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料岳父母十年,三套房全给弟弟,女婿逐人:让你们亲生儿子养老

发布时间:2025-10-15 11:37  浏览量:7

“陈峰,你把这碗汤给爸送去,他最近腿脚不利索。”

妻子晓雪把一个保温桶递到我手里,桶壁还是温的,里面是她炖了一下午的骨头汤。

我“嗯”了一声,接过桶,熟练地换上鞋。

这是我们婚后第十年的一个普通傍晚。

十年前,我跟晓雪结婚,没钱买房,就住进了岳父岳母家。岳父岳母都是老实本分的退休工人,家里是套老旧的两居室,地方不大,但他们腾出了一间朝南的给我俩。

岳父话不多,总喜欢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捧着个紫砂壶喝茶。岳母则是个热心肠,就是嘴碎了点。他们只有一个儿子,就是晓雪的弟弟林磊,比晓雪小三岁。

刚住进来的时候,我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干什么都束手束脚。吃饭不敢夹离自己远的菜,看电视不敢换台,连上厕所都怕时间长了惹人嫌。

后来时间长了,也就慢慢习惯了。我是做水电安装的,自己开了个小铺子,时间自由。岳父岳t母年纪大了,身体三天两头出点小毛病,跑医院、买药、扛米扛油这些事,自然就落到了我这个年轻力壮的男人身上。

家里的水电线路老化了,我抽了三天时间,把全屋的线都换了一遍,墙里走线,弄得漂漂亮亮。卫生间的马桶堵了,岳母一个电话,我哪怕在客户家干活,也得先赶回来,半蹲在狭小的空间里,闻着那股味儿,一点点疏通。

岳父喜欢下棋,我一个大老粗,愣是学会了,就为了陪他饭后杀两盘。岳母爱看家长里短的电视剧,我能陪着她,听她念叨剧里哪个媳妇不是东西。

十年,一晃就过去了。我从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变成了快四十的中年男人,眼角添了皱纹,手上磨出了厚茧。

而小舅子林磊,大学毕业后换了好几份工作,没一份干得长久。后来总算在一家公司稳定下来,工资不高,倒是学会了谈恋爱。

前几年,林磊要结婚,女方要求必须有婚房。岳父岳母拿出毕生积蓄,又找亲戚借了一圈,凑够了首付,在城南给他买了套一百平的新房。房本上,理所当然地只写了林磊一个人的名字。

这些我都没觉得有什么。儿子结婚,父母给买房,天经地义。我虽然是女婿,但心里也盼着他好。林磊结婚那天,我还开着我的小面包车,跑前跑后,拉了不少东西,累得满头大汗,心里却挺高兴。

我们还住在那套老房子里,岳父岳母一间,我跟晓雪一间。偶尔,晓雪会靠在我怀里,有点歉意地说:“陈峰,委屈你了,等咱们攒够钱,也买个自己的小房子。”

我总是拍拍她的背,说:“不委屈,有地方住就挺好。爸妈年纪大了,住一起方便照顾。”

我心里真是这么想的。我觉得,人心换人心。我把他们当亲生父母一样伺候,他们心里总该有我这个女婿的位置。这十年,我没跟他们红过一次脸,没让他们操过一点心。林磊一个月难得回来吃顿饭,而我,是天天守在他们身边的那个人。

我以为,我们这个家,虽然不富裕,但很稳定。我以为,我的付出,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这种稳定的假象,就像一个吹得很大的肥皂泡,看起来五彩斑斓,但其实一戳就破。

那天,林磊带着他媳妇回了家,一家人吃饭。饭桌上,岳父喝了点酒,脸颊红扑扑的,话也多了起来。

他忽然宣布了一件事:“我跟你妈商量了,我们名下不是还有一套小公寓吗?当年单位分的。我们打算把它卖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没做声,只是默默地往嘴里扒饭。那套小公寓我知道,在老城区,地段不错,虽然只有四十多平,但也能卖个几十万。

岳母接过话头,笑呵呵地看着林磊:“小磊啊,你不是一直想自己干点事,开个小公司吗?我跟你爸都支持你。这笔钱,就给你当启动资金。”

林磊一听,眼睛都亮了,连忙端起酒杯:“谢谢爸,谢谢妈!”

晓雪也替她弟弟高兴,笑着说:“爸妈,你们想得真周到。”

一桌人其乐融融,好像这是一件多么皆大欢喜的事情。我低着头,感觉碗里的米饭有点发硬,难以下咽。

我不是嫉妒小舅子,他想创业,做父母的支持,这没错。我只是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这么大的事,他们老两口商量了,跟儿子儿媳说了,跟女儿也说了,唯独没有跟我这个同住一个屋檐下十年的人,透过半个字。

或许,我真的只是个外人。

饭后,我主动收拾碗筷。在厨房里,晓雪走进来,从背后抱住我。

“陈峰,你是不是不高兴了?”她声音很轻。

我摇摇头,把洗好的碗放进橱柜:“没有。爸妈的钱,他们愿意给谁就给谁,我有什么不高兴的。”

“我就知道你最大度了。”晓雪把脸贴在我背上,“其实,我本来想跟你说的。昨天妈跟我提了一嘴,我怕你多想,就没……”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看着她。

“晓雪,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你怕我多想,你这样瞒着我,我才会多想。”

晓雪的眼神有些闪躲:“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这事儿跟你说了,万一你不同意,爸妈那边……”

“我为什么会不同意?”我打断她,“我再说一遍,那是爸妈的钱。我只是觉得,我们住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们做这个决定之前,是不是应该……至少,在饭桌上提前跟我打个招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直接通知我。”

我的语气有些重,晓雪的眼圈红了。

“陈峰,你怎么能这么想我爸妈?他们心里当然有你!只是……只是在钱的事情上,他们觉得,这是我们林家的事……”

“林家的事?”我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忽然觉得有点可笑,“好,好一个林家的事。那我算什么?我是给你家白干了十年的长工吗?”

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晓雪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我叹了口气,把她拉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心里有点堵。”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躺在床上,旁边是晓雪均匀的呼吸声。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那是我亲手刷的乳胶漆,平整光滑。

十年的点点滴滴,像放电影一样在我脑子里过。

我第一次给岳父捶背,他那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我第一次扶着岳母下楼,她把全部的重量都交给我。我第一次在深夜里背着发高烧的晓雪去医院,岳父岳母跟在后面,满脸焦急。

这些画面,都那么真实。难道都是假的吗?

或许,是我自己想多了。我一个女婿,本来就不该对岳父岳母的财产有什么想法。是我自己摆错了位置。

我这样劝自己,心里却始终有个疙瘩,解不开。

真正的风暴,是在一个星期后。

那天我收工早,回家的时候,岳父岳母和晓雪都在客厅里,围着茶几,好像在看什么东西。气氛有点严肃。

我问:“怎么了这是?”

晓雪抬头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岳父把茶几上的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陈峰,你看看这个。”

我拿起来一看,是三份房产证的复印件。一套是现在住的这套老房子,一套是给林磊买的婚房,还有一套就是准备卖掉的那个小公寓。

三套房子的所有权人,写的都是岳父岳母的名字。

“爸,这是……”我不解地问。

岳父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我跟你妈年纪都大了,有些事,也该提前安排一下。我们商量好了,这三套房子,以后都留给小磊。”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以为我听错了,又看了一眼晓雪。她的脸色苍白,低着头,不敢看我。

岳母在旁边补充道:“陈峰啊,你别多心。自古以来,家产都是留给儿子的。晓雪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呢,更是个外姓人。我们这么做,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老祖宗的规矩……外姓人……

这几个字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扎在我的心上。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我看着眼前这两个我叫了十年“爸妈”的老人,他们的脸在灯光下显得那么陌生。

我伺候了他们十年,换来的,就是一句“外姓人”?

我没有发火,也没有争吵。我只是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我把那几张复印件轻轻放回茶几上,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意外。

“我明白了。”

说完,我站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我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城市的霓虹灯闪烁着,却没有一盏能照进我的心里。

原来,我一直引以为傲的十年付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个外人应尽的本分。原来,我所以为的亲情,在房产证面前,一文不值。

门外传来晓雪和她父母的争执声,很模糊,听不真切。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晓雪走了进来,眼眶红红的。

她在我身边坐下,拉住我的手。她的手很凉。

“陈峰,你别生气。我爸妈他们就是老思想,一时转不过弯来。他们没有恶意的。”

我抽出自己的手,看着她:“晓雪,到了现在,你还在为他们说话?”

“我不是……”她急着解释,“我只是……我只是不想我们家散了。陈峰,房子真的那么重要吗?我们没有房子,不是也过了十年吗?”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很悲哀。

“房子不重要。”我说,“重要的是人心。你知道吗?今天爸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感觉我这十年,就像一个笑话。”

“我从来没图过你家的房子,一套都没有。我只是以为,我在这个家,至少算半个儿子。我以为,我老了,病了,你们也会像我照顾他们一样照顾我。现在我才明白,我什么都不是。”

“在他们心里,我永远比不上一个游手好闲的林磊。就因为他姓林,我姓陈。”

晓雪哭了,哭得很伤心。她抱着我的胳膊,一遍遍地说:“对不起,陈峰,对不起……”

可是,对不起有什么用呢?信任的堤坝已经塌了,再多的道歉也堵不住那汹涌的缺口。

那晚之后,家里的气氛变得很奇怪。

岳父岳母见到我,眼神躲躲闪闪,不再像以前那样自然地使唤我干这干那。饭桌上,也没人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单调声音。

我变得沉默寡言。每天早出晚归,尽量减少待在家里的时间。回到家,就一头扎进房间里。

这个我住了十年的地方,忽然变得像一个压抑的旅馆。

我第一次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搬出去。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像野草一样疯长。

我开始留意租房信息,也开始盘算自己手里的积蓄。我干了这么多年,省吃俭用,也攒了二十多万。租个小点的房子,或者付个小户型的首付,应该够了。

我把这个想法跟晓雪说了。

她听完,愣了很久,然后问我:“陈峰,你是不是非要走到这一步?你搬出去了,我爸妈怎么办?他们年纪大了,身边离不开人。”

我看着她:“离不开人?他们不是还有个儿子吗?那个准备继承三套房子的儿子。他有义务照顾他们。”

“小磊他……他要上班,他有自己的家,他哪有时间?”

“我也有工作,我也有自己的生活。这十年,我付出的还不够多吗?”我反问她。

我们又一次不欢而散。

我知道,晓雪夹在中间很难做。一边是生她养她的父母,一边是同床共枕的丈夫。可是,当原则和底线被触碰的时候,人总是要做出选择的。

我给了她时间,也给了我自己时间。

然而,生活总是在你最纠结的时候,再给你一记重击。

那天,我正在外面给一个客户装热水器,接到了晓雪的电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说岳父在家里突然晕倒了。

我心头一紧,什么都顾不上了,跟客户道了声歉,开着我的小面包车就往家赶。

回到家,岳父已经醒了过来,但半边身子动不了,话也说不清楚。岳母和晓雪在一旁急得直掉眼泪。

我二话不说,背起岳父就往楼下冲。老小区没有电梯,我背着一百多斤的岳父,从六楼一口气跑到一楼,累得气喘吁吁,汗水湿透了后背。

到了医院,挂急诊,做检查,办住院手续。我跑上跑下,忙得脚不沾地。

医生说是突发性脑梗,幸亏送来得及时,不然就危险了。

我给林磊打了电话,他在电话那头“哦哦”了几声,说自己正在开会,走不开,晚点再过来。

我挂了电话,心里一阵发冷。

岳父住院的第一个晚上,是我在陪床。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的滴滴声。岳父躺在床上,插着各种管子,眼睛半睁着,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坐在旁边的陪护椅上,看着他。他的头发白了大半,脸上的皱纹像刀刻一样深。这个曾经在我面前很有威严的老人,现在看起来那么脆弱。

说实话,我心里没有恨。我只是觉得很累,很迷茫。

我到底该怎么办?

后半夜,岳父醒了。他想喝水,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我赶紧倒了杯温水,用棉签沾着,一点点润湿他干裂的嘴唇。

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我,浑浊的眼球里,好像有泪光在闪动。

他忽然抓住了我的手,力气很小,但抓得很紧。他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

我把耳朵凑过去,听了半天,才听清两个字。

“陈……峰……”

我的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那一刻,什么房子,什么规矩,什么外姓人,我全都忘了。我只知道,躺在床上的,是我的岳父,是我妻子的父亲,是一个需要我照顾的病人。

我拍了拍他的手,轻声说:“爸,你放心,有我呢。”

岳父住院期间,林磊总共就来了三次。

第一次是第二天下午,提着一篮水果,待了不到半小时就走了,说公司有急事。

第二次是三天后,过来送了点换洗的衣物,站了十分钟,接了个电话又匆匆离开。

第三次,是岳父出院那天。他来办了个手续,然后说要跟朋友吃饭,把送岳父回家的任务又交给了我。

而我,除了白天要去铺子里照看一下,其余时间几乎都泡在医院里。喂饭、擦身、端屎端尿,这些活儿,我干得比护工还熟练。

晓雪要上班,只能晚上过来换我一会儿。岳母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我没让她在医院守着。

同病房的病友家属都以为我是岳父的亲儿子,一个劲儿地夸他有福气,养了个这么孝顺的儿子。

每当这时,岳母就在旁边尴尬地笑笑,不解释。而我,心里五味杂陈。

岳父出院后,情况比以前差了很多。他左半边身子还是不太利索,走路需要人扶,吃饭需要人喂,生活基本不能自理。

照顾他的重担,自然又落在了我的肩上。

我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先给岳父擦洗、换衣服,然后做早饭,喂他吃完,我再匆匆扒拉两口,赶去开店。中午,我得从店里赶回来,给他做午饭,喂他吃,等他午睡了,我再回店里。晚上也是一样。

我整个人像个陀螺,连轴转。短短一个月,我瘦了十几斤,眼窝深陷,看起来比岳父还憔셔。

晓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不止一次地跟岳母说,让林磊也过来搭把手,或者请个护工。

岳母每次都叹气:“小磊工作忙,压力大,哪有时间。请护工?你知道现在护工多贵吗?一个月好几千,咱家哪有那个闲钱。”

言下之意,就是家里有我这个免费的劳动力,何必花那个冤枉钱。

我听了,没说什么。我只是觉得,人的心,怎么能偏到这个地步。

我开始反思。

我这样毫无保留地付出,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那句已经不可能兑现的“亲情”?还是为了维持这个看似完整的家?

我发现,我不再去想他们会如何回报我。我也不再去想那些房子。

我的想法变了。

我开始问自己:我想要的是什么?我想要的生活,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每天被困在这个压抑的家里,照顾一个心里没有我的老人,面对一个永远向着娘家的妻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我老去,动不了了,然后呢?

谁来照顾我?是那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林磊吗?

我不敢想下去。

我意识到,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不是在尽孝,我是在消耗我自己。

我的人生,不应该只是别人的附属品。我也有我自己的尊严和未来。

从被动地接受这一切,到主动地思考自己的出路,这个转变,就发生在那些给岳父喂饭、擦身的无数个瞬间里。

我看着他依赖我的样子,心里没有了当初的温情,只剩下一种平静的悲凉。

我决定,我要为自己活一次。

转机,或者说,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得猝不及防。

那天是周末,我难得没有去店里。我正在阳台上给岳父按摩瘫痪的左腿,这是医生教的,每天都要坚持,防止肌肉萎缩。

林磊和他媳妇来了。

他们不是空手来的,手里拿着一叠文件。

一家人又一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气氛比上次宣布房产归属时还要凝重。

林磊清了清嗓子,把他面前的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姐夫,你看看这个。”

我擦了擦手,拿起来一看,标题是几个刺眼的黑体字:《家庭财产分割及赡养协议》。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我一页页地翻看。协议的内容写得很详细,逻辑清晰,措辞严谨,一看就是找律师咨询过的。

核心内容有三条。

第一,明确写明,父母名下的三套房产,以及所有存款、理财产品,全部归儿子林磊一人继承。女儿林晓雪自愿放弃继承权。

第二,关于父母的赡养问题。协议规定,考虑到陈峰和林晓雪与父母同住,对父母的日常起居照顾较多,因此,林磊每月支付一千元作为“赡养补偿金”。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协议里写着,为了“感谢”我这十年来的付出,也为了我们这个小家庭的未来,林磊“自愿”从他即将卖掉小公寓所得的款项中,拿出二十万,“借”给我和晓雪,作为我们购买自己房子的首付款。

协议的最后,需要我们四个人签字:林磊、林晓D雪、我,还有一个见证人,是林磊的媳妇。

我看完,久久没有说话。

我的手指捏着那几张纸,纸张的边缘有些锋利,硌得我指尖生疼。

二十万,还是“借”的。

我这十年的青春,十年的辛劳,十年的忍辱负重,在他们眼里,就值这二十万的借款额度。

这已经不是不公了,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羞辱。

他们把我当什么了?一个可以用钱打发的佣人?一个贪图他们家产的穷亲戚?

他们用这种方式,来买断我过去十年的所有付出,也买断了我未来继续付出的所有可能。他们用一份冷冰冰的协议,来划清我们之间的界限。

我抬头,看向晓雪。

我希望从她脸上看到的是惊讶,是反对,是和我一样的感受。

然而,我没有看到。

她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她不敢看我,但她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知道这份协议。她甚至,可能参与了这份协议的制定。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凉了。

岳母在旁边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得意:“陈峰啊,你看,小磊多懂事。他还想着你们呢。这二十万,够你们在偏一点的地方付个首付了。以后你们有了自己的房子,就不用挤在我们这老房子里了。我们这也是为你们好。”

为我们好?

我忽然很想笑。

我把协议轻轻地放在茶几上,动作很慢,慢到我自己都能听到关节的响声。

我看着林磊,看着岳母,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晓雪身上。

“晓雪,”我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这份协议,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晓雪的身体一颤,猛地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我……”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磊替她回答了:“姐夫,你别怪我姐。这是我们一家人商量的结果。我姐也是同意的,她也是为了你好,想让你有个盼头。”

“盼头?”我重复着这个词,嘴里泛起一阵苦涩,“用二十万借款,买断我十年的人生,这就是你们给我的盼头?”

“话不能这么说啊,姐夫。”林磊的媳妇,那个我只见过几次面的女人,此刻也开了口,语气尖酸,“这十年,你们住我公婆的,吃我公婆的,一分钱房租水电都没交过。现在我老公还愿意拿出二十万帮你们,你们该知足了。”

知足?

我感觉我胸口里有一团火在烧,烧得我五脏六腑都疼。

我没有再跟他们争辩。

因为我知道,跟一群心里只有算计和偏见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我站起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地吐出来。

我对晓雪说:“你跟我进来一下。”

说完,我没再看其他人,径直走回了我们的房间。

晓雪跟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一进房间,她的眼泪就决了堤。她拉着我的手,哭着说:“陈峰,你听我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是小磊,是他非要这么做的。他说,如果不把这些事情用白纸黑字写清楚,他心里不踏实。他说,这也是为了以后避免纠纷。妈也同意。我……我没办法……”

“没办法?”我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所以,你就同意了?你就同意用这样一份协议,来定义我这十年?定义我们俩的婚姻?”

“我没有!我只是想,先暂时稳住他们。等爸身体好一点,我们再慢慢商量。陈峰,我真的没想过要伤害你。”

“你已经伤害我了,晓雪。”我轻轻地推开她的手,“从你选择隐瞒我,选择默认这份协议开始,你就已经在我心上捅了一刀。”

“最伤人的,不是这份协议本身,而是你的态度。在你心里,你父母和你弟弟的决定,永远比我的感受更重要。为了他们的‘踏实’,你就可以牺牲我的尊严。”

我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拿出了那个我很久没用过的行李箱。

晓雪看到我的动作,慌了。

她冲过来,死死地抱住我:“陈峰,你不要这样!你别走!你走了我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

“这个家?”我自嘲地笑了笑,“我连这个家的‘外姓人’都算不上了,我只是一个可以被二十万借款打发的长工。这个家,跟我还有什么关系?”

我一件一件地往箱子里装我的衣服。动作不快,但很坚决。

我的东西不多。几件换洗的衣服,几本我喜欢看的书,还有我的工具箱。

当我拿起那个用了多年的工具箱时,我的手顿了一下。

箱子很沉,上面有不少划痕和油漆点。我打开它,里面静静地躺着各种扳手、钳子、螺丝刀。

我拿起一把活络扳手,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

我记得,刚和晓雪结婚那年,家里的水龙头坏了,半夜还在滴水,吵得人睡不着。我就是用这把扳手,摸着黑,把它修好的。

我还记得,岳母房间的吊灯不亮了,我踩着凳子,也是用这些工具,把线路重新接好。

这十年,我用这些工具,修好了这个家里数不清的东西。

我修好了漏水的管道,修好了跳闸的电箱,修好了吱呀作响的门。

我像一个尽职尽责的修理工,维护着这个家的正常运转。

我一直以为,我在修补这些东西的同时,也在建立一种牢不可破的情感联结。

现在我才明白,我错了。

我能修好有形的物品,却修不好无形的人心。

我能拧紧松动的螺丝,却拧不转他们根深蒂固的偏见。

我的价值,不在于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而在于我姓什么。

这一刻,我忽然顿悟了。

我一直以来的痛苦和纠结,源于我总想从他们身上寻求一种认可,一种公平。我渴望他们能把我当成真正的家人。

但我现在明白了,我永远也得不到。

因为从一开始,在他们心里,我就被贴上了一个“外人”的标签。无论我做什么,做得多好,都撕不掉这个标签。

我真正的价值,不在他们的评价里,而在我自己的手里。

在这双手里,在这套能创造价值的工具里。

我能靠我的手艺养活自己,能靠我的努力给自己一个家。我不需要他们的施舍,更不需要他们的“借款”。

我需要的,是尊严。是一个能把我当成平等的人来对待的伴侣,一个能相互尊重、相互扶持的家庭。

而这一切,这里给不了我。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里那团燃烧的火,忽然就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释然。

我不再感到痛苦,也不再感到迷茫。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把它立在地上。

然后,我转过身,看着还在哭泣的晓雪。

我走到她面前,用手轻轻地帮她擦掉眼泪。

我的声音很温和,没有一丝火气。

“晓雪,我们离婚吧。”

晓雪猛地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继续说:“这十年,我累了。我不想再过这种寄人篱下、被人算计的日子了。我们之间,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不,不是的!陈峰,你别说气话!”她抓住我的衣服,拼命地摇头,“我爱你,我不想离婚!”

“爱?”我看着她的眼睛,“如果爱,你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家人这样羞辱我。如果爱,你会站在我身边,而不是站在他们的那一边。晓雪,你的爱,太沉重了,我背不动了。”

我拉开她的手,拿起我的行李箱和工具箱。

我打开房门,客厅里的人都看了过来。他们的脸上,有惊讶,有错愕,还有一丝不易察异的慌乱。

我没有理会他们。我走到玄关,开始换鞋。

晓雪追了出来,拉住我的胳膊:“陈峰,你别走!我求你了!”

我没有回头。

我对客厅里坐着的三个人说:“叔叔,阿姨,这十年,我对这个家,自问问心无愧。你们的房子,你们的钱,我一分都不要。你们留着,好好给你们的儿子。”

我的目光转向林磊:“你不是签了协议,说你来赡养他们吗?很好。从今天起,照顾他们的责任,就是你的了。希望你,能像你拿财产时那么理直气壮。”

最后,我对岳父岳母说:“叔叔阿姨,你们养了个好儿子。以后,有任何事,就找他吧。找你们那个能继承你们所有家产的,姓林的亲儿子。”

“我这个外姓人,就不打扰你们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了。”

说完,我轻轻地,但却坚定地,挣脱了晓雪的手。

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我眯了眯眼睛。

身后传来晓雪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还有岳母和林磊的叫嚷声。

我没有回头。

我一步一步地往下走。楼道里,回荡着我拉杆箱轮子滚动的声音,咯噔,咯噔,咯噔。

每一步,都像是在告别过去十年的自己。

那个忍气吞声的自己,那个委曲求全的自己,那个总以为付出就会有回报的自己。

走到楼下,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栋住了十年的老楼。

阳光照在斑驳的墙壁上,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地不一样了。

我没有立刻离开。我在小区门口的花坛边坐了下来,点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我的思绪很乱,但又很清晰。

我在想,我接下来该去哪里。

我可以先找个小旅馆住下,明天就开始找房子租。我的铺子生意还不错,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未来会很辛苦,但我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再小心翼翼地活着。

我想到晓雪。

说不难过是假的。十年的夫妻,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可是,当一段感情需要用尊严去换取的时候,它就已经变质了。

我不知道她会怎么选。或许,她会留在那个她无法割舍的家里。或许,她会想明白,然后来找我。

但无论她怎么选,我已经做出了我的选择。

我不能再为一个不值得的家庭,消耗我剩下的人生。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晓雪。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是她压抑的哭声。

“陈峰……你在哪儿?”

“我就在小区门口。”

“你别走……等我……等我一下……”

电话挂了。

我掐灭了烟,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小区的出口。

几分钟后,我看到了晓雪的身影。

她也拉着一个行李箱,跌跌撞撞地从里面跑了出来。

她的头发很乱,眼睛又红又肿,脸上还挂着泪痕。

她跑到我面前,气喘吁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我。

我站起身,看着她。

我们对视了很久。

然后,她朝我伸出了手。

我看着她的手,那是我牵了十年的手。

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我叹了口气,也伸出手,握住了她的。

她的手,还是那么凉。

我用力地握紧,想把我的温度传给她。

“想好了?”我问。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眼泪又流了下来。

“陈峰,我们走吧。”她说,“我们去租个房子,小一点也没关系。我们重新开始。”

我看着她,点了点头。

“好。”

我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另一只手牵着她,转身,朝着阳光最盛的方向走去。

身后那个我们生活了十年的家,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影子。

我知道,前面的路,不会好走。

我们可能会为了房租发愁,可能会为了生活琐事争吵。

但至少,我们是站在一起的。

我们的家,会由我们自己,一砖一瓦地,亲手建起来。

那将是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家。

一个充满了尊重、理解和爱的家。