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继子来探望,我给孩子1000压岁钱,他们离开后发现枕头下50
发布时间:2025-10-22 15:07 浏览量:5
当我从枕头底下抽出那张皱巴巴的五十块钱时,我嫁给李卫国这十五年的所有委屈,瞬间找到了一个出口。
那张纸币,被叠得方方正正,像是生怕被人忽略,又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
十五年,五千多个日夜。我从一个对厨房一窍不通的女人,学会了做他儿子李凯最爱吃的四宝汤;我陪着那个正值叛逆期的少年,度过了他最艰难的高中三年;我拿出自己多年的积蓄,帮他付了婚房的首付。我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久了,石头也能捂热。
我以为,我早已是这个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直到这张五十块钱的出现,它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碎了我十五年来小心翼翼堆砌起来的所有幻想。它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我所有的付出,在我那个名义上的儿子眼里,原来只值这个价。
一切,都要从大年初二那天说起。
第1章 年初二的汤
北方的冬天,天亮得晚。清晨六点,窗外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寒风卷着零星的雪粒子,敲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我却已经醒了,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摸黑进了厨房。
今天是大年初二,按照习俗,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虽然我不是李凯的亲妈,但他每年都会带着媳妇张萌在这一天过来,吃顿午饭,坐一坐,也算是全了礼数。
我打开冰箱,冷气扑面而来。里面塞得满满当当,都是我提前几天就备好的食材。我拿出昨晚就泡发好的干贝、香菇,还有一块上好的猪肚和一整只老母鸡。这是做四宝汤的料,李凯从小就爱喝这个。
这道汤,还是我刚嫁给李卫国时,特意跟他前妻的邻居学的。那时候李凯上高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因为他母亲刚去世不久,整个人都阴沉沉的,瘦得像根豆芽菜。我看着心疼,就想方设法地给他做好吃的。听邻居说他以前最爱喝这道汤,我便厚着脸皮去求教。
第一次做,火候没掌握好,猪肚炖得不烂,干贝的腥味也没处理干净。李凯尝了一口就皱着眉放下了勺子,一句话没说。我尴尬地站在一旁,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李卫国在桌子底下踢了儿子一脚,想让他给点面子,李凯却梗着脖子,就是不肯再喝一口。
那天晚上,我躲在被子里偷偷哭了半宿。
可第二天,我还是接着炖。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我换了锅,从砂锅换到高压锅,又换回砂锅;我换了料,托人从沿海带回来最好的干贝。整整一个冬天,我们家的厨房里,几乎天天都飘着四宝汤的味道。
终于有一天,李凯放学回家,一进门就吸了吸鼻子,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今天这汤,闻着还行。”
就这么一句“还行”,让我高兴得差点把盐当成糖给放错了。
从那以后,这道四宝汤就成了我们家不成文的规定。只要李凯回来,我的灶上,必定会咕嘟咕嘟地炖着这一锅。这汤,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道菜,它是我这十五年继母生涯的见证,是我试图融入这个家庭,获得认可的敲门砖。
“淑琴,怎么起这么早?”李卫国揉着眼睛走进厨房,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睡不着,起来把汤先炖上,这玩意儿费工夫。”我一边清洗着猪肚,一边头也不回地说。
他在我身后站了一会儿,给我递过来一杯温水,“你也别太累了,他们小两口,就是回来吃顿便饭,你搞这么兴师动众的干什么。”
我喝了口水,暖意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心里的那点寒气也散了些。“那怎么行?一年就正经回来这么一次,总得像个样。再说了,小凯就爱喝我炖的这个汤。”
我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骄傲。
李卫国“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去洗漱了。我知道他心疼我,但我也知道,在他心里,他儿子的分量,永远是第一位的。我这个后来的妻子,做得再好,也得排在后面。
所以,我才更要卖力地对他儿子好。我总觉得,只要李凯从心里接纳了我,我和卫国的这个家,才算是真正地完整了。
汤在砂锅里慢慢地炖着,香气一点点地弥漫开来。我开始准备其他的菜,凉拌海蜇皮、酱牛肉、油焖大虾……都是李凯和张萌爱吃的。张萌是南方人,口味清淡,我还特意准备了一道清蒸鲈鱼。
忙活了一上午,腰酸背痛,但看着满满一桌子菜,心里是踏实的,是满足的。
快到中午的时候,门铃响了。
我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一路小跑着去开门。
“爸,陈阿姨,新年好。”门口站着的是李凯和张萌,两人手里都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
李凯比前几年壮实了不少,眉眼间和他爸越来越像,只是性子依旧有些沉闷,不爱多说话。张萌倒是很活泼,一进门就笑着说:“陈阿姨,您辛苦了,哇,好香啊,又炖四宝汤了吧?我大老远在楼道里就闻见了。”
“知道你们要来,特意炖的,快,快进来坐,外面冷。”我热情地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心里因为张萌那句“好香啊”而乐开了花。
李卫国也从房间里出来了,招呼他们坐下看电视,吃水果。
我则一头扎回厨房,开始做最后的收尾工作。热气腾腾的厨房里,我听着客厅里他们一家三口的说笑声,虽然隔着一堵墙,但我感觉自己和他们的距离,从来没有这么近过。
第2章 红包与距离
午饭的气氛,一如既往地客气而疏离。
饭桌上,李卫国和李凯聊着工作上的事,张萌则不时地插几句嘴,讲讲他们单位的趣闻,或者计划着今年要去哪里旅游。我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服务员,不停地给他们添茶、夹菜,努力地想找个话题融入进去。
“小凯,多喝点汤,这锅汤我炖了四个多小时呢,你看这猪肚,烂得很。”我舀了一大碗汤,放到李凯面前。
“谢谢陈阿姨。”李凯点点头,喝了两口,便放下了勺子,转头又和他爸聊起了股票。
我的心,微微沉了一下。那碗我寄予了厚望的汤,就那样静静地放在他手边,热气渐渐散去。
张萌似乎看出了我的失落,笑着打圆场:“陈阿姨,您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李凯最近胃口不太好,您别介意。这汤我替他喝,太好喝了。”说着,她给自己盛了一碗,喝得津津有味。
我扯了扯嘴角,对她笑了笑,心里却不是滋味。我知道张萌是好意,但这种感觉,就像你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送给A,A不要,B却拿过去说“我替他收下了,我很喜欢”,这并不能抚平你被A拒绝的失落。
吃完饭,李卫我拉着李凯去书房,说是要给他看个什么东西。客厅里只剩下我和张萌。
“陈阿姨,您别忙了,快坐下歇会儿吧。”张萌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
“不累不累。”我嘴上说着,还是顺势坐了下来。
我们俩之间隔着一个抱枕的距离,一时间有些相对无言。张萌是个体面人,很会找话题,她问我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去跳广场舞,还给我看了她手机里他们养的猫的照片。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思却有些飘忽。
过了一会儿,我回房间,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红包很厚,是我特意去银行换的一沓崭新的百元大钞,一共一千块。
这是我给李凯的压岁钱。
从他上大学开始,每年过年我都会给他压岁钱。一开始是两百,后来是五百,他工作结婚后,就固定成了一千。这不仅仅是钱,更是我作为长辈的一份心意,是我在这个家里宣示“身份”的一种方式。我想让他知道,我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我拿着红包走出去,李凯和李卫国也正好从书房出来。
“小凯,来,这是陈阿姨给你的压岁钱,拿着。新的一年,工作顺利,和萌萌好好的。”我笑着把红包递到他手里。
李凯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推辞:“陈阿姨,我都多大了,还拿什么压岁钱……”
“拿着!多大也是孩子!”李卫国在一旁发话了,语气不容置喙,“这是你陈阿姨的心意,你不拿着,她该不高兴了。”
我感激地看了李卫国一眼。
李凯这才有些不情愿地收下了红包,低声说了句:“谢谢陈阿姨。”
张萌在一旁也笑着说:“谢谢阿姨,您每年都这么客气。”
我摆摆手,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这个红包,就像一个仪式,完成了这个仪式,我才觉得这个年,过得圆满了。
他们在家里又坐了一会儿,看看电视,聊了些家长里短,下午三点多,就起身告辞了。
“爸,陈阿姨,那我们就先走了,公司还有点事。”
“不多坐会儿了?”李卫国挽留道。
“不了不了,改天再来看您。”张萌说。
我把他们送到门口,叮嘱他们路上开车慢点。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他们的身影,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一天,总算是应付过去了。
回到家,李卫国看着满桌的剩菜,叹了口气:“你看你,搞这么多,他们也吃不了多少,累不累啊。”
“不累,只要他们回来,我心里就高兴。”我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
虽然有些小小的失落,但总体来说,我还是觉得欣慰的。至少,表面上,我们还是和和气气的一家人。
李卫国去午睡了。我把厨房收拾干净,又把他们换下的拖鞋放回鞋柜,然后去整理他们待过的客房。
客房是李凯以前的房间,他结婚搬出去后,我还一直保留着原来的样子,床单被罩都是新换的,干干净净。我走进去,准备把他们靠过的枕头拍一拍,理一理。
就在我拿起那个靠窗的枕头时,我感觉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手。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他们落下什么东西了?
我怀着一丝好奇,掀开了枕头。
枕头底下,静静地躺着一张钱。不是一百,也不是两百,而是一张被叠得整整齐齐的,五十块钱的纸币。
第3章 五十块钱的耳光
那张五十块钱,像一盆冰水,从我的头顶浇下来,让我浑身发冷。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为什么是五十块?
我给的红包,明明是一千块。崭新的一沓,我亲手装进去的。他们为什么要拿走九百五十,偏偏留下一张五十的在这里?
是粗心大意掉的吗?不可能。钱被叠得那么整齐,端端正正地放在枕头中央,这绝对是刻意为之。
我的手有些发抖,捏着那张纸币,纸币的棱角硌得我手心生疼。我反复地看着,试图从上面找出什么线索,但它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五十元人民币。
可它在我眼里,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
我想起了一些民间不成文的说法。别人送礼,如果不想全收,会退回一部分,表示“心意领了,但不占你便宜”。可那通常是退回一个整数,或者退回一半。哪有收了一千,退回五十的道理?
这五十块,更像是一种施舍,一种轻蔑的还礼。
就好像在说:你的心意,我们不稀罕。这一千块,我们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才收下的。但我们也不是白拿你的,这五十块,就当是还你的人情了。我们之间,两清了。
一个又一个念头在我脑子里翻滚,每一个都像一把小刀,在我的心上划着口子。
我这十五年,到底算什么?
我像个傻子一样,掏心掏肺,以为能换来真心。我炖的那锅汤,我准备的那桌菜,我递出去的那个红包……我所有的小心翼翼,所有的满心期待,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他们不是我的孩子,从来都不是。在他们眼里,我或许只是一个“还不错”的保姆,一个他们父亲的伴侣,一个在过年时需要应付一下的“陈阿姨”。
我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那张五十块钱上,洇湿了纸面。
我不知道在那个房间里站了多久,直到腿都麻了,才慢慢地走出来。
李卫国还在卧室里睡觉,呼吸声均匀而平稳。
我看着他熟睡的脸,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愤怒涌上心头。这个男人,是我唯一的依靠。可是在处理他和他儿子的关系上,他永远都在和稀泥。他总说,“小凯就是那个脾气,你多担待。”“他心里有你,就是不爱表达。”
是吗?这就是他所谓的“心里有我”?
我攥紧了手里的五十块钱,冲进卧室,一把将他推醒。
“卫国!李卫国!你给我起来!”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
李卫国被我吓了一跳,猛地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我:“怎么了?淑琴,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了?”我冷笑一声,把那张湿漉漉的五十块钱摔在他面前,“你看看!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他拿起那张钱,翻来覆去地看,一脸茫然:“五十块钱啊,怎么了?哪儿来的?”
“哪儿来的?你宝贝儿子留下的!就在客房的枕头底下!”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我给了他一千块的红包,他给我留下五十!李卫国,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李卫国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先是震惊,然后是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一种尴尬和不知所措。
他结结巴巴地说:“这……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是不是小凯不小心掉的?”
“误会?”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见过谁掉钱掉得这么整整齐齐,还特意压在枕头底下的?李卫国,你别再自欺欺人了!你儿子就是故意的!他就是看不上我!他就是想用这五十块钱来羞辱我!”
积压了十五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我嫁给你十五年,我怎么对李凯的,你没看见吗?他上高三,我天天半夜起来给他做夜宵。他上大学,生活费不够,我偷偷塞钱给他。他结婚买房,我把我妈留给我的最后一点积蓄都拿出来了!我图什么?我图他能叫我一声妈吗?我没有!我就是想,咱们能像一家人一样,和和睦睦地过日子!”
“可结果呢?结果换来了什么?换来了这五十块钱的耳光!”
我一边说,一边哭,哭得喘不上气。
李卫国坐在床边,低着头,一言不发。他的手紧紧地攥着那张五十块钱,指节都发白了。
我知道,他也难受。一边是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一边是相濡以沫十五年的妻子。他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可是,这一次,我不想再“担待”了。
“李卫国,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我擦干眼泪,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现在就给李凯打电话,你问问他,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他觉得我这个后妈碍眼,觉得我给的钱脏,那好,以后我跟他井水不犯河水。这个家,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我把话说绝了。我知道这很冲动,很伤感情。
但我真的受够了。这根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太沉重了。
第4章 沉默的电话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卫国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捏着那张五十块钱的纸币,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整个客厅都弥漫着呛人的烟味。
我坐在他对面,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我的心已经冷了,像被寒冬的冰雪冻住了一样。我在等,等他给我一个交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下都敲在我的心上。
终于,李卫国摁灭了烟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半天,找到了李凯的号码。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按下了拨号键,然后按了免提。电话“嘟——嘟——”地响着,每一声都显得那么漫长。
电话接通了,传来李凯有些疑惑的声音:“喂?爸,怎么了?”
李卫国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一些:“小凯,你……你今天走的时候,是不是落下什么东西了?”
他还是想给儿子留面子,用一种委婉的方式去求证。
电话那头的李凯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没有啊,东西都带了。怎么了?”
“你再好好想想。”李卫国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你睡的那个房间,枕头底下……”
李凯又沉默了。这次的沉默,比刚才更长。
长到连我都能感觉到电话两端那种令人窒息的尴尬。
“哦……那个啊。”李凯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那不是落下的,是我留下的。”
是我留下的。
这五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虽然早已猜到是这个结果,但亲耳听到他承认,那种痛,还是让我瞬间无法呼吸。
李卫国的脸色变得煞白,他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提高了音量,带着一丝怒气:“你留下的?李凯,你什么意思?你陈阿姨给了你一千块压岁钱,你留下五十块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打谁的脸?!”
“爸,您别激动。”李凯的语气依然很平淡,甚至有些不耐烦,“没什么意思,就是不想占她便宜。”
“什么叫不想占她便宜?!”李卫国几乎是吼出来的,“她是你长辈!她给你压岁钱是心意!你这么做,跟指着鼻子骂她有什么区别?!”
“爸,她不是我长辈,她只是你的妻子。”
李凯这句话,说得又轻又快,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精准地剖开了我们这个重组家庭最虚伪的那层外衣,露出了里面血淋淋的现实。
她只是你的妻子。
不是我的母亲,甚至,连长辈都算不上。
我闭上了眼睛,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十五年,原来在他心里,我只是一个外人。
电话那头,似乎换了个人,传来张萌清脆但同样冰冷的声音:“叔叔,您别怪李凯,这事是我的主意。”
“张萌?”李卫国显然没料到儿媳妇会接电话。
“叔叔,我们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收入。陈阿姨的心意我们领了,但这么大一笔钱,我们不能收。我们家有我们家的规矩,不兴占长辈的便宜。留下五十块钱,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算是‘还礼’,不想让阿姨觉得我们不懂事。”
张萌说得条条是道,句句在理,把一件极其伤人的事情,包装成了一种“新时代年轻人的处事原则”。
“还礼?”李卫国气得笑了起来,“你们管这叫还礼?你们这是在告诉我们,你们跟这个家,要算得一清二楚,是吗?!”
“叔叔,我不是这个意思。”张萌的语气也有些硬了,“我们只是觉得,亲人之间,也应该有界限感。陈阿姨对我们好,我们记在心里,但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我们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不给你们添麻烦,就是最大的孝顺了。您说对吗?”
界限感……
好一个“界限感”。
原来我十五年来费尽心机想要打破的墙,在他们眼里,叫做“界限感”。我以为的亲情融合,在他们看来,是一种“越界”。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
我站起身,从李卫国手里拿过手机,按下了挂断键。
世界,瞬间清静了。
李卫国错愕地看着我。
我平静地对他说:“不用再问了,卫国。我都明白了。”
我的声音异常冷静,冷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害怕。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哭流涕。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淑琴,你……”李卫国想说什么。
我打断了他:“卫国,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说完,我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反锁。
我靠在门上,身体缓缓地滑落,最终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窗外,天已经黑了,远处有烟花在绽放,绚烂而短暂。
这个年,对我来说,已经过完了。
第5章 破碎的砂锅
我在卧室里待了整整一夜。
李卫国在门外敲了几次门,叫我吃饭,我都没有回应。我听着他在门口徘徊的脚步声,叹气声,最后是回客厅点燃香烟的声音。
我们之间,隔着一扇门,也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这道鸿沟,就是李凯。
我没有哭,也没有想太多。我的脑子很空,反复回响的,就是李凯那句“她只是你的妻子”,和张萌说的“界限感”。
天亮的时候,我打开了房门。
李卫国在沙发上蜷缩着睡了一夜,听见开门声,他立刻惊醒了,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充满了担忧和愧疚。
“淑琴,你……”
“我没事。”我平静地说,“我去把厨房收拾一下。”
我没看他,径直走向厨房。
厨房里还是一片狼藉,昨天剩下的饭菜摆在桌上,已经冷透了。灶上那锅四宝汤,也已经凝结起了一层厚厚的油脂。
我看着那锅汤,那是我花了四个多小时,灌注了全部心血和期待的汤。如今看来,是多么的可笑。
我端起那口沉重的砂锅,走到垃圾桶旁,毫不犹豫地将整锅汤倒了进去。浓稠的、曾经香气四溢的汤汁,混着猪肚、鸡肉、干贝,哗啦一下,全都进了冰冷的垃圾桶。
李卫国跟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我把锅放在水槽里,打开水龙头,用钢丝球狠狠地刷着锅壁。我想把那股味道,那份记忆,全都刷掉。
或许是我用力过猛,也或许是那口砂锅陪我的年头太久了,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砂锅的边缘,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我的动作停住了。
我看着那道裂缝,就像看到了我和这个家之间的关系。曾经以为严丝合缝,牢不可破,其实早已布满了看不见的裂痕,只需要一个轻轻的触碰,就会彻底碎裂。
我把裂开的砂锅扔进了垃圾桶,和那锅汤待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我擦干手,转过身,对李卫国说:“卫国,我们谈谈吧。”
我们坐在餐桌旁,就是昨天他们一家人吃饭的那张桌子。桌子很大,我们两个人坐着,显得格外空旷。
“我想搬出去住一段时间。”我开口说道。
李卫国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全是震惊:“淑琴,你说什么?你要……你要走?”
“不是走,只是分开一段时间,大家都冷静一下。”我的声音很平静,“这个家,我待着累。十五年了,我一直想当一个好妻子,一个好后妈。我努力地去爱你的儿子,想让他接纳我。但现在我明白了,有些事,不是努力就有用的。”
“淑琴,你别这样。这件事是小凯不对,是他们年轻人不懂事。你给我点时间,我……我去好好说说他!我让他来给你道歉!”李卫国急切地说道。
我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道歉?道歉有什么用呢?卫国,这不是一次两次的矛盾。这是根子上的问题。在他心里,我永远是个外人。他和我之间,隔着他去世的亲妈,我过不去。张萌说得对,我们之间,需要‘界限感’。”
“以前,是我自己没搞清楚自己的位置,总想越界,总想把不是自己的东西,硬拽到自己怀里。现在我懂了,不属于我的,我不要了。”
我的话,让李卫国彻底慌了。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抓住我的手。他的手很凉。
“淑琴,你不能走。这个家不能没有你。我们十五年的夫妻,你不能因为这点事就……”
“就是因为是十五年的夫妻,我才不想把日子过成这样。”我抽回自己的手,“卫国,你扪心自问,这十五年,你夹在我跟李凯中间,你累不累?”
李卫国沉默了。
“你每次都让我多担待,多包容。因为他是你儿子,是你唯一的儿子。所以我担待了,包容了。我以为我的退让,能换来家庭和睦。可结果呢?我的退让,让他们觉得理所当然,甚至觉得我别有用心,是在图你们家的什么。”
“我累了,真的累了。我不想再每天琢磨着怎么讨好一个不拿我当亲人的人,不想再看着你的脸色,猜测你是不是因为我让你儿子不高兴了。我也想为自己活一次。”
我站起身,准备回房间收拾东西。
“我暂时搬回我妈留给我的那套老房子里去。我们都给彼此一点空间和时间,好好想一想,以后的日子,到底该怎么过。”
李卫国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塑。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不舍,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茫然。他或许从来没想过,一向隐忍顺从的我,会提出“分开”。
那张五十块钱,和那口裂开的砂锅,终于让我下定了决心。
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第6章 空荡荡的房子
我妈留下的老房子在城西,是个老旧的小区,但收拾得还算干净。我有很多年没回来住过了。
我走的那天,李卫国没有拦我。他只是默默地帮我把行李搬到车上,一句话都没说。临走时,他塞给我一张银行卡,说:“里面有点钱,你别委屈自己。”
我把卡推了回去,“我还有积蓄。”
车子开出小区的时候,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一个人站在寒风里,身影显得特别萧索。我的心,还是忍不住疼了一下。
十五年的感情,不是假的。只是这份感情,被所谓的亲情,绑架得太累了。
老房子里积了一层薄薄的灰。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把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当我把自己的东西一件件摆放好,看着这个虽然小,但完全属于我自己的空间时,一种久违的轻松感包围了我。
这里没有需要我讨好的人,没有需要我费心去炖的汤,也没有那份时刻悬在心头的、关于“我是不是外人”的焦虑。
我给自己下了一碗最简单的阳春面,放了很多葱花,是我自己最喜欢的口味。在李家,因为李卫国和李凯都不爱吃葱,我已经很多年没这么放肆地吃过了。
热腾腾的面条下肚,我感觉自己好像活过来了。
分开的日子里,李卫国每天都会给我打电话,或者发微信。问我吃得好不好,睡得暖不暖,需不需要什么东西。我每次都回复得言简意赅。
我知道他在努力地修复我们的关系,但我心里的那道坎,还没过去。
一个星期后的周末,我的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李卫国,打开门,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李凯。
他一个人来的,手里提着一袋水果。他看起来有些憔悴,胡子拉碴的,没有了过年那天见到的精神气。
他站在门口,看着我,眼神很复杂,有尴尬,有局促,还有一丝愧疚。
“陈……阿姨。”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没有让他进门,只是靠在门框上,淡淡地问:“有事吗?”
我的冷淡让他更加手足无措。他把水果递过来,“我……我来看看您。”
我没有接,“不用了,我这里什么都不缺。”
气氛僵持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说:“陈阿姨,对不起。”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天的事,是我不对。”他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我就是觉得,自己已经成家了,是个大人了,不应该再拿长辈的钱。我跟张萌……我们俩都觉得,应该独立一点。”
“所以你们就用那种方式,来表达你们的‘独立’?”我冷冷地反问。
他的头埋得更低了,“我们……我们想得太简单了。张萌她……她没有坏心,她就是觉得,亲戚之间,金钱上最好分清楚一点,免得以后有矛盾。她说她很多同事家里都是这样的。我……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听了她的。”
“那句‘她只是你的妻子’,也是张萌教你说的?”我追问道。
李凯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抬起头,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不是……那是我自己说的混账话。”
他看着我,眼睛里泛起了红血丝,“陈阿姨,我知道,我说那句话,特别伤您的心。我爸……我爸这几天天天跟我吵,他把所有事都跟我说了。您为我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我都记在心里。”
“你高三那年,我半夜打游戏,被我爸发现,他要打我,是您拦在前面,说‘孩子压力大,让他放松一下’。您背着我爸,给我煮了碗馄饨。”
“我上大学,第一个月就把生活费花光了,不敢跟家里说,是您给我打了两千块钱,还骗我爸说,是您自己想买件衣服。”
“我结婚的房子,首付差十万,我爸愁得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您就把一张存折放在他面前,说,‘这是我妈留给我的,先拿去用’。那钱,您到现在也没让我们还。”
他一件一件地说着,这些连我自己都快要忘记的细节,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我的眼眶,不知不觉地湿了。
“我不是不知道您对我好。”他的声音哽咽了,“我就是……我就是心里别扭。我妈走得早,我爸这么快就娶了您,我那时候小,我觉得您抢走了我爸,抢走了我的家。这种念头,就像一根刺,在我心里扎了很多年。”
“我长大了,理智上知道您是个好人,知道您不容易。可我就是……就是没办法把您当成我亲妈一样看待。我每次看到您对我好,我心里一边感激,一边又觉得……别扭,觉得对不起我妈。”
“所以,我只能用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来保护自己。我怕跟您走得太近了,会背叛我妈。”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李凯的真心话。
原来,他不是恨我,他只是被困在了自己的过去里。而张萌的“界限感”理论,恰好给了他一个看似合理的出口,让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与我保持距离。
他是个懦弱的人,也是个可怜的人。
第7章 没有答案的和解
李凯站在门口,像一个做错了事,等待审判的孩子。
我心里的冰,在那一刻,开始慢慢融化。我恨的,或许从来都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那种理所当然的冷漠,以及那种冷漠背后所代表的、我十五年付出皆是枉然的挫败感。
现在,我知道了原因。虽然这个原因并不能完全抹平我所受的伤害,但至少,让我看到了人性中真实而复杂的一面。他不是一个脸谱化的“恶毒继子”,他只是一个被童年阴影和内心矛盾所困扰的普通人。
我侧过身,拉开了门,“进来坐吧。”
李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他拘谨地走进屋,把水果放在了桌上。
我给他倒了杯水。
房子很小,我们坐在小小的客厅里,气氛依然有些尴尬,但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对峙感。
“你爸……还好吗?”我先开了口。
“不好。”李凯摇摇头,“他这几天,老了很多。天天在家抽烟,也不怎么说话。昨天,他喝多了,拉着我说了很多话。他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一个是我妈,一个就是你。”
我的心,又被揪了一下。
“他说,他知道你委屈,也知道我心里有疙瘩。他总想着,时间长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他没想到,他这种不作为,反而让事情变得更糟。”李凯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恳求,“陈阿姨,您……您能原谅我爸吗?您能……回家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
回家?回到那个让我感到窒息的家里去吗?继续扮演那个小心翼翼的继母角色吗?
我看着窗外,小区里的孩子们在嬉笑打闹,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在这里,我是陈淑琴,只是陈淑琴。而在那个家里,我的身份太多了,李卫国的妻子,李凯的继母,每一个身份都像一个沉重的壳,压得我喘不过气。
“李凯,”我收回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我不知道。我需要时间。”
“我能理解你心里的别扭,也能理解你对你母亲的感情。但是,这不能成为你伤害别人的理由。我和你父亲组建家庭,并不是对你母亲的背叛。成年人的世界,要学着往前看。”
“至于那五十块钱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了。但我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家人之间,不是靠‘界限感’来维系的。真正的界限,应该是不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是懂得尊重和感恩。张萌的那些想法,或许在她的原生家庭或者朋友圈里适用,但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相处模式。你们不能用一把尺子,去衡量所有的人情世故。”
李凯低着头,认真地听着,不住地点头。
“回去吧。”我说,“告诉你爸,我很好。让他别担心,也别再喝酒了,对身体不好。”
李凯站起身,深深地给我鞠了一躬。
“陈阿姨,谢谢您。您说的话,我都记下了。”
送走李凯,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很久。
我没有感到胜利的喜悦,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我的心里,五味杂陈。这场风波,没有人是赢家。李凯撕开了内心的伤疤,李卫国陷入了深深的自责,而我,也看清了十五年来自欺欺人的真相。
我们每个人,都遍体鳞伤。
或许,这就是生活吧。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只有不同立场下的无奈和挣扎。
那天晚上,李卫国给我打来了电话。
电话里,他没有再劝我回家,只是问我,“淑琴,你今天……见到李凯了?”
“嗯。”
“他……都跟你说了?”
“嗯。”
电话两端,又是长久的沉默。
最后,他用一种近乎疲惫的语气说:“淑琴,对不起。以前,是我太自私了。”
“都过去了。”我说。
“那你……还回来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我想了想,说:“卫国,我们换一种方式相处,好不好?”
第8章 新的四宝汤
我没有立刻搬回去。
我和李卫国开始了一种新的相处模式。周末的时候,他会来我这里,我们一起去买菜,一起做饭,就像普通的中年夫妻一样,聊聊家常,看看电视。我们不再刻意提起李凯,也不再触碰那个沉重的话题。
没有了那个需要我时刻“扮演”好继母的家,我和李卫国之间的关系,反而变得更纯粹,更轻松了。我们开始像恋人一样,重新审视和经营我们的感情。
而李凯,也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做出改变。
他会隔三差五地给我发微信,问我身体怎么样,提醒我天气变化要添衣服。有时候,他会拍一张他和张萌做的晚餐照片发给我,说:“陈阿姨,我们今天也试着炖汤了,但味道跟您的差远了。”
张萌也给我发过一次信息,很长的一段话。她说她认真反思了自己,承认自己的想法太片面,太自以为是,忽略了我的感受,她向我郑重道歉。
对于这些,我只是平静地回复:“知道了,你们也照顾好自己。”
我没有原谅,也没有憎恨。我只是选择了一种更成熟的方式,与过去和解。我不再强求他们把我当成“母亲”,也不再用付出去捆绑一份不属于我的亲情。
我开始有了自己的生活。我报了一个国画班,每周去上两次课。我重新联系上了以前的老朋友,周末一起逛街、喝茶。我发现,当我不再把所有的精力和情感都投注在那个家庭上时,我的世界,变得开阔了许多。
三个月后的一天,是李卫国的生日。
前一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说:“淑琴,明天我生日,你回来给我做碗长寿面,好不好?”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第二天,我回去了那个我离开了三个月的家。
家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看得出李卫国很用心。我走进厨房,一切都还是我熟悉的样子,只是那口裂了的砂锅,已经被一个新的、更大的砂锅取代了。
我笑了笑,系上围裙。
我不仅做了长寿面,还鬼使神差地,又准备了四宝汤的材料。
傍晚的时候,李凯和张萌来了。
他们看到我,都显得有些拘谨。
“陈阿姨。”他们异口同声地叫我。
我点点头,“来了,洗手准备吃饭吧。”
饭桌上,气氛不再像过年时那样紧绷。李凯和张萌主动聊起了一些轻松的话题,我也偶尔会回应几句。
李卫国看着我们,眼眶有些湿润。
我把一碗热气腾腾的四宝汤,放在了桌子中央。
“今天是你爸生日,我炖了锅汤,大家一起喝。”我平静地说。
这一次,我没有特意给谁盛,也没有期待谁的夸奖。它就是一锅汤,一锅庆祝生日的汤,仅此而已。
李凯默默地拿起勺子,给自己盛了一碗,然后又给张萌盛了一碗,最后,他端起汤碗,对我说:“陈阿姨,谢谢您。这汤,真好喝。”
他喝得很慢,很认真,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
我看着他,心里很平静。
那张五十块钱,我没有扔掉,我把它夹在了我最喜欢的一本书里。它时常提醒我,人与人之间,最珍贵的不是血缘,也不是金钱,而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和理解。
吃完饭,我没有留下。李卫国送我下楼。
“淑琴,你……”他欲言又止。
“我明天搬回来。”我看着他,笑了笑,“不过,我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他急切地问。
“第一,以后家务我们一起做。第二,我报的国画班不能停。第三……”我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卫国,以后,我只是你的妻子陈淑琴。我不再是谁的‘后妈’了。”
李卫国愣住了,随即,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睛里闪着光。
“好。”
回到我那间小小的屋子,我看着窗外的月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明天将是新的一天。那口新的砂锅里,会炖出新的味道。那不再是我讨好继子的工具,也不再是我证明自己价值的枷锁。它将只为我和李卫国,为这个重新找到平衡的家,咕嘟咕嘟地,熬煮着属于我们自己的、温暖而真实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