经理拍着我的肩膀，满面红光，手上的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嵌进办公椅里。他那张总是挂着职业性微笑的脸上，此刻的笑意显得格外真诚，或者说，是那种大局已定后的松弛。

我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从一堆密密麻麻的图表里抬起头，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着晚上十一点半。整个办公区空空荡荡，只有我们这块区域的灯还亮着，像一座孤岛。

“王经理，您还没走？”我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

“走？项目马上要到关键节点了，我哪能睡得着。”王志明说着，眼睛却瞟向我桌上那个旧得有些掉漆的军绿色保温杯，“小陈啊，你这杯子，该换换了。等项目奖金下来，换个好的。”

我下意识地握了握那个保温杯，杯身还带着一点余温。这是我刚入职时，我妈特意给我买的，说销售跑外勤辛苦，得随时喝口热茶暖胃。三年来，它陪我见证了无数个这样的深夜。

“王经理，说起这个……”我斟酌着开口，“宏正集团那个项目，李总当初在动员会上说的三十万奖金，应该……没问题吧？”

这笔钱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我跟女友谈了五年，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房价就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我们看中了一套城郊的小户型，首付还差三十多万。这笔奖金，就是我们未来生活的启动资金，是我对她最重要的承诺。

为了拿下宏正，我几乎是把自己活成了一个陀螺。宏正的林总，是业内出了名的“铁人”，做事严谨到近乎苛刻。为了研究他的喜好和宏正的企业文化，我翻遍了所有能找到的资料。知道他喜欢喝武夷山的大红袍，我特意托朋友从原产地弄来两斤，没走送礼的路子，而是在一次技术交流会的茶歇上，“不经意”地拿出来分享，跟他聊起了茶道。

为了解决他们提出的一个技术难题，我带着技术部的两个同事，在公司打地铺住了一个星期，硬是啃下了一块硬骨头，拿出的解决方案让林总都点头称赞。

可以说，宏正这个项目，就是我用命拼下来的。

王志明听到我的问题，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但很快又舒展开来，他哈哈一笑，再次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陈默，你这说的什么话！李总是什么人？一口唾沫一个钉！他亲口说的话，还能有假？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好好干，公司亏待不了你这种功臣！”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肯定。

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重新燃起干劲，笑着说：“好，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我再把明天的演示文稿过一遍。”

“嗯，早点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王志明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里面早已凉透了的浓茶。茶水苦涩，但心里却是甜的。我想象着拿到奖金后，带着女友去付首付的场景，她惊喜的笑脸，仿佛就在眼前。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像打了鸡血一样，处理着项目收尾的各种琐碎工作。直到公司发年终奖的那天。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透过百叶窗洒在办公桌上，暖洋洋的。同事们都在低声讨论着年终奖的数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期待和躁动的气息。我的心也跟着砰砰直跳。

手机“叮”地一声，进来一条短信。

我深吸一口气，怀着一种近乎朝圣的心情，点开了那条来自银行的通知。

【尊敬的客户，您尾号xxxx的账户于x月x日15:32入账人民币6000.00元，活期余额……】

六千？

我盯着那个数字，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甚至把手机重启了一次。

6000.00。

小数点前面的不是三十万，不是三万，而是六千。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血液都凝固了。办公室里同事们压抑的惊呼和抱怨声，像潮水一样涌进我的耳朵。

“不是吧？我辛辛苦苦一年，就八千？”

“你比我强，我才五千五，还不够还信用卡呢。”

“今年公司效益不是很好吗？怎么会这样？”

我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只是默默地站起身，拿着手机，走向王志明的办公室。我的脚步很稳，但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办公室的门开着，王志明正低头看着手机，眉头紧锁。看到我进来，他立刻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小陈啊，年终奖……收到了吧？”他主动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尴尬和试探。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机屏幕递到他面前，屏幕上那个刺眼的“6000.00”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什么。

王志明看了一眼，叹了口气，示意我坐下。他给我倒了杯水，语气沉重地说：“陈默，我知道，这个数字你肯定接受不了。说实话，我也接受不了。我的也不比你多多少。”

“王经理，”我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异常平静，“我想知道为什么。李总当初承诺的三十万，现在变成了六千。公司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困难？”

“困难是有一些，但主要不是这个原因。”王志明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是公司调整了今年的奖金分配策略。李总的意思是，要‘普惠’，让大部分员工都能拿到奖金，所以……高额的单项奖金就被平均掉了。”

“平均？”我几乎要笑出声来，“王经理，宏正这个单子，从前期接触到后期落地，我付出了多少，您是亲眼看到的。这叫平均吗？这叫抢劫！”

我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王志明立刻做了个“嘘”的手势，紧张地看了一眼门外。“小陈，你冷静点！我知道你委屈，这事儿办得确实不地道！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啊。这是李总亲自拍板的，谁敢有意见？”

他顿了顿，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陈默，你还年轻，路还长。钱没了可以再挣，但工作不能丢。你现在是公司的骨干，是宏正项目的负责人，这个项目还没完全结束，后续还有很多服务要做。你可千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闹情绪，影响了跟宏正的关系，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所以，我的三十万，就变成了一声不吭的六千。我不仅不能有意见，还得感恩戴德，继续为公司卖命，是这个意思吗？”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王志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避开我的眼神：“话不能这么说。公司也是从大局考虑。再说了，六千块，也不少了，比有些同事强多了。你要往前看，今年过去了，明年还有机会嘛。”

我看着他那副息事宁人的嘴脸，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我明白了，这不是什么“平均”，也不是什么“公司的困难”，就是赤裸裸的背信弃义。他们赌我为了工作，为了这个还没彻底完结的项目，不敢撕破脸。他们吃定了我这个老实人，会选择忍气吞声。

我没有再跟他争辩。因为我知道，跟一个传声筒争辩，没有任何意义。

我站起身，对他点了点头，平静地说：“我明白了，王经理。谢谢您的解释。”

我的平静，似乎让王志明有些意外，也让他松了口气。他以为我接受了这个结果。

“这就对了嘛，陈默。”他站起来，又想来拍我的肩膀，“你能理解公司的难处，我就放心了。好好干，我看好你！”

我侧身躲开了他的手，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回到座位上，我拿起那个军绿色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将里面剩下的半杯冷茶，一饮而尽。

那股透心凉的苦涩，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再扩散到四肢百骸。

第2章 一场无声的彩排

接下来的日子，我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

每天准时上班，认真处理宏正项目的后续事宜，开会，写报告，和客户沟通。我的脸上没有丝毫怨怼，甚至比以前更加平静。同事们私下里议论纷纷，有人同情我，说公司这事做得太绝；也有人觉得我傻，吃了这么大的亏，屁都不敢放一个。

王志明对我这种“识大体”的态度非常满意，好几次在部门会议上不点名地表扬我，说我是“有格局、有担当的优秀员工”。

我听着这些话，心里毫无波澜，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

只有我自己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是怎样汹涌的暗流。我不是认了，我只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所有人都看到，我陈默的付出，究竟值多少钱的机会。

女友知道这件事后，气得差点直接冲到我们公司来。她哭着对我说：“陈默，我们不干了！这种破公司，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我们不要那套房子了，租房子我也愿意跟你在一起！”

我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别急，亲爱的。这口气，我一定会出的。但不是现在，也不是用这种方式。你相信我，我们应得的，一分都不会少。”

我让她沉住气，不要声张。这件事，我需要自己来处理。

我在公司的人事系统里，悄悄提交了年假申请，时间就在一周后。王志明看到我的申请，稍微犹豫了一下，但因为我最近表现得实在“太好”，而且项目主体已经完成，他大笔一挥，批了。

他大概以为，我是想休个假，出去散散心，彻底消化掉这件事。

他不知道的是，我根本没打算去旅游。

我利用年假，回了一趟老家。我的老家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县城，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我还有一个亲人，他对我的人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那就是我的舅舅，林建军。

也就是宏正集团的董事长，那个被王志明和李总视为“上帝”的林总。

这件事，公司里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从进公司第一天起，就有意隐瞒了这层关系。舅舅也支持我，他说：“男人要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别总想着靠关系。你在外面闯，就说是普通家庭的孩子，什么时候你觉得翅膀硬了，再来找我。”

这三年来，我严格遵守着和舅舅的约定。除了逢年过节的家庭聚会，我们在工作上没有任何交集。我甚至有些刻意地避开他，就是想向他，也向自己证明，没有他，我陈默一样能干出名堂。

而拿下宏正的单子，就是我给自己设定的“毕业考试”。我做到了，用我自己的能力和汗水，堂堂正正地赢得了他的认可。可我没想到，我的“毕业证书”，被我的公司撕得粉碎。

回到家，我见到了正在院子里侍弄花草的舅舅。他穿着一身便服，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邻家大叔，丝毫没有大董事长的架子。

“臭小子，舍得回来了？”他看到我，放下手里的水壶，笑着骂了一句。

我走过去，帮他把水壶提进屋，然后把公司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他讲了一遍。我讲得很平静，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渲染自己的委屈。

舅舅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的神色。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给我泡了一壶茶，正是那种我费尽心思搞到的大红袍。

茶香袅袅，我们相对而坐，沉默了许久。

“默儿，”舅舅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想就这么算了。”我看着他，眼神坚定，“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尊严的问题。他们把我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用完了就丢。我想让他们知道，他们看错了人。”

舅舅点了点头，深邃的目光里透出一丝赞许。“有骨气，像我们老林家的人。说吧，需要舅舅怎么帮你？”

“我不需要您帮我出头。”我摇了摇头，“我只需要您……配合我演一场戏。”

我把我的计划，详细地跟舅舅说了一遍。

舅舅听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整个屋子里回荡。“好小子！你这个计划，比我想的还要狠！也更有意思！行，舅舅陪你演！我倒要看看，那个姓李的小子，到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得到了舅舅的支持，我心里的大石头彻底落了地。

在家待了三天，我和舅舅把所有细节都反复推敲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这更像是一场无声的彩排，为了即将上演的压轴大戏。

假期结束，我回到公司，继续扮演那个“任劳任怨”的好员工。

就在我回来后的第三天，王志明兴冲冲地跑来找我。

“陈默！大好消息！”他一脸神秘，把我拉到会议室，“宏正那边来消息了，林总对我们前期的工作非常满意，但是，在正式签署长期战略合作协议之前，他提出要和我们公司高层，包括项目核心负责人，再开最后一次沟通会。时间就定在下周三！”

我心里一动，知道正戏要开场了。但我脸上不动声色，只是点了点头：“知道了，王经理。需要我准备什么资料吗？”

“当然！”王志明显得异常兴奋，“这次会议至关重要，决定了我们未来五年的合作！李总亲自点名，让你作为技术和项目总负责人，全程参与！你必须把我们所有的优势、后续服务方案，都准备得滴水不漏！陈默，这是你将功补过的最好机会！这次要是表现好了，李总一高兴，说不定……你懂的！”

他对着我挤眉弄眼，暗示着只要这次会议成功，之前年终奖的亏欠，或许会有所补偿。

看着他那副自以为是的嘴脸，我差点笑出声来。

将功补过？我有什么过？我的功，早就被他们用六千块钱给打发了。现在，他们又想用一张画出来的大饼，来收买我，让我继续为他们卖命。

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

我平静地点了点头，语气诚恳地说：“王经理，您放心。为了公司的利益，我一定全力以赴。”

“好！好！我就知道，你是个顾全大局的好员工！”王志明满意地离开了。

我看着窗外，天空阴沉，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我默默地拿出手机，给舅舅发了一条信息。

“鱼，已上钩。”

第3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会议前的那个星期，公司里弥漫着一种既紧张又兴奋的气氛。

宏正集团的这笔长期战略合作协议，对公司来说无异于一剂强心针。一旦签下，不仅意味着未来五年稳定的巨额收入，更意味着公司在行业内的地位将得到质的飞跃。

李建国，我们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老板，也一反常态，几乎天天都待在公司，亲自督战。他组织召开了数次筹备会议，从会议流程、PPT内容，到与会人员的着装、发言顺序，都做了精细的安排。

在这些会议上，我成了绝对的核心。

“陈默，你作为宏正项目的第一负责人，对林总的风格最了解。你来说说，这次沟通会，我们应该把重点放在哪里？”李建国坐在会议桌的主位，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目光锐利地看着我。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和他对话。他大约五十岁出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眼神里透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审视和精明。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趁手的工具。

我站起身，不卑不亢地回答：“李总，根据我之前的接触，林总最看重两点：一是技术的可靠性和前瞻性，二是服务团队的稳定性和专业性。他不喜欢听虚的，只看实实在在的东西。所以，我建议我们的汇报，要多讲案例，多讲数据，多讲我们为了保障项目稳定运行，配备了怎样的人员和资源。”

“嗯，说得很好。”李建国满意地点了点头，“王经理，听到没有？让陈默主导这次的汇报材料，你们全力配合！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是！李总！”王志明立刻点头哈腰地应下。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也都向我投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在他们看来，我这是走了大运，在老板面前狠狠地刷了一波存在感。只要这次会议成功，我之前受的委屈，肯定能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只有我自己清楚，这一切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令。

那几天，我几乎成了公司最忙的人。王志明对我言听计从，我要什么资源，他给什么资源；我要哪个部门配合，他亲自去协调。他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仿佛我就是那个能给他带来升官发财好运的福星。

他甚至还假惺惺地找我谈心。

“陈默啊，”他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亲手给我泡了一杯好茶，“之前年终奖的事，是公司对不住你。李总那个人，你也知道，做决定比较……果断。但他人不坏，心里有数。这次你好好表现，把林总伺候好了，我保证，公司绝对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补偿。”

我端起茶杯，闻了闻，笑着说：“谢谢王经理。我不是为了补偿，主要是为了公司的大局。毕竟，宏正这个项目，是我一手跟下来的，有感情了。”

“好，好觉悟！”王志明对我这番“高风亮节”的表态，更是赞不绝口。

我看着他那张虚伪的笑脸，心里只觉得可笑。他们大概真的以为，我陈默是个可以被随意揉捏，给点甜头就能忘记伤疤的傻子。

会议前一天，最终版的演示文稿终于定了下来。李建国亲自审阅了一遍，非常满意。

“不错，陈默，做得很好。”他合上笔记本电脑，看着我，露出了难得的微笑，“明天好好表现，事成之后，我给你记头功。”

“谢谢李总。”我平静地回答。

那天晚上，我没有加班。我准时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公司。走出办公大楼，我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公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明天，希望你们还能笑得出来。

我给女友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明天有好戏看，让她不用担心。然后，我又给舅舅发了条信息，确认了最后的细节。

舅舅只回了四个字：“静候佳音。”

那一夜，我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我特意换上了一身新买的西装，对着镜子，打好领带。镜子里的我，眼神清澈而坚定。

我提前半小时到了公司，会议室里，李建国和王志明，以及几位公司的副总已经在了。他们个个西装革履，精神抖擞，脸上洋溢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小陈来了，准备得怎么样？”李建国主动跟我打招呼。

“一切就绪，李总。”

“好！”李建国大手一挥，“今天，我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上午十点整，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宏正集团的董事长林建军，在几位随行人员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装，头发有些花白，但精神矍铄，不怒自威。他一进门，整个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就变得严肃起来。

李建国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伸出双手：“林总！欢迎欢迎！您能亲自莅临，真是让我们公司蓬荜生辉啊！”

舅舅淡淡地和他握了握手，目光在会议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秒钟。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和鼓励。

我则微微低下头，扮演着一个见到大客户的、略带紧张和恭敬的下属。

没有人察觉到这瞬间的交流。

“李总客气了。”舅舅的声音洪亮而沉稳，“生意场上，不看排场，看的是诚意和实力。开始吧，我的时间很宝贵。”

“是是是，林总请上座！”李建国连忙将他引到主位。

双方人员落座，一场决定公司未来命运的谈判，正式开始。

气氛，也开始一点点变得诡异起来。

第4章 图穷匕见的时刻

会议的前半段，进行得异常顺利。

李建国亲自上阵，慷慨激昂地介绍着公司的发展历程、企业文化和宏伟蓝图。他的口才极好，把一家中等规模的公司，说得仿佛是未来的行业巨头。

然后，轮到我上场，讲解技术方案和后续服务保障。

我准备得非常充分，将我们方案的每一个亮点，每一个优势，都阐述得清晰透彻。我没有用华丽的辞藻，而是用大量的数据、图表和成功案例说话。这正是我舅舅，或者说，林总最欣赏的风格。

在我讲解的过程中，舅舅一直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点头，偶尔会提出一两个非常专业、一针见血的问题。而这些问题，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我一一给出了详尽而令人信服的解答。

李建国和王志明坐在旁边，脸上露出了越来越满意的笑容。他们频频交换着眼神，仿佛已经看到了合同签订，香槟开启的庆祝场面。王志明甚至还悄悄对我竖了个大拇指。

我讲解完毕，鞠躬下台。

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礼貌性的掌声。

“非常好。”舅舅开口了，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欣赏，“陈默是吧？小伙子很不错，技术功底扎实，对项目的理解也很深刻。李总，你们公司有这样的人才，是福气啊。”

李建国一听，更是心花怒放，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林总您过奖了！陈默是我们公司的重点培养对象，也是我们团队的骄傲！我们公司一向秉持‘以人为本’的理念，绝对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有能力的员工！”

他说这话的时候，腰杆挺得笔直，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我坐在下面，听到这句“以人为本”，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舅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话锋一转：“方案我看过了，很不错。但是，李总，商场如战场，亲兄弟明算账。方案再好，价格也得有诚意。你们的报价，比市场价高了百分之十五，这个……恐怕我很难接受啊。”

来了。

我知道，舅舅开始按照我们的剧本，出招了。

李建国的笑容僵了一下。他显然没想到，在技术层面毫无破绽的情况下，林建军会直接在价格上砍这么一刀。

“林总，您看，我们的技术是业内领先的，而且我们提供的后续服务，也是最高规格的……”李建国试图解释。

“这些我都知道。”舅舅打断了他，语气变得强硬起来，“但是，成本控制是我们宏正的生命线。李总，我就给你一个实价，在你们现有报价的基础上，下调百分之二十。如果可以，我们现在就可以草签协议。如果不行，那我们只能再接触一下其他的供应商了。”

下调百分之二十！

这已经不是砍价了，这简直是砍在了大动脉上。公司的利润空间会被压缩到极致，甚至可能亏本。

李建国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他求助似的看了一眼王志明，王志明也是一脸煞白，冷汗都下来了。

会议室里的气氛，一下子从刚才的春风和煦，变成了冰点。

“林总，这个……这个降幅实在是太大了，我做不了主，需要回去和董事会商量一下……”李建国擦了擦额头的汗，艰难地说道。

“没关系，我不急。”舅舅靠在椅背上，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商场就是这样，买卖不成仁义在。不过，我听说你们公司最近资金流好像有点紧张？如果拿不下我们这个单子，年终奖……是不是都不太好发啊？”

舅舅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插在了李建国的心口上。

李建国的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精彩纷呈。他肯定在想，宏正的消息怎么会这么灵通？

他哪里知道，这些话，都是我提前告诉舅舅的。

眼看谈判陷入僵局，李建国急中生智，突然把矛头指向了我。

“陈默！”他大声喊道，“你来跟林总说说！我们为了这个项目，投入了多少研发成本！我们的技术，值不值这个价钱！”

他想利用我这个技术负责人，来为他的报价背书。他以为，我作为公司的员工，在这种关键时刻，一定会站在公司的立场上，拼尽全力去说服客户。

王志明也连忙附和：“是啊是啊，陈默，你跟林总最熟，你快跟林总解释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李建国的眼神里带着命令，王志明的眼神里带着乞求，公司其他高管的眼神里带着期望。

他们都在等我，等我站起来，挽救这个局面。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虚伪而焦急的脸，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意。

时机，到了。

我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西装的领口。

我没有去看李建国，也没有去看PPT，而是将目光直直地投向了会议桌对面的林建军。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我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甚至可以说是轻松愉快的笑容。

我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清晰洪亮，足以让会议室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开口说道：

“舅，这公司太抠门了，要不咱们还是别合作了。”

第5章 一声“舅”引发的雪崩

当“舅”这个字从我嘴里清晰地吐出来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李建国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从错愕，到迷茫，再到极致的震惊，最后凝固成一个极其滑稽的表情。他的嘴巴微微张着，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王志明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林建军，眼神里充满了恐慌和不解。

公司其他的几位副总，也是面面相觑，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他们所有人的大脑，似乎都在那一瞬间宕机了。

唯一保持镇定的，只有我舅舅，林建军。

他放下茶杯，看着我，脸上露出一副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宠溺和无奈的表情，配合得天衣无缝。

“哦？小默，”他开口了，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这是怎么回事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还闹上脾气了？有话好好说。”

他这一开口，就像是往滚烫的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李建国终于从石化状态中反应过来，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指着我，声音都在发抖：“你……你……你叫林总什么？舅？陈默！你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转过头，微笑着看着他，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李总，我没疯。宏正集团的董事长林建军先生，确实是我的亲舅舅。”

我这句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会议室里炸响。

王志明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他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可能……陈默，你……你的档案上写着，就是普通工薪家庭……”

“没错。”我点了点头，“我从没说过我有什么背景。我只想靠自己的能力做事。事实上，我也做到了。宏正这个项目，是我凭本事拿下来的，这一点，在座的各位，包括李总您，应该都不会否认吧？”

李建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我没再理他，而是重新转向我舅舅，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委屈，就像一个在外受了欺负，回家向长辈告状的孩子。

“舅，不是我闹脾气。我在这家公司干了三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当初李总在项目动员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口承诺，只要拿下宏正的单子，就奖励我三十万年终奖。”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李建国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

“我做到了。我帮公司拿下了这块最难啃的骨头。可是，到了发年终奖的时候，您猜公司给了我多少？”

我伸出手指，比了一个“六”。

“六千块。”

“三十万的承诺，变成了六千块的‘惊喜’。王经理告诉我，这是公司为了‘普惠’，把我的奖金给平均掉了。李总还说，公司‘以人为本’，绝对不会亏待有能力的员工。”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李建国和王志明的心上。

“舅，您说，这样的公司，连最基本的诚信都没有，把员工当猴耍。他们的产品和服务，能有保障吗？他们的承诺，能信吗？跟这样的公司搞长期战略合作，您能放心吗？”

我一口气说完，整个会议室里，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李建国和王志明，已经彻底傻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一个他们眼中可以随意拿捏的老实员工，背后竟然站着他们最想巴结的“上帝”。他们更想不到，自己引以为傲的“驭人之术”，竟然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还被当事人当着客户的面，原原本本地抖了出来。

舅舅的脸色，随着我的讲述，一点点沉了下来。

他缓缓站起身，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气场瞬间散发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走到李建国面前，目光如刀。

“李总，”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我林建军做生意几十年，最看重的就是‘诚信’二字。对客户要诚信，对员工，更要诚信！一个连自己的功臣都敢随意欺瞒和羞辱的公司，我不相信它的企业文化，更不相信它的产品质量！”

“我外甥在我这里，从来没有提过半句你们公司。他想靠自己，我支持他。他凭本事吃饭，我为他骄傲。可你们呢？你们就是这么对待一个为公司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的？”

“林……林总……这……这是个误会！天大的误会啊！”李建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语无伦次，汗如雨下，“年终奖的事……是财务搞错了！一定是财务搞错了！我马上查！我马上给陈默补上！不，双倍！我给双倍！”

“晚了。”

舅舅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然后转向我，脸色又缓和下来。

“默儿，这种地方，不值得待。辞职吧，跟舅舅回家。”

“是，舅。”我干脆地回答。

然后，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到会议桌旁，拿起我的笔记本电脑和那个旧旧的保温杯。

我走到面如死灰的王志明面前，把工牌从脖子上摘下来，轻轻地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王经理，我不干了。”

说完，我再也没有看会议室里任何一个人，径直跟着舅舅，大步走出了这间让我压抑了太久的办公室。

身后，传来了李建国歇斯底里的咆哮和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但那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走出公司大门，外面的阳光格外灿烂。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整个人都获得了新生。

一场精心策划的雪崩，终于在我那声“舅”之后，彻底爆发了。而亲手埋下炸药，并点燃引线的人，正是我自己。

第6章 余波与新的开始

我离职后的第二天，整个行业内就传遍了我们公司和宏正集团谈判破裂的消息。

版本有很多，但流传最广，也最接近事实的版本是：公司克扣核心项目负责人的巨额奖金，结果该负责人恰好是客户公司董事长的亲外甥，在最后的谈判桌上当场反水，导致合作彻底告吹。

这则消息，成了业内年度最大的笑话和反面教材。

我们公司，或者说，我的前公司，一夜之间声名狼藉。李建国苦心经营多年的“诚信企业”形象，瞬间崩塌。据说，宏正集团不仅终止了所有合作意向，还通过渠道，将这家公司背信弃义的行为，透露给了其他几家正在和他们谈合作的大客户。

多米诺骨牌被推倒了。

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接踵而至。公司的股价应声大跌，好几个即将签约的项目被紧急叫停，内部员工也是人心惶惶，离职潮开始了。

王志明给我打过好几个电话，发了无数条微信，内容无非是道歉、解释、求情，希望我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跟林总说说好话，给公司一条生路。

我一条都没回。

不是我心狠，而是我知道，这一切的根源，不在我，而在李建国那深入骨髓的傲慢和不尊重。他把员工当成可以随意压榨的耗材，把承诺当成可以随时撕毁的废纸。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王志明作为这种企业文化的执行者和维护者，同样不值得同情。

后来，我听说，李建国为了挽回损失，亲自带着重礼，几次三番地想去拜访我舅舅，但连宏正集团的大门都没能进去。

再后来，那家公司因为资金链断裂，被一家更大的公司收购了。李建国黯然离场，王志明也被裁员，不知所踪。

那个曾经让我为之奋斗、为之熬夜、为之委屈的地方，就这样在商业的浪潮中，迅速地消失了。

而我，则开始了新的生活。

离开公司的第三天，舅舅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想好以后干什么了吗？”他给我倒了杯茶，笑着问我。

“还没想好，想先休息一段时间，陪陪女朋友。”我实话实说。那笔没到手的三十万，成了我和女友之间一个善意的玩笑。我们决定，不再为了一套房子，透支未来的幸福。

“休息是应该的。”舅舅点了点头，“不过，我这儿有个位置，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他递给我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关于成立一个新事业部的企划案，方向是公司未来重点布局的新兴技术领域，充满了挑战和机遇。而事业部负责人的位置，是空着的。

“舅，我……”我有些犹豫，“我不想别人说我是靠关系。”

“关系？”舅舅笑了，“我林建军的公司，不养闲人，更不养蠢人。我让你来，不是因为你是我外甥，而是因为我看到了你的能力、你的专业，还有你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宏正这个项目，你做得非常漂亮。我欣赏的，是那个叫陈默的年轻人，而不是我那个叫陈默的外甥。你能明白吗？”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严肃起来：“当然，这个位置压力很大，做不好，我一样会骂你，甚至开了你。你敢不敢接这个挑战？”

我看着舅舅真诚而充满信任的眼睛，心里的那点顾虑烟消云散。一股热血涌上心头。

我站起身，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舅，谢谢您。这个挑战，我接了。”

几个月后，我用自己在新公司的第一笔薪水和积蓄，付了那套我们看中很久的房子的首付。虽然比预想的晚了几个月，但我和女友的心情，却比任何时候都更踏实、更幸福。

拿到新房钥匙的那天，女友靠在我肩上，轻声说：“陈默，你知道吗？我最高兴的，不是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而是你终于为你自己，争了一口气。你那天站在会议室里，说出那句话的样子，真帅。”

我笑了，紧紧地抱住了她。

回头看那段经历，我心里没有恨，只有一种释然和感激。

我感激那六千块的年终奖，它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醒了那个曾经以为只要埋头苦干就能换来一切的傻小子。它让我明白，职场不只有KPI和PPT，更有人心和尊重。你的价值，不应该由别人用一个廉价的数字来定义。

我也感激李建国和王志明，他们用自己的傲慢和短视，给我上了职业生涯中最生动、也最昂贵的一课。那就是，永远不要低估任何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小小的身躯里，蕴藏着多大的能量，背后又连接着怎样的世界。

有时候，压垮骆驼的，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你从未正眼看过的那颗，小小的螺丝钉。

我端起手边的保温杯，还是那个旧旧的军绿色杯子，我没舍得换。我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不苦，不涩，只有一股淡淡的甘甜，在唇齿间回荡。

窗外，万家灯火，新的人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