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59岁,搭伙老伴退休金6000让我随便花,只3个月我主动提出散伙

发布时间:2025-10-10 21:44  浏览量:4

那张存着六千块退休金的银行卡,被我轻轻推回到李卫国面前时,我们搭伙的日子,刚刚过了九十三天。

他的表情,从错愕到不解,最后定格在一种被冒犯的涨红上。他大概以为,我是嫌钱少,或者是在用这种方式,索要一个更明确的名分。

他不懂。

这九十三天里,我以为是晚年寻个伴,把一个人吃饭看电视的冷清日子,重新过得热气腾腾。我把他的家,当成了自己的家来打理,把他的胃,当成了自家老头子的胃来伺候。我甚至开始盘算,阳台上那几盆半死不活的吊兰,开春了该换换土。

可到头来我才明白,我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甚至连“准女主人”都算不上。我只是一个拿着固定薪水的“居家服务人员”,月薪六千,全权负责一位退休老干部的饮食起居和情绪价值。

唯一不同的是,雇主和旁人都以为这是搭伙过日子,只有我自己,在亲手记下的那本账里,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份工作的“职位说明”。

而这份认知,是从三个月前,那个阳光很好的午后开始的。

第一章 一个人的屋子,两个人的饭

我叫王秀兰,今年五十九。老伴走了快十年了,儿子陈浩也结了婚,去年带着媳妇和孙子搬去了省城,说是为了孩子上学。偌大一个两居室,一下子就空了。

人上了年纪,最怕的不是身体出毛病,是怕静。尤其是傍晚,太阳一落山,屋里不开灯就跟个黑洞似的,能把人心里那点热乎气儿全吸走。我一个人,常常是下一碗面条,对着电视里叽叽喳喳的综艺节目,没吃几口就饱了。碗筷一收,屋里又回到那种能听见冰箱嗡嗡响的寂静里。

儿子不放心我,隔三差五打视频电话回来,总劝我出去多走动,找点事做。可我们这个年纪,还能有什么事做?跳广场舞我嫌闹腾,去老年大学,又坐不住。说白了,就是心里缺点什么。

社区的金大姐是个热心肠,看我整天独来独往,就给我提了个事儿。

“秀兰,我跟你说个事,你别嫌我多嘴。”那天她拉着我在小区花园的长椅上坐下,“我娘家那边有个远房亲戚,姓李,叫李卫国,六十有三了。以前是咱们市纺织厂的副厂长,退休好几年了。老伴前年走的,闺女嫁到外地,一年也回不来一趟。一个人过得……唉,别提了。”

我没作声,听着。

“人是好人,板正,不抽烟不喝酒,就是脾气有点直,不太会照顾自己。退休金一个月有六千块,在咱们这儿算相当不错了。他托我啊,想找个知冷知热的伴儿,不图别的,就图下班回家有口热饭,有个说话的人。”金大姐拍拍我的手,“你们这种情况,叫‘搭伙过日子’,现在时兴这个。不领证,没那么多财产纠葛,合得来就在一起,合不来就散,谁也不耽误谁。”

我心里动了一下。不是图他那六千块的退休金,我虽然退休金不高,一个月两千八,但省着点花也够用。我图的,是金大姐说的那句“有口热饭,有个说话的人”。

就这样,我和李卫国见了面。

地点就在金大姐家里。李卫国比我想象的要精神,头发虽然白了大半,但梳得整整齐齐,穿着一件半旧的蓝色夹克,洗得发白,但领口袖口都干干净净。他话不多,问一句,答一句,眼神很亮,看人的时候很专注。

金大姐在一旁活跃气氛:“卫国大哥,我们秀兰可是个巧手,做饭那叫一绝,家里收拾得更是利索,你瞧瞧她这身衣裳,多得体。”

李卫国点点头,看着我说:“王大姐,我也不绕弯子。我一个人,吃饭对付,家里乱得下不去脚。闺女不放心,非要给我请保姆,我不乐意。家里多个外人,浑身不自在。我就想找个伴儿,真心实意过日子的。你要是愿意,就搬我那儿去住,我那房子大,三室一厅。生活上的事,你做主。”

他的直接,反倒让我觉得踏实。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许诺,就是实实在在过日子的需求。

我应了下来。

搬过去之前,我特意请他来我这儿吃了一顿饭。四菜一汤,红烧狮子头、清蒸鲈鱼、蒜蓉西兰花、凉拌黄瓜,还有一个排骨玉米汤。都是些家常菜,但我做得用心。狮子头肥瘦三七开,用刀细细斩成石榴籽大小的肉粒,加了马蹄碎,吃起来鲜嫩弹牙,一点不腻。

李卫国吃得很慢,也很香。一碗米饭吃完,他放下筷子,由衷地赞叹:“王大姐,你这手艺,比国营饭店的大师傅还好。我好多年没吃过这么舒心的饭了。”

那一刻,我心里是满足的。我觉得,我这后半辈子,或许真的能找到一个能互相温暖的伴儿。

第二章 一张卡,一份“诚意”

搬家的那天,儿子陈浩特意从省城开车回来帮我。东西不多,就是些衣服被褥和日常用品。

李卫国的家确实宽敞,南向的大阳台,阳光能从早上晒到下午。只是家里积了层薄薄的灰,厨房的灶台上还有些油渍,显然是疏于打理。

陈浩帮我把东西归置好,临走前,把我拉到一边,有些不放心地叮嘱:“妈,你真想好了?这个人你了解吗?钱财方面可得拎清了,别到时候吃了亏。”

我拍拍他的手,让他放心:“妈都这把年纪了,心里有数。你李叔叔不是那样的人,我们就是搭个伴儿,互相照顾。钱的事,我会注意的。”

送走儿子,李卫国也从外面买菜回来了。他显得有些拘谨,搓着手说:“秀兰,以后这个家,就辛苦你了。”

我笑着说:“说什么辛苦,两个人过日子,不就是你干点我干点嘛。”

晚饭后,李卫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收拾完厨房,准备去洗个澡。他忽然叫住我。

“秀兰,你等一下。”

他从卧室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银行卡。

“这是我的工资卡,”他表情很严肃,像是在交代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退休金每个月十五号发,准时打到这里面,六千块,一分不少。密码是你的生日,我让金大姐问的。以后家里的开销,买菜、水电煤气、你想买点什么衣服、化妆品,都从这里面出。”

我愣住了,连忙要把卡推回去:“老李,这可不行。我们是搭伙,生活费一人一半是应该的。我也有退休金,怎么能花你的钱。”

他把我的手按住,态度很坚决:“秀兰,你听我说。你搬过来照顾我,就是这个家的人。我一个大男人,还能让你掏钱?那不成笑话了!我这人嘴笨,不会说好听的。我就觉得,把钱交给你,就是我最大的诚意。”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你就拿着,随便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别给我省。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就是没打算跟我好好过。”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我心里有些感动,觉得他是个实在人,不懂得花言巧语,却愿意用最直接的方式来表达信任。

可同时,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也悄悄在我心里扎了根。

把工资卡交给伴侣,这在年轻夫妻里,是信任和爱的体现。可我们……毕竟是搭伙。这六千块,与其说是生活费,不如说……它更像一份薪水。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被我压了下去。我告诉自己,王秀兰,别想多了,老李就是个直性子,他是在表达对你的看重。

我收下了那张卡,心里沉甸甸的。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个“新家”。我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把屋子的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积年的灰尘被擦去,玻璃窗明净得像不存在一样,阳台上的花也换了新土,浇了水,看着精神了不少。

每天早上,我六点起床,给他做一顿热乎乎的早餐,小米粥、鸡蛋饼、或者他爱吃的豆浆油条。他去公园晨练,我则去菜市场,挑最新鲜的蔬菜和肉。我记下了他的口味,他爱吃鱼,但怕刺,我就买鱼肚子那块肉,做成鱼丸汤;他血糖有点高,我就把米饭换成杂粮饭,炒菜也少油少盐。

李卫国对我赞不绝口,逢人就夸。他的老同事、老邻居来串门,看到窗明几净的家和桌上丰盛的饭菜,都羡慕得不行。

“老李,你这福气可真好啊!找了这么能干的王大姐。”

李卫国总是笑得合不拢嘴,拍着胸脯说:“那是!我们家秀兰,一个顶十个!”

听着这些话,我心里是高兴的。我觉得我的付出被看到了,被认可了。那张银行卡,我也用得坦然起来。我没给自己买过什么,每一笔钱都花在了这个家里。小到一瓶酱油,大到换了一个新的电饭煲,我都记在心里。我寻思着,既然他信任我,我就得把这个家管好,不能乱花一分钱。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这么安稳地过下去。

第三章 一次探望,一声“王阿姨”

转折发生在我们搭伙一个多月后。

那天是周六,李卫国的女儿李晓月,从外地回来看他。李卫国提前两天就跟我说了,语气里满是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晓月这孩子,从小被她妈惯坏了,说话有点直,你别往心里去。”他提前给我打预防针。

我笑着说:“放心吧,我还能跟孩子计较?”

为了迎接李晓月,我那天起了个大早,去市场买了最新鲜的基围虾、一条一斤半的鳜鱼,还有她父亲念叨过好几次的本地散养鸡。从上午忙到下午,我做了一桌子菜,清蒸鳜鱼、白灼基围虾、香菇炖鸡汤、糖醋里脊……八个菜,把圆桌摆得满满当当。

下午四点多,门铃响了。

李晓月长得像她爸,高挑,眉眼间有股英气。她提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一进门就热情地喊:“爸!”

“哎,晓月回来啦!”李卫国高兴得像个孩子,接过东西,然后拉着我介绍,“快,晓月,这是王阿姨,以后就跟我们一起生活了。”

“王阿姨好。”李晓月冲我点点头,笑容很客气,但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那种目光,让我有点不自在,就像是被一件商品,正在被评估价值。

我连忙招呼她坐,给她倒水,拿水果。

饭桌上,气氛还算融洽。李卫国一个劲地给女儿夹菜,夸我的手艺。

“晓月你尝尝,这鱼蒸得火候正好,比饭店的都好吃。这都是你王阿姨的功劳。”

“嗯,是挺好吃的。王阿姨辛苦了。”李晓月客气地应着,然后话锋一转,看向我,“王阿姨,我爸一个人在家,我们做儿女的总不放心。现在有您照顾他,我们就踏实多了。”

这话听着是感谢,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说的“照顾”两个字,咬得特别清楚。

吃完饭,我收拾碗筷去厨房,李卫国陪着女儿在客厅说话。厨房是半开放式的,他们的对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爸,这个王阿姨,人看着还行,手脚也麻利。”李晓月的声音压低了一些,“你们搭伙,生活费怎么算的?”

“什么算不算的,”李卫国有点不高兴,“我把工资卡都给秀兰了,让她管家。”

“什么?!”李晓月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爸,你怎么这么糊涂!六千块钱的卡,你就这么给一个外人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万一她……”

“胡说什么!”李卫国打断她,“你王阿姨不是那样的人!她来了一个多月,家里收拾得怎么样,我吃得怎么样,你都看到了。她没给自己添过一件衣服,钱全都花在家里了。”

“那也得有个章程啊。”李晓月不依不饶,“爸,我不是不信她,我是怕你吃亏。这样吧,王阿姨,您也别嫌我说话直。我爸这人心大,花钱没数,您以后花钱,最好能记个账。买菜买米花了多少,水电煤气费交了多少,月底我们对一下。这样呢,您也清净,我们也放心,对吧?”

她后半段话,是走到厨房门口,对着我说的。脸上依然挂着客气的笑,但话里的意思,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我心上。

“记账”,”对一下“,“我们也放心”。

每一个词,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在这个家里,我是一个需要被监督、被审查的“外人”。我所谓的“管家”,不过是代为采购的职务,还需要定期向“雇主”的家人汇报工作。

我的手在水槽里,被热水冲得有些发红。我感觉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李卫国见我脸色不好,赶紧打圆场:“晓月!怎么跟你王阿姨说话呢!她是你长辈!”

“爸,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我关掉水龙头,擦干手,转过身,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晓月说得对。是该记个账,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这样大家都清楚明白,挺好的。”

李卫国还想说什么,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那天晚上,李晓月留宿在次卧。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李卫国那句“她是你长辈”,和李晓月那句“王阿姨”,在我脑子里来回打转。

是啊,我是长辈,可在这个家里,我更像个“阿姨”——一个负责做饭保洁的阿姨。

第四章 一本账,两颗心

第二天,李晓月就走了。

她走后,李卫国一个劲地跟我道歉:“秀兰,你别往心里去,晓月那孩子就是被我惯坏了,没什么坏心。”

我摇摇头,说:“没事,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当天下午,我就去楼下文具店,买了一个最普通的硬壳笔记本,一支笔。

从那天起,我真的开始记账了。

五月二十日,晴。小葱两块,豆腐三块五,五花肉十二块,合计十七块五。

五月二十一日,阴。物业费一百八十,电费七十五,燃气费四十,合计二百九十五。

……

我记得很详细,每一笔开销,哪怕是买一根针,我都记了下来。我本来就不是个大手大脚的人,现在更是精打细算。以前买菜,看到新鲜的,觉得老李会喜欢,就买了。现在,我会在菜市场多转两圈,比比哪家的菜更便宜五毛钱。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想向李晓月证明我的清白,又或许,是心里憋着一股气,用这种方式来发泄。

这本账,像一道无形的墙,隔在了我和李卫国之间。

我做饭、洗衣、打扫卫生,比以前更尽心,更周到。但我的话变少了,脸上的笑容也少了。我不再在晚饭后,跟他聊电视里的剧情,也不再在阳台浇花时,跟他商量该种点什么。

我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精准运转的机器人。输入金钱,输出家务劳动。

李卫国感觉到了我的变化。他好几次想跟我聊聊,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秀兰,你最近是不是不高兴啊?”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正在记账,头也不抬地说:“没有啊,挺好的。”

“是不是钱不够花?我还有点积蓄,你要是用……”

“够了,绰绰有余。”我打断他,把账本合上,“你看,这个月才过去一半,还剩四千多呢。”

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困惑和无力。他大概觉得,他已经把能给的最好的都给了我——他的全部收入,他的全部信任。他不明白,我为什么还是不开心。

他不懂,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那张卡里的六千块钱。

我想要的是尊重,是平等的伙伴关系,是两个人一起商量着买什么菜,一起讨论着水电费怎么又涨了的家庭烟火气。

而不是一个“你随便花”,一个“你记个账”。

前者是施舍,后者是监督。这两种姿态,都把我放在了一个不平等的位置上。

那本账,越记越厚。每一笔数字,都像在给我的心上加码。我做的那道拿手菜“红烧狮子头”,也再没出现在饭桌上。做那道菜,费时费力,需要的是一份为家人烹饪的心情。而现在,我没有那份心情了。

我只是在完成我的工作。

第五章 一句话,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日子就在这种微妙而压抑的气氛中,一天天过去。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得猝不及防。

那是我们搭伙的第三个月,一个周末的下午。李卫国的几个老同事来家里打牌,都是以前纺织厂的。我给他们泡好茶,切好水果,就回房间看电视,不想打扰他们。

客厅里,他们打牌的声音,说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老李,你现在这日子过得可真滋润啊!”一个大嗓门的男人说,“家里跟宾馆一样干净,我们一来就有热茶喝,哪像我们家那老太婆,就知道跳广场舞。”

“那可不,”李卫国得意洋洋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炫耀,“我跟你们说,这得亏我们家秀兰。她可不是一般人。”

我心里微微一动,有些好奇他会怎么说。

只听他压低了声音,但足以让我听清:“我这是请了个‘高人’啊!你们猜猜,我这‘高人’一个月多少钱?”

几个人纷纷猜测,有的说三千,有的说五千。

李卫国嘿嘿一笑,揭晓了答案:“六千!我把我的退休金,全给她了!你们说,值不值?比请什么金牌保姆都强!人家那是真心实意地干活,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六千块,买这么个舒心,太值了!”

“值!太值了!”

“老李你这脑子就是活络!”

外面的哄笑声、洗牌声,像潮水一样涌进我的耳朵。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请的高人”。

“一个月六千”。

“值”。

原来,在他心里,我终究只是一个他花钱“请”来的人。他对我的所有夸赞,都建立在“物有所值”的基础上。他把工资卡给我,不是信任,而是一笔交易。他向外人炫耀我,不是炫耀伴侣,而是在炫耀他做了一笔多么划算的买卖。

我这三个月的尽心尽力,我以为的互相取暖,我曾经抱有的那点对晚年幸福的幻想,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地碎了。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我一厢情愿。在他们父女眼里,我王秀兰,就是一个性价比极高的保姆。

我坐在床边,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我看着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就像我的心一样,一点点凉下去,沉下去。

那天晚上,我没有做晚饭。

李卫国和他的牌友们叫了外卖,吃完闹哄哄地走了。他进来看我,问我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躺在床上,背对着他,说:“有点累,想早点睡。”

那一夜,我睁着眼睛,直到天亮。我想了很多,想我那个走了十年的老伴,想我远在省城的儿子,想我这冷清但属于自己的家。

天亮的时候,我做出了决定。

第六章 一场告别,一份尊严

第二天是周一,李卫国像往常一样,准备去公园晨练。

我叫住了他。

“老李,你坐下,我们谈谈。”我的声音很平静,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他看我脸色不对,有些紧张地在沙发上坐下。

我从卧室里拿出那张银行卡,和那本已经记了半本的账本,一起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你的工资卡,你收好。”

然后,我翻开账本,指着最后一页的汇总给他看:“这三个月,一共是九十三天。家里的所有开销,买菜、水电、物业,还有给你买那件外套的钱,一共是五千三百二十一块五。卡里应该还有一万两千多,你回头去银行查查,数目肯定对得上。”

李卫国彻底懵了,他看着卡和账本,又看看我,嘴巴张了张,半天没说出话来:“秀兰……你这是干什么?”

“老李,”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今天就搬回自己家去。我们……散伙吧。”

“为什么?!”他激动地站了起来,脸色涨得通红,“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还是你嫌钱少?你要是觉得六千少,我……我还有积蓄,我都可以给你!”

我摇了摇头,心里最后一点波澜也平息了。到了这个时候,他想到的,依然是钱。

“老李,你坐下,听我说完。”我示意他冷静。

“我来你家,不是为了你的钱。我一个快六十岁的人了,图什么?不过是图老了有个伴,能互相说句话,互相知冷知热。我以为,我们是搭伙过日子,是平等的。我照顾你,你体谅我,我们一起把这个家经营好。”

我的声音有些哽咽,但我忍住了。

“可是,我慢慢发现,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从晓月让我记账开始,到昨天……我亲耳听到你跟你的朋友说,你花六千块钱,请了个‘高人’。”

李卫国的脸,瞬间从涨红变成了煞白。他想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那是夸你……”

“你是什么意思,不重要了。”我打断他,“重要的是,我明白了,在你们心里,我王秀兰,就是一个保姆。一个你们花了钱,觉得很‘值’的保姆。我做的所有事,在你看来,都是我这份‘工作’的分内之事。”

“我每天起早贪黑,买菜做饭,打扫卫生,我心里是热的,因为我觉得这是我们的家。可这本账,这句话,把我的心彻底浇凉了。我做的饭菜,成了商品;我的关心,成了服务。对不起,这份工作,我干不了。”

我站起身,语气很轻,但很坚定:“我王秀兰,还没落魄到要靠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去换一份‘尊重’和‘陪伴’的地步。我宁愿一个人孤单点,清静点,也不想在别人的屋檐下,活得没有尊严。”

说完,我没再看他,转身回房间,开始收拾我的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来的时候就一个行李箱,走的时候,还是一个行李箱。

第七章 回到原点

我拉着行李箱走出卧室的时候,李卫国还愣愣地坐在沙发上。那个平时看起来很精神、很板正的男人,此刻背影佝偻,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他没有再挽留我。

我走到门口,换好鞋,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用心打理了三个月的家。窗明几净,一尘不染,阳台上的吊兰,已经抽出了嫩绿的新芽。

可惜,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家。

我轻轻带上门,门内门外,是两个世界。

回到自己家,打开门,一股熟悉的、带着些许尘埃的味道扑面而来。屋里很静,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样。

我放下行李箱,坐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包围了我。这里虽然冷清,但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去记每一笔开销,不用担心自己做的哪件事,说得哪句话,会让“雇主”不满意。

我给自己下了一碗面,卧了两个荷包蛋。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不是为离开李卫国而难过,我是为我自己这三个月的委屈,和终于找回自己的释然。

晚上,我给儿子打了视频电话,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陈浩在视频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妈,你做得对。回家就好。钱买不来尊重,也买不来真心。你别难过,你还有我呢。”

挂了电话,我心里的最后一点郁结也散开了。

是啊,我不是一无所有。我有爱我的儿子,有健康的身体,有自己的房子和退休金。我完全可以靠自己,把晚年生活过得很好。我为什么要去做一个仰人鼻息的“高级保姆”呢?

接下来的日子,我重新规划了自己的生活。我报了一个社区的书法班,每天上午去练两个小时的字。下午,我去公园散步,还真就跟着那些老姐妹们,学起了最简单的广场舞。

生活重新变得充实而有节奏。我发现,当我不再把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时,我反而找到了更多的快乐。

第八章 一份迟来的道歉

大概半个多月后,一个傍晚,我正在厨房准备晚饭,门铃响了。

我从猫眼里一看,竟然是李卫国。

他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头发有些乱,人也瘦了一圈。手里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一条鱼和一些蔬菜。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秀兰……”他站在门口,有些局促,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事吗?”我问,语气很平静。

“我……我路过,就想来看看你。”他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买了条鱼,想着你爱吃。”

我没有接,侧身让他进了屋。

他走进我这个不大的两居室,四处看了看,然后低声说:“你这里……也挺好的。”

我给他倒了杯水,没说话。

他捧着水杯,沉默了很久,才终于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秀兰,我对不起你。”

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懊悔。

“你走以后,我想了很久。我也看了你记的那本账,一笔一笔地看。我才明白,我错得有多离谱。”

“我这辈子,在工厂里管人管事习惯了,总觉得什么事都能用钱来衡量。我以为我把工资卡给你,就是对你最大的好,我以为我在朋友面前夸你‘能干’‘值’,是在抬举你。我……我就是个老糊涂,根本不懂得怎么尊重人。”

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恳切:“我女儿也打电话把我骂了一顿。她说,我把人家当成伴侣,就不该用钱去衡量人家的付出。是我,是我们父女俩,把你的一片真心,当成了驴肝肺。”

“秀兰,我不求你原谅,也不敢奢求你再回去。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认个错。是我配不上你的好。”

说完,他站起身,深深地给我鞠了一躬。

那一刻,我心里的最后一点怨气,也烟消云散了。

我把他送到门口,他把那网兜的菜放在门边,说:“菜是新鲜的,你别浪费了。”

看着他落寞离去的背影,我忽然明白,李卫国不是个坏人,他只是一个用自己笨拙的方式,试图抓住晚年幸福,却用错了方法的普通老人。而我,在这段短暂的搭伙经历里,也更清楚地认识了自己。

我想要的,不是一个给我提供物质生活的人,而是一个能和我灵魂平等对话的伴。如果没有,我宁愿骄傲地独处。

我关上门,看着那条鲜活的鱼,决定晚上给自己做一顿清蒸鲈鱼。

日子,终究还是要热气腾腾地过下去。只是这一次,这份热气,是我自己给自己的。我,王秀兰,五十九岁,不依附任何人,也能把自己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有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