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上门,让我回去给他母亲侍疾,我抱起二岁的儿子说道:不了

发布时间:2025-10-21 17:02  浏览量:4

在我被休弃的第三个年头,宋时逸找来了。

他此行的目的,是让我回宋府去侍奉他卧病在床的母亲。

他打量着我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又扫了一眼我身后那座简陋的农家小院,脸上的神情,依旧是三年前那种高高在上的倨傲。

“裴清婉,看在咱们好歹夫妻一场,你现在跪下磕个头,服个软,我就许你回宋府。”

他负手而立,下巴微抬,笃定地等着我感激涕零,匍匐在他脚下。

就在这时,院门里传出一声清脆的“娘亲”,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迈着小短腿跑了出来。

宋时逸的目光瞬间凝固了,死死盯着那个孩子,神情呆滞:“你……你当初竟有了身孕?为何不早说!”

我弯腰抱起我的儿子,冷冷地看着他:“他今年刚满两岁,跟你宋公子,没有半分干系。”

1

我 日常在长宁街的街角支个小摊,卖些自己做的绣品。

这片儿摩肩接踵,都是小本买卖的摊贩,烟火气十足。

买卖的间隙,大家最爱聊的,就是从各处听来的新鲜事。

刚送走一个买核桃酥的妇人,隔壁的王阿桂就凑了过来,神神秘秘地要说一桩“贵人密辛”。

她压低了声音,可那音量足够让半条街的人听见:“听说了吗?金陵城那个丝绸商宋家,他家那个顶受宠的小妾,跟着府里管家私奔了!”

这话一出,众人的眼睛都亮了,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什么?那个柳春琴当初不是寻死觅活,非宋时逸不嫁吗?”

“哎哟,那种狐媚子哄男人的鬼话你也当真?不那么说,她怎么能登堂入室?”

“要我说,这就是报应!当初宋时逸母子俩做事太绝,为了这么个女人,竟把明媒正娶的原配给赶出了府。

听说啊,连人家原配的嫁妆都没让人带走,全给扣下了!”

王阿桂见气氛到了,往四周假模假样地望了望,用手在嘴边拢了个喇叭:“我还有更猛的料!听说啊,那小妾生的那个宝贝儿子,压根就不是宋时逸的,是那个管家的种!”

“我的天!那管家不是她亲哥哥吗?”

“什么亲哥哥,那是情哥哥!”

“那宋时逸岂不是白白给别人养了三年儿子?戴了顶天大的绿帽子!”

……

换做平时,我指定也凑上去,跟着她们嬉笑怒骂几句。

可当“宋时逸”这三个字飘进耳朵时,我的心还是猛地一沉,那些被刻意压下的往事,瞬间倒灌回来。

没错,她们口中那个被赶出府、连嫁妆都被吞了的原配正室,就是我。

三年前,宋时逸领回一个珠胎暗结的女人,名唤柳春琴,执意要抬她为妾。

我嫁入宋家两年,肚子始终没有动静,这事在我心里一直是根刺,让我对宋家心存愧疚。

因此,纵然心里再酸楚,对柳春琴的吃穿用度,我都亲手打点,挑的无一不是最好的。

直到那日,送去她房里的安胎药里,不知怎的,竟多了一味虎狼之药——麝香。

柳春琴当即见了红,她死死抓着宋时逸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一口咬定是我容不下她,要害她腹中孩儿。

我百口莫辩。

没有人听我解释,更没有人信我。

宋时逸怒不可遏,当场就要写休书,将我逐出府门。

我疯了似的跪在宋时逸和他母亲面前,磕头如捣蒜,哀求他们别赶我走。

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求留在府里,哪怕当个粗使丫鬟,当牛做马都行。

我自幼父母双亡,便被寄养在宋府。

宋母美其名曰“疼惜”我,既不让我插手后宅庶务,也不许我学什么傍身之技,硬生生将我养成了一个性情软弱、毫无主见的废物。

十六岁那年,我顺理成章地嫁给了宋时逸。

爹娘留给我的不菲家产,也作为我的嫁妆,悉数被宋府“代管”。

若被休弃,我在这世上举目无亲,真真是无处可去了。

更何况,自古以来,被夫家休弃的女子,往后的日子便是万丈深渊。

可那时的宋时逸,满心满眼只有受了惊吓的柳春琴;他的母亲,满心满眼只有柳春琴那个“金贵”的肚子。

宋时逸以“善妒”为由,笔尖饱蘸浓墨,决绝地写下了休书。

我被赶出府时,宋母命人扒光了我身上所有值钱的首饰。

她捏着刚从我手腕上强行褪下的那只碧色手镯,笑得和蔼可亲,话却字字诛心:“阿婉,娘这也是为你好。

你一个被休的妇人,没了宋府的庇护,哪里保得住这些黄白之物?”

“倒不如先留在府里,等你寻到了落脚处,娘自会派人给你送去银钱衣物。”

那是一个漫天飞雪的寒冬腊月夜。

我甚至来不及添上一件御寒的棉袄,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就被宋母身边的婆子连推带搡地赶出了宋府大门。

那时我真傻,还以为他们只是一时被蒙蔽了,误会了我。

我天真地想,等真相大白,一切都会好的。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幡然醒悟,他母亲从一开始,就存了“吃绝户”的心思。

选择在那样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将我赶尽杀绝,大概就是盼着我冻死在哪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好让她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2

“姐姐,可有绣并蒂莲的帕子?”

一声询问将我从冰冷的回忆中拉回。

我敛去思绪,忙笑着招呼眼前的年轻姑娘,为她介绍起摊上的花样子。

“有的,有的,您这边看。”

今天的生意出乎意料的好,没到晌午,竹篮里的绣品就见了底。

收摊时,我还特地答应了王阿桂,下个集市日给她带条新绣的桂花手帕,她要留着给闺女当生辰礼。

我捏着钱袋里沉甸甸的铜板和碎银,心里盘算着去西市割几斤好牛肉,再给家里添点什么。

至于宋家的那些腌臢事,早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

回家的路上,我给元宝买了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又扯了二尺耐磨的细棉布,还顺道拐去买了二两赵良辰最爱喝的茶叶……

刚拐进巷子口,隔壁的刘二婶就笑着迎了上来:“哎哟,裴娘子,你可算回来了!快回去看看,大主顾上门啦!”

见我一脸茫然,刘二婶“嗨呀”一声,指着我家方向解释道:“一个穿着紫色绸缎的男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他拿着你绣的帕子,挨家挨户地打听,正找你呢!”

“看那样子,八成是瞧上了你的手艺,要找你订大单子呢!”

不等我细问,刘二婶就急匆匆地往学堂方向跑,说是她家小子快下学了。

我愣在原地,心里咯噔一下。

紫色绸缎。

该不会是……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我便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往家里赶。

果然,隔着百米远,我就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宋时逸正背着手,在我家那扇破旧的木门前来回踱步。

他几次抬起手,似乎想叩门,却又在最后一刻犹豫着放下。

就在他再一次抬手,仿佛下了莫大决心,即将敲响门环时,我出声喊住了他。

“宋时逸。”

他猛地转过身,看见我时,眼中竟闪过一丝恍惚。

“阿婉,你……你一点都没变。”

我变没变,我不知道。

但他,确实变了不少。

他面色憔悴,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眼底是华服也遮不住的浓重乌青,甚至连鬓角都早早生出了一缕刺眼的白发。

不过,当他的视线落在我朴素的衣裙和身后的陋室时,那丝恍惚迅速被讥诮所取代。

“裴清婉,没了宋家,你竟过得是这般……清贫的日子。”

他这话,像根刺,扎得我心口一阵不适。

我立时想起了街上听到的那些流言,便也冷笑着反唇相讥:“你莫不是来我这寻柳春琴的?只可惜你来晚了,我可是听说……”

宋时逸的脸色瞬间铁青,厉声打断我:“裴清婉,你休得胡言乱语!”

他似乎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清了清嗓子,又端起了那副颐指气使的架子。

“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你若跪下跟我认错,我今日便带你回宋府。”

他双手背在身后,高昂着他那颗尊贵的头颅,仿佛笃定我还会像三年前那样,扒着他的马车苦苦哀求。

是啊,刚被赶出宋府的第二天,我饥寒交迫,流落街头,和城东的乞丐挤在破庙墙角。

宋时逸那辆奢华的马车恰巧经过。

我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拦住马车,哭着求他,求他带我回府,哪怕只给我一个能遮风挡雨的角落。

“裴清婉,你我已非夫妻,你这副纠缠不放的样子,真难看!”

“做错了事,就该吃点苦头,好好磨磨你这善妒的性子!”

他身旁的柳春琴,正娇弱地靠在他怀里,捏着鼻子,满脸嫌恶。

“时逸,姐姐身上好脏、好臭……我,我犯恶心,想吐……”

宋时逸立刻将她搂得更紧,柔声安抚。

然后,他干净利落地放下了车帘。

那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马车疾驰而过,卷起的尘土劈头盖脸地向我袭来。

混着泥沙的冷风吹入眼中,将我的眼珠磨得又涩又疼。

也就在那一刻,我突然就明白了。

他心里,早就没有我了。

我又何必,再作践自己。

3

三年前我便没有错,如今又何来“认错”一说。

我冷眼看着宋时逸,一字一句道:“宋公子,你大概是忘了,你我之间,三年前就已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况且,我裴清婉从未做错过任何事,自然也用不着跟任何人认错。”

都过去三年了,宋时逸显然还以为,我这是在跟他赌气,拿乔。

他轻嗤一声,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不会还当自己是宋夫人吧?告诉你,要不是母亲卧病在床,急需人手侍疾,你以为我愿意来这破地方寻你?”

“都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

“算了,你不想认错也罢。

赶紧进去收拾行李,跟我回府,母亲还等着你回去煎药……”

宋时逸絮絮叨叨,自顾自地安排着。

突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团子似的小身影,欢快地喊着“娘亲”,朝我扑了过来。

宋时逸的喋喋不休戛然而止。

他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神情呆滞。

几息之后,他像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眼底竟爆发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惊喜:“你……你当初为何不告诉我你已有了身孕?”

“你若早说,我……我顶多是将你贬妻为妾,断然不会休了你!”

他顿了顿,许是觉得我在用孩子故意报复他,眉头瞬间紧锁。

“就算当初我做得不妥,可你怎能如此狠心,让我们父子骨肉分离整整三年!”

宋时逸情绪有几分激动,说着便伸出手,要去摸我儿子的脸。

“儿子,别怕,爹爹这就带你回府,过好日子。”

不是……

他该不会以为,元宝是他的孩子吧?

我差点当场笑出声。

他的孩子,未必是他的。

但我的孩子,肯定是我的。

我毫不犹豫地提起手里的竹篮,用尽全力,狠狠砸在他那只伸过来的手上。

“脏手,别碰我儿子!”

清脆的“啪”一声,他吃痛缩手。

我蹲下身,从竹篮里掏出那串糖葫芦,递给元宝。

元宝高兴得眉眼弯弯,在我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娘亲最好!”

接着,我稳稳地抱起儿子。

转头看向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宋时逸,一字一顿,缓缓开口:

“他才两岁,不是你的。”

4

宋时逸脸上的狂喜瞬间僵住。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薄唇微张,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

“你……你嫁人了?”

我懒得回答,抱着元宝,径直从他身侧绕过,向院内走去。

“以后别再来了。

宋公子,你我早已是陌路人,互不相干。”

“等等!”衣角突然被一股大力拽住。

宋时逸失态地抓着我的袖子,再没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眸色沉得可怕:“我不信!”

“你一个被休弃的妇人,名声早就败坏了!除了那些娶不上媳妇的贩夫走卒,谁会要你?”

他伸长脖子往院内瞥了一眼,扯了扯嘴角,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鄙夷。

“这屋子简陋不堪,墙都快塌了!裴清婉,你当真舍得放下宋府的荣华富贵?”

我背对着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宋时逸,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以前宋府是富贵,可我在那里过的,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日日胆战心惊的日子。”

“我不在乎你那所谓的富贵。

我只在乎他这个人。

就算往后天天吃糠咽菜,我也心甘情愿陪着我夫君。”

宋时逸仍旧死抓着我的衣角不肯松手。

元宝大概是觉得被挡了路,有些不高兴,他一边啃着糖葫芦,一边含糊地指着宋时逸,奶声奶气地喊:“阿爷!”

这是赵良辰教他的,看见上了年纪的男子要喊“阿爷”,年轻些的喊“阿叔”。

这会儿他倒是活学活用上了。

宋时逸的目光猛地扎在元宝身上。

“裴清婉,两岁的孩童怎会长得这般高?你分明就是在诓我!”

“我又不是没见过三岁的孩子!这孩子口齿这般清晰,瞧着就聪明伶俐,他分明就是我宋时逸的儿子!”

元宝被他凶狠的样子吓到,紧紧搂住我的脖子,往我怀里缩了缩,小声嘀咕:“娘亲,阿爷嘴巴臭臭……”

宋时逸气得鼻孔都快冒烟了,但又不好对一个“疑似自己儿子”的奶娃娃发作。

我轻拍元宝肉乎乎的背,柔声哄他:“娘亲也闻到了,好臭。

咱们不理他,回家去。”

宋时逸见我又要走,急忙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挡在了门口。

“裴清婉!你流落在外这几年,别的没学会,这些肮脏的手段倒是学了不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无非就是想拿乔,想让我八抬大轿再娶你进门!”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现在乖乖带着儿子跟我回府,我便既往不咎,许你一个妾室的身份……”

宋时逸梗着脖子,越说声音越大。

就在这时,屋里突然传来一道洪亮的怒喝:

“哪里来的不要脸的瘟东西!自己家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跑到别人家门口来哭丧!”

话音未落,婆母卷着袖子,手里提着一根还沾着面粉的擀面杖,气势汹汹地从厨房冲了出来。

“没脸没皮的王八蛋!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也不拿泡尿照照自己那副肾亏的衰样!给我儿提鞋,老娘都嫌你膈应!”

宋时逸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当场就懵了,瞪大着眼睛,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婆母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将他推了个趔趄,然后把我拉到了她身后。

我小声解释:“娘,是他自己找上门的。”

婆母瞪着宋时逸,问我:“这就是你那个黑心烂肝的前夫君?”

“……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婆母战斗力瞬间爆表,指着宋时逸的鼻子破口大骂:

“呸!不要脸的狗东西!老娘当是什么富贵人家,原来就是那个仗势欺人、吞人嫁妆的宋家!为了一个从青楼里抬回来的下 贱玩意儿,把明媒正娶的正经娘子赶出府!这可是金陵城头一遭的新鲜事!知道的是你好色不要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宋府是穷疯了,专门图谋人家正室的嫁妆!”

婆母中气十足的骂声,迅速引来了巷子里不少看热闹的邻居。

宋时逸一张俊脸涨成了猪肝色,又羞又臊,被众人指指点点,想了半天,只憋出几句苍白无力的反驳。

“刁妇!你这刁妇!满口污言秽语!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然后,在邻居们毫不掩饰的议论声和哄笑声中,宋时逸狼狈不堪,落荒而逃。

5

赵良辰前几日接了官府的镖,押送一批物资上京,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大半个月。

所以,家中这几日便只有我、婆母和元宝三人。

晚饭时,气氛有些沉闷。

我跟婆母都低着头扒饭,刻意回避着对方的眼神,只有元宝咿咿呀呀地喊着,要吃肉肉。

饭后,我哄着元宝睡了午觉。

婆母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编竹筐。

我搓了搓手,心里惴惴不安地走了过去。

当初我和赵良辰成亲时,巷子里的三姑六婆都私下劝我,说赵良辰跟他娘都是炮仗脾气,一点就着。

尤其赵母,性格泼辣至极,生气时路过的狗都要被她骂上三句,是顶顶不好相与的婆婆。

都说我嫁过去,怕是要受尽刁难,吃不完的苦头。

可我嫁进来快三年了,赵良辰与婆母,别说动手,连一句重话都未曾对我说过。

我刚来时学做饭,差点把厨房给点了,婆母冲进来的第一句话,问的是我有没有伤着烫着。

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婆母发这么大的火。

转念一想,也是。

自己的儿媳妇,被那不要脸的前夫寻上门来,还闹得人尽皆知,引来那么多人围观。

如此丢脸没面子的事,她定然是气急了。

换做以前的宋母。

她每次生气,嘴上说着“不忍”,却总能找出由头罚我。

要么是在烈日下罚站,要么是去祠堂跪上几个时辰。

她总是一脸慈悲:“娘也不想罚你。

可若不罚你,这事传出去,外人都会说是你没规矩,不敬婆母,反倒是坏了你的名声。”

“你也别怪娘心狠,自古以来,婆母训诫儿媳,都是这般过来的。”

我站在婆母身旁,支支吾吾地开口:“娘……”

婆母停下手中的活计,抬眼看我。

“娘,今天的事……是我不好,惹您生气了。”

她拍了拍身边的小马扎,示意我坐下,接着叹了口气。

“你啊,都这么些年了,这性子还是这么软。

平日里巷子口有人吵架骂娘,你跑得比谁都快,凑热闹第一名。

可这骂人的话,你怎么一句有用的都没学上?”

我忐忑不安地揪着衣角,小声问她:“您……不怪我?”

“怪你什么?”婆母瞪了我一眼,“你这么个善良的好孩子,能有什么错?要错,也是那个王八羔子的错!”

“你记住了,以后出门在外,若是再有旁人敢这般欺负你,你就撕烂他的嘴!天塌下来,有我老婆子给你顶着!”

我眼圈一热,鼻头泛酸,轻声唤道:“娘,谢谢您。”

“谢什么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婆母拍拍我的手,又问:“刚娘那样子,是不是吓着你了?”

我赶紧摇头,真心实意道:“没有!娘刚才特别威风!”

婆母得意地笑了笑,接着话锋一转,神色却有些犹豫。

“阿婉,你下午跟那姓宋的说……就算吃糠咽菜,也愿意跟着良辰,那话,是真心的?你当真……不怀念宋府那一堆丫鬟婆子伺候的富贵日子?”

我提着的一颗心,总算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原来,吃饭时她那般闷闷不乐,不是怪我惹来了是非,而是怕我被宋时逸说动,会弃他们母子而去。

我当即举起三根手指,郑重发誓:“娘,若有一句虚言,我裴清婉不得好……”

婆母连忙一把捂住我的嘴:“你这傻孩子!我随口问一句,你起什么毒誓!”

她顿了顿,握着我的手,轻声道:“说到底,还是我们赵家委屈了你。

让你一个金尊玉贵养大的小姐,跟着我们娘俩过这种清贫日子。”

“宋家就算落魄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你若是……若是真想回去,娘也不拦你。”

我笑了,发自内心的笑:“娘,这三年,我过得比在宋府那十年都幸福。

我是真心爱良辰的。”

婆母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我就说,我家良辰是个有福气的,才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媳妇。”

是啊,这三年,我真的很幸福。

嫁给赵良辰之后我才知道,并不是天底下所有的丈夫,都会在妻子受了委屈时,反过来数落妻子不够大度;

也不是天底下所有的婆母,都会要求儿媳必须日日晨昏定省,动辄便要拿“规矩”和“孝道”来训诫一番。

在这里,没有绫罗绸缎,也没有前呼后拥的丫环婆子。

但我过得无比快活,无比舒心。

因为在这里,不会有人用冷漠和忽视来惩罚我,更不会有人逼着我 日日吃我最厌恶的苦瓜,只为“磨练心性”。

更不会有人时时刻刻在我耳边提醒:

“若非我们宋家心善,愿意收留你这孤女,你早就饿死了。

清婉,我们宋家对你的恩情,你可要牢牢记住。”

就是这一句“恩情”,让我在宋家活得像个影子,谨慎又憋屈。

当年,被宋时逸当街羞辱,万念俱灰之下,我独自来到江边,正准备纵身一跃了结此生时,赵良辰出现了。

他看出了我的意图,却不劝我,反而吓唬我:“淹死的鬼最是麻烦,要拉了替身才能投胎。

你确定你变成鬼了,有胆子敢拉人下水?”

我被他一句话问住,蹲在桥上哇哇大哭:“我没地方去了……”

“没地方去,可以去我家。”

“我……我是被夫家休弃的,以后肯定没人愿意娶我了,我要被人耻笑一辈子的……”

赵良辰挠了挠头,冲我咧嘴一笑:“那巧了。

我正好没娶上媳妇。

要不,我娶你好了。”

当时,我只当赵良辰的出现,是上天对我最后的一点垂怜,是偶然。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从我被赶出宋家大门的那一刻起,赵良辰便一直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保护着我。

就连我昏倒在雪地里那晚,那个路过施舍给我一件旧棉袄和两个热馒头的阿婆,也是他悄悄安排的。

我跟着赵良辰回了家。

巷子里有人好奇地问他,我是谁?

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红了脸,挠着头说:“我……我远房表妹。”

我却鼓起勇气,站出来反驳:“我是他娘子。

他说他要娶我的。”

赵良辰在外面,是好勇斗狠、分毫必争的镖师;但在家里,他却舍不得我受一丁点委屈。

婆母在巷子里,是出了名的“泼辣户”;赵良辰在大家口中,是惹不起的“刺头”。

可是在家中,他们母子俩对我说话,永远都是轻声细语的。

我刚到细柳巷时,流言四起。

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说我来路不明,定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赵良辰二话不说,提着他那把杀猪刀就上了门,逼着那长舌妇给我赔礼道歉。

婆母更是叉着腰,站在巷子口,问候了那家人祖宗十八代,骂得对方三天没敢出门。

那次之后,巷子里的人见了我,无一不是客客气气,礼让有加。

人人都说他们母子性格暴戾,动不动就破口骂街。

但我心里最清楚,他们孤儿寡母,若不表现得强硬些、泼辣些,只会被人得寸进尺,欺凌到尘埃里。

他们只是用坚硬的壳,来保护内里最柔软的心。

不像有的人,表面上佛口蛇心,内里却是一肚子的算计和阴毒。

6

经此一闹,我是宋府弃妇这件事在巷子里传开了。

我怕巷子里的人笑话我是被扫地出门的弃妇,接连两日都没出门。

在宋府时,宋母时常提点我:“婉儿,妇人若是被休了,将是一生的污点,抬不起头的,所以你要大度一点,不要惹时逸不痛快。”

虽然我已经再嫁,可曾经被休这件事就如一根刺般横在我心上。

如今,大家都知道赵良辰娶了一个被别人逐出家门的弃妇,指不定都在背后笑话我们。

第三日,正好是长宁街集市日。

我将绣好的手帕放进竹篮又拿出来,犹豫着要不要去集市。

一来我答应了王阿桂要给她带桂花手帕,二来我的卖绣品的生意刚有起色。

当初,我提出要上街卖绣品时,赵良辰是不答应的,他说自己镖局的生意足以养活一家人,用不着我做这些。

但婆母很支持我,她说女子应当有一技之长,有自己的事业。

我不想因为几句流言蜚语,就此放弃。

婆母看了我一眼,便什么都明白了。

“想去便去,有什么好怕的,别人嚼你舌根,你就骂回去。”

“要是骂不过,你回来喊我老婆子去帮你骂。”

“骂人这方面,娘还没输过谁。”

婆母拿出一锭银子往我手里一塞。

“我刚好想吃穗房斋的点心了,你买些回来。”

是啊,总不能一辈子不出门,不过一点流言而已。

我低着头脚步匆忙地走在巷子里,内心忐忑,害怕看到别人打量的目光。

却没想到,巷子里的婆姨婶子都过来给我塞吃的。

我看着手里的糖果点心,一脸茫然。

徐家嫂子最先开口:“宋时逸也忒不要脸了,哪有让前妻侍奉自己母亲的道理。”

“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赶出府,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金陵大户。”

“就是,被休怎么了?被休就是女子的错吗?分明就是男人的原因,男人自己都不觉得丢人,我们女人就是道德底线太高了。”

我小声道:“宋府说我下毒谋害妾室,你们不怕我是恶毒之人?”

此话刚出,刘二婶“嘁”了一声。

“裴娘子,就你这性子,还下毒,把刀递给你,你连鸡都不敢杀,怎么可能会下毒嘛。”

“就是,我家那丫头不小心弄脏了你的绣品,你不仅没骂他,还给她糖吃。”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宽慰我,让我感觉好像曾经被休也不是什么大事。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石板路上,我回头,看到婆母抱着元宝站在不远处。

这时,我才注意到来宽慰我的婆姨婶子们,要么是曾受过婆母恩惠的,要么是与婆母交好的。

阳光灿烂,心底的暖意不断升起。

…...

赶到摊位时,王阿桂已经卖了一篮核桃酥了。

见到我,她热情地走上前来帮忙打理摊子。

“你总算来了,刚刚还有人过来问你几时来,都在等着买你的绣品呢。”

王阿桂拿着绣帕,一脸赞许:“你这手真巧,绣出来的东西就是比旁人的好看。”

说着便要给我拿钱,我没要。

我脸皮薄,遇上拿着绣品迟迟不愿付钱的客人不知如何应对时,都是王阿桂帮我应付的。

卖完绣品准备回家时,我忽然想到王阿桂的消息向来最灵通。

便开口向她打听:“阿桂姐,我前日听你说宋府出事了?”

“我还想着去宋家绸缎庄当绣娘呢,现下可还去得?”

王阿桂一把将我拉到她身旁:“去不得,去不得,听说宋家现在欠了很多债,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那妾室卷走了,如今工钱都给不出来,正在四处筹钱嘞。”

原来如此。

怪不得宋时逸那般急切地想让我回宋府。

7

婆母曾是帮人接生的稳婆,自从元宝出生后,她便不接活计了,一心带孙子。

刚用完午膳。

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着急忙慌地闯进来,一把拉住婆母的手。

气喘吁吁道:“求您救救我阿娘!”

女孩说,自己就住在不远处的青石巷,她娘亲快生了,说好的稳婆临时毁约了,她娘亲便让她来寻刘稳婆。

婆母是个爽利的性子,在人命关天的事情上从不拖泥带水。

她麻利地背起箱子便要和小女孩出门。

一只脚跨出门槛,她又犹豫地看向我,似在征求我的意见。

小女孩满脸急切地催促:“我娘疼得厉害,求您快些。”

我刚冲婆母点了一下头,她便火急火燎地跟着女孩走了。

婆母刚走不到半炷香,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下意识以为是婆母回来了。

不对,青石巷一来一回也要一炷香的功夫。

我立马将元宝抱起来,放到里屋的床上。

“元宝若是自己睡着了,娘亲便奖励你一颗糖,好不好?”

元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拍手道:“好,元宝要吃糖。”

然后便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我关上里屋的门,刚走到院子里,便听到“砰砰砰”地敲门声。

一起传来的还有宋时逸的声音。

“婉儿,我和娘来看你了。”

“你快开门,再不开门,我便闯进来……”

我打开门,只见宋时逸身旁的小厮抬起的脚悬在半空中,宋时逸半张着嘴巴。

而宋母身穿绯红色锦缎,一副病态,坐在轮椅上,被宋时逸推着。

他们身后跟着十几个小厮丫鬟婆子。

见到我,宋母假模假样地挤出几滴泪水。

“婉儿……咳咳……”

说着,她用帕子掩着嘴角,咳嗽起来。

“当年之事已水落石出,都是柳春琴那小贱婢害得我们母女之间生了嫌隙……咳咳……”

“娘,你别说了,担心身体。”宋时逸轻拍了拍她的背。

宋母推开他,紧接着一脸诚恳道:“婉儿,好孩子,是宋家对不起你,为娘来跟你赔不是了。”

若是以前,我听了这番话指不定会感动落泪,甚至会与他们母子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们母子是什么人,我心中已有数。

我面无表情:“宋老夫人言重了,我这小门小户的,跟宋府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

宋时逸皱了皱眉:“你怎这般尖酸刻薄!”

宋母用手帕捂着嘴“咳咳”地又咳嗽了几声。

然后便欲要挣扎着从轮椅上站起来。

“婉儿,你是不是觉得为娘不够诚心,我这就跪下给你道歉。”

宋时逸一把扶着宋母,将其按回轮椅上。

然后,黑着脸看向我。

“裴清婉,就算我们分开了,但母亲对你有养育之恩,让她给你下跪,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我摆出送客姿势:“首先,我没让她下跪;其次,若是没其它事,两位请回吧。”

宋母扯了扯宋时逸的袖子,给他使了个眼色。

宋时逸清了清嗓子,胸有成竹地看向我:“我打听过了,元宝是八月出生的,而你是正月初七离开宋府,他分明就是宋家的孩子。”

“今日,我与母亲前来便是要带他回去认祖归宗。”

他扫了我一眼,“至于你,趁早跟赵家和离,我看在你这些年独自带儿子的份上,可以既往不咎,重新给你一个名分。”

未等我开口,宋母接着道:“婉儿,自从你七岁到我宋家,我便将你视如己出,如今见你过得这般拮据,为娘心疼不已,这次前来不仅仅是带元宝回去,更是要带你一起回宋府享福的。”

“时逸他性子直不会说话,自从你离开后,他一直挂念着你,这些年也是我拦着他寻你的。”

“都是我一时糊涂,看在我将你养大的份上,你原谅娘好不好?”

……

他们母子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倒是搭起了一出大戏。

说着说着,宋母又老泪纵横地抽泣起来。

他们母子此话一出,围观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刘稳婆之前还说什么,她儿媳是早产,原来是娶了一个肚子里揣着别人种的儿媳。”

“就是,元宝个头长得比同龄小孩还高一点,早产的孩子怎么可能有那么结实。”

“我就说赵良辰怎么能娶这么漂亮的媳妇,原来是当了便宜爹。”

……

宋时逸母子听到周围人的议论,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我一口气堵在胸口,憋得我浑身发颤。

宋时逸见我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样,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阿婉,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承认元宝是我儿?”

“不识时务的女子,是没有好下场的。”

8

我紧紧捏着裙摆,鼓足勇气,用毕生最大的声音冲着宋时逸母子怒骂:“呸,我儿子姓赵,跟你宋家没半毛钱关系。”

“宋时逸,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那不到二两重的骨头生得出这么健壮的儿子吗?一天天你儿子、你儿子,你儿子早被你那妾室带着跑了。”

“口口声声说接我回去享福,享什么福?是日日给你端尿端屎的福,还是动不动就立规矩跪祠堂的福?”

众人都惊呆了,面面相觑。

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我会骂得如此畅快,当泼妇原来如此简单。

宋母瞪大着眼睛,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我:“她……她竟然敢骂我?”

“她先骂的我,再骂的您。”

两人都没料想到我会如此强硬,对视一眼后。

宋时逸上前一步,一把按住我欲要关上的大门。

“阿婉,既然你不愿乖乖跟我回去,那就不要怪我动粗了。”

“我也是为你好。”

说着,便抬手示意身后的小厮闯入院内。

怪不得,带了这么多人来,原来他早就做好了打算,软的不行便来硬的。

我欲要拦住他入内,反被他钳制住双手。

很快,元宝便被一个婆子抱了出来。

元宝睡眼惺忪:“娘亲,吃糖糖。”

等看清抱着他的人之后,他开始瘪嘴大哭。

“呜呜呜,坏人,我不要你抱,放开我。”

豆大的人在婆子怀里挣扎。

宋时逸放开我,从婆子手里接过孩子,轻声道。

“元宝,别怕,我是你父亲,这是你奶奶,我们来接你回家的。”

元宝止住哭声,盯着宋时逸和宋母看了一会。

然后,哭得更大声了,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

“你不是,你们是来抓小孩的坏人,呜呜呜……”

我心疼坏了,只好求宋时逸:“把孩子还我,我跟你回宋府便是。”

宋时逸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视线在元宝身上停留了许久。

半晌,才缓缓开口。

“等回了府,你若好好配合,我自然会把孩子给你。”

此时,我彻底明白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不在元宝而在我手里的钥匙。

抢走元宝,只是为了让我乖乖听话,交出他们想要的东西。

我冷笑一声:“宋时逸,你好算盘,我婆母也是你找人故意支开的吧。”

宋时逸默认了。

宋母说要好好看看孙儿,宋时逸便不顾元宝还在哭闹,强行将他带到宋母身旁。

宋母用手帕边为元宝擦眼泪,边道:“好孙孙,我是奶奶,你再哭你娘要心疼了。”

元宝忽然止住了哭声,脸蛋涨得通红,小嘴嘟嘟囔囔地在说话。

宋时逸母子自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我知道元宝是在骂人,且骂得很难听。

就在两人不明所以之际,元宝朝着宋时逸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啊!”

宋时逸惊呼一声,接着,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元宝甩出去。

“元宝……”

我伸手去接元宝时,一双强健有力的手抢先稳稳地接住了元宝。

“爹爹回来了!”

元宝紧紧搂住赵良辰的脖颈。

随即,便开始跟赵良辰告状,胖乎乎的小手指了指宋时逸。

“爹爹,你不在的时候就是他欺负娘亲。”

“那元宝有没有保护娘亲?”

说着,赵良辰腾出一只手,扶住我的腰,将我揽入怀里。

元宝点点头:“有,元宝咬了坏蛋。”

我惊魂未定地看着赵良辰,有点恍惚。

他揉了揉我的肩,轻声细语:“娘子别怕,有我在。”

宋时逸抬眼望了过来,眉头紧锁,目光中全是震惊与不甘。

赵良辰冷冷看过去,雷霆震喝道:“我只是出远门了,又不是死了,这里还轮不到你撒野!”

看着赵良辰面色不善,孔武有力,腰间还插着短刀,宋时逸的气势慢慢弱了下去。

他表面上双手作揖:“误会、误会。”

背地里却向身后的小厮使眼色,示意他们上前对付赵良辰。

这一细微动作被我和赵良辰看在眼底。

我迅速接过元宝,退到一旁。

与此同时,那群小厮已将赵良辰围在中间。

9

很快,大半的人就被赵良辰打倒在地。

宋时逸的脸色也在一点点变白。

元宝兴奋地拍手:“爹爹,厉害。”

吓得我赶紧捂住他的嘴。

可已经来不及了。

伺候宋母的常嬷嬷带着两个丫鬟,迅速走到我身旁,想要抢走孩子要挟赵良辰。

我抱着元宝被逼到墙角,大喊赵良辰,可他被缠住分不开身。

“少夫人,老奴劝你还是乖乖把孩子给我,否则一会……”

这时,一个人影撞开人群,一把扯住常嬷嬷的头发,另一只手抡圆胳膊朝着她的脸扇了下去。

是婆母。

紧随其后的是刘二婶、徐家嫂子……平日里跟婆母要好的几个婶子都来了。

她们跟宋母带来的丫鬟婆子扭打在一起。

场面一度混乱。

婆母力气本就比一般女子大,常嬷嬷“啊”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她挣扎了几下,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硬是没站起来。

婆母将我挡在她身后,双手掐腰对着宋时逸母子怒骂:“黑心烂肺的东西,没脸的王八羔子,天天做些烂事也不怕天打雷劈!”

“还说什么视如己出,我呸!天底下哪有将自己女儿赶出门的娘亲,怕不是畜 生转世没转好,披着人皮却还是牲畜做派。”

婆母越骂越起劲,扫了围观群众一眼。

“今天,我就把话放这了,元宝是我刘金花嫡亲的孙子,以后谁敢乱嚼舌根,我撕烂他的嘴。”

宋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梗着脖子支支吾吾道:“可……可元宝确实是八月出生,分明就是我宋家子……”

她不说话还好,这一说,婆母更是暴跳如雷。

“呸!宋你娘的狗屁,若不是我婉儿日日被你挑刺不是板子就是竹条,大雪天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赶出来,也不至于熬坏了身子,可怜我孙儿不足月就出生。”

“不要脸的老东西,还好意思说是你宋家子。”

“睁大你那狗眼好好看看,我孙子和我儿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要我说你宋家就是亏心事做多了,绝嗣的命!”

“你……你……”宋母被气得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婆母骂爽了,赵良辰也打爽了。

那群小厮均被他打倒在地,不是抱着腿,就是抱着肩喊疼。

宋时逸抱着胳膊连滚带爬地跑到宋母身旁。

临走时,还不忘放下狠话。

“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报官,把你们全抓进去!”

婆母不甘示弱地冲着那群背影怒吼:“呸,报你娘的狗屁,就算说破天也是你宋家擅闯民宅,没皮没脸的王八羔子!”

10

宋时逸母子一走,围观的人也散了。

赵良辰拉着我检查了几遍,确认我确实没受伤,他才松了一口气。

我推了推他,眼神示意他关心下娘。

他失笑:“就娘这泼辣劲,可是一点都不减当年。”

婆母朝他头上敲了敲:“当爹的人了,这么没大没小,我看你是小时候没打够!”

赵良辰连忙抱头求饶。

赵良辰说,以前他被婆母追着打了三条街。

看见他们这样子,我瞬间被逗笑了。

婆母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妇人生产,那小女孩一直带着她乱晃,她反应过来不对劲,就急忙往回赶。

赵良辰在打斗中受了点皮外伤。

我给他上药时仍心有余悸:“还好你提前赶回来了。”

赵良辰说,本是要在京城待上几日的,但他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人,便意识到家里可能要出事,就独自提前返程了。

“谁?”我和婆母满脸不解地看向他。

“柳春琴。”

“我顺手将她送回宋府了。”

赵良辰目光狡黠:“接下来几天,宋家有得热闹咯!”

11

夜晚,婆母带着元宝早早睡下了。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床上,想到今日之事,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人言可畏。

被宋时逸这番一闹,赵良辰日后该如何自处。

跟赵良辰成亲后,我很快便有了身子。

婆母急得骂了赵良辰一番,她说我身子弱,这孩子不一定保得住。

尽管赵良辰对我百般呵护,补品不断,可还是七个月便早产了。

好在,元宝随了赵良辰的好体格,吃嘛嘛香,成天到晚小嘴吃个不停。

尽管刚出生时瘦得像只猫儿,后来倒也长得比一般孩子更结实。

这些事情我们自家人清楚,可外面的人听风就是雨,日后还不知道会被人如何编排。

赵良辰的手伸过来搂住我的肩:“别担心,一切有我。”

我轻声道:“都怪我,惹来这么多是非。”

他说:“不怪你,那宋家本就是有备而来。”

“他们闹这出,不是为了孩子而是其它。”

我内心一惊,起身坐了起来。

他……他都知道了?

我结结巴巴道:“良辰……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

赵良辰也跟着坐了起来,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哦,原来他不知道。

罢了,他迟早都要知道,倒不如借此机会告诉他。

“他们想要我手中的钥匙,其实……其实,我有一笔钱在宋家,这笔钱正好可解他们的燃眉之急。”

我没告诉任何人,其实我离开宋府的时候,将爹娘留给我的银票、地契、金条都锁在一只箱子里。

那箱子铜墙铁壁,刀砍不坏,火烧不烂,唯有钥匙才能打开。

而钥匙被我偷偷藏在亵衣内带了出来。

先前他们没有当一回事,是觉得东西都在府中旁人拿不走。

如今宋府的铺子都被抵押出去,还欠着外债,便打起了箱子的主意。

我没告诉赵良辰,一来是宋府高门大院,我回不去,也带不走。

二来确实也是防着赵良辰母子,我怕他们跟宋家一样只是贪图钱财之辈。

后来,我明白他们母子真心待我。

我更不敢告诉他了。

赵良辰这人舍不得我受一点委屈,若是他知道了,保不齐会想着为我讨回公道,跟宋家硬杠。

彼时,宋家还是金陵城富户,打手家丁无数,又惯会使阴招,他去了免不了吃亏。

如今,宋家人走鸟兽散,我也不怕什么了。

听完后,赵良辰怔了怔。

我以为他会责怪我对他有所隐瞒。

却没想到他倏地一笑:“原先还担心你这你这逆来顺受的性子,若那天我先你一步走了,没人护着你了可怎么办?”

“如此看来,夫人也不是任人随意宰割之人,如此甚好。”

我问:“你不生气我一直瞒着你?”

他摇摇头:“有什么可生气的,女子在世间不容易,就该有点自己的小心思。”

接着,赵良辰告诉了我一件令人惊掉下巴的秘闻。

“你可还记得宋府的管家柳时宴?”

我点点头。

柳春琴被抬为姨娘不久后,便以想念家里人为由,将她哥哥也接进宋府。

那人便是柳时宴,人长得标致,惯会说些好听话,很会讨宋母欢心。

进府没多久,宋母就认他为干儿子,把老管家辞了,让柳时宴当宋府的管家。

宋时逸顾着跟柳春琴风花雪月,便把绸缎庄的生意也扔给他帮忙打理。

赵良辰接着说:“柳时宴不是柳时宴,而是宋时宴,如今宋府的一切便是他一手策划的。”

原来不仅是伦理戏,还是复仇戏。

宋父曾有一房得宠的妾室,生产当天突然院子着火,宋母为救那妾室被掉下来的房梁砸伤了手腕,那时人人称她高义。

可惜,那妾室连同刚出生的孩子最终都葬身火海。

没多久后,宋父也染上恶疾去世了。

我到宋家时,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也只是听过一些只言片语。

柳春琴告诉赵良辰,她父亲曾心悦那妾室,大火那晚他悄悄潜入府中救出了妾室之子,并将其抚养长大,临死之际告诉了她和柳时宴这宗陈年旧事。

柳时宴知道真相后,一心想复仇。

柳春琴自小倾慕于柳时宴,甘愿沦为他复仇的工具。

却没想到大仇得报时,却被柳时宴狠心抛弃。

12

赵良辰这次走镖带回了足足六百两。

我算了算,加上我之前卖绣帕攒下来的二百两,以及家里的六百两余银,一共一千二百两了。

这些钱足够我们置换一处四进的宅子了。

次日,我们一家人便坐着马车,去了金陵城最繁华的西市看房。

最终,买下了那座院子里有棵桂花树的府邸,落了契。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家首饰铺子。

赵良辰又带着我和婆母挑了几件首饰。

转眼大半个月过去了,宋家也没再来过,我也无心打听他们的事。

只是前日去置办家具时,我看到官兵押着柳时宴从宋家出来。

柳时宴嘴里喊着:“宋家的钱财本就是我的。”

“我没罪,那老虔婆死不足惜……”

听人说宋母死了,是被柳时宴一刀毙命的。

柳时宴卷走钱财后,很快便赌光了。

柳春琴骂了他几句,他便觉得柳春琴看不起他,甚至怀疑她生下的孩子是宋时逸的,将柳春琴母子赶了出去。

柳春琴回到宋家后,为了留下来,便透露了柳时宴的行踪。

宋时逸也是个没脑子的,他没报官,而是自己带着人去找柳时宴。

结果被柳时宴发现了,抢先跑回来,亲手杀了宋母,也算是为自己母亲报了仇。

13

乔迁新宅那天,我们把细柳巷的邻居们都喊来一起热闹热闹。

刘二婶拉着我的手:“你就是他们老赵家的福星,你一来赵良辰脾气都变好了,如今还搬了新宅子。”

婆母高兴得合不拢嘴:“谁说不是呢,婉儿刚来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孩子好,我们家良辰是有福气的人。”

我笑了笑。

明明是我的福气,若不是遇到赵良辰母子,我这会儿也许还在江里当水鬼呢。

赵良辰忙着招呼众人,元宝也跟在他身后帮忙搬凳子。

这孩子越来越像赵良辰了,眼里有活,人勤快力气也大。

宋时逸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不请自来。

他双目通红,一脸憔悴,手里拿着一只锦盒,失魂落魄地向我走来。

“婉儿,我知道错了。”

“以前种种都是我不好,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说着,他打开手锦盒。

里面是一只玉簪,当初和他成婚时,他送我的礼物。

只是,后来柳春琴看到喜欢,他便让我让给柳春琴。

我退后几步,伸手关上门。

只听见门外传来柳春琴的叫喊声和孩童的哭声。

“时逸哥哥,你说过会对我好一辈子的。”

“筠儿虽不是你儿子,但也是你侄子,难道你真想让宋家绝后?”

接着是宋时逸的怒骂声:“够了!你还嫌不够丢人?”

柳春琴当初是私奔,没迁户籍。

如今,她和孩子的户籍还在宋家。

名义上,她还是宋时逸的妾室,那孩子还是宋时逸的儿子。

以后是不是会以这样不伦不类的关系纠缠一辈子,谁也说不好。

14

三天后。

柳春琴将我的那只钱箱送了过来。

我诧异地看着她。

她把箱子塞到我怀里:“不用谢我,算你命好,二嫁还能嫁个好夫君。”

“若不是赵良辰救了我一命,欠他一个恩情,我也不会答应他把箱子带出来给你。”

我抱着箱子,激动不已。

原以为这些东西要永远留在宋家了,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

其实,柳春琴刚进府的时候我并不讨厌她。

只觉得她一个流落烟花之地的女子,不过是想给自己谋个好出路。

被她陷害之时,我恨不得拉她一起下地狱。

再后来,我对她只有同情。

她和我之前一样,错信了人。

我信了宋时逸少时所说的,会爱护我一辈子,结果是他被休弃。

而她错信杨时宴爱他,帮助杨时宴对付宋家,却落得如此下场。

现在,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我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她。

“宋家只剩一个空壳了,你没必要耽误自己。”

她一脸惊讶:“你不怪我?”

我摇摇头:“即使没有你,也会有旁人。”

宋母在深宅大院多年,当年的事情她岂会看不明白我是被冤枉的,不过是想借刘春琴的手除掉我罢了。

至于宋时逸,如果宋家未败落,也许他早就忘了自己还有过一个结发妻子。

现在的种种只不过是,他没有其它的选择了,所以想起了我这个以前对他言听计从的人。

柳春琴没要我的银票,眼睛红红地对我说了句“对不起”后,便离开了。

15

赵良辰回来的时候,我正在清点箱子里的钱财。

爹娘留给我的远不止这些,被宋家花了的那些就当是他们这些年养育我的费用了。

我跟赵良辰说打算拿一部分钱出来,开间绣品铺子。

他笑着将我手中的银钱放回箱子里。

“你嫁给我时,我便说会尽自己一切所能满足你的愿望。”

说着,赵良辰从袖中取出银票放入我手中。

“开,想开几间就开几间。”

我狐疑地看了看银票上的数额。

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千两!!

“你……你哪来这么多钱?”

赵良辰解释道,他这次去京城走镖,让镖队带回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放到朋友的铺子售卖赚了不少钱。

加之这些日子镖局的生意不错,接了不少单子。

他上前将我的手拢入掌心。

“天底下就没有花女人嫁妆的道理。”

“以后,我会赚很多很多钱,你往后的日子不会比在宋家时差。”

我内心自是欢喜不已。

赵良辰给了我一份名单,是几家位置不错的空置铺子。

“早就知道你的心思了,这些都还不错,你选一间喜欢的,明日我们便去将其盘下来。”

看着“裴记绣坊”的招牌挂到房梁上,元宝高兴地直拍手。

“我娘亲是裴老板!”

婆母如雄鹰一般的女子,也罕见地流下泪水。

“婉儿,真好!”

赵良辰搂着我打趣道:“裴老板,需要打杂的吗?你看我怎么样?”

我冲着他咧嘴笑,往后的日子。

日日是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